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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獅仙姑千秋

發布日期:
作者: 唐蕙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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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最近的不多年前,一次經過貞節牌坊,忽然一眼觸見坊腳那尊石獅漆上了五顏六色,忍不住駐足獅前,皺眉思索良久:「這五彩戲衣,是為了娛樂誰?」

四根聯柱的坊腳兩面共有八尊石獅,這尊踩著幼獅玩耍的母石獅座落的位置,正立於街屋夾道的街心,石獅抬頭側望的角度可望見東向街屋上朝昇的日頭和夕起的月亮,八尊石獅中,唯獨這尊不受兩側街屋遮蔽,終日受到日月光華洗禮,鄉人視其得天獨厚而收日月精華,久之有靈,小兒微恙時帶點糖果放在獅口、摸摸獅身,便可得到靈獅庇佑。八月十五中秋節,石坊腳設壇作醮,就是為這尊得日月精華的嬉子母獅而作的。

石獅被漆上五顏六色之前,善述地方知識的舅舅對我指述這尊石獅得天獨厚的奧祕,我曾在夜中認真的一一撫摸並審視每尊石獅的模樣,也許是日月精華的浸潤,也許是信眾的摩挲生光,這尊石獅的光澤質地乃至姿態神情,的確比其他七尊石獅出色,撫觸獅身的指掌間,隱隱傳送著磁場迴盪的靈動力。只有原石原色原況的那尊石獅,能讓肉眼凡人在祂自發的光澤質地中看見祂不凡的獨特,進而相信指掌之間振動的真實。

然而一襲彩衣,讓祂失去了自發光彩的本來面目。當觀光導遊在一群旅客面前指著五彩的獅子問:「你們知道為什麼只有這隻獅子是彩色的嗎?」我才豁然明白,這襲彩衣,也許不是哪個虔誠之至的信眾對石獅無以為報而擅自為之的厚謝,而是為了便於觀光解說快速導覽石獅信仰的消費設計,我們信為有靈而熠熠生光的石獅姑,一下子粉墨登場成了觀光解說中醒目卻不真實的民俗演員。

不多久前又發現石獅身後的牌坊楹柱上貼著「石獅仙姑千秋」,大紙大字蓋過了牌坊楹聯的字句和落款題識,我受友人之命代拍牌坊聯對,到此卻只能望著「石獅仙姑千秋」興嘆,最後蓄意的站在坊下街口對先生大聲抱怨:「是誰這麼自作主張又自認得意的多此一舉,沒事把它塗個大花臉向觀光客獻媚扮丑,現在還來個封誥文書昭告天下叫祂仙姑,一級古蹟的落款題識都被仙姑蓋盡頭臉了,現在到底誰是主角?這樣貼貼畫畫是誰都可以爬上去撒野的嗎?這種民俗觀光玩得太過頭了吧!」街邊有人若不經意的側目看我,我知道有人聽到我的抱怨了。最近經過再看,那幾個有礙古蹟觀瞻的千秋大字總算不在那裡礙眼了。

建築學者漢寶德教授有一本散文集《文物與風情》,說的是文物的創作和演變歷史,文物的內質外形記錄著創作者、使用者的對話關係,反映著時代美感乃至於區域的或社群的文化自覺,時代的風氣和總的社會格調造就物的外形文理和對質的感觸,成就所謂時代的和地域的風情。

金門的風土民情和風尚格調原是以質樸見真淳的,不屬於本質本份有之的事物,很少人會輕易干犯。石獅姑上彩也許標誌著這個時代的金門視「文化財」為觀光消費資源的心態,也或許是唯恐石獅信仰之不存或遺忘而為之的癡心建設,不論是出於前者的機心或後者的發願,這類直接侵犯文物本體做非必須的質性改造的動作,顯露出來的不是消費文物的貪婪和無知,就是更深層的風尚與民情的變異。如果我們只能以抹滅石獅與居民的光澤記憶,用不屬於石獅自己及其伙伴的顏色,在氣派的貞節牌坊面前,向外客爭取獨加於石獅的認同,那是我們的文化自覺中失去了對本色的認知與自為自重的自信,也以相對膚淺的媚俗眼光限制了外客只能從信仰面解釋彩繪石獅,無法從自然石色的比較中,領會我們對這尊石獅的信仰認同和物華之美的欣賞情感由來。多可惜呀!那種鍾靈毓秀的光芒之美,曾令我每次經過祂身邊都要不禁泛起物華天寶的感恩微笑。

如果你告訴我,當初這石獅上彩,是石獅大姑祂老人家自己示意要加彩的,我便無言以對了。今天,祝您聖誕千秋,我家鄉的物華天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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