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談選舉二、三事
秋涼的金門,因金門縣議員多了一席的機會,讓冷冷地巷弄間有了些熱鬧的訊息,可是卻害我與老同學相聚時,總被她們虧上兩句:「神經病,沒錢買票妳還要不要出來選議員?」
東一句神經病、西一句神經病的笑聲中,真的想起了那一年決定參選的瘋狂之舉,真的好像北一女中「ㄐㄧㄥ痛」的故事般的難忘之至::。
任職北一女中護士十七年多,碰到不少令人莞爾的情況,最經典的就屬神經病的「ㄐㄧㄥ痛」故事了。
有一個週末地下午,練樂隊的女同學因為經痛跑到教官室找護理老師借熱水袋熱敷,門一打開只見男教官在內,正打算離開想到健康中心借時,教官問道:「同學有什麼事?」
小女生本來不好意思說,後來想想教官與護理老師一樣的照顧她們,就鼓起勇氣說了:「報告教官,我:::我經痛:::。」
軍裝挺拔的男教官,一臉狐疑的看著同學,很冷靜的說:「ㄐㄧㄣ痛?妳哪一根筋在痛?」
#%&?#&%?天啊!真是被教官打敗了。
「報告教官,不痛不痛了。」小女生憋住笑意快速地離開教官室,一路笑到健康中心,故事也快速在她們那一年級流傳,而且還超乎熱門的延續著:::。
話說有一個班級在上護理課時,課堂上有同學正在分享這則笑話,結果不是有人笑掉大牙,而是真的有同學笑到「落下頦」─下巴掉了,護理老師只好儘速陪她就醫,找來代課的老師就是那位男教官,全班看到他,想笑不敢笑忍住笑的痛苦表情望著他,他第一句話就很不客氣的說:「妳們班是怎麼了?有什麼好笑的事笑到連下巴都掉了?」
#%&?#&%?天啊!真是又被教官打敗了。
後來,我們就常笑搞不清楚情況的同事說:「妳神經病嗎?去報告教官妳是哪根筋在痛?」;東西買貴了會被校園死黨說:「妳哪根筋在痛?是不是神經病了跟錢過不去?」
上屆縣議員的選舉,我也不知是多根筋還少根筋的犯神經,大夥在討論剩下的休假要去哪兒旅行時,我突然想到,應該利用一個月的休假回金門選舉去,好歹幫家鄉做點事,也許可以讓縣府局處注意烏坵的存在問題,也許可讓金門鄉親認識一個很遠很可憐的小島,還自許要救文化、救醫療、救失業呢!
現在回頭想想,那時的我真有點像是那位搞不清狀況的教官啊!雖然自以為很認真的在做分內事,卻也因此而弄得人仰馬翻。
我那群可愛的金門國中同學,明知道我選不上,但在選舉時卻給了我滿滿的溫暖,不但每天接送我、陪著我掃街,還熱情的招呼我、請我吃飯,在我病痛時更照顧我,就這樣整整一個月,我好像一尊神明般的被「免費供養」,我竟也傻呼呼地好像一尊木刻而未開光點眼的神像,飲食起居受人照顧,卻根本不懂得要拿些錢來貼補同學招呼我的這一切,而我更不知道家鄉的票其實已經被人家真正「貼補」走了。
我這少根筋地參選人,本想留在金門努力行銷烏坵,順便多衝幾張票,沒想到卻流失了烏坵一脫拉庫地基本票,少了家鄉近半數的票,我越不過最低門檻,選後連保證金都被沒收了,一些老同學、老同事為我不捨而掬把同情淚,擔心我一肩是家鄉,一肩是新債務的沉重負擔,深怕我這失婚婦人未來的路將更難走。
但我卻沒有為此而流淚,真的沒有!
猶記當時投完票後,我便連夜回台北,因為選舉之故,研究所教授通融我待選後再交報告,欠了一堆的報告沒寫,再不寫就別想畢業,我根本沒有時間陷在敗選的氣氛中,只得努力向前看,加快腳步把研究所的報告趕完!
