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在哲學與藝術間擺盪
西洋常言的「患難見真友」(A friend in need is a friend indeed),我們都知之甚詳,但好友真有難時,要如何發揮真正的友誼,幫他們渡過難關?這問題,年過六十,就一直縈繞、困惑我。
過去幾個月,數位好友遭逢人生的難關,巧的是,其中三位都是血液相關疾病。三位好友,讓我大嘆真友難為。邊思索是否因電磁波四處肆虐帶來現代人的疾病,邊思索在好友困難當頭,如何伸出溫暖的友情。
甲君是男性大學教授,須做自體移植骨髓治療,養病期間不願打擾親友,也不願太多外來干擾,病痛自己默默承受,靜靜休養。我們深察此友之個性和需求,幫他守秘,三緘其口,心裡默默祈禱,沉默是我們對他所能盡友誼的最上策。
乙君的兒子二十出頭,需藉他體骨髓移植,才能恢復造血功能。漫長的診療過程,身為母親備感煎熬,常需人傾訴、安慰。這時,我們耐心靜聽,讓她的情緒有個宣洩的出口。適時地,我們也會獻上安慰之言語與鼓舞的忠告。
丙君的丈夫,不久前因家族遺傳性血癌過世,加上結婚到生子不過短短三年的兒子鬧離婚,雙重家庭風暴的重擊下,讓這位年近七十的好友跌入晚景蒼涼,有苦難言。所幸這位客家籍的女士好友,個性堅韌,閱歷人生許多大風大浪。我們透過賴和電話,表達慰問之意,再找時間,喝杯咖啡、吃頓飯、聊聊天、散散心,讓好友知道,她絕不孤單,總有一雙可信賴的手臂,一顆分擔憂慮的心,在等候著她。
對上述三位好友,我們真誠的友情和愛心,是同等一致的,可是,面對友人患難的處理和應對,卻有一些彈性和差異的做法。
有趣的是,我發現耳濡目染的中國三大哲學思潮,竟被我運用於友情上,發揮得體而不自覺。對甲君,我們採取無為而治,默默祝福,應用道家的哲學;對乙君,我們善盡傾聽和慰勉之意,心懷佛家的善念和慈悲;對丙君,我們採中庸之道,介於前述二位好友之間,動靜自如,接近儒家的思想。
我不建議直接套用中國三大哲學,去預設友情立場和運作模式,朋友交往,發乎真誠,順應自然,才合情理。上述中國哲學應用於友情的分析,算是後見之明(hindsight),於反省中無意間的發現。友情,本就有甚多的情感成分,無法用一套哲學或邏輯去規範或依歸,朋友間,還需要細膩觀察和適度互動,隨緣與隨機因應,所以說友情是種藝術。
我無意將友情或友誼推向又難又玄的地步,什麼哲學和藝術的。六十餘年的人生體驗告訴我,友情是再簡單和單純不過的事了,試圖了解朋友個性和需求就是友情的最大哲學,巧妙提供適當協助、安慰和溫暖就是友情的最高藝術了。這就是在眾朋友患難時,我扮演真友角色心中所依憑的兩大簡要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