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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的重量

發布日期:
作者: 吳鈞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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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金門,或到台灣或大陸的鄉間,同行的夥伴看見牛、馬、羊,都要高聲大喊,音量巨大,讓我懷疑他們看見龍舞雲端,然而,卻只是喊著,「牛、牛,你們看,有牛呢!」
這會不會太誇張了?
我跟牛是有些故事的。老家務農,放牛是基本作業,我的放牛地有幾個固定區塊,其中一個就在新蓋的酒廠邊。十月初,文化局與聯合文學舉辦文創活動,途經我小時候的放牛地,想放聲介紹,終究還是忍下,只讓記憶流過心頭。
牽牛,從家中出發,先過小路,再穿越大馬路,又穿過小路,最後是道斜坡,牛跟我一起滑步快跑,很有默契地一起止步。我尋好草盛處,在泥地上釘入繫著繩子的鐵釘。牛,安詳而悠哉,牠們的眼睛黑而大,水汪汪地。我常好奇牛是怎麼看待牠們的工作,拖犁,一步一步緩慢犁地,走過一圈又一圈,牠們不知道會在什麼時候結束單調的來返復步,牠們的單調常會在我心裡引起莫名傷感,牠們的單調卻也生機重重,讓田長出一季又一季的作物。
牛會哭,不是傳說,是我真正看過的事。阿叔(我父親)說,牛老了,該賣。牛圈在屋後,韁繩綁在一棵相思樹幹上。那是一隻老牛,毛色澄黃,接近咖啡色。牠幾個月前剛產下一隻小牛。牠個性溫馴,眉、鼻、下巴的兩側有一道深褐色線條。我不太明白阿叔跟那些陌生的大人們談些什麼,總能猜出是在商議價錢。家裡也養豬,商人來時,豬依然吃、睡,被趕上貨車時哞哞亂叫,我曾認真看過豬的眼,牠們的眼光似乎很淺,淺得讓人一眼看穿,心中陡然一動,喔,這就是豬。牛就不同。我幾乎懷疑牠聽得懂人話,大人們商議時,牠烏黑的眼睛噙滿淚水,如漆黑的寶石發散精光。然後,光線流動;然後,淚水流動,澄黃色的臉頰拖曳出兩條長長淚痕。
牠溫順爬上貨車,不發一語。我看著牠走,無法揣度牠的命運。牠的小牛已長得健壯,在牛圈活繃亂跳,模樣就像天真無邪的小孩。
入冬以後,山坳的草多枯萎,牛只能啃些短短的草。我會從屋後倉庫,抱出幾綑曬乾的花生梗。花生梗是收完花生後留下的,擱在路邊不停地曬,曬乾後再一綑綑綁好。推開柴門,濃厚的草香撲來,花生梗藏著陽光,牛嚼著,牠在吃花生梗,也在吃已變為能量的光。
我得抬一桶清水給牛喝,牛低頭喝,抬起頭時,尺長的鬍鬚沾滿水珠。陽光映耀下,晶瑩剔透。牛沒有手,不能搔癢,只能用尾巴趕走老愛往牠身上黏的蒼蠅。牛蜱是牠趕不走的,我看牛吃草、喝水時,撫摸牠的肚皮,碰到突起物,用力一摳,就是一隻肥壯圍棋大小的牛蜱。牛蜱是在牛身上,下一盤牛無法主控的棋局,我愛清理牛身上的牛蜱,算是清理一盤殘局。我指甲一掐,血花爆出。
牛這時也只是靜默看著我。那眼神沒有感激、沒有悲哀,沈默如我深夜凝望的眾多繁星,它們眨呀眨地,我也眨呀眨地,卻是分屬不同領域的光,允許交會,卻不能瞭解。
村裡還是有牛,但比以前少許多。一次返鄉,巧逢三姊,要我幫她跟牛拍照。閃光燈猛閃,牛嚇一跳,後腿踢得老高,竄過來。我嚇得後退,三姊笑,怎麼變得這麼沒膽子,我們以前可得天天放牛去。
我笑了笑,真不知該說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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