高粱酒事之年輕醉酒
關於我的醉態,很多人愛問。對我什麼時候喝酒、為什麼喝,很多人好奇。
有關醉酒啊,我說,我人生第一次喝醉,是跟兩個女人喔。二十多年前,我跟兩個女人於北市辛亥路狹小的文藝營辦事處。當時,金門高粱酒尚不易取得,況且是58度陳高。酒得與朋友喝,好酒得跟好友飲,拆塑膠封條時,大家聚精會神,神聖如儀式。辦事處外頭留有一小塊農地,種菜、養雞,午後憑窗看,吸引人者不是遠山群雲,而是青菜幾埂,雞群三五隻。我扭開瓶蓋,公雞忽鳴,嚇大家一大跳。
當時我還不知,堅果如花生、腰果、杏仁果等,是我的抗酒要方。當時雙十不遠,一口咬定酒量無疆。
我、以及與我對飲的兩個女人,紛紛醉了。而我,竟是第一個醉的。飲入仙界,沒有開不了的結、沒有笑不了的事,所有不樂不喜不歡之事,竟都快樂起來。我、或者她、或者她,任誰一開口,我只有笑。我忽然一個掄掌,拍上女人肩膀,她重摔,在地上滾幾圈,在頭上撞了個青腫。
沒有道歉,只是笑。從地上爬起來的女人摸摸額頭,忘了痛,也哈哈大笑。
酒瓶中,還有沒有喝淨的陳高,我卻只能微笑躺臥室內沙發。公雞忽然急鳴,我吃一驚,微睜眼,天花板左右晃動,幾支燈管往我靠近。公雞又叫。我想起這是那兒了。想起還有兩個女人在這室內。女聲細碎,浸惆悵、染淚水,說著只能與女人分享、以及分擔的心事。
我努力讓自己醒轉,宛如投幾支釘爪扔進高塔,吃力地爬。我意識到,那是明天醒來後,我進不了的世界。
我爬得辛苦,聽得模糊,且有雞鳴混淆心神。隨著一聲雞鳴,我才鬆手,隨即快速下墜。我不知道塔是多高,我能墜多深,一個念頭忽起,告訴我,你不再沈重。不顯重,就輕盈了,眼簾自動捲起,聽覺、嗅覺等感官迅速恢復運作。我聞到咖啡香,聽到兩個女人輕聲說笑。
關於我在兩個女人面前醉倒,許多人聽聞後的反應是,你醉了真遜;另一個說法是,你本想裝醉,後來入戲太深,真醉了;還有人說,那不是真的,說我自己醉了,只是為了隱藏「真相」。
沒有「真相」哪。若真的有,那我學到了不要高估二十歲時的酒量;更重要的是,不要低估女人的酒量。尤其是兩個有心事的女人。
自從二十多歲醉倒在兩個女人腳邊後,醉酒的機會越來越多。有醉在長江郵輪上、醉在唐山快炒店、醉在揚州兩岸交流筵席,當然也醉倒在家。腿抖撐不住、眼晃世界轉、腦呆忘存在。
是誰說的呀,唯有飲者留其名,唆使我,一醉再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