巒頭與風水
──巒頭風水,是指山水態勢與地理生氣的關係;研究山川形勢等自然環境與建物的天人感應。──
民國五十七年,甫自海外風光學成歸國的漢寶德,卻傳來他的部分建築作品風水不佳。震驚之餘,他並未挾「科學」之尊,指責風水的迷信,反而以窮理之心致知風水。多年來的研究,風水不但影響他的美學藍圖,更使他意識到一名建築師,不能不懂風水。因為風水是個很有用的建築生態學。這動機倒與我當初投入占卜、風水、擇日之學不謀而合;因為與其一味指責五術為迷信,卻放任那些不學無術的方士妖言惑眾,倒不如身入其秘,探究真偽,進而導正人心來得淑世。
風水是什麼?風水或稱堪輿。《漢書、藝文志》中,以堪為天道,輿為地道,常為後世所用。而風水一詞則首見於晉朝郭璞的《葬經》;由於辭意最具現代生態觀念,較堪輿更能傳達相地術的精神,故本文採此名稱。
「相其陰陽;觀其流泉。」從《詩經、大雅》詩篇中,可知風水是先人在長期生活經驗中,所發展出來的環境生態學。包含哲學、科學、美學及民俗等智慧;但同樣卻也因江湖術士的裝神弄鬼而遭到迷信的訾議。儘管傳統未以正學視之,卻無阻於朝野的深信,這現象外國學者早有發現,如Maurice Freedman: Genmancy, Presidential Address 1968, in Proceeding of the Royal Amthropological Instiute of Great Britan and Ireland.。及至《葬經》問世後,才正式建立了風水的哲學觀:「葬者,乘生氣也」;確定了風水的定義:「氣乘風則散,界水則止。古人聚之使之不散,行之使之有止,故謂之風水。」明示風水的方法:「藏風聚氣」!
及至明代,正式把風水分為形法(巒頭)、向法(理氣)、日法(擇時)。由於儒家理性主義的原故,因此比較能接受的是形法,且就世間法來說,也是如此,所以先談形法。
形法,即巒頭風水,是指山水態勢與地理生氣的關係;研究山川形勢等自然環境與建物的天人感應。這是源自《葬經》的傳統風水,為一切風水的基礎,所以風水師又稱形家。
在談風水之前,應先提漢代董仲舒《春秋繁露》中,「氣同則會,聲比則應」的觀點;李約瑟(Joseph. Needham)在《中國之科學與文明》﹝Science and Civilization in China﹞書中,曾解釋此論:中國人的宇宙是一有機體,其間相互作用是一種共鳴;所謂「銅人西崩,靈鐘東應,木華於春,粟芽於室」。秉此天人合一的意念,風水家才能把山脈、水勢視為天人感應的有機體,進而感應到天地間有一股不可遏阻的生氣,潛藏在天地間,凝而為穴。
如何尋穴呢?「其行也因地之勢,其聚也因勢之止。」也就是說在山脈騰躍迴轉,流水蜿蜒中,約在山脈末稍,枝角廣布處,方可藏風聚氣。易言之,對空氣而言,切忌疾風飄颯,而喜和風徐來;對水而言,必須曲折緩流,所謂「水走之玄莫問方,」切忌急流直瀉。如此一處蜿轉滋養,山勢平緩,群山環抱的沃野,才是山明水秀的風水大地。就此而言,對於台灣近年來逢水則淹;遇風則災的景象也就不足為奇了!
這種空間意念,至宋代終告成熟,且以朱熹(他本身就是風水家,他為孝宗陵地上「山陵議狀」案,已成風水史上佳話)對北京的描述來窺奧:「山脈自雲中來,……前面一條黃河環繞;右畔是華山,聳立為虎;自華山來至中為嵩山,是為前;遂過去為泰山,聳於左是為龍;淮南諸山是第二重案;江南諸山,及五嶺,又為第三四重案。」也就是說後面必須要有與高山連在一起的靠山,面對著寬廣、水流曲繞的盆地,兩側有僅次於靠山的多重且均衡的護龍山脈,前眺則是屏障的案山,以便曲水藏風,這才是風水吉地。以此觀之,中山陵在形法風水上是有待商榷的!
由於「風水之法,得水為上,藏風次之。」且看尼羅河之於埃及;黃河長江之於中華文化,乃至歐洲的萊茵河等,甚至北京也是五河相會等,在在說明了「水」對風水的重要。因此劉伯溫在《堪輿漫興》中即強調:「只見山峰不見水,號為孤寡不成胎。」
我們再印證於昔日台北萬華因淡水河,帶來多少繁華,後因淡水河的敗壞,加上外環快速道的興建,風水被破,終而衰頹;再看看高雄愛河整治後對兩岸商機的復甦,證明水的重要性。以此視之,源於崑崙龍脈南支的金門太武山,雖是金山陵丘,但不夠秀麗,且地氣已老,更嚴重的是沒有水源,注定地瘠民移;民風粗陋的歷史宿命,甚至如王世勤「金門戰地政務憶往」所述「狗仗人勢」的醜態。這也是何以多年來我一直疾呼廣闢林蔭道路網、首倡建造金廈大橋,及提倡讀書運動的原因,因為路也是水;而讀書正是改運的唯一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