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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誠的風 感動的雨

發布日期:
作者: 王學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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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中,最可貴者何物?這是大哉問?儘管,我們的生命常在物欲與精神的焦灼中錘鍊,然而,只要靜下心來思考,仍然可以理出一個大多數人認同的答案:最可貴的是「真誠」。凡事從真誠出發,捫心自問,俯仰無愧,自然可以盡得真如。
於文學藝術的精神而言,尤其需要真誠。一篇動人的好文章,或一首讓人閱讀後內心被撫觸、被感動的好詩,往往是寫作者出於真誠而寫的,文中也許沒有華麗辭藻,也找不到偉大的字句,但通篇情真意切,深具感染力,確實最能感動人。當然,一幅畫、一件雕塑作品亦然,能不能讓觀者產生共鳴、鑑之喜愛,賞之動容,大多也取決於藝術家創作時的初心,創作者是否真誠,關係至為重大。
今年農曆春節,我悠游在兩位重量級文學家的文學世界裡,一位是2017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石黑一雄,另一位是名聞國際的大詩人洛夫。首先,我埋頭賞讀幾位書評家點評石黑一雄作品,覺得十分過癮。評論家眼中,石黑一雄是一位真誠的文字工作者。他在代表作《長日將盡》書裡,徹底展現了看似沒有波瀾的敘事話語,卻依然能教讀者碰觸到最大張力的感動。有人說石黑有真誠書寫的神祕能量,他的小說總籠罩著一層霧。長久以來,他最專注的重點一直是「記憶」,面對記憶這個母題,首先就逃不開誠實。
小時候,石黑偶爾與祖母一起看小津安二郎的電影,正巧小津安二郎就是一位最真誠的導演。小津的真誠,透過他的電影表現,形成一種素樸凝練的特殊語彙,能進入觀眾心裡,沉澱為明晰而深刻的記憶;日子久了,記憶便在人們的潛意識裡牢牢壘起一座城堡,永遠不會崩壞。石黑《浮世畫家》的譯者,在譯後記提到,每當石黑一雄以日本為舞臺創作小說的時候,總會憑藉著兒時造訪祖父母家的記憶,以及1950年代小津安二郎的作品為藍本。這是否更印證了出於真誠的文學藝術,對人們有著超乎想像的影響力呢?
評論者認為石黑一雄的小說,無論長短篇,我們總要花點耐心去閱讀。甚至有人指稱石黑的作品,一言以蔽之,就是「平易疏人」。這樣的說法,頗耐人尋味。這裡礙於篇幅,暫且按下不表。相較於石黑的平易疏人,詩人洛夫的散文世界正巧相反,但其創作本質卻與石黑同樣,有著高度真誠。拜讀他2018年1月甫由江蘇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散文集《獨立蒼茫》,我獲得一種極特殊的、「高妙卻近人」的文學閱讀經驗。讀來酣暢淋漓,快意騁懷,是大享受。
《獨立蒼茫》全書分四輯:水墨微笑、一朵午荷、長城秋風裡、登樓。漂亮的詩題作為篇章標題,讚嘆之外,還是更深的讚嘆。詩魔寫起散文,情境迷魅不可言狀,詩化的語言,恣意流淌在字裡行間,說得真誠又逸趣橫生的,如〈女人與詩〉:……少女,是一首飽含情趣的抒情詩,適合任何一種讀的方式。少婦,是一齣詩劇,不但有詩的素質,而且有衝突,有高潮,讀時宜冷靜,以免陷溺不可自拔。中年婦人,是一部嘮嘮叨叨的史詩,詩味不多,只剩下歷史,最好以治史的態度去讀。至於老婦人嘛!則成了一首形而上的詩,只宜默想,再不宜捧讀了。另有真情至性感人肺腑的,如〈在火焰中看到母親的臉〉:15年前的母親節,我曾把一首長達500行的悼亡母長詩手稿一頁頁點燃,焚祭母親在天之靈。「母親,我不曾哭泣,只痴痴地望著一面鏡子,望著鏡面上一滴淚,三十年後才流到唇邊……」。
洛老行文之中,詩詞歌賦並陳,精采度極高。巧妙用典,亦為一絕,可謂是上窮碧落下黃泉哪!古今中外哲人的名言妙語,洛夫信手一拈,按入文中,便也滿眼桃紅柳綠起來;他們說得鞭辟入裡,更有醍醐灌頂之功。如:〈雪洛無聲〉尼采說:苦難可使生命更加豐富。〈讀閒書〉北魏李謐:丈夫擁書萬卷,何假南面百城。〈無理而妙的詩〉蘇東坡:詩的趣味在「反常合道」。〈春之札記〉叔本華說:死亡可以結束我們的生命,卻無法結束我們的存在。洛老則逆向思考:死亡只是存在的消失,而非生命的結束。我倒要說:死亡,也是生命的開始,是存在的見證。朋友們,您又會怎麼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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