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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角星月

發布日期:
作者: 楊樹清。
點閱率:853

「原本是可以人生在世須盡歡,莫將金樽空對月的,但此時此刻,他卻萬般無奈地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深山中一個破舊古剎裡的禪床上,……外面下著鵝毛大雪,禪房裡的油燈被風吹得搖搖曳曳的,好像隨時都有可能熄滅似的,發出微弱而淒涼的光。他努力地回憶,想再聽一遍那此起彼伏的爆竹聲,但古剎外寒鴉的悲鳴和呼嘯的松濤卻淹沒了所有的一切……它們好像在對他說:『湯志凌,你是一片被遺忘的落葉……』。

──俞新昌《往事知多少:落葉》(2008)

M‧K:

回來島鄉的第九天了。此刻,星期二的上午,慈湖路旋農農莊,那些回來參加古寧頭李氏二世二房宗祠重建落成奠安慶典的遊子都走了,留宿一夜的《星月無盡》導演唐振瑜也已趕回台北,就只宗祠奠安主任委員,也是以父為名農莊的主人李金汀與我留住這一方寧靜。準備寫星期三的《浯江夜話》,隨手打開置於案上,廈門俞新昌博士來金門朱子祠開講題贈的線裝現代書《往事知多少》,一翻就翻到了書卷最後一篇,是〈落葉〉,在「你是一片被遺忘的落葉」語句中收尾。

在《往事知多少》的字裡行間暫時收住心情。占地三百坪的,可眺金廈的農莊主人喚我吃麵,自家生產的金寧麵線,香醇的家鄉味,扭開客廳的電視,新聞畫面正連線著率眾圍嗆到訪台灣的大陸海協會官員的市議員如今宣稱也遭人毆打,恐嚇的記者會現場,關閉電視。主人入書房取出一冊停在農曆八月十六的日曆,顯然,他的上一次歸鄉是中秋時節;再繼續往下看,農曆九月二十五日的霜降已過,緊接著就是十月初十的立冬了,霜降後,忙完家廟奠安事,主人應已打著回台灣之念,卻又為我多留幾天,等著報社社慶到來,再一道折返。

M‧K,〈十月飛行〉、〈葡萄柚成熟了》,寫給M‧K的金門故事未了,妳或明白,我的這一趟延長留鄉的時間,隱藏著繼續找故事,說故事的情感作用的。

返鄉的前一晚,妳約了吳憶鈴和我,雨夜中來到淡水漁人碼頭,說是夜遊,其實也是為我提早過農曆十月初一不能在台北的生日。

《海角七號》包括飾演火爆警員「勞馬」吉他手「民雄」的樂團歌手來此駐唱,《海角七號》的歌聲中,吳憶鈴坐在露天餐廳。為我的「文學留言簿〉即興寫下:「凌晨近一點的漁人碼頭,因明天是可以睡晚的星期天,所以人潮是出奇的擁擠,台上有點唱的歌手,台下有亂叫的米格魯,天上還飄下湊熱鬧的小雨,所以每桌的上頭都開個朵傘花,加上吵雜的音樂聲,真的是好不熱鬧,人真的怕孤單,坐在這裡誰也不識誰,誰也不愛誰,可是大家都只想『安靜』的需要人陪伴……」。

在淡水漁人碼頭遇見「海角熱」,似乎每個人都在心中找尋那一封寄不出的情書。此時,淡水的夜空下,我們追逐的,金門的星月。

《海角七號》,台北浪蕩歸來,在家鄉恆春當起郵差的年輕樂手,因著一封寄自日本國,找不到投遞地址的情書,走進半世紀前日治台灣末期一段淒美的愛情故事,再於時空交錯中,回到現實續末了的情緣。

《星月無盡》,長居金門水頭村,喜愛繪畫的女子黃得月,愛上軍旅征人,因父親反對她嫁到台灣,竟日將思念託付在早已泛黃,寄自桃園大湳的情書,牽引出島與島情感的隔代隔斷與連結。

