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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話風獅爺賞析

發布日期:
作者: 杜世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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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獅爺是金門的辟邪物,是風俗的產物,也是特定時代的產物。它將人與自然和諧化的意圖誠實地、樸質地表達出來。它是存在一個地方的標記和象徵,它自有自己的風格和個性,猶如大地精靈,在天野之間,展現鄉土人文的景觀,散發濃郁的鄉土氣息和民俗特色,具有觀光的效果,為行銷金門的文化圖騰。
  時間會改變一切,缺乏對風獅時代的認識,欲對風獅有深刻的了解和認識,是不可能的。而風獅爺沒有人欣賞,就如同路旁一塊無生命的石頭,沒有任何區別。因此,欣賞就是理解,就是審美趣味。必然會想了解它的材質、形式和內容的意義、目的,以及人文社會、時代背景、審美意向的互動。這些必須透過相關知識與具體掌故的學習與認識,洞見其文化內涵,才能一窺堂奧,不致霧裡看花。
  當欣賞時,人們會以自身的生活經驗、文化素質、審美趣味作為根基、底蘊,運用視覺感知、視覺經驗,通過自己的親身感受、體驗、聯想,深入理解,與個人經驗、直覺相連結,做出屬於自己的感受。但只有以一種悠閒的心情,緩慢的腳步,才有可能感知、領略和賞其趣,才能與之交流或對話。
  風獅爺屬民間雕塑,為可以欣賞和觸摸、供人注視沉思、膜拜的民俗實體藝術。雕塑在表達能力面有不及繪畫的地方,但它是立體的,可從各種不同的視角,捕捉它的每一個變化,給人有意想不到的審美體驗,實非平面繪畫所能及。
  中國古代雕塑,在傳統思想認知中,視為匠行之作、雕蟲小技,未能登大雅之堂,並不被看作是用以「抒情言志」的純粹藝術品,不屑為之,一直不受知識階層的重視。無形中為工匠審美想像力和藝術創造力的發揮,提供一個可以自由馳騁的廣闊天地。主要是它深植於民間文化層,與民眾生活相結合,強調情緒與內心體驗的抒發,直接反映當時的生活習俗之緣故。因個人的境遇不同,對人生的信念不同,造就其獨具的風格,有迥然不同的審美情趣和美學價值。
  民間石匠利用靈巧的雙手,敲打石頭作風獅石雕,重表現而不注重嚴謹的結構和勻稱的比例,或寫實逼真,只是藉助對象的直觀感受與形象思維來進行。寓意、象徵為傳達不同的創作意圖,賦予主觀臆想的精神,從而改變了原有自然形象的特徵,發揮想像與創意,增添裝飾,構成理念與想像、寓意與象徵結合的產物,再從具象的內涵推演出更深層次的精神內涵。是神性融進人性的藝術造型,其所具有的神性,營造一種威嚴與敬畏的氛圍,令人望之起敬;其融進的人性,充滿世俗情趣與人間氣息,具有人情味和親切感,形象更貼近世間。或許訴求的不同,打造出來的表情也就不一樣。為寄託精神與信仰的擬人化替代物,但其受崇拜的並非它本身,而是它所代表的內容;真實反映人與自然不可分割的感情。
  隨時事變革,生活視野,思維空間和思想觀念都在改變,風獅爺也在演變。依時代、社會、人文的嬗遞,以不同材質的形式風貌,反映審美意向和生活品味。
  閩南一帶產石材多石匠,金門風獅爺沿襲閩南避邪習俗而發展,都就地取材,用料是值賤質堅的花崗石,為立體型態的圓雕,具有一種圓渾、豐厚的體量感。製作時用整塊石材,求其重以得穩定之感。以意選石,循石造型,用削減方式來實現,過程十分細心而緩慢的進行,以避免任何差錯。一旦削減過多,就不能再添加及修補。雕刻時,利用石材本身自然的色澤變化與紋路,透露極為自然的痕跡。隨形就勢,刻出不同的凹凸或不同深淺的線條,以象徵、概括的手法點到為止,使形象留有餘地,給人以恆久之感。
下湖的風獅,雖獅首抬起,望天嘶吼、傲然而立、無所畏懼的獸王氣概。細看卻顯示強烈的不安,激動的怒喊,是宣泄內心沉痛地滄桑?還是意味著不屈於命運的控訴?傳達一種人心深處的生存焦慮、不安、困惑與恐懼,使人感到它是有靈有肉的生命。憑著一塊樸拙粗糙的石頭,經工匠審慎而巧心地加工,利用石塊本身的質感、量感和張力,賦予石塊以生命和活力,形象和姿態上略加概括處理,生動逼真。突出面部的表情,使風獅湧動著生命的激情,輕易地把人間最不易表達的情感,展現得淋漓盡致。手法簡潔,又有渾然天成的野趣,極為難得。
