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Enter到主內容區
:::
:::

暫放塵心游物外

發布日期:
作者: 王學敏。
點閱率:1,372

日前,某書畫篆刻家舉辦一場書畫印作品展,展覽主題:物外真游,這四個字映入眼簾,一顆心忽然悠悠搖晃起來。多麼美的意境?多麼教人羨慕的空靈逸趣?忍不住開始揣想,這一位書畫篆刻家得以逍遙物外,翰墨悠游,該是何等神清氣朗?真人生之大幸也。
腦海中浮現中唐詩人許玫〈題雁塔〉詩句:「暫放塵心游物外,六街鐘鼓又催還」,於我,心有戚戚焉。若以現代語彙來剖析許玫詩句的情境,或許會是這麼說的吧?「想要有片刻的自我放空,怎奈市聲嘈雜,又把人逼回現實來了。」不禁搖頭感嘆,俗世之心,似乎一刻不得閒哪!如何能夠放下塵心游物外呢?
正於吁嘆之間,腦子裡又盪出這麼一句詩文:「自愛煙霞居物外,豈知名姓落人間」,此等光景,似乎要比許玫的詩句更加的無能為力了。這是元朝一位修行者薩都剌〈和靖墓〉裡的詩句,我特別佩服薩都剌這一句「豈知名姓落人間」。在凡人的認知裡,不論今古,人之在世間為人,莫不是一蓑煙雨、半生名利嘛?修行者或能及早參透人世一遭原本虛空,所以無欲無求,甚至苦惱自己有名有姓,即使晨昏煙霞,雲游物外,卻仍有名姓流落人間,徒惹塵埃。我聯想起老子《道德經》第十三章:「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心裡想著是否薩都剌亦作如是說:「吾所以有大煩惱,為吾有名姓,及吾無名姓,吾有何煩惱?」至此,我啞然失笑,自己不也正有名有姓行走在二十一世紀,這樣一個是非黑白混亂的俗世之中?
我把時間點再往現代拉近些,從記憶庫裡翻找,民初浙江籍作家郁達夫,1913年他隨兄長移居日本,留日期間作了一首詩--〈晴雪原卜居〉:「元龍好據胡床臥,徐福真成物外游。望去山河能小魯,夜來風雨似行舟。有明梅影人同瘦,日夕潮聲海倒流。猛憶故園寥落甚,煙花撩亂怯登樓。」此詩,引三國時代忠心為主、博覽群書、有深謀大略、威名遠播的伏波將軍陳登(字元龍)破題,以秦帝國始皇帝御醫徐福放游物外用典,足堪令人玩味。當時的郁達夫雖與徐福一樣,去國留日,但他二人心境是大不相同的。這年紀輕輕的郁達夫,此詩不知為何有王粲登樓之嘆?而根據《史記.淮南衡山列傳》記載,徐福東渡,尋訪蓬萊、方丈、瀛洲三座仙山,欲向仙人求長生不老藥……,至平原廣澤,見當地氣候溫暖、風光明媚,人民友善,便止王不來,開始自立為王,教當地人農耕、捕魚、捕鯨和瀝紙的方法,就在那兒逍遙安居,再不回中國了。當時的徐福自是海天遼闊、怡然心寬,何只讓郁達夫十分欣羨?時至今日,我們讀著徐福這段逍遙史,也不免要生發逸游物外的念頭,而心嚮往之啊!
時逢秋涼時節最難將息,燈下捧讀,妄念紛飛,檸檬黃的光暈之中,遙憶許玫、懸念薩都剌,至於郁達夫嘛!他的人、他的詩、他的小說,以及他最後的神祕失蹤,在此刻,都化作一縷朦朧煙塵。猶記得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的兩週後,郁達夫於8月29日夜晚,在蘇門答臘謎一樣的消失。這事件於我而言,與其相信他當晚不幸遇害,毋寧想像他是從此物外仙游去了。

回頁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