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閱讀故事
自學訪視剛結束的那天晚上,兒子問:
「今天的睡前故事要講什麼呢?」
我說:「就講我的閱讀故事吧。」
民國六十年代,陽翟街上有三家書店,其中一家是我家開的浯陽書店。我很小就家人利用晚上在防空洞躲炮擊的時間整理武俠小說,當時武俠小說多是32開小冊,需要將四冊訂成一大本再擺上書架出租給阿兵哥。我常常一邊整理書一邊看書,那時我才小一或小二,剛識字,就開始看武俠小說,有些武俠小說會有黑白插圖,但多數沒有插圖,一開始我會找那些插圖頁來看,然後慢慢就看得懂文字內容了。
我的閱讀數量越來越多,速度也越來越快,在幫忙看店的時間裡,我都在看書,從武俠小說、到文藝愛情、到靈異傳奇各種雜書,沒有選擇的看。後來書店的書看得差不多了,還跑到附近的書店去看書,被叫回家,大人覺得丟臉,認為自己家開書店,還跑到別人家看書。
小學五年級,有一次把十本聊齋誌異帶到學校,利用午休時間偷看,結果被發現,要到學務處罰站。小學畢業時,書店裡瓊瑤、三毛、禹其民、玄小佛、亦舒的作品,幾乎沒有一本沒有看過。
國中開始幫忙從山外的源成書店,或者是台灣的出版商批書訂書,每一次看到新書書單,我都有著莫名的喜悅感,從寄信訂書到收書,快則十餘天,慢則一個月,在等待新書到臨的日子,心情都是豐盈的,更別說捧讀新書,聞著新鮮紙張和油墨味的感受了。
就讀金門高中時,教室離圖書館近,我常常利用下課時間衝去圖書館,看書報、借書。金門高中圖書館書庫是不能進去的,只能在外面查書卡,寫借書單,然後交給管理員,等下節課再來取書。記憶中借書量最多三本,所以要常跑圖書館,有時早上借了,下午還書可以再借一次。
民國七十年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我來到台北補習。有八個月的時間,我在台北車站附近的南陽街補習,中午下課吃完飯,我就從南陽街走路到重慶南路。重慶南路是台灣書店最多的一條街,我站在書店看書,每天中午去,比較薄的書一天可以看兩本,比較厚的書就分兩天看,那段補習班讀書的困頓日子,我反而看了不少書,還認識了東華書局的總編,因為這個因緣,幾年之後我為東華書局翻譯了一本電磁學教科學,賺到人生第一筆真正意義的收入。
補習後我考上中央大學,大學的圖書館是開架式,這簡直是我的夢想樂園。我常待在圖書館,不只讀物理和地質專業、也讀文學和技術的書。我每到圖書館就會先去查閱有哪些新書剛進館,新書無法借出,我就在館內翻閱。每個科系每年都會推薦一些採購新書,我因此有機會接觸到一些前緣的西方思潮書籍,埋下我日後到法國讀書的種子。
畢業後我在新竹空軍基地服兵役,每天下班搭火車從新竹到中壢大弟的租屋處,隔天一早再搭火車到新竹,再騎腳踏車到機場。等車時間,我會到附近書店買本書帶到火車上看。當兵一年半,累積看了好幾百本的新書。
退伍後我來到法國讀書,在巴黎期間,我常去龐畢度中心的國家圖書館找書看書。法國大學圖書館跟金門高中一樣,不能進入書庫,只能在外面查書卡借書,唯獨龐畢度中心的國家圖書館採開架式,我有時在裡面待一整天,什麼書都看,我看過一些畫冊、在一本三百年前的世界地圖集看過古金門地圖,也看過一本得到歐洲青年科學獎的高中生論文,這篇論文使用傅立葉係數來研究貝多芬交響曲,還有,我看到一本Que sais-je的口袋書:La syst?晹mique(系統論),這是我第一次接觸到系統論,卻也成為我後來在法國最後兩年最熱衷的科學和哲學跨域研究議題,一值延續到現在。
過去三年帶兒子自學,閱讀教育是整個自學計畫的核心,所有的學習活動都是圍繞著閱讀教育而展開,數學的思考、科學實驗、野外探勘、批判性思維、藝術的感知、寫作與表達都是。因為我知道,閱讀可以讓一個並不聰明的孩子擁有智慧,可以讓一個課業上不夠努力的孩子獲得屬於自己的成就,可以在一個紛亂的世界中幫助他理清真相和解決問題,並且能夠在混沌困難的環境中幫助他培養勇氣和創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