下新厝風獅雙目圓瞠,張口露齒,而嘴角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溶解了臉上的漠然,讓它少一分威嚴,多一分易於接近的親善。就像黑暗裡一點點亮光,出現心靈間的理解與交融,鼓舞人心,面對人生,看待世人。在形體上,沒有太多繁瑣的細節,呈現表裡如一,形神渾然一體。這歷經漫長時光摩挲成渾厚古樸的風貌,顯露歷史的風蝕、歲月刻畫的痕跡,其造化之功,恐怕非人為可以致之。
瓊林風獅雙目瞪視,手持令旗,威風八面,那攝人的氣勢,卻給人雄渾、沉厚,大氣磅礡的重壓感,表現一種陽剛之美。而威猛逼人的形象、雄健凝重的造型、凶狠慓悍的神態,在人們心理上起到驅邪避災,壯自己之勇,破魔鬼之膽,希冀把一切的苦難、不幸都嚇跑。在它的身影前,眾生心安,無所畏懼。
山后與後水頭的風獅明顯特徵為眼圓凸出,背部使用裝飾紋樣來表現鬣毛,疏密有序,變得飄逸流動起來,形象更加豐富飽滿,深具裝飾意味。碧山與洋山風獅同為圓柱浮雕,表現手法相同。陽宅風獅造型與東溪相似,卻加彩繪。浦邊兩尊風獅雷同。同樣風格可能同一匠師,而榜林風獅則是後人仿西園雕造。
  兩岸對峙時期,因石匠、石材無法往來,轉向本土性發展。製作形式導致選擇用泥塑造、配以彩繪方式取代石雕,較為可以隨心所欲的控制、變化或添加、修改。造型手法上顯得直率和稚拙,誇張和隨性且多樣化,重新為風獅爺塑像。同時也將既有的石雕,施予彩繪的藝術加工,增添美觀,營造氛圍。
  由於色彩具有驅動人們的視覺衝擊力,變為強烈的內在情緒感染力,產生人對色彩有特殊愛好。它與地域、習慣、文化、時代,跟人對審美觀念、情感理想和素質有直接關係。因此為滿足賞心悅目、妝點生活的審美習性和需求,形象和色彩已趨於雅化和裝飾性,是審美價值取向的質變。
湖前的風獅石雕,凸目張口、前露獠牙、雙豎耳、雙手抬舉至胸前,以截取局部和較為重要局部,塑造扣人心弦的形象。型態上以蓄勢待發的動勢鼓舞著,蘊蓄了強勁的力度,擺脫了靜止呆板的造型。後人施於彩繪,以線條補助造型,作概括性極強又富有裝飾性的表現,色彩強烈又對比,俗麗又鮮活。
  然而過於雅致,過於求工,或太注重俗福之美,減弱了表現的力度,形象有餘,意味不足。不求氣勢,只圖浮華的裝飾化,過於誇飾。空得形似,流於徒具虛表,不若往昔之古拙,掩飾不了神韻風采的缺乏,忘失自身獨有的個性與風格。
  風獅是特定的時代,藉以尋找精神的理想與生活的現實的契合點,連續歷史文化脈絡,反映地方風尚習俗特色的產物。並非一成不變的,需要針對現代生活而具有時代氣息和地域特點的新意,符合現代人的欣賞習慣,展現一種特有的魅力,給大眾以精神的、情感的、美的享受和啟迪,它才能持續發展。民俗藝術工作者應擴充自身眼界,將它納入生活,融入現實的生活與環境中,力求藝術層次的提升,不求多應求質的提高,以人性化、藝術化的再現,強調與環境相協調,使每一個人身旁伸手即可觸及,貫串到每一個角落,帶給周圍環境更多樣且豐富的變化,達到環境的美化與提昇生活的品質。
  當一切都成過去,欲了解一處地方,融合民風、民情、民性的鄉土文化,便凝聚在風獅那凝固的脈絡裡。它以一種特有的鄉土風情,反映本土文化的品味及審美的追求,體現人們對世俗的夢想和對生活、對生命的一種態度。
  「君自故鄉來,定知故鄉事」,道出旅人遊子回歸尋根,被濃縮在風獅骨子裡濃烈的緬懷故土、擁抱歷史、思鄉情懷,便會一下子釋放出來,找到它的意義與價值。欣賞時,就不能單憑眼睛來觀看,尚需用心去感悟。透過看和感覺的思考,喚起我們對家鄉、對祖先、對鄉土人文歷史的想像,感知先人對大自然的奇幻聯想和理解,了悟鄉土文化中所蘊藏的智慧,方能品出其中趣味來。藝術的趣味,不光是造型或色彩的好看,也是一種素養品味的表達。
  欣賞是一種自由的心靈活動,也沒有預設的答案。不在於看過多少,而在於了解了多少。尤其在很不起眼的地方,都有它值得觀察之處。同一對象,同一人在不同情境或心情,也會有迥然不同的感受與體會。雅趣也許指的是欣賞時心中所衍生意會、頓悟、愉悅的興味,它是時代觀念的產物,沒有永恆的標準,去看不同時代、不同標準的印記。而雅與俗,一般認為看法的兩端,其實是共通的;是雅是俗,都是一種藝術的境界。由於觀者的觀點不同,欣賞時的心態各異,各有不同的見解和收穫,各異其趣,各得其所。因此,美在於發現,千萬別忽視您對藝術本能的敏感,審美趣味就是這樣的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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