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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水排的伙夫兵

發布日期:
作者: 陳為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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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念國小和國中階段,隔壁駐防一個金防部後指部單位,它的編制只是一個排,卻肩負整個東半島駐軍每天用水,有一位排長,從中尉一直升到少校,這個軍階,足以擔任營長了,但他還是甘之如飴,很認份、很盡責的繼續當排長,無怪乎他常打趣說:「我是全中華民國階級最高的排長!」
我跟歷任排長,都沒有特殊交情,但在三十幾人編制的給水排裡,有一位伙夫兵,卻是我一直感恩的貴人,他叫侯興清,記得第一次駐防時,他的軍階是上兵,因為是伙夫,他終年就一身草綠色軍服打扮,為工作方便,他上半身幾乎都穿著短袖草綠色汗衫,只有在部隊裡出任務時,才把外衣穿上。
侯伯伯是一位和藹可親的長者,一天到晚,都是一副招牌笑容,不管發生任何事,他都坦然以對,我跟他特別投緣,尤其是讀國中的那三年,每天下午放學,我都把腳踏車騎到住家後面,然後下車,牽車經過小巷子,從側門回家,而他幾乎每天都守株待兔似的,在對向門內揮汗煮飯備菜,在廊道上,他很少坐小板凳,他喜歡蹲下來,一看到我回來,就親切的跟我打招呼,他常掛在嘴上的招牌語是:「大學生,放學回來了!」
那時,我還常利用寒暑假,在村子附近的軍營裡賣油條,給水排是我每天必定報到的營區,儘管他們的成員不多,但這些伯伯、叔叔的友善,一直是吸引我的動力。時常侯伯伯碰到我,一看四下無人,就輕輕喚我小名,或趁四目交會時,示意我走進廚房,然後塞給我又Q又香的大饅頭,我也報以輕輕微笑和謝意。有時,他見我生意不好,會自掏腰包向我買油條,寒冬送暖的舉動,常讓我感動莫名。
侯伯伯不識字,平常跟親友書信往返,都要央求別人代勞,在一個偶然的機緣裡,他看到我為四嬸婆回番信,一個週末下午,他怯生生走到我家,問我說:「為啊,你幫伯伯寫封信好嗎?」我當即答應!他領我回宿舍外頭,先用兩個肥皂箱疊成桌子狀,然後搬來兩張小板凳,拿出信紙,提醒我回信要點,說完後,我振筆疾書,大概二十分鐘光景,一封文情並茂的信就大功告成了。但他還不放心,就說:「為啊,伯伯不識字,你能不能讀一遍給我聽?」等我讀完,他才滿意。我正要起身告辭,他卻說:「為啊,你等我一下。」然後轉身走進宿舍,過一會,他手裡拿著一張十元鈔票出來,對我說;「謝謝你幫伯伯忙,這是給你的。」我哪裡肯收?當場跟他推來推去,最後他使出殺手鐧:「你不要跟我這樣,被別人看見不好。」不得已,我只好收下。
侯伯伯深知我家食指浩繁,日常所需,非常減省,他幾乎每天下午用餐時間,都故意蹲在廊道用餐,只是他通常都只吃乾飯,在偌大的軍用不鏽鋼碗裡,剩下的都是秀色可餐的菜,這時,也剛好是我和四嬸婆正用晚餐,他見我們祖孫倆桌上沒甚麼菜色,就說:「為啊,你過來,這些菜拿過去吃。」
叫侯興清先生伯伯,是先父的指令,他老人家一向軍令如山,我也唯父命是從。先父在時,他知侯伯伯疼我,要我禮敬他,我欣然應命。只是侯伯伯自從四十年前換防返台後,我們就失去聯絡,侯伯伯現在如還健在,該有百歲高齡了。
敬愛的侯伯伯,您在何方?我好懷念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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