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門人的無奈
我在三月十三日曾寫了一篇「金門人的包袱」刊登於金門日報,沒想到引起了極大的迴響,這三個禮拜我帶團奔波於大小金門各風景點或餐廳旅館,新一代的金門媳婦,不管她來自何處,很感謝我的直言,並跟我訴說每一個家庭難念的經,一本本難念的經書內容竟然都是來自「金門人的拜拜太多了」,除了無奈還有諸多對自己老公的微詞,無奈的是來自年長的婆婆傳統的思維,不能諒解的是身為兒子的老公,對於自己母親的一些不合現代的思維與作法,竟然默默承受,不敢忤逆父母的意見,不是說金門的男人很大一部分是軍、公、教人士嗎?那麼;他們不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嗎?不說地球的環保概念,這個太沉重了,當自己的老婆準備了少則6碗多則24碗菜餚拜拜後,是誰在消化這些菜餚,過餐後要倒掉說是在浪費,不倒掉是誰要負責吃完呢?金門的媳婦們在質疑是誰在引領縣政邁向新世紀?是誰在經營管理這個社會?是誰在服務金門縣民的呢?在道貌岸然、西裝革履的背後,金門的男人讓金門的媳婦有諸多的(尤其是台籍或外籍的),是埋怨、是不屑、是後悔,更多的是無奈。聽了她們的訴說,我有太多太多的感觸,身為金門知識份子的我,到底能為她們做些什麼?這裡頭也有我的老婆、我的女兒(已嫁作人妻),傳統的枷到底要被鎖到什麼時候?
回頭看看金門這個蕞爾小島,先民的「落番」血淚奮鬥史,演繹者都是男人,金門的女人必須隻身撐起金門的天,自然造就金門女人必須自立自強,舉凡家庭經濟、侍奉公婆、養育下一代等種種重擔都得由金門媳婦毫無怨言的承受。當男人在演繹著「落番」血淚史時,金門的女人也同時在演繹著「撐起一片天」的血淚史。於是這歷史的共業造就了金門女人的強悍、有擔當、果斷、堅忍、耐勞、自信!民國38年,國共在金門上演一齣慘烈的戰爭,奠定了今天分治的局面,也讓金門這個缺乏生存資源的海島,推向內戰的舞台,金門的男人又必須與國軍共同承當保鄉衛國的重責大任,金門的媳婦又要繼續扮演又一部的「撐起一片天」的血淚史。金門女人又延續先人的強悍、有擔當、果斷、堅忍、耐勞、自信。周而復始的演繹著中國婦女漫長的道統,使這個傳統的枷鎖牢牢地拴緊著每一代的婦女的思維上。
金門媳婦在演繹「撐起一片天」時,在物資匱乏的年代,她們真正是用血與淚艱苦的演出,她們彼此之間沒有太多的閒暇時間去說三道四、去做比較;當人們有了豐衣足食的年代,原先在演繹「撐起一片天」的媳婦,熬成婆婆了,除了要媳婦繼續遵守傳統的規範,更重要的是在鄉里開始有了更多的時間聚在一起,從隔壁老王的年輕大陸新娘聊起,要嘛再不久就會去討客兄,要嘛就是拿到身分證就走人,再聊到誰家又再蓋新房,那個土地不是很乾淨啦,要不就是誰家拜拜用的金紙是買台製的(大陸的品質差),再比誰家的金紙買得最多,當得知誰家又去哪裡拜拜了,用了多少碗的祭品,輸人不輸陣。當台灣人每一個人都在關心油電及民生物品漲價的幅度時,同樣都是三姑六婆的婆婆媽媽們,因為金門地區的福利好,他們不會在意,他們比較關心的是哪位王爺生日或祖先的忌日須要準備多少種(碗)的祭品、燒多少金紙才有誠意;到最後的祭品吃不完再倒掉,被祭者之王爺或祖先地下有知,或許祂們會說暴殄天物啊。
當我得到許許多多的讚聲時,有一個台灣嫁過來的媳婦反應最激烈,她說,早知道你們金門拜拜那麼多,你們金門的男人又無三小路用(盲從長輩的傳統),打死我都不會嫁給你們金門人;聞言我無言以對,我相信她說出很多媳婦的心聲,但她不知道金門的男人在傳統的世俗裡是「天」,當金門女人苦撐打拚時,自己的先生最能體會自己母親的辛苦,所以長大之後對於母親的一些行為或思維,大多能諒解,並給予支持。只是;孝順父母的同時,不要忽略了自己太太的感受,因為,外來的媳婦如果嫁給軍公教所謂的高級知識份子,她們一定會質疑,如果連高級知識份子都在盡所謂的愚孝,明知整個地球的環保工作對後代子孫的重要,明知全世界華人拜拜最多的是我們金門人,金紙燒最多的是我們金門人(讀者可以從金門現在所擁有的賣金紙店的數量與金門現住人口數作個比較。),原本金門地區的上空就有來自福建沿海的工業污染源,再加上自己燒金紙的汙染,空氣品質已嚴重在威脅每一個人,我們的飲用水當然一樣是被汙染的,再說過多的祭品一再過餐使用,食用者的健康何在(尤其金門人家家戶戶都喜歡油炸食品)?要倒掉又覺得浪費,有人說因為金門人的福利好,沒差啦。如果在道貌盎然、西裝革履的背後,金門的男人都無法試圖改變金門現況,仍然由金門的傳統在撐起一片天,那麼;外來的媳婦依然在夜深人靜、午夜夢迴之際將內心的惆悵、無奈與淚水吞向無邊的深淵。那些引領金門走向未來希望的道貌岸然、西裝革履們,你們在夜深人靜、午夜夢迴時,或許會說:媽年紀大了、再拜沒幾年了、這是我們金門人優良的傳統、我們要飲水思源、再忍一下吧、這是她老人家的寄託啊、她看別人都在拜了、隔壁九嬸婆買的金紙比我們還多啊、拜拜也不是什麼壞事啊、祂可以保佑我們全家等等話語。所以說金門的媳婦很無奈,先生也很無奈(來自長輩的壓力),福利太好也很無奈,金門的子女也很無奈(他們也要幫忙準備拜拜的物品,也要幫忙消化過多的食物),空氣與水也很無奈(自己製造更多的汙染源),金門的神(是佛道教)及祖先也很無奈(每次都準備那麼多的食物祂們不一定消化得了的),鄉里的三姑六婆也很無奈,大家都在比,每一個人都在怕拜得比人家少(面子)。太多太多的無奈,困囿著整個金門島,無奈啊!
最後:我想起一個金門媳婦跟我說了一句:三姑六婆別講了,我再接著:閒言閒語停不了,張家比完比王家,比來比去何時了;自家生活自家了,休羨人家中頭獎;福利太好人閒了,只有拜拜閒不了,燒的金紙紅火了,金紙還要台灣好;傳統禮教延續了,無奈金門無奈島;若使阿門聖母來,心境自當安寧了,可惜千年道統在,無可奈何金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