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Enter到主內容區
:::
:::

聽阿德唱金門腔ㄟ歌

發布日期:
作者: 翁翁。
點閱率:1,147

語言轉換成文字,本就不易,若還追求口語腔調的適情適意,那是難上加難。還有一個問題,即使費盡心思,轉換完成理想的字句,讀者能否理解?詩、詞創作,有些詞句優美典雅,但非尋常生活用語,寫出的理想詩詞,該如何用母語表達,則是另一種層次的挑戰。
《金門文藝》十週年慶餐會上,酒酣耳熱時,流氓阿德從書包裡抽出新專輯海報,現場簽名,分贈同桌藝術創作的朋友。設計感強烈而前衛的海報,阿德以少見的謙虛口吻說怕大家興趣不高,所以只準備了十張。我說回去貼在工作室門上挺好,阿德笑說可用來驅魔鎮邪,不正是新舊年交替之際嗎?
具體看不出要傳達什麼意象的海報,強烈而抽象的影像切割組合,頗具個性,但文字的編排可見用心,同樣搞設計,我理解設計師花了不少心思。雖然仔細研究了半天,還是看不出影像的端倪。然後想起,這是阿德的專輯欸,如同他的歌,他的口氣和土土的金門腔,流氓阿德式的飄丿灑脫與不拘。
新專輯《某乜人》,看得矇懂,幾乎唸不出正確的字音。他於是現場用金門腔大聲唸出,並自信的問大家聽懂了嗎?是咱們金門的老話啊!但是很抱歉,我依然不盡理解字面意思,不曾聽過的金門話。後來想起小時候母親曾提及,金門島雖小,但光是島嶼的「前面」、「後面」很多習俗與生活用語都各有不同的說法,那是母親早年挑著蘿蔔乾沿街叫賣,遊走於各村落的親身經歷。
和流氓阿德結識不算太熟絡,平時幾乎沒有互動。大都是聚餐喝酒場合,或是偶在他臉書上按讚、留言抬槓。印象裡應該始於金門文藝編輯群的妙玲提及,有一位金門籍歌手叫流氓阿德,後來在《金門文藝》讀過他的文章,印象深刻,才逐漸認識阿德的率真性情。為了照顧年邁母親,中斷如日中天的演藝事業,回鄉陪伴老母多年的愛與毅力,令人感心。金門籍創作歌手,唱出名號的不多,搞音樂的,我只認識李子恆與流氓阿德。
酒後,有人起鬨,要阿德登台唱歌。他毫不扭捏接過麥克風,但唱什麼歌好呢?飯店音響音效奇差,阿德試了試音,最後就著卡啦OK跟唱了幾曲。其實我比較想聽阿德現場演唱他的自創曲,新歌舊曲都好,可惜沒有。畢竟不是什麼場合都適合阿德的搖滾老靈魂。我問阿德,用台語創作,寫歌唱歌、錄製專輯,而且還使用大部分聽眾不大熟悉的金門腔,堅持的是什麼?他說就是想把金門話保留下來,藉歌曲傳唱,即使許多人覺得腔調怪異,但畢竟就是母語,且還有字幕可對照。他說即使金鐘獎的評審團大都不盡認同他的金門腔,但他就是想這麼幹,他自嘲今年新專輯恐怕連入圍都沒機會啊。
海報背面完整編排了《某乜人》專輯十首作品的歌詞、字義解釋與羅馬拼音對照,如此大費周章,鮮少出現在一般的流行專輯,看來真的是卯足了勁。聽歌、識字、理解金門話。阿德的歌曲創作節奏感十足,明顯展現他樂衷於搖滾樂的精神。
2014年冬天,回金門參加活動,夜宿瓊林民宿。隔天清晨要出門時碰到阿德,方知他昨晚也夜宿於此。一番寒暄之後,友人幫忙拍了一張合照留念。我笑說早知道同住民宿,昨晚就不應錯失把酒夜談的機遇。冬天夜晚實在寒冷,民宿的床頭櫃上佈置了一台CD音響和一張李子恆的《回家》專輯。夜既冷且暗,完全沒有外出的可能。於是播放《回家》專輯,反覆聆聽了一整夜,原以為民宿沒有其他住客,還放肆地放大了聲響,不知道同為音樂創作的歌者阿德聽到未?至於合拍的相片,一直靜靜安置電腦硬碟中。
作家陳慧說:腔調顯示了來處,「當我們在創作的時候,我們就是異鄉人,我們去翻找一些不尋常的東西,翻出一些看似正常但其實並不正常的東西。」尋常不尋常、熟悉或遺忘,彷如一生際遇,遠鄉新鄉、少年到老邁,舊有的美好但凡留存一些在心底,作為記憶的基底;勾勒出音符、影像、繪畫或文字,這便是創作的養分,還諸於原鄉或母島的脈絡。而腔調直接而明顯,阿德用歌聲、用家鄉腔調,拼組了他的搖滾夢,如雷隆隆,喚起了幾近遺忘,我們的鄉音。
持續幾天把阿德的MV,認真聽看了幾輪,從年輕時的叛逆柔情,對於搖滾的堅持,歲月痕跡在MV中逐一流映。從類比轉化為數位的影音,模糊到清晰,感受阿德的執著,果然是流淌著柔情的漢子,搖滾人生、海島男人的豪情與赤子之心。
阿德說,中年大叔不可能再回頭追逐風花雪月的流行歌。他創作、演唱屬於這個階段想唱的歌,在流行樂壇裡自我放飛,不是一條順風順水的路,但對於母語的堅持不會、也不想改變。整張新專輯就象徵性地穿插了一首略顯憋腳的國語歌。
唱著人生、愛戀、命運、追憶與理想,也感嘆歲月、冷暖世事、未來展望與閃爍著溫暖的光束,抒情且搖滾的阿德。聽著他的歌,彷彿重返年輕時的海島家鄉; 某天某刻,赤足走在紅赤土與牽牛花小徑,迎面而來荷著鋤頭,叼著香煙半眯著眼,遠眺那一片搖曳著熟成麥穗的那漢子,逆光中他黝黑膚色與熟稔的鄉音,在黃昏暮色中隨著麥浪與遠方傳來的海潮聲輕輕搖擺,把麥穗、尤加利葉和木麻黃都搖滾了起來。

回頁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