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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生(第二屆金門青少年文學獎國高中職小說組佳作)

發布日期:
作者: 金門高中/黃家瑩。
點閱率:930

零.
1998年夏日的小島,天空蔚藍得宛如一幅油畫。
正值開學之際,上學的路無論多久沒走都不會忘記,空氣的味道和風拂過臉頰的角度和去年相似卻也不同,升上高三的我,看著羞赧的新面孔和成群結隊的老油條,心裡竟有說不出的感慨。
於是我要說一個故事,一個之於青春;之於友情;之於愛情;之於成長之痛的故事。

壹.
故事發生在去年夏天,天空很藍的時候。這是個手機還沒普及的年代,也是人與人的相處還有溫度的年代。
那時候我和小文總是形影不離,我們從國中同班到現在,她是我的好朋友,最好最好的那種。
我們無話不談,一起去福利社、去廁所、聊著八卦,誰誰誰又變胖了,誰誰誰偷交了男朋友……,我們有好多好多說不完的話。
  那時的我沒有想過,有一天我們再也沒機會說話了。

「小言,放學去羽球場好不好?」下課時小文笑盈盈地問我,臉上還泛著一股嬌羞。
「你甚麼時候喜歡運動了?還是你是為了看誰?」我早就看透她的心思。
  小文就是這樣,情緒總是寫在臉上,很天真很像小孩,或許就是這樣,她才會相信我所說的話,不過那也是之後的事了。

放學的羽球場,球拍拍打球的聲響不絕於耳,小文拉著我到一處坐下,目光鎖定著前方對打的學長和學姐。
「學長滿帥的,你真有眼光。」我打趣道。
小文笑著不語,只是靜靜看著他們打球。
於是每天放學,我都被小文硬生生拖到羽球場。
終於,小文這樣每日報到讓學長姐注意到了,於是往後的日子,只要他們一練完球就會來和我們閒聊。
之後,小文和學長在一起了,再之後,小文就很少和我待在一塊了。鏡頭轉的飛快,可是我卻不了解過程。
而我們聊天的話題,大部分都圍繞著阿旭。對了我忘了說,學長叫阿旭,至於學姐,我總是記不得她的名字。
漸漸的我聽膩了,我開始變得好討厭小文,討厭她一直對我說她和阿旭有多恩愛,討厭她被搶走,也討厭搶走她的人。

午休時間,我被隔壁的抽咽聲吵醒,雖然是很細微的聲音,不過我很清楚那是小文的哭聲,我不知道此刻我是否該去關心她發生了什麼事,但某部分的我又不想知道,所以我就這樣裝睡,聽她嗚咽了一整個午休。
幾個禮拜過去了,我覺得自己離小文又更遠了一些。

「長大以後,我們一起離開這裡好不好?」某晚的電話裡,小文這麼說。
還沒來的及說好,小文就掛了電話。小文啊,為什麼最近我們的話變的好少?你放學都去哪了?你和阿旭吵架了嗎?最近有一部好看的電影我們一起去看好不好?我有好多好多話想跟你說,可是你都沒空、都沒空。

