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書二十幾年了。我的教學，包括上課的內容和方式、考試及作業的難易和多寡，一向不走極端，採取中庸之道，適用於常態分班、正常教學，因此向來容易為學生適應，家長也極少有意見。但是今年任教國文的兩個班級，學生和家長都意見多多，而且兩班意見南轅北轍、截然不同，令我感慨一樣米養百種人，而且時代真的不同了。
我上課的時候，除了講課、寫板書的傳統教學外，間或播放教學影片，以加深學生印象，這些影片光碟都是由專家學者錄製、經過教育部審定、跟著教科書一起提供給教師教學使用，內容與教學息息相關，甚至可能出現在考題，不是隨便播放來殺時間的。我若計劃該節要播放影片，往往要提前五分鐘到教室，接好單槍、音源線等，播放時還必須在教室座位間走動維持秩序，其實未必比講課輕鬆。一直以來，大多學生對教學影片都反應良好，但甲班的部分學生和家長，卻覺得播放影片只是讓老師摸魚打混而已。不僅如此，隨堂考前的5到10分鐘自習，以及講解作業和考卷，他們也都覺得是浪費時間│考試應該在家裡就念好，作業和考卷自己看解答即可，不需要老師多費唇舌。總之他們認為上課中除了隨堂考外，老師就只能不停地講解課文和寫板書，否則就是在混。雖然據我所知，許多學生並不能在家把考試內容全部念好，對於自己作業和考卷的錯誤，也並不能主動去尋求了解，但既然甲班的學生和家長都如此重視、珍惜上課時間，我若多置一詞，倒顯得我真有心偷懶了，所以現在我到甲班上課，都是上課鐘一響立刻隨堂考，考完立刻拿出課本講到下課鐘響為止！
和甲班的獨鍾傳統教學相較，乙班的思想卻是先進得令我嘖嘖稱奇、大感佩服。部分學生認為現在國文會考重視文意理解，不需要在隨堂考時考注釋和默寫。學生怕吃苦、不肯下「基本功」，古今中外皆然，不足為奇，過去家長對小孩的這類抱怨一向是斥為無稽，當耳邊風聽過就算。但今年乙班的部分家長居然也在班級的Line群組中強烈建議廢除隨堂考注釋和默寫，這可真是聞所未聞了。儘管我提醒他們在段考中注釋占了20分，默寫可以幫助對課文的全盤理解，他們卻很樂觀地認為學生可以自己在段考前背好，不需要再隨堂考，與其隨堂考，不如給學生更多的時間自行閱讀、吸收，因此建議盡可能增加自習時間。我提出部分同學可能會在自習時間睡覺或放空的疑慮，他們見我未立時應允，口氣開始強硬不善。其實這班學生考注釋、默寫的情況向來糟糕，我每天批改、催他們訂正和補考，經常犧牲午休和放學時間，有時還要和逃避補考的學生玩捉迷藏，耗費大量時間心力。沒想到這些家長有人替他們盯孩子背書還不要，上課時間還希望老師不要隨堂考、不要講太多課、多多自習，根本是讓老師可以翹著二郎腿、一邊涼快悠哉，我若還「擇善固執」、堅持己見，豈不是自找麻煩、不知變通、太不識相？因此我以又好氣又好笑的心情在乙班的Line群組寫下這段話：
「大家都OK的話，本班就廢除隨堂考，每節20分鐘自習、25分鐘講課，這樣減少了我批改、催交隨堂考本的麻煩，可以用更多時間備課。不過希望大家能形成共識，不要認為20分鐘的自習時間是讓老師在混，我教的另一班就是有學生認為自習是浪費時間，所以他們連1分鐘都不能自習了。各班情況不同，什麼都可以討論、調整，謝謝！」
此言一出，家長們大約才醒悟如此一來未免讓老師太輕鬆了，畢竟「可以用更多時間備課」也者，只是說得好聽，實際上老師要用這多出來的時間做什麼事，誰也無法監督。隔天，有幾位家長反映在課堂上讓學生自習太長時間並不妥，最後，雖然「增加自習時間」的荒謬建議不了了之，但「取消隨堂考」無人反對，依計實施。乙班因此成為本校創校以來唯一沒有隨堂考注釋和默寫的班級，如此突破傳統，本人躬逢其盛，真是與有榮焉啊！
甲班、乙班，就此實施極端且不同的教學：甲班不放影片、不自習、不講解作業和考卷，乙班不考隨堂考。兩個班級，儼然成為「傳統」和「創新」的實驗對照組。經過二十多年一板一眼、無啥變化的教書生涯，年近半百遇此挑戰，倒也為平凡的生活平添了一分趣味。至於學生的成績是否因此消長，我倒不太掛心，其實「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無論如何調整，教科書還是那本，關鍵始終只在學生肯不肯讀。只是部分家長對教育現場並無法通盤了解，僅憑少數學生的片面觀點，要求老師全班性的改變作法，把學生當成了白老鼠，唉！這樣真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