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島嶼靠近──劉梅玉與李若梅的馬祖詩畫協奏曲
「冬日的陽光照例在村落/巡著街道/石子路伸得直直地/與狗兒相擁/鞋跟/踩著一些假日的悠閒/將霉濕的心事/依序排好/晾在石牆上曬乾/方便日後收藏/雙眼懶懶地/把冬陽的巷弄/讀了又讀/狗兒依舊/在牠的世界打盹/我陪著/屬於我的/一小撮恬淡/緩緩前行」。
──劉梅玉〈牛角村的冬陽〉(向島嶼靠近詩集。2013)
洛夫和馬祖的詩人,畫家朋友們離去了,獨我靜靜坐在牛嵐民宿的大廳,看著牆上的畫,楷智的、若梅的、雪泥的,梅玉的,還有吳金城留下的漂木畫作,然後,在昏黃的燈下,讀著劉梅玉、李若梅剛贈予的詩畫合集《向島嶼靠近》,在牛角村的午夜,隨手一翻,〈牛角村的冬陽〉,「在冬陽的巷弄,讀了又讀」,梅玉的彩筆有華麗的色調,詩句卻寫得很淡,應該是慢奏的「恬淡」吧,「想寫一本關於海島的詩集已經很久了,我想不免俗地總是會寫到海、島嶼、船隻、碼頭,練習離別與攤開孤單」……。
「練習離別與攤開孤單」,梅玉《向島嶼靠近》詩序裡真灼的用句。
又是有詩的第六度馬祖行。依然是下榻牛嵐民宿。這裡,可以遇見詩人、畫家,可以讀到馬祖朋友最新的詩集、畫作;每一次到訪,我也都能帶「一本詩作,從詩人醫師謝昭華的《夢蜻蜓》,雪泥等六人合集《群島》到這一冊《向島嶼靠近》,有時獨奏,有時和鳴。馬祖詩人共同譜出的詩情,一如他們在《群島》裡的混聲合唱,「群島的霧靄,總似薄紗籠罩,如愛琴海少女輕盈神秘;對座繁忙的歸人,卻比叨敘的老者。從煙火到漁舟點點,從遺世浯民到旅人新站,群島故事的調性也變換的太多了」。
走過《群島》的梅玉,終究還是回到詩的孤島。她說,從小就在島嶼「馬祖」環繞下成長,眼睛睜開所觸及的就是海洋,每個呼吸都夾帶著海風,舉手投足間也都散發著海味,她甚至懷疑起海島上的他們,「是不是連血液都偏鹹」;離島人留駐與離島而去的消逝歲月逐漸積累,她才驚覺到「我們要面對的顯然比別人更多的孤單與分離,或許這就是居住在離島的宿命,注定要懷抱巨大的流離與孤寂」。
梅玉的詩,「恬淡」深處裡隱藏的,如同〈之間〉,「海浪翻湧著永恆的飄泊/島嶼的故事/與過客擦肩而過/沙灘守著等候的巢臼/無力留住/任何一絲駐足的痕跡」,因此,飄泊與漂流的詩句,不時自字裡行間流淌而出,「注定是兩種海洋/漂流,在/各自的旅程/一個人/背著/已經老去的行囊/拖著浸了沙的影子」(海上漂流),「一切都是,因為海洋的緣故/我們學會/在碼頭,隱藏/被海水濡溼的心情/用每一次離別稀釋離別」(因為海洋的緣故),「踏上異鄉碼頭/海鳥/揮動著翅翼/將故鄉的身影/帶向濃霧最深處」(鄉愁)。
離、去、歸、返的落定,梅玉詩裡的馬祖,有鄉景鄉情的詠歎,譬如〈牛角村的冬陽〉、〈芹壁記憶〉、〈東莒情懷〉、〈牛角輓歌〉,但裝載更多的是飄泊的鄉愁與漂流的生命交織出的人生風景,譬如〈起風的日子〉、〈穿越時空〉、〈藍藍於藍〉、〈夜的奏鳴曲〉、〈不連續〉……。
詩的孤島,漂流的詩心,梅玉在馬祖遇到台灣來留學西班牙的畫家李若梅,「用島嶼的砂子及海水泥塑而成生命情感,兩座不一樣的島嶼,兩種不一樣的情感」,交會出詩與畫的協奏曲。
《向島嶼靠近》,我看到了梅玉,也再一次靠近馬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