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爐的故事
半個多世紀之前,日子裡還有著戰爭過後的殘敗氣味,薰染的讓人們的眉頭打結,經濟落後,生活艱困。但總算腳步站穩了並安定了下來;逢到了年節,年年難過年年過的感嘆,常掛在人們的口中,卻也露出久違的笑容。
可是,仍有一群人,一小群人到了闔家團聚圍爐的時候,舉起了手握的太白酒,在有人喊了一聲:「乾」,嗆辣如火一樣的灌入喉嚨後,就是彼此的擁抱與放聲的痛哭。
你記得,記得那樣的哭聲像鞭炮般的在眼前連番炸開,你躲在母親的身後,瞠目不解又有些害怕的望著這些壯漢,哭過了,抹了抹臉上的淚水,又挾起了桌上的豬頭肉或伸手抓起一把花生米,放進口中,咀嚼了兩下,接著又是哭,嚎啕的大哭。
哭,那個班,都沒了。哭,那個排,也沒了。哭,整個連、營就僅存下的幾人。他們哭,哭戰友的死;他們哭,哭自己能夠慶幸的活;他們經歷了一場場的戰役,身上的槍傷比勳獎章還多,體上的刀傷比獎狀還大。
他們像是經過了一次又一次的死神篩選,不小心遺落的少數子民。他們惶恐的看待自己的生命,覺得是僥倖;他們對故去的同袍,有著說不出的懷念。相同的浴血經驗與記憶,讓他們覺得比歃血為盟的弟兄還親,更比家人還親,在那個圍爐的夜晚。
他們無數次從死神的手裡逃脫,他們應笑,應勝利的笑;然而沒有,只有哭,哭自己也應戰死一樣的哭。在每個涕泣四流的臉龐裡,就那樣自然如長江黃河般的流下來,讓人分不出是悲是喜。你看著這樣以淚水替代歡笑的圍爐,一年又一年。
在多年的多年之後,你已超過了那些人的年歲許多,也有了一些的閱歷,才略略瞭解那樣九死一生的情懷,並被那個動亂的時代與被那個時代汰選剩存的人憾動著。
那些都是老兵,都是業已凋零殆盡的親人。在每年除夕圍爐的時候,你仿佛就看到了爐火中漾起的光茫一樣,就想起了那些人與那些人的對話。只是,你想把這樣真實又讓人心痛的故事講給下一代時;得到的結果是不想聽,就算勉強的聽了,回答的竟是不懂與不可能。
年輕的一代,有他們過年的安排,他們早早就策劃了國外或國內的旅遊,一年又一年,你累了,累的不想再問年輕的一代,是否有圍爐、是否有守歲、是否知道團圓的意味?是否知道生的喜悅?你充滿了疑問與不解,就像年輕的一代不懂你說的故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