M‧K,魏導的《海角七號》、唐導的《星月無盡》,一部票房與觀光熱持續發燒中,一部殺青後猶待上映時機;兩部電影,這些日子以來,成了妳、憶鈴與我在85度C、在漁人碼頭見面時談不完的對比話題。妳看了《海角七號》,超愛「茂伯」的,但妳媽媽約了一些阿姨一起看戲的結果,看到全睡著,一下日語一下國語,跳來跳去,她們看得暈頭轉向;妳又與憶鈴轉換心情看《星月無盡》的試片,太武山曲橋、莒光樓廣場、水頭村得月樓、金水小學、酉堂、將軍第、後浦老街、瓊林與頂堡聚落、慈堤海邊、浯江出海口,甚至「微風海戀」、「就是十樓」都入了鏡,唯美與浪漫,吳憶鈴說把金門拍得美極,但比起《海角七號》,似少了些甚麼元素,創意或者回憶的部份?不過,就是愛上了,《星月無盡》的金門、金門的《星月無盡》。

紅塵煙囂與政治叢林的糾結中,我們都失落了,心靈的回歸與夢想的勇氣,《海角七號》填補了困守城市中人的外在反叛與內在渴望。《星月無盡》?飽滿文風與戰火的土地、島民與過客的海洋、鄉愁與情愛的星空,烈嶼長大的出外女子林翠雲,看了《星月無盡》,直指「金門版的海角七號」。

M‧K,妳與憶鈴在淡水漁人碼頭為我安排欣賞《海角七號》歌手演唱的生日夜遊之後,十月飛行,我再次飛回了島鄉。繼續為妳說金門的故事。

旋農農莊過夜的翌日清晨,趕搭早班船「金星輪」前往廈門,採訪「世界金門日」的三日活動。中午,脫隊的午宴,楊清國、盧根與我,約來翔鷺集團總裁俞新昌在楊肅元作東的思明區湖光路「味稻粥城」相見歡,美味的佳餚,卻又呆看著端上桌的那一盤「鱟」,盛產於金廈水域,象徵永不離的鴛鴦鱟,竟在餐桌上給撕裂了。寫《往事知多少》的俞博士將重返四十年前軍旅時的金門,告訴他,關於島嶼的最新訊息,以及《海角七號》與《星月無盡》的電影故事,導演《星月無盡》的唐振瑜,也曾戊守金門,或可從這部電影中,尋回島嶼共同的情感、記憶。

金門水頭碼頭,廈門東渡碼頭,「金星輪」來去,忽地閃入一個畫面,七十多年前,也是一艘「金星輪」川行金廈,一九三七年十月據金門島,縣長鄺漢連夜召來「金星輪」逃難到大嶝;金廈水域封鎖八年後,「金星輪」復航,卻又在四年後的一九四九因兩岸分隔遭擱淺近半個世紀。多少兩岸的悲歡故事盡在「金星輪」上演。此次促成俞博士重回金門的蔡榮根,他來自福建,在金星輪工作的父親蔡遠靜,自此留在金門,名字亦被誤載作「蔡遠征」;自金門日報社退休的章麗河,七歲時被祖母帶到金門一遊,也因兩岸隔絕、金星輪停駛,再也回不去,兩岸開放返鄉探親,才驚覺戶籍遭誤載,原是姓「鐘」不姓「章」。

「M‧K,坐上廈門回金門的金星輪了,海角星月冉冉昇起」,下午五點三十分,船自東渡碼頭出港的那一刻,我發了則簡訊給台北的妳。

水頭登岸,回到旋農農莊,續留金門往事知多少,星月 無盡等著唐導與俞博士在島鄉的第一次交會。

M‧K,寫給妳的金門故事,〈海角星月〉,這是生日留在島鄉,一次沈重的、漫長的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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