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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馬英九許玉音再續畫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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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駐台特派員楊樹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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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橋的邀請,二○○九新春文薈的等待
 「彩虹的另一端是無盡想像的夢土」、「橋,是結構的緣、是金石的婚姻,讓今生通往來世」……。
準備好了。〈橋的邀請〉,專程自美國趕回台灣的鄭愁予坐在舞台下方等待著獻詩,在詩句「彩虹的另一端」溫柔的轉折處,詩人看著詩稿反覆推敲末一行「歡迎醉飲金門酒,用橋建出彩虹一般的神奇」,待會如何唸出剛烈的酒韻?
悸動的心。穿著淺紫外套、灰色窄裙的許玉音,坐舞台上方一個邊角。眼睛不時低低看著手裡的一本《燕尾風情》畫冊及一份A3大小、經過護貝,題為《等待》畫作與文章。帶點不安的神態、微微顫動的手,她也在等待,等待一個人的出現。
時間是二○○九年二月十四日,西洋情人節,台北市凱達格蘭大道1號的台北賓館戶外廣場,名為「2009新春文薈」、正進行「弦樂四重奏」開場的午後。
看到鄭愁予了,節目單顯示,他要朗誦兩首詩,〈橋的邀請〉與〈三角形的波浪─給台灣海峽的現代討海人〉;也看到余光中了,同樣獻出兩首詩,〈兩個情人節〉、〈讓春天從高雄出發〉;楊牧也來了,口袋裡也有兩首詩,〈時光命題〉、〈故事〉。
遠遠看著一張張並不陌生的臉譜,能拉近距離的,惟那位寫出「我達達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二○○五年歸籍金門島鄉的鄭愁予。就在鄭愁予落腳金門的那一年底,許玉音以十天時間陪他走了一趟金門、馬祖、澎湖三離島,在海霧中自馬祖南竿乘直昇機前進北緯三十六度的東引,與詩人在空中驚險翻渡的畫面,常駐心版。鄭愁予孕育〈三角形的波浪〉的詩情,許玉音身處在歷史現場。如今,四年過去了,〈錯誤〉裡的「過客」化作「歸人」,詩人與畫家又換了個場景在台北相遇,今世的緣吧!
暫時飛離已經起霧的島鄉。詩人在等,畫家也在等。
詩人等待在三角形的波浪下、送出〈橋的邀請〉;畫家等待許多年以前的一場畫展,那位來不及相見的買畫人。
古崗阿嬤,隔著金廈水域苦苦地望歸
金門后湖村、後浦城出生成長的童年,許玉音已忘掉了許多人與事,卻深刻地記憶著母親的母親、她的阿嬤的身影。
下南洋的祖父與長留島地祖母,許玉音還來不及記憶,他們就相繼過世了。惟身在古崗村、活了八十多歲的外婆,留存在她的家族地圖裡。小時候,母親董彩雪常會拉著許玉音的手,自后湖走幾公里路到古崗找阿嬤。
阿嬤姓高,一九四九年以前從廈門嫁來金門、入古崗董氏人家,育有一男三女。三個女兒中,許玉音的母親是最小的女兒,與大姐相差了二十多歲。命運的事就是這麼奇妙,阿嬤從廈門嫁來金門、阿嬤的大女兒又從金門嫁到廈門;一條遙不逾十二海里的金、廈水路,一來一往嫁娶間,一九四九年出了大狀況,國、共戰爭造成兩岸分離、金廈門斷。阿嬤回不去廈門、女兒回不了金門。
這是大時代發生在小人物身上說不完的故事。
許玉音猶記得每回與母親到古崗看阿嬤時,總會看見她站在古厝的門檻處望呀望的。
幼禾犀的心靈,許玉音只能快樂地感覺阿嬤是在等她們這對母女回娘家作客,而印象中的阿嬤,有著一雙纖細、靈巧、織針線的手,也會讚美在垵湖分校讀小學的許玉音「畫圖畫得很好,跟妳媽媽一樣手巧」。
許玉音現在回想,喜愛繪畫、走上彩筆生涯,也許遺傳了阿嬤與母親的美學基因,更重要的是,「阿嬤對我胡亂塗鴉的鼓勵!」
金城國中畢業、受美術老師王金國引導,許玉音渡海負笈台灣就讀復興商工美工科、再入國立藝專專攻繪畫。
旅台求學期間,驚聞阿嬤走了。
送別阿嬤的告別式,端視著老人家的音容,多少童年往事浮上心頭,卻又在古崗村老婦倚門望歸的畫面停格。現在才弄懂,阿嬤是在等村落這 頭金門的小女兒回來、也在等海那邊的廈門大女兒歸來。等到了村這頭、等不到海那邊。
一九九五年,許玉音與一群畫家朋友完成東北角寫生之旅後,忽然格外想念起遙遠的故鄉、過世多年的阿嬤。
她帶著畫筆、揹著畫架回到金門。春分時節,母親陪著女兒走出後浦城到鄉間寫生。走進官裡村時已近黃昏,斜陽西照出一棟閩南古厝以及一位站在門口的老奶奶滿面紅光,再趨前走一步,老奶奶與他們母女親切地打招呼,原來與媽媽都姓董、都是古崗人。媽媽說,老奶奶的丈夫很早就出洋了。
