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代點將
我主編的《幼獅文藝》曾於二十世紀初製作「六出天下」專輯,劃分小說、新詩、散文三類型,邀請四、五年級作家與主編,以票選方式表現六年級生的創作群貌,甘耀明、童偉格等皆為小說選入名單,猶記當年製作專輯後,閱讀雜誌或藝文記者常問,「那麼,七年級生又有哪些代表性作家呢?」回想起來,那個時代,對新世代作家的崛起,既期待又焦慮。
一個世代的成熟,並不能以對待農作物的方式,以化學方式催熟,只能仰賴作家各自的覺醒,幸好,我們已從世代交替的焦慮中挺了過來,一切變化,還是交給作家,尤其是願意認真看待自己,並結合生命律動的作家群。
二十世紀末、二十一世紀初,台灣創作區有回歸趨勢,新鄉土、新寫實蔚為風潮。我覺得,二十世紀的鄉土回歸,彷彿六○年代歷史的重演。六○年代,白先勇、王文興、歐陽子等人,以「橫的移植」,讓現代主義快速成為作家汲取養分的源頭,也釀造了後來的「二次鄉土」文學論戰,而八○年代的後現代,帶來社會秩序重整與建立,加上政治影響,成就了新鄉土型態寫作。袁哲生〈送行〉、〈秀才的手錶〉,吳明益〈虎爺〉,以及鄉土潮流帶動的家族溯源,可在甘耀明、王聰威、童偉格、張耀升、吳億偉、許正平、花柏容,以及七年級作家楊富閔、周紘立、黃信恩等,看見精神的承繼與新寫續作。
還記得《聯合文學》曾於袁哲生過世第二年,召集作家群,赴墓園弔祭,除懷念與作家的交誼,另也是袁哲生新型態的鄉土寫實,打開了本土並非特定族群的私有物,而是願意凝視且關注這片土地者,共同的文學資產。
延續鄉土者,未必沒有醒覺的力量。王聰威曾經辭工作,專心完成《複島》與《濱線女兒》,交織著鄉土與多重敘事,求結構之新,並與題材合融,正也是作家思維的表現。甘耀明以誇張怪誕情節、迷亂的本事,化以往的凝重沉穩,為暢快活潑,以新手法試演本土,故事活出了另一個面貌。佳評小說《殺鬼》之後,剛出版《邦查女孩》。
楊富閔幾乎是七年級代言人,得獎作品〈逼逼〉以奇詭離奇敘述鄉土人物阿嬤,鮮活的語言具強烈風格,揭示了本土未必一定濃情依依,亦可弔詭呈現。童偉格凝重早熟,人若是,作品亦然,以思維與思辯切入民間風俗文化,提出看待台灣本土的新方法。張耀升以〈縫〉崛起文壇,《彼岸的女人》穿梭愛慾與輪迴,扣合不只是民俗本土,也有著愛情的迷亂跟信仰。許榮哲的小說維持慣有巧密繁複的佈局,任耕莘寫作班要職,引進徐嘉澤、朱宥勳等新血,實際辦理寫作班推廣,獲五四「文藝推廣獎」獎章是遲早的事。近來任職出版社,推動少年小說,其妻李儀婷在原住民題材書寫,亦有亮眼表現。花柏容《愛貪小便宜的安娜》大量以新北市為場景,藉一對母女寫台灣近代史。
台灣文學透過得獎與出版「點將」,金門呢?我曾為金門文化局規劃散文出版新詩選集,自然是一種「點將」,但隨著《金門文藝》的復刊、出版,意外發現何采桑、王俐婷、蔣立恩、吳旻津等金門籍或金門大學學生作品,《金門文藝》顯然正為金門文學「點將」。雖然微量,但假以時日,或能茁壯,流椽金門書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