某節下課當小文又興沖沖的想要與我分享時,我自顧自的抄著未抄完的筆記,沒有抬眼看她。「小言!你到底要不要聽啦!我跟你說喔……」
「我不想聽,你說的那些話好噁心,以後都不要說了。」我說,語氣堅定而神情冷漠。
小文哭了,嚇到她了吧,她頭也不回地衝出教室,一直到放學都沒有回來。
隔天她還是正常來上課、正常吃飯、正常去找阿旭、正常的笑著……,只是她的世界沒有我了,而我亦同。
沒事的,我安慰自己,就像之前吵過的架一樣,再過幾天我們就會和好了。於是一天兩天、一兩個禮拜、一兩個月過去了,我們依然沒有和好。小文很笨,她總是相信我的話,我說不要聽她也就不講了。
有時候阿旭和學姐會來問我,小文去哪裡了,我能說的也只剩不知道。
貳.
「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這件事我不想再處理,你有沒有想過是自己的問題?」
「如果妳那時多關心她,事情就不會是這樣,沒有所謂的真相,你以為學校很閒嗎?」
午休時間的導師辦公室裡,死寂般的寧靜,只有我與班導對談的聲音,死寂,此刻我只想到這個形容詞。直到我的聲音劃破寧靜。
「你是老師!你是老師耶!」我大吼,聲嘶力竭。
這是小文墜樓後,我第六次來這裡了。
小文,她曾是我的好朋友,最好最好的那種,我們總是形影不離。
每每想到她我總是想哭。拖著沉重的步伐和紅腫的眼眶回到教室,我低著頭不敢抬眼,深怕我的眼睛透露出的一點模樣,都有可能被恥笑,然而有些事情是根本無力改變的,果然,桌子上又被寫了好多不堪入眼的文字。
是的,我被霸凌了。
他們認為是我害死小文的。
看著桌上的其中一行粉筆字「殺人兇手」,我再沒任何想反駁的力氣,因為每天都有人會提醒我這件事,不管走到哪都會引來好多的側目和故意讓我聽見的耳語。
沒有人站在我這邊,我很孤獨可是我不害怕。我時常在想世界上真的有孤獨嗎?還是這其實是人們的說法,如果人與人之間一開始就不用相處,還會有孤獨這回事嗎?甚至是這個詞彙。
他們這樣不斷重複的提醒,麻痺到我甚至覺得自己真的是殺人兇手,所以是我害的,對不對?
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我努力回想小文的最後一天,記憶混沌的很鮮明。
叁.
學校頂樓,五樓。
夏天快要結束了,高二也是,傍晚的風很大,小文最喜歡夏天了,正如她一樣陽光可愛,可是夏天要走了。
風很大一直吹,小文坐在圍牆上背對著我, 她的背影十分憔悴消瘦,風一直吹,我好害怕這一吹她就被吹走了。
好奇怪,我好冷靜,我怎麼可以這樣?這個時候我是不是要大吼,是不是要趕緊奔向小文將她拉下來,然而我並沒有這麼做,內心平靜到我害怕,她的背影我愣愣的望了好久,我只是……好久沒看到她了對吧,所以我還想再多看久一點。
小文轉頭瞧見了我,只是一直笑,她咧著嘴,嘴巴撐的好大,她沒有哭而我也沒有,我只是靜靜看著她笑,此刻我感到害怕,她的笑聲令我內心發寒。
「小文……,下來好不好?」乾澀的喉嚨總算吐出了一句話。
「你之前說,以後我們一起離開這裡,我說好,可是你沒有聽到。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好不好?我們一起離開這裡好不好?」。見她沒回答,我又急促的說了這些。
我一直看著她,她什麼時候穿上長袖制服了?她的臉怎麼會有傷疤?她發生了什麼?我怎麼都沒發現?
「小文,是不是受傷了?為甚麼不告訴我?」我又問。
「你說你不想聽阿,不是你說不想聽的嗎?」小文說完,捲起了袖子,我看見她手腕上一條一條的割痕,「然後這個,我爸打的。」她指了指手臂上類似藤條打傷的印子。
「我放學會來這裡,這裡很適合發瘋,我可以亂吼亂叫,這樣回家被打才不會覺得那麼痛,面對阿旭也是。」
鐵門被打開,阿旭來了,學姐跟在阿旭後面,他們大叫著小文快下來小文有什麼事先下來我們可以好好說……小文……小文……。
此刻的空氣好安靜,夏末的頂樓只剩我們四人的心跳聲和鼻息聲。
「學姐,我喜歡你。」小文望著學姐說道。
「小言,對不起,沒告訴你真相,我只是害怕你知道之後會討厭我。」
「阿旭......阿旭……,哈哈哈你真的很可惡哈哈哈哈哈……」小文一邊大笑一邊說。
此時阿旭走上前,離小文越來越近,小文往後坐了一些,阿旭又走一步、兩步,小文站了起來。
「阿旭!你走開!你快走開!」我大吼,喉嚨快要燒破。
三步。
小文跳下去了,面對著我們躺了下去。
學姐哭得泣不成聲,而阿旭被我揪著衣領亂揍一頓,是他害的,是他害死小文的,此刻我只能怪罪於他,並不是覺得自己沒有錯,而是有時候原諒自己最好的方法就是把過錯推給別人。
任由淚水旁滿臉頰,我癱軟的坐在地上,身體瑟瑟發抖,樓下的救護車聲和眾人的驚叫聲響徹整個學校,我起身走到圍牆旁往下看。
一片血肉模糊。
最愛漂亮的小文現在變得好醜,醜到我都認不得了。「小文……你好傻……」。
我早就知道你喜歡學姐了,所以才會覺得你和阿旭在一起很刻意很虛假,我們是最好的朋友,為什麼連這點都不能說?
可是社會還沒進步,家人逼你交一個男朋友做交代,阿旭逼你和他發生關係才要當你男朋友……。這也是很久以後我才知道的事情的真相。
肆.
1998年夏,還是個很單純的年代,同志婚姻尚未合法化,男生喜歡女生才是被這個傳統社會允許的,人與人之間還是有溫度,只是有些話、有些不被認同的想法,是我們都不敢說出口的。
我的天空,一直都是灰色的,混濁得不像話。
小文的死讓我的生活毫無血色,青春該是什麼模樣?我再也無力去想。學校抱持著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處理方式,後續的後續,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隨著時間過去,我也不再頻繁的想起這件事。還是有好多惡意及耳語有意無意間傷害著我,但我已足夠堅強。小島很小,小到兜兜轉轉,還是遇見一樣的人,無論怎麼跑遠,終究還是回到原點,我不會離開也不會走遠,我要勇敢的面對這些人們,我要留在這裡弔祭我的青春年歲。

我們都不想傷害人,也不想被傷害,成長之痛無可避免,人生哪,還好長好長,這只不過是人生中一道必經的傷疤而已。
人生還有很多事是即使很久沒觸碰也不會忘的,時間帶走的帶不走的,都若有似無的在我們身上留下了痕跡,而這些大大小小的痕跡,時刻提醒我們成為自認的該有的模樣。

故事就這麼說完了,我也還想再把故事說的長一些,但好像無論怎麼說都會再回到原點,所以是時候結束了。社會會一直進步,我們也會不停往前,你說人這一生中是不是終究只是傷害人與被傷害罷了,無論是有意無意,盼我們都能在傷害與被傷害的過程中學會成長。
學會共生。
(稿件由金門縣政府教育處提供)

評語人張耀仁
作品描述小文與小言乃至學長姐之情愛,是本屆中較具小說樣式的作品。作者在場景與時空調度上,深具巧思,例如第二小節為現在式,追悔在傷害發生之後的種種,第三小節又帶讀者來到事發現場,值得稱許。唯獨在小說設計上,採取「掀底牌」的方式進行,情緒拿捏上顯得突兀,尤其又是那麼生死交關的當下。再者,最後一節的說明在小說意象表現上,顯得過露,應經由場景與時空來完成為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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