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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中的華僑

發布日期:
作者: 許維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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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號稱是僑鄉中的僑鄉,金門人落番甚早,根據金門縣志華僑志記載:「迨清道光年間(1842年)海禁大開,廈門為五口通商口岸之一,……其往南洋者,乃如過江之鯽……故自昔男子年屆十六七時,大多相率背井離鄉,達渡重洋,謀生活之出路……」。
這些老僑,較著名的有西山前李仕撻(1839-1911年),曾在新加坡經營「金裕美」九八行:以及名為陳泰(1839-1898年)者,他在十多歲時到新加坡,後來從事木材業和船塢公司;以及烈嶼后宅張芬等人在1835年集體遷居汶萊,這些老僑,印證了金門人落番很早很久。
而民初到國軍撤守金門,金門人落番下南洋的,多數是為了討生活而離鄉背井,當然也有逃避戰亂的,比如怕被日本抓去當騾夫而落番的,比如國軍到來,大家心存猜忌畏懼紛紛落番者,因此民初到六十年代,金門家戶多有華僑家庭。
在我童年記憶中,總是聽聞哪家有南洋客返鄉了,然後遠親近鄰,都會來訪,歸僑也會拿出見面禮,像針線、番阿餅、南洋花布、藤席等,致送他們。那時金門物質拮据,看到番邊的物件,大家樂不可支的,而政府機關人員也會奉命到歸僑家裡,歡迎他們返鄉,然後力邀他們到育幼院、安老院慰問,致贈慰問金等等。
而我知道的華僑故事,最動人的,存在於母親潺潺的口述中,印證了金門華僑「六亡三在一回頭」的諺語。
母親的父親在她5歲時(民國17年)就落番到印尼勿里洞,當礦場工頭,母親的弟弟也在日本登陸金門前(民國26年),逃難到新加坡,受雇在一家西米露的公司,他憑著會看天候氣象,能拿捏曝曬與收拾的功夫,因此得到一份坐辦公廳的工作。
母親說外公年輕時很會賺錢,陸續寄回大筆僑匯,在榜林家鄉置買了許多田產,但也會花錢,等到要回鄉時,兩手空空,還要向出洋的兒子討路費,而忠厚老實的舅舅,也在民國50年,父子倆一前一後回到金門,舅舅失去南洋老闆要招他當駙馬的機會,回到家鄉隨即奉命結婚,同一年父子倆都回到家鄉,重拾耕稼,不再當華僑了。
而母親最辛酸的華僑故事,是發生與她結縭才51天的「安叔」(那個年代,很多金門人稱呼父母親不是喊爸媽,而是喊安叔安妗)身上,民國38年,因為國軍來,新婚才51天的「安叔」,急急奔去新加坡,後來落腳在印尼泗水,從此一去23年又5個月,直在民國62年,才首度返鄉,停留了81天又飛回南洋,兩年後他二度返鄉,更短暫停留40天,之後就再沒回家鄉了,因為在民國74年,「安叔」早於他年邁的母親作古,而96歲的老祖母還天天在巴望能再見到她兒子,最後在民國76年憂鬱辭世,這樣的華僑故事,也是我腦海中印象最深刻的。
還記得小時候要幫祖母回「僑批」,印象中的「安叔」,算是小資產階級,在民國五六十年代,他每年三節,會固定寄一次「典夫賣子」的安家費,給老祖母家用,那時「批銀」,是透過一家民間僑匯-「三益」轉來的,一旦收到那張黃色透明孰悉的批紙,就要回信,起先祖母是央請一位返鄉的僑客「謝貢叔」幫忙回,等我念小學後,我就照著「謝貢叔」的文辭,依樣畫葫蘆:「我兒來信收悉,匯銀收到了,請你在外務必小心照顧身體,免我懸念。」,這樣的話,重複的抄,很無聊但也很有趣,因為每次回完信,取回「三益」的匯銀後,祖母就會犒賞我一塊錢,那是我那一天的額外收入(童年時祖母固定每天給我五毛錢。),是我心情愉快的小確幸,因此我很期盼看到那張黃色透明批紙。
如今僑批已成歷史,很多金門家庭都沒有批銀了,我家也與僑鄉親屬斷線了,從前家家戶戶都有華僑的懸念,如今都變成外國人了。
今年暑假,我率本校籃球隊移地馬來西亞訓練比賽,讓我重新憶起華僑故事。
記得到訪柔佛州的金廈同會館,那是一棟六層樓大廈,電梯直達大廳後,只見牆壁上掛滿許多鄉賢的玉照,那是鄉社裡面出錢出力者,數百人的玉照懸在三面牆壁上,凝觀之下,會很感動鄉僑在他鄉,團結與互助的意義,廳堂內還擺設著楊鎮浯縣長頒贈的旗匾照片等,以及兩尊大大的風獅爺,似乎在告訴人們他們對原鄉的認同。
我們繼則陪校友會陳滄江理事長走訪馬六甲的曾厝社,這個來自金門夏興的陳氏族裔,在這裡已經是第四、五、六代了,正逢他們在進行祭祖典禮,只見陣仗、牲禮、儀程,比金門還傳統還慎重,讓人訝異在遙遠的僑鄉,他們還保存如此傳統的祭祀禮儀文化。
我到南洋,生活經驗增加了一樁,感受到僑社鄉親的熱情,只是一次萍水相逢,但他們表現的,不只是一份社交禮儀,更是傳達一份金門情的連結,儘管天際遙遠,有些華僑後代,根本還沒回過原鄉金門,但他們對原鄉的憧憬,似乎在表達一份木本水源的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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