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時光
如今我們已然不是我們。那個毫無理由、莫名其妙的依賴對方的我們。恐怕要追溯到創世紀吧,一絲絲被構建的時候,兩人的契合、緣份便已經鑲嵌於心中某個神秘、珍貴的深處,像枚璀燦的寶石。是的,我們的國中時光,曾如星辰如寶石,分明只是朋友,卻是無可取代的要好;分明了無雜念,卻有不願承認的情愫││畢竟「友」才是屬於我們故事的標題,這故事很輕,像飛揚的蒲公英,這故事很俗,像你也說過的字字句句。然而就是這樣的故事,只能是這樣的時光,才能輕輕緩緩的,占據你我逝去的青春。至少現在回想,依舊。
盛夏,不論現在或過去,都記不清我們是什麼時候逐漸熟稔,又是什麼時候杳無音訊,粗略掐指,頂多一年。那天的風景實在清晰得很,樹影婆娑,光影靈動,一群人,其實不過四隻小兔崽子;抗爭著,其實不過集體翹了補習。我們呆滯的坐在樹下,車水馬龍呼嘯,當時任性、衝勁、年少輕狂差點被熱意晃悠,畢竟這從來就不是任何正統的起義,大人看來頂多是耍耍性子,所幸我們的「共同朋友」鬼靈精怪,靈巧點子多,看著冰棒垂滴的水珠,遂提議買來一袋貨真價實的冰塊,說是猜拳落敗的人要給最贏的人砸一手冰塊,他笑嘻嘻的說是消暑,我雖覺得無聊幼稚,但以冰破冰,何樂而不為呢?大庭廣眾之下,還是害臊,四個人於是來到空無一人的校園,烈日當頭,寥無人聲的教室,革命情感的眼眸之下,儼然成了最佳「作戰堡壘」,只有此起彼落的嘻笑聲。框啷,一聲清脆;倒吸,一個驚乍。我贏了,他輸了,於是我若無其事的,自然而然的,抓起一手冰塊,寒意,從天而降。
鬆手的一剎那,我已經開始後悔。其一、我和他不熟,頂多借筆撿筆喊幾聲。其二、前頭好幾場沒人動真手,不過擺擺架勢,甚至猛的將冰塊塞進嘴巴裡頭。其三、我可實在不想壞了當下歡樂的氣氛。卻依舊,也許是被倔強沖昏了頭,那冰晶全往他頭上灑落,所幸,隨後迎來的不是破口大罵,而是哄堂似的笑聲,不幸,突如其來的舉動,像是將鑰匙準確無誤的置入卡榫。我們的時光,從此轉動。
先是一天、兩天,每日每夜的、有一搭沒一搭的開始聊著;接著一個、兩個,心有靈犀的、一見如故的我驚訝世界上竟然有第二個我,我所喜歡的樂曲,我所鍾愛的影劇,他皆有涉獵;最後一句、兩句,一週、兩週,一個月、兩個月。我們是陳與雷,比膠漆還堅,我們是元稹與居易,花下鞍馬游,雪中杯酒歡……酒後,醉心,一時的失言,是我高估了兩人的情?還是他看清了這段劉柳一般,「去年十年同赴召,渡湘干里又分歧。」一路走過,我們陪著我們,依賴著我們,從稚嫩渡到成熟,從風風雨雨渡到風平浪靜。聖經以瑪拉基書「免得我來咒阻遍地」作結,恐怕我們亦被下了蠱咒吧!如何開始何如結束,於是最後呀,我們,獨留了一個我,獨留了一個錯愕。寒意,由心而生。
漫漫的璀燦星光,滿滿的年少輕狂,我們那段時光,再野間看來是詭譎的,在宇宙看來卻是和諧的。哪天也許我們會像普通人一樣閒話家常,哪天也許我們會像昔日一樣勾肩搭背吧。但是,在你觸碰在你開口的前一秒,你會發現,我不可能還是你所謂的「第二個你」,我已明白,你不可能還是所謂的「第二個我」。因為離別,因為成長,一切終究成了回憶。
盛夏,後來的我們沒有了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