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味模範街
我住在模範街的日子,雖然不到一年,但回味無窮。
民國56年8月底,李德生表哥好友黃積軍先生來中和舍下,陪少年的我到板橋搭火車到高雄,在旅舍住了一天。凌晨到13號碼頭(現稱光榮碼頭)搭軍方運補艦返金,在船上認識沈中立、吳炎土兩位城中學長。9月2日船抵新頭海港(沙灘),二哥先斌來出口處迎接,搭縣府吉甫車到金城模範街縣府宿舍,住在連棟洋樓的某間(殆是今日的金元合菜刀及隔壁金酒特產店,門牌21、23,但家父回憶錄寫當時住址19,二哥與我設籍的戶籍資料也是寫19)。樓下是雙店面的縣府餐廳,大門白天都敞開。我們進入屋子後半再上二樓,上樓後,樓梯正前方有一小房間,即是家父與我們兄弟的書房兼寢室,內有二套桌椅和二張單人床;就寢時,父親一張床,我與二哥擠睡另一張,此床用木板加寬一些。在我返金之前,是大哥、二哥擠著睡,二哥尚未返金就讀時,是大哥先振一人睡。
二樓除了幾間小房間,也有一大通鋪,裡面有不少單人床和桌椅供縣府員工使用。樓下後方有一天井,中間有一口井,冬天的井水比自來水溫暖,有時舀來盥洗。另有廚房、柴房、廁所、浴室,後門外是水溝,水溝上架著寬厚石板可通走道。
9月3日早上,在衛生院上班的大姊彩霞特地前來陪我到城中註冊,編入一年愛班,導師陳榮華剛從師大社教系畢業返鄉任教國文,同班有李錫賜、莊火練、姜世榮、李志澄、李經金、許峻岷、趙群英、王建文、李炳坤、許加財、白友智、張秋沐等同學。日後,我與同學相處,自我感覺尚可,但有同學某(姓名已忘)與我口角,他口出穢言,被我修理。之後他向導師告狀,導師在班會以不指名方式婉言勸導,導師的輔導方式,技巧又不落痕跡,令人感念。
之前,我在台就讀,課業不佳的原因,主要是不夠主動積極。返金後,在嚴父的要求下,早睡早起,早上五點半,父親就叫我們兄弟起床漱洗,到金門公園、精神堡壘一帶大聲讀書,背課文、英文單字,父親在一旁做體操,目視督導。讀一個鐘頭返宿舍用餐,再出發上學。
每天,我們兄弟結伴從模範街出發,穿過石坊,走過泉發汽水廠後的巷弄,跟著二哥的腳步前進,偶遇他同班許永面。南門的巷弄曲曲折折,無人指引會迷路。路旁的公共廁所,有時內急進入,感覺骯髒又危險,因在台使用瓷製便器慣了。接近城中的路途,民居有養猴人家,猴子關在門旁鐵籠中,路人若去招惹,猴子生氣,猙獰面目,令人驚恐。
在城中朝會某日,值星司儀在台上喊口令,忽然聽見唐與程校長大聲嫌說值星同學音量太小,結果辦公廳前的值週男老師大聲說:「他現在正在變音發育,你要他多大聲。」唐校長沒再出聲。之後知道這位勇敢出聲的男師是何修禮先生,是二哥的國文老師,此事我記在心裡。十多年後,有一天寫信給朱西甯先生詢問小說《將軍令》書中人物真實姓名時,曾順便提到此事,因朱天文的國中國文老師即何修禮先生,朱天文曾在某篇文中感謝何先生昔日教誨與肯定。日後,我應邀到朱府拜謁朱先生,受邀與其家人共餐,天文說不久前,開國中同學會時,她還特別帶此信去給何老師觀閱。
住在模範街,課餘,二哥常帶我去拜訪好友陳金福兄,他與二哥同年級但不同班,他家住模範街口,並代管隔壁二樓,大家常去彼處聊天說笑,樓上有一張美女畫像,深深吸引著青春期男生的眼光。金福兄的姐夫,在模範街口廣場(原巴剎)對面,開了一家菜館,陳姐的腿似被砲火所傷,但堅強奮鬥仍笑臉待人,有一假日,我們兄弟在菜館叫了一碗雜菜麵享用,覺得湯鮮味美。靠近菜市場街的店家也有一賣餛飩湯及麵線的,冬夜曾與二哥在彼享用過兩次,胡椒香及肉香,暖了胃,也口齒留香。此店家門口前方,牆壁貼有幾家電影院廣告,假日,父親偶而允許我們兄弟去看看電影,將近一年所看的電影次數,超過之前我在台所看總數。
日前,家二兄先斌返鄉掃墓,留金遊覽多日,他於1968年城中畢業,之後升學、就業、成家皆在台,家父母返鄉養老、終老時,他曾回來探望、陪伴、照顧、參加葬禮。之後,因為孩子年幼,為生計忙碌,他很少返鄉,即便回金辦事,赴廈旅遊路過家鄉,都只是蜻蜓點水。想到此,特寫此文供他回味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