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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木麻黃

發布日期:
作者: 吳鈞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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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劇《白色巨塔》裡,關欣跟蘇怡華說,他們從來沒有好好說過「再見」。關欣轉身而去時,蘇怡華叫住關欣,鼓起勇氣,道再見。

準備好,說再見,是一種鬆手。但我從來就沒有準備好,要告別舊宅後面,那棵老壯的木麻黃。為文時,每寫到「樹下」,就會想起舊宅後這棵腰圍粗壯的木麻黃。樹下,花生梗堆疊,一張矮椅一只籃子,爸爸、媽媽、哥哥、姊姊、我跟小弟,捻花生。籃子,好不容易堆到一半,接著爬過山腰,終於登頂。然後,倒到一旁,籃子空了,再次堆疊。

少見木麻黃長得如此粗壯。腰圍,得兩人合抱,樹冠如傘,三合院屋頂,盡為遮掩。晨間,整個枝椏都是麻雀,大清晨就嘀咕喊早。吳興邦前任消防局局長,是昔果山少出的顯要,他的弟弟少年時,曾在木麻黃上以麻繩結吊床,躺著看書,狀似悠哉。他離開金門後,我接收腐朽的吊床,發覺躺在上頭,繩子壓迫背跟屁股,其實沒那麼舒服。我乾脆不睡吊床,枕著樹幹。醒來時,發覺阿足堂哥正偷偷爬上樹。樹下,伯母枕了幾床棉被,預防我翻身跌落。

想來,盡皆往事了。但沒想到會有一天,樹不在了宅後。有一年,舊宅橫樑遭受白蟻侵蝕,縣府、民眾各出資一半,老宅翻新。爸爸說,維修師父表示,得鋸了樹,不然,會妨害換樑工程。那年,外婆往生,奔喪期間,抽空回家,正遇上工程。樹已頹倒,宅後無比空蕩。回憶像少了背景,空缺一塊。悲傷,也得有氣力,外婆往生,氣力已虛,我望著樹枝枯槁,怔怔茫茫。

我沒料到會失去它。儘管後來有人說,木麻黃這種樹,大約七、八十年,就得壽終正寢。但是,我還沒準備好。我連拍下它身影的機會都沒有。

沒想到民國六十七年四月時,文化局長李錫隆竟拍下它,並寫下〈魚生、井深、甘藷甜〉介紹昔果山。文章說,昔果山已從窮鄉僻壤的狗屎埔,一躍而為新生滋盛的「發力地」。李錫隆蒞臨昔果山時,我十一歲,國小五年級,並不知道來年將跟父母移居台北。李錫隆採訪的地方父老吳麒麟、吳連合,是阿公的兄弟,他們轉述風水師的話,「昔果山,半邊山,不是半飽,就是餓死。」

我後來研讀縣誌,才知村落紅壤強酸,民國四、五十年間,胡璉司令官差官兵運來土壤,中和土性,得以適合耕種。文章結語寫著,「在端視昔果山村民,樂利安和的相安順生情形,和他們衍蕃的迅速,不覺對這個僻遠的村落,寄予相當的厚望」。

我後來跟李錫隆多次見面,每想問他,什麼情境下,寫了這段話?能對昔果山,寄什麼厚望?我卻一直還沒問出口。

這個報導,給昔果山人一個安慰。我發覺,那是觀看者的一種慈悲,撰文者的憐憫,因為實在看不出,村落的未來在那裡。民國六十七年以後,昔果山遷往他處、移居台灣者日多,他們要逃離父老所說的「三間半厝,娶某都無處」,不願再讓一個地名或一處界限,給困住了。

大家都匆匆逃離,沒有人準備好,要跟一屋一瓦、一樹一草,說再見。

我在寫金門歷史小說找尋資料時,再次看見這張照片,又讀幾遍〈魚生、井深、甘藷甜〉。當下撥了電話給李錫隆,跟他說,謝謝這篇報導,且幫我拍下唯一一張,木麻黃的照片。

掛了電話。然後,我深深吸氣,喊住木麻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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