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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五四少年看見了一個時代

發布日期:
作者: 駐台特派員楊樹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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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運動,也對金門思潮影響深遠
「一九一九年的『五四』運動,是二十世紀中國的大事,在北京街頭遊行示威的學生,點燃了社會運動的火種;之前已蓬勃展開的『新文化運動』,更藉著這場熾烈的社會運動,席捲大地,勢不可擋,對當代中國發展影響深遠」,二○○九年五月,台北《傳記文學》以「『五四』九十年:啟蒙的新文化與狂飆的反文化」聚焦,社長成露茜寫下那個時代對這個時代的影響,「今年適值五四運動九十周年,這場波瀾壯闊的運動之所以能在中國現代史上有不可取代的地位,乃因他代表著近代中國知識分子的覺醒,是二十世紀中國尋求現代化富強過程中的一個重要環結,更推動了新思想、新文化的傳播」。
紀念「五四」九十年,兩岸各有各的調;台灣的馬英九總統在中央研究院舉辦的「胡適與近代中國的追尋」的學術研討會上致詞,希望未來兩岸在自由民主等人權議題上,展開合作跟競爭;中共總書記、國家主席胡錦濤藉紀念「五四」,推愛國主義,他在中國農業大學發表談話。「愛國主義是民主精神的集中體現,也是五四精神的核心內容」。
眾聲喧嘩,「五四」,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傳記文學》的說法是,「五四實際上是由三個不盡相同的運動組成:一是一九一五年由《新青年》所開啟的思想文化改造運動,二是一九一七年胡適、陳獨秀所倡導的新文學運動,三是一九一九年發生的學生愛國運動」,再是,從北京到台灣,「對台灣來說,五四雖有隔閡而不陌生。其時台灣亦有新民會、台灣文化協會等組織,寄望藉由知識分子所領導的社會運動來達到推動新文化,啟蒙民智的目的」。
五四之於金門?一九七九年版《金門縣誌》將「五四」列為禮俗篇歲時的一個新曆節日,「五月四日,文藝節:紀念『五四運動』,五四運動是民國八年北京學生反帝國主義,尤其是反抗日本帝國主義之民族運動,同時又是新文化運動之發端。中國文藝協會,於三十九年五月四日在台北成立,集中文藝人士,共同為反共抗俄而努力,遂以是日為文藝節,文藝人士集會紀念」。
除了作為一個「節日」的描述,《金門縣志》未能再對「五四」多所著墨。
九十年前的「五四」,其實也直接衝擊著金門社會、文化與人心。
「我覺得讀書的人有三種,再拿牛吃草來比喻,第一種像魯迅先生那樣,吃了草,可以榨出牛乳,就是能夠把書籍消化,變成有用的東西。第二種是吃了草,再吐出草來,就是讀書不能消化,只能夠抄書,引書。在五四時代以前的這種人,寫的滿紙是『孔子曰』,『孟子云』,五四時代以後不久的這種人,寫的滿紙是『杜威說』,『羅素說』,『卡爾說』,『伊里奇說』,只能把名人的話生吞活剝,一點也不能消化。最後一種是吃下草,完成變成糞,墮落的文人就是。魯迅先生因為讀書能夠消化,所以他學習了社會科學之後,雖然很少徵引革命的理論家的話,但是他所作的文章,卻充滿戰鬥精神」;一九三九年十月十五日南洋《現代周刊》第二十九期刊登的一篇文章〈魯迅先生和南洋青年〉,作者是時年三十二的洪絲絲; 文中極盡對五四人物魯迅的推崇。
