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Enter到主內容區
:::
:::

說逝去的聲音

發布日期:
作者: 吳鈞堯。
點閱率:571
字型大小:

儘管媽媽說那聲音像鬼魅,我卻愛聽。那是風吹木麻黃,咻咻咻地,讓世界有一點蒼茫,讓人感覺有一絲絲空洞。我甚至迷戀這個聲音。自從老宅屋後,木麻黃砍除了,我回家,老覺得故鄉的背景少了一層底色。

有一次下榻金沙假日大飯店,借腳踏車,沿池塘走。路上木麻黃並不高大,但風強,地又空曠,木麻黃枝葉東飄西晃,更添蕭瑟。回憶跟感動,有時候必須以蕭瑟、落寞當催化劑。木麻黃飄搖的聲響中,還有砲彈聲,也是咻咻咻地;樹木跟炸彈居然有著一樣的聲階,真始料未及。許多次演講場合聊到金門,常提說,經歷幾千個日子的單打雙不打,還健在,我算是砲火餘生了吧。這麼一說後,聽眾跟我就有了區別。他們的故事跟我的,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敘事,聽眾經我一說,常哄笑不已。有一次,一位外省籍老先生,聽了我跟金門的故事,激動地說,我們都感念金門的貢獻,都愛金門。

許多聲音都遠離金門了。木麻黃或斷或砍,行道樹新植,尚在路邊等待它跟金門的未來。中美斷交,單打雙不打停歇,砲彈聲亦遠離多時。老家附近,有海軍陸戰隊、空軍、陸軍等多種駐軍,往昔,天濛濛亮,駐軍唱歌答數,呼嘯聲貫徹雲霄,像一只鬧鐘。有時候打靶,荒野突來陣陣急砲,耕田的耕田、下棋的下棋,沒有人會因為槍聲而感到意外。

金門籍作家黃克全,寫下許多現代主義形式、跟存在主義感的小說,難道純樸如金門,也有虛無?當一群人集體地對砲彈、槍擊感到麻木、無感,這寂寥該有多深、虛無該要多麼強悍?金門人多勤懇辛勞、孜孜不倦,這樣的純樸心靈或能遮擋虛無的滲透,但是,卻阻止不了有人一分為二,既身臨其境,又置身事外。

我回家,若得空就會回返昔果山。村子裡,防空洞已大半喪失。村裡孩童在元宵節提燈籠走訪防空洞通道的歷史,已不可考,卻延續多年,人擠得密密麻麻,冒險的雀躍也堆得高高漲漲,就那麼飽溢地飄出洞口,讓畏懼不敢進洞的孩童又遺憾、又好奇。村裡廣場,可看到村裡多數住宅,我常在那兒,聽屋宅傳來父母教訓小孩、婆婆數落媳婦的細碎餘聲;也聽著老芋仔以他們莫測高深的國語說著他們的國仇家恨、跟落根在此的歡喜悲哀,以及田裡地瓜葉被牛吃,阿嬤氣急敗壞就著廣場大聲開罵。這氣勢,哪是全民開講所能比擬的?也聽著家有喜事,村人集中屋宅,吃呀、喝呀,別客氣。若是電影就著廣場開演,軍隊答數前進,村人喜悅卻默默地搬板凳走近。而那個時候,風不停止吹拂,星不忘記眨眼,我若在夏日,便就中庭打地舖,數著星、望著月。

這些聲音,或喧囂、或靜默,都一一是過去生活的底色,每次歸來,都在找尋它們。楊樹清在〈回家〉一文曾寫下「寂靜慣了的人家對聲音是過於敏感了,誰不是在聲音中找尋熟悉的人影」。我也是那樣,走著新路,卻依循過去的軌跡。

跟逝去的聲音對比的,是新的、多出的聲音。飛機噴射引擎聲更多了,還有喇叭聲、觀光客討價還價、以及暗中竄動的政治喧囂、也或許是吟誦金門歷史身世的讀書聲。失去的聲音跟現在的聲音,都要合做一塊了。也許,人最終都得練就多聲帶的功力,高的、低的、寬的、厚的、尖的、細的、鬧的、靜的,如此合組,聲音才能豐富。面對消逝,還得正視新生,把舊的,裝在新的行李中。

上班途中,我會經過中華路跟衡陽路口,大樓新增的廣告,張掛王建民舉球摀嘴,旁邊文案寫著「安靜」兩個字。靜,跟車水馬龍恰成對比。我看到廣告,每感到震撼,想起這島嶼太過喧嘩。他們把嘴巴,織成島嶼的花邊,卻粗製濫造,連裝飾也談不上了。

高的、低的、寬的、厚的、尖的、細的、鬧的、靜的等等聲音,還得有序、有譜。若不這樣,怎對得起那咻咻咻的,不管是木麻黃的、或是砲彈的聲音。

  • 金城分銷處
    金門縣金城鎮民族路90號 金城分銷處地圖
    (082)328728
  • 金湖分銷處
    金門縣金湖鎮山外里山外2-7號 金湖分銷處地圖
    (082)331525
  • 金沙分銷處
    金門縣金沙鎮官嶼里官澳36號 金沙分銷處地圖
    0933-699-781
  • 金寧分銷處
    金門縣金湖鎮武德新莊118號 金寧分銷處地圖
    0910334484
  • 烈嶼分銷處
    金門縣烈嶼鄉后頭34之1號 烈嶼分銷處地圖
    (082)363290、傳真:375649、手機:0963728817
  • 金山分銷處
    金門縣金城鎮民族路92號 金山分銷處地圖
    (082)328725
  • 夏興分銷處
    金門縣金湖鎮夏興84號 夏興分銷處地圖
    (082)331818
回頁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