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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生活犁成一行詩

發布日期:
作者: 蔡其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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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陽光正盛、正熱的時刻,窗外的蟬鳴興奮地喊出喜訊,我的作品〈在高粱田與星空之間〉,獲108年教育部文藝創作獎教師組散文項優選。教育部文藝創作獎是全國大專院校至中小學教師的文學創作競賽園地,每年投稿的參賽者眾,競爭激烈。散文類獎項是特優一名、優選二名、佳作三名,我的作品能脫穎而出,名列優選,真是萬幸。
生命裡有些責任並不美妙,暗示著考驗與折磨,親情是多麼動聽溫馨的詞彙,也意味著潛在的業債,剝削頻繁發生在親情的領域,竟具有默許的合理性。父親日夜匍匐於壯闊無垠的高粱田,以無聲的悲苦和沉寂的犧牲,餵養自己的親人。
我沿著一條佈滿礫石的小路走去,這條路是父親告訴我走向高粱田的路徑,亦是要求我留在鄉土的暗示,是父親為我設想的未來光景,沒有意外、沒有驚悸。我曾問父親:「只能選擇走這一條路嗎?」他抽著菸,菸霧在愀然中延展,害怕交流又顯得孤單。我知道人生裡的黑與父親命運裡的苦,有著太多相似之處,他的成了我的,我的則承載了他的。
有段日子我對高粱田充滿刻骨的厭惡,這塊土地耗盡父親的血汗,現在又在消耗我的精神,夏日在皎陽似火中煎熬,冬天在朔風凜冽中顫慄,韶華在麻木中流逝,仍然有衫無褲,無法富饒。
獨自站在高粱田,風把高粱吹得相互交織與撞擊,發出魔幻的聲響,那些揮舞著葉片的高粱,宛若一群張牙舞爪的鬼怪,嗜血的陰影視我為犧牲品,企圖讓我束手就擒,我緊緊握著手中的鐮刀拚命抵抗。疑懼攫住我,刺激心中起義的衝動,有不成功變成仁的決心,在全部都墜落於理想之外,我打算破壁而出,重獲解放。
創作的歲月漫長,一路以來沒有獨行太久,因為大地、高粱、親情總是絆(伴)著我,有時像磐石一樣壓迫著,彷彿是掙脫不開的夢魘,無論我在燈火輝煌的城市,還是在並驅爭先的職場。感到自己越來越沒有放出光的勇氣,我的步履止於山上止於海邊,駐足在黃昏又駐足在晴天。
曾想過如果沒有那些高粱,命運將以怎樣荒誕不經的方式吞沒我的光陰?那些陰暗貧瘠的日子,讓我的懷裡裝著一顆沉甸甸的、滿是傷痕的心,找不到出口來排遣這個世界的惡意,我該如何才能找到一條明亮的道路,如何才可以擁有輕盈的幸福?
突然有一天,我發現撬開磐石的槓桿和精準角度,毫不費力地移開沉重,卻保留了跨越壓抑的巨大悸動,我正視自己和高粱的關係,不再窮追不捨或揣合逢迎,創作筆觸有了方向。我再次回到的父親高粱田,衰朽有時,大地上的植物從未停止生長,扎扎實實地攢著歲月積累著感情,充滿生活的底蘊。
越是日常的事物越摧心肝,越是瑣碎繁冗的人際引發的餘震越激烈,在高粱田與星空之間,迎來流逝的回憶和親疏的關係,我抓緊機會摘記靈感,即使是當下的矛盾和困境亦仔細紀錄。
書寫自己生活的土地是一種熱情,是我對時光、家鄉和親人的一種念想,更是年深月久的生活態度,這漫長的跨度與心境變遷,凝縮我的和父親的命運沉浮,也折射一座島的曾經。
一縷荷風揚起,萬般焦慮隨風而去,我在星空下拾回高粱田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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