洪絲絲是深受五四時代影響的金門人之一,不只他,還有同代的顏西岳、陳村牧等人。
顏西岳,投入創辦金門第一所中學
 一九一九年、民國八年在北京引爆的「五四運動」火種也燒到金門;五千名青年學生高舉「外爭國權、內除國賊」的旗幟走上北京街頭,喊著反日,追求民主、進步、科學的同時,金門後浦街頭也出現了一批「五四少年」的愛國反日街頭運動,這群剛從私塾、小學畢業的少年,包括了顏西岳、洪絲絲、陳村牧、許聰思、許丕冰、許萬壽、許敏德、邱立才、傅榮耀等,他們很可能是金門歷史上最早出現也是最年少的街頭運動者。
顏西岳等「五四少年」,歷街頭運動後都集體報考廈門集美中學,也都成就在金門、南洋、中國。
「五四運動」九十年後,再來找尋、回望當年那群走過「愛國反日」街頭運動的「金門五四少年」,顏西岳、陳村牧、洪絲絲,無疑是成就最高、風雲金廈與南洋的三人。
一九九三年發刊的《鄉訊》也曾陸續介紹過顏西岳、陳牧牧、洪絲絲等影響金廈社會的人物;適逢「五四」九十年,我們再次整理他們的精采人生,與鄉親走進照見一個時代。
顏西岳(1905─1991),民前六年生於金門後浦,一九二九年與洪絲絲等發起設初級中學附於金門公學,一九三一年,他二十六歲時選擇了南洋之旅,先是在印尼落腳,後又轉往新加坡一帶經營土產生意,店號為「信行」,他在生意之外的才幹和文采,深受同安籍的新加坡殷商陳嘉庚賞識,二人結為知己,在日軍南侵時,他除積極捐款支持抗戰,並掩護了為數眾多的僑胞和當地文化界人士免於被迫害的命運。日軍投降後,他與同鄉的報人洪絲絲出錢出力協助印尼的《生活報》和新加坡的《南僑日報》營運步向正軌。而使得這二份陳嘉庚為主要出資人,實際卻是由顏西岳、洪絲絲二位金門人負責社務、編務的南洋報刊,在聯繫僑界鄉心方面居功厥偉。
一九五二年、四十七歲的顏西岳毅然叩別在南洋奮鬥了二十一年的基業,帶著妻小回到他熟悉的閩南地帶,選擇在廈門市定居,當時除了擔任廈門市僑聯主席,到廈門的第二年又參與創辦廈門市華僑投資公司,同時創設了華僑中學、華僑托兒所、華僑幼稚園,也開辦了一份名為《鷺風》的僑報。
一生在南洋、廈門為華僑事業勞碌奔波的顏西岳,晚年時適逢廈門市走向開放期闢為經濟特區,顏西岳豐富的華僑人脈資源正好又使上力,他積極引進僑資,先進技術和設備,在廈門經濟特區的發展過程中,顏西岳可以說為落戶廈門的四千家多位金門鄉親填補了一頁建設史。
一九八五年,高齡八十一歲的顏西岳發願要讓迫於政治現實,造成金廈阻絕,致流落在福建內陸的金門鄉親能有一個暢通鄉訊鄉心的處所,遂與金門同鄉陳村牧共同發起成立「福建省金門同胞聯誼會」,顏西岳膺任首屆會長。
在八十多載的生命歲月,顏西岳實際在家鄉金門只住了二十六年,但因與洪絲絲創辦金門第一所中學,使他在金門的教育史烙下痕跡。
陳村牧,一生奉獻在閩南僑鄉教育
陳村牧,一九○三、民前四年生於金門後浦,其父陳達三曾經營「寶益珠寶店」,陳父因病纏身,臨終前將陳村牧交給前清秀才、時任金門縣商會會長的傅錫琪妥為監護養育,在文人出身的傅錫琪亦父亦師的薰陶下,陳村牧在傅家也培養了知書達禮的性情,自幼即有書生報國的情操。傅錫琪喜於陳村牧是不可多得的才俊,在他長成後,將長女許配給他。