黃昏古厝、老奶奶孤獨望歸的形影吸引了許玉音的目光,懇請幫她拍張照。老奶奶遲疑了下才說好,但也很有個性補了句「我是因認識妳阿娘才讓妳拍,上回李登輝總統來時要合照,我都拒絕了」,真是有個性的老奶奶;而觸動許玉音的,是老奶奶的面容、身影,太像她阿嬤了。
好不容易抓到一個有感覺的畫面。回到家,許玉音開始構圖。牆以石累、紅磚、紅瓦、石條窗、燕尾馬背構成的古厝,一位著黑色中式短服、頭髮斑白、雙手輕疊、站在門檻處凝視遠方的老婦。
「接近黃昏、那充滿歲月痕跡的老屋,站著一位孤單的老阿嬤像在等甚麼,看見有人注意她,轉身要走,被我母親叫住,原是以前同住古崗的同鄉,母親說她的丈夫和兒子下南洋謀生未歸,苦苦盼望和等待,丈夫終於在年老之年回來了,但夫妻相處沒幾年,丈夫就過世了」,許玉音藏在創作日記的一段心情記錄,「這樣的故事情節在金門比比皆是,但官裡的老婦人卻讓我懷念起古崗阿嬤,一生都在苦苦的等待,有點感傷,所以想把她畫下。」
許玉音完成了一件畫面簡單樸實、帶點拙趣、呈現溫暖色調,題為《等待》的油畫。
燕尾風情,藏了一個倚門望歸的故事
一九九五年十一月,許玉音領銜的《燕尾風情》油畫聯展在金門社教館登場。
展出期間,某日來了位高大、英挺不速之客,他悄悄走進畫展現場,腳步很快停駐在十號大小的油畫作品《等待》畫框前,凝視畫中的老母親許久。他決定買下這幅畫。
那人是法務部長馬英九,他是到金門考察包括兩岸走私、非法小三通問題在內的法務空檔、抽身看展。他看上《等待》這幅畫,但非私藏,他也不認識創作者許玉音,再是,當時許玉音也不在現場,他交代幕僚連絡購藏,並囑取得作者的複製授權同意書,用來提供法務部轄下的全台各少年輔育院(少年監獄)掛展。
接到通知,許玉音沒趕得及到社教館與馬英九見面、在畫作前合影。心裡一直感到遺憾。
一九九五年到金門接觸《等待》畫作前後的那一時間點,馬英九心裡究竟在想甚麼?檢索歷史新聞給了我們解讀的空間。「金門應先行和福建三通!」三赴金門觀察金廈水域脈動後,一九九五年十月十九日,法務部長兼陸委會諮詢委員馬英九,提出基於歷史、土地與人道等層面的考量,現階段應以「專案許可」方式,讓金門、馬祖,直接與大陸福建三通,兼可催促金廈水域盛行的如洗錢等地下交易、經濟活動走向地上、方便管理。馬英九作出建議的第二個月又到了一次金門,因緣看到一場畫展、買下《等待》,十一月十五日他再重申基於人道面、催促政府讓金馬與福建三通。
民間推動多年,馬英九卻是第一個勇於站出來大聲疾呼倡議金廈小三通的政府官員。
許玉音意象豐盈的《等待》,是否輕啟密碼、觸動了馬英九的另一種「等待」?
漫長等待,馬英九與許玉音再續畫緣
「記得!記得!」
馬英九與許玉音見面的一句話。
馬英九的催化產生作用,十三年後,金門、廈門已兩門對開「小三通」八年了。許玉音也走了一趟「小三通」水路見到了滯留在廈門、九十多歲的大阿姨,幫阿嬤完成了一生等待未了的心願。
二○○九年新春,以總統兼國家文化總會會長身分第一次主持「2009新春文薈」的馬英九,發出了邀請函,許玉音也收到了,只是至今未弄懂,只有極少數藝文人士獲邀請進入戒備森嚴的台北賓館「新春文薈」場內,過去不曾被歷任總統邀請的她,何以這回能受邀?
二月十四日、西洋情人節的浪漫下午,兩點左右,馬總統在文化總會秘書長作家楊渡陪同下入場,奇的是,毫無預警,進場的第一時間就往許玉音所在的方向走來,親切地握手寒暄,有點緊張的許玉音趕緊將握在手中的《燕尾風情》畫冊及《等待》畫卡交給同鄉藝文友人楊樹清代為說明、贈交;「馬總統,您還記得十三年前當法務部長時抽空到金門看畫展買了件《等待》的油畫給各少年輔育院掛展的事?」
曾獨家專訪陸委會副主委馬英九談「金廈小三通」的楊樹清,快速對馬總統說出;馬英九專注看了《等待》的畫卡後,立即回應「記得」;楊樹清再介紹「她就是畫《等待》的金門畫家許玉音!」
「啊!」馬英九抬頭再望一次許玉音,迅即拉近了距離、話家常,也看著在一旁曾陪同一起下鄉拍照的「攝影達摩」鐘永和,幽默發出「你的鬍鬚怎麼刮了,變了個樣!」
馬英九就座。詩人鄭愁予步上舞台中央,朗誦起〈三角形的波浪〉、〈橋的邀請〉,詩中有金門,「歡迎醉飲金門酒,用橋建出彩虹一般的神奇!」對馬英九來說,今天的「新春文薈」真是「很金門」了。在會場停留一個多小時後,離去前,馬總統又走到許玉音所在的位置、也一起合影留念。
《等待》。從金門到台北,一九九五至二○○九、漫長十三年的等待,情人節這一天,新春文薈搭橋圓夢,總統馬英九與畫家許玉音終於相遇、再續畫緣。
「創作生涯也是一種漫長的等待,隨著時光慢慢往前移動,無論創作形式有怎麼樣的轉變,視野背後隱藏著對人世間深深的情感,從人文關懷的角度,從生到死、聚散無常,透過觀察和體會,技巧似乎已經不那麼重要,反倒是想表達內在的內在性。」見到馬總統,回到家,許玉音為自己再補述了段創作《等待》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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