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筆名談起
人生,有時候是很懵懂的,但是一路走來,也自成蹊徑,回首一看每一步履了了然然,發現原來人生就是如此,凡走過的必留下痕跡。
我投身新聞工作,已經超過半個世紀了,一路跌跌撞撞,至於今已達老耄之境了,寫了一輩子的文章,跟《浯江夜話》結緣最深最久,前前後後斷斷續續,已經有五十年之譜,可以列入金氏紀錄。
正氣中華報的副刊方塊,原本由總編輯與編輯主任隔天輪流寫,趙伯齊來接總編輯之時,編輯顏伯忠出面爭取,才有我們兩人的加入。我開始用終南山為筆名,可能當時有一點隱逸思想,或許我是古寧頭南山人,總之這個名字用得最久。最近看到台灣文學館《文學好臺誌》,我策名金門作家,有關於李福井的簡介:筆名終南山、顏不二、李牧、仲用。
李牧是寫浯江夜話偶用過幾次,顏不二是再次返鄉寫《金門共和國獨立日記》時用的,令我最感詫異的是,竟然知道我青澀歲月仲用的筆名。我高二在煤油燈下寫稿、投稿之時,博聞強記報導文學名家楊樹清還沒唸小學,我的表弟知名作家吳鈞堯出生才滿周歲。這個筆名我用過幾次,幾乎無人知曉,台文館是怎麼打聽出來的,怎麼知道的呢?我不禁佩服他們上下求索的用心與苦心。
這份介紹除了我各報社的服務經歷之外,還知道我做過源成出版社編輯、鴻儒翻譯社編審。這兩項職務,我向來沒在文章中提過,台文館居然也剔尋得出。我初到台北,晚上在中國時報上班,白天閒著沒事,同鄉李文塊宗長在台北市泰順街開出版社,我特地去拜訪他。這時總編輯已離職,他正好缺人手,所以我白天就去他公司兼職,晚上住在地下室。
李文塊宗長八二三炮戰之後,在新市開源成書店起家,他對書籍好不好銷眼光獨到,挑書賣書下單精準。金門十萬大軍時代,書店門庭若市,日進斗金,他們一家人常忙得人仰馬翻沒有時間吃午飯。由於他對書籍市場有敏銳性的特質,就想到台北開出版社創業,更上一層樓。這是他人生的轉彎處。
一個出版社的靈魂人物是總編輯,我的叔公李文塊用一個退伍老兵作家主司其事,這種人牽牽絆絆人際關係很複雜,免不了有出書的人情包袱,市場的嗅覺與眼光也不夠。這時是民國六十年代,是書籍出版的黃金時代,出書與購書郵局劃撥市場暢旺。源成出版社沒有出過一本暢銷書,資金不斷的填入,可惜在最好的時代,沒有成功。
我對出版與行銷發揮不了作用,就轉到鴻儒翻譯社。翻譯社老闆林懷卿君,定時到日本搜尋日文出版新書,然後一一登門到出版社拜訪兜找買主,再回去找人翻譯。台灣一些老人大抵受過日本教育,他們懂日文,中文底子卻很薄弱。翻譯是由老人唸出書中文意,由一個人在旁邊聽寫筆記,經過潤飾之後,交到我們編審的手上修改過,再發交給出版社。
我與叔公李文塊同鄉同村,在台北結下了特殊緣份。他從台北返鄉之後重新開了一間書店,再賺了好幾千萬元,東山再起,又是一尾活龍。他說當年一直想出去,如果沒有到台北走這一遭,可以買下新市半條街。
我當年也驛馬星動,如果沒有跨出這一步,人生又是另一道風景。然而人生的事加減乘除,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我再返鄉重拾禿筆投入文史創作,焚膏繼晷,短短幾年寫出了二十幾本書。一本初衷,完成著述的心願,也不負平生之志。
老天爺或許折騰我,給我這個使命,今生要來為金門寫史,成為後世之人,認識與追摹金門戰地歷史的津梁。從這一觀點而言,我創造了人生的價值,對金門也不無棉薄的貢獻。新加坡前駐聯合國大使馬凱碩,鼓勵新加坡人要無恥的推銷自己。我今天厚著臉皮說古道今張大自己,正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