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險擁抱荒謬
卡謬認為,人渴望尋求一切的意義、統一和清晰,而世界卻充滿著不可理解,這種「人與世界的對立,就是『荒謬』」。
第一次讀到卡謬對於「荒謬」作出這樣的解釋,我十分佩服。因為,卡謬此解一語擊中靶心。這比國語字典裡的釋義:「荒唐、錯誤」或「毫無道理、極端錯誤」更具象易懂,並且教人很快了解「荒謬」是怎麼回事兒?是的,世界確實充滿著不可理解,就廣義世界──家國社會言之,如:種族歧視、社會階級認同、族群意識歸屬,……等等。就狹義世界──同質小團體言之,如:目的評比、價值思維、利益取向……等等。人在其中是不容易尋求一切意義、統一和清晰的。如此看來,「荒謬」可真不是個簡單的詞彙。
「荒謬」一詞,因為卡謬名著《薛西佛斯的神話》而引起各界關注,並且形成一種獨特的現代哲學思想。只是,荒謬哲學所界定的荒謬與我們日常通俗定義下的荒謬是不一樣的。荒謬哲學其實有著多種內在矛盾,暫不在本文探討這個區塊。僅就一般人生活中會觸及、會感受到的荒謬,作一些關注與理解。
首先,試舉一個日常聽聞的例子:老覺得別人都錯嗎?精神科醫師說:這是躁鬱。哲學家說:這是荒謬。我們會怎麼說呢?筆者認為:這是本位主義。是傲慢者的延伸解讀。檢視我們生活周遭,這樣的人是否不在少數呢?不論我們將之視為躁鬱,或視為荒謬;他(她)們,有可能是我們家裡的長輩、親戚、鄰人、師長、同儕、晚輩、朋友,朋友的朋友……等等,我們應當如何與之相處?選擇逃避?或是保持距離?或者,冒險擁抱荒謬?
為甚麼說擁抱荒謬是「冒險」呢?冷靜想想,與這樣的誰相處或交往、互動,我們必然「永遠是錯的」,我們會是他(她)根深柢固認定無一是處的「錯謬者」──這張標籤是他(她)為我們貼上的永久性標籤。試問,我們承受得住這樣的荒謬嗎?一旦我們選擇繼續擁抱荒謬,究竟需要冒甚麼樣的險呢?答案是:無限捲滾而來更多、更離譜的荒謬……。我們真能承受得住嗎?
正困頓著,忽然想起王爾德的話:「要原諒你的敵人,沒有甚麼事比這更讓他們惱火的了。」我們不妨延伸這句話的基本精神:原諒老認定我們都是錯的那個誰,冒險擁抱荒謬。目的不是要他(她)們惱火,而是我們自己需要練習擁抱荒謬!本文開篇就說,人與世界的對立,就是「荒謬」。我們在狹義世界──同質小團體生活中,遇上老覺得我們都錯的人,與其逃得遠遠地,或假裝生活周遭根本沒有這樣的人存在;當鴕鳥。不如冒險擁抱荒謬,因為,不論大世界、小世界,總是充滿著不可理解,我們何苦要事事都理解呢?又何必一定要尋求意義?認知統一?一切事物都清楚明晰呢?
我們可以從卡謬筆下《異鄉人》這部存在主義的代表作品,探討人生的荒謬性、個體與社會的衝突及死亡的存在。小說開頭的第一句話:「今天,媽媽死了。也許是昨天,我不知道。」全書的荒謬就開始了。
小說主人翁Meursault莫梭,母親逝世,他冷漠參加母親的葬禮,隔天,他乘電車去海濱浴場游泳,遇見前同事瑪麗‧卡多娜,隨即與她尋歡作樂……。後來,又誤殺了一名阿拉伯男子,於是遭逮捕和審判。在法庭上,因為莫梭始終冷漠的態度和殺人罪行而受到嚴厲的譴責,最後被判處死刑。莫梭在經歷死刑判決和面臨死亡時,似乎有了一些成長,他意識到生活的荒謬性以及個體與世界的關係。
我心裡暗想,莫梭是否就是個冒險擁抱荒謬的人?或者,他根本甚麼都不想,甚麼都不在乎?包括「荒謬」?所以,也就無所謂甚麼「冒險」與「擁抱」荒謬。對他而言,一切都是那麼自然。「荒謬」是人世間的詞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