選舉期間,國中導師葉奇芳主動回來金門幫我,我四十歲了,她老以為我仍然只有十四歲,老師看學生的目光,永遠如當年的國中時期,她的眼中滿是心疼與不捨。
有天老師陪我在東門街上一家家的拜票,走在前面的她,正為學生指引著前面的路,修長的身影與氣質,老讓我想起國中時的週記,每一個娟秀飄逸的毛筆字、每一句溫柔關懷的對話,像極了老師此時在東門與學生再一次的生命對話。
東門街上拜票掃街的印象,就像我藏有當年週記一樣的感恩,我非常珍惜老師一路來的疼惜,無論身處哪個位置,內心裡永遠記得老師陪我走過一段又一段的人生路。
老師要離開金門那天,塞給我兩萬元,要我要記得吃東西要照顧自己,淚珠兒在我眼裡打轉,我強忍著,並且像個好學生似的,認真遵守老師的叮嚀「要吃東西」,選完回北一女上班,同事都說:「天啊!妳是去選舉還是去吃飯?應該瘦巴巴的回來,怎麼胖了一圈的回來?」
同事歡迎我回校的上述歡迎詞,真的讓我快哭出來,我的體重真的從那一次回金門的坐四望五,到坐五望六,至今不曾再回頭了,體重就像過去的歲月與經歷,不知不覺中沉甸甸的堆了起來,這樣地體重和揶揄,真的讓我想哭,但我還是沒哭出來(發胖已經很可悲了,再哭豈不更可悲?)。
其實,我一個人住在金門打選戰的那一個月裡,還是狠狠地痛哭過一次,而且是在「大廳」廣眾之下,當著當年一直沒有好印象的李炷烽縣長的面:::。
那一天我實在有點累了,縣府跑了很多單位,正要去計畫室的樓上時,在二樓碰到李縣長,我就像到其他單位一樣的對他深深的一鞠躬,開口對他說:「李縣長,如果我選上議員,我會自己照顧家鄉,如果我沒選上,請你一定要關心烏坵鄉,我真的很誠懇的拜託你。」
就在口中說出家鄉「烏坵」時,我竟然莫名地悲從中來,從落淚到放聲一哭,記憶中,在金門我從來沒有如此傷心的哭過,即便是國中時代住在城中的防空洞裡,回不了家、見不到家人時,都不曾在金門這塊土地上如此的痛哭。
那是對權力機構無助的控訴哭泣,
那是對家鄉即將消失的恐懼哭泣,
那是對抗大環境後快虛脫的哭泣。
過去對於李縣長的成見,完全是因為烏坵的問題,當時的我認為他在擔任立委期間根本不關心烏坵,所以在許多場合上碰面,我老對他沒好話,說來說去,就是烏坵那根筋痛的討厭他。甚至他要選縣長時,我還號召當年烏坵的學子要支持他當時的勁敵│縣府民政局長蔡是民,因為他是最照顧我們的秀竹教官的夫婿,秀竹教官當年的「養育之恩」,許多的烏坵孩子及家長都印象深刻。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不知道是「哪根筋在痛?」的李縣長,竟不記恨我當年數度對擔任立委的他不禮貌,還邀我回離島服務。一場脫線落選的選舉,沒有達成我回離島服務的目的,卻因為李縣長開闊的用人哲學,真正讓我回到了離島:::。
這一晃眼,縣議員選舉又將開始,其實,我一直期盼金門的年輕人能勇敢地站出來參與選舉,勇於表達自己對公共政策的主張,勇於挑戰長期以來被制約的選舉文化。因為熱情有勁的年輕人,才是這座島嶼未來的主人,假如不給他們機會學習,或者他們不想參與公共事務,那金門的未來在哪裡?金門的活力在哪裡?
這幾年在金門的觀察與接觸,發現金門不乏有膽識、有能力、有見地的年輕人,金門有近千位的教育從業人員,金門有許多資深優秀的公務人員,我很期待在地的知識份子們,能認真思索自己應該要有的責任使命,走出長久以來軍管所造成的避談公共政策的陰霾,走出惡質的選風,真正的選賢與能,選出金門的活力與希望,而非執著於無謂的藍綠,或者是仍僵化於宗族的姓氏陣仗,畢竟金門未來的競爭對象遠在金門島之外,而非是島內的家戶之爭。
我很懷念有一次在山外掃街時的情景。我在台灣的好朋友─歡喜婆婆,她放棄台灣有酬勞的選舉活動,義務來金門陪我掃街,她所到之處皆引起鄉親的歡樂回應,因為有歡喜婆婆,我們成為很醒目的掃街兩人組,也讓金門的議員選舉掀起一股不同於以往的選舉氣氛。
當時,有一個老榮民伯伯跑到我面前:「高小姐妳記得我嗎?」我當然記得。那時在一連串的掃街拜票行程中,不知走到哪個村落拜訪,剛好有戶人家傳出老人家在唱老歌的聲音,我進去也跟著合唱了兩首,以歌會友的正是這位老伯伯。我更記得在街上他拉著我的手鼓勵我:「雖然妳是民進黨,但我這一票一定會幫妳。」
畢生投入軍旅,功在國家的榮民老伯,一直被視為是藍軍堅固的基本盤,如今竟能在選舉關鍵時刻,拋開藍綠成見,給我鼓勵,相較於金門以往只問宗親氏族、只管意識型態的選舉文化,榮民老伯的鼓勵實在彌足珍貴。
人生短短數十載,我想告訴那些喊我高姐的年輕孩子,凡事不要太計較得失,只要自己覺得是有意義的事,就應該勇敢放手去做,有時候投入的過程比結果更珍貴。悠悠人生路,山窮水盡與柳暗花明時常交替輪迴著,無而為有虛而為盈的啟示,更會在每一回的奮鬥之後沁入心扉。
今夜的我好像哪根筋在痛,打著洋洋灑灑的字,竟不知東方之既白,回首前塵,真的很感謝當年支持我、鼓勵我的朋友們,我從來都沒有忘記每一個幫助過我的人,當然也包括不同政黨、胸懷大度的李縣長。
我很期待李縣長如果繼續執政,能多給優秀的年輕人一些機會,一如李縣長當初對我的提攜與包容,並且多聽聽年輕人的聲音 ,因為他們才是金門的主人,培養他們、給他們舞台,是為金門的未來作準備,更是我們這些手中握有權力者的重責大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