一九二○年,十三歲的陳村牧在金門接受完小學教育,即與多位小學同窗赴廈門投考同安旅居南洋殷商陳嘉庚創辦的集美中學,於一九二五年元月畢業,由於學業成績優異,獲得集美學校「成美儲金」獎學金補助,得以保送入廈門大學預科寄讀,再於本科歷史系攻讀,一九三一年,廈大畢業後,他應聘回母校集美中學執教鞭,三年後,陳村牧以二十六歲之齡,當上集美中學校長,這位在杏壇銳意革新的少壯派校長,在他主持集美校務期間,使得該校無論在教育的質與量,均大幅領先福建境內的各中學。但也因鋒芒畢露,不見容於教育同僚,迫使他在一九三六年就辭去校長一職,改赴新加坡華僑中學任教,但也只教了一年多,集美學校創辦人陳嘉庚感於陳村牧是不能失去的教育人才,又力促他回集美學校擔任董事長。
一九三七年「七七事變」,金門淪入日本手中,廈門亦遭受日軍轟襲,集美學校所屬的航海、水產、商校、農校、高中、小學各部均遷往山城安溪,成立集美聯合中學,陳村牧臨危受命、兼任集美聯合中學校長,之後學校各部分散至安溪、同安、南安及大田等地,陳村牧又得奔波四地視察、持續校務。
陳村牧一生除了致力於廈門集美學校的校務推動,他也不忘鼓吹鄉僑在閩南大力興學,像李光前在南安芙蓉開辦國專小學與國光中學,劉玉水在惠安辦荷山中學,這幾所學校也都得力於陳村牧的指導規畫,並擔任過董事長實際帶動閩南僑鄉的教育事業。
陳村牧的金門鄉情,表現在他與當年在金門呼應「五四」的小學同學顏西岳,共同組織福建省金門同胞聯誼會,但兩人終老一生,都未再能歸返金門故里。
洪絲絲,以筆衝擊南洋新文藝思潮
 洪絲絲,原名洪永安(1903-1988),民前四年二月二十日出生於金門後浦一個華僑家庭,在金門讀過五年私塾,奠下了古文根基,尤好閱讀書報,且受《京報》報風浸染,從小就立志要當報人。一九二五年到一九二七年期間,洪絲絲擔任國民黨金門縣黨部青年部長,一九三一年移居新加坡,再轉往蘇門答臘中華中學教書,並擔任《南洋日報》撰稿員,該報易名《中華日報》後出任總編輯。洪絲絲因宣傳抗日救國的作為不見容於荷蘭殖民政府及日本總領事,致被逮捕入獄,旋即被驅逐出境。一九三一年,洪絲絲偕新婚夫人陳雙妍,回到金門家鄉避風頭。
一九三二年,洪絲絲折返南洋,擔任馬來亞檳城《光華日報》評論記者兼副刊《檳風》主編,為了避開英殖民地政府的耳目,他用長女乳名「絲絲」為筆名每天寫一篇短評,「洪絲絲」從此取代了「洪永安」,他所主編的副刊也大力倡導以哲學、社會科學為主的新文藝,反對鴛鴦蝴蝶派的舊文學,對南洋的新文藝思潮產生很大的衝擊。
一九三六年,洪絲絲到東京日本大學研究社會學,第二年「七七抗戰」爆發,他逃脫日本警探的監視回到檳城擔任《光華日報》總編輯,第二年改主編《現代週刊》,鼓勵僑胞的抗日思潮。
一九四一年底,日軍攻占檳城,洪絲絲轉向新加坡,在同安籍的南洋第一大富商陳嘉庚支助下創辦《現代三日刊》,同時和郁達夫等人擔任新加坡抗敵青年幹部訓練班講員。翌年新加坡淪陷,他又到蘇門答臘避難,直到一九四五年日本投降,他才回返檳城復刊《現代週刊》。一九四六年,應陳嘉庚的邀請到新加坡參與《大戰與南僑》一書的編纂,他個人負責執筆該書達三萬字的《馬來亞戰記》單元。編纂工作告一段落後,洪絲絲留在陳嘉庚創辦的《南僑日報》、《南僑晚報》工作,出任經理兼社論委員會主席。因《南僑日報》時為南洋最有影響力的愛國報紙,一九五○年被英殖民政府查封,洪絲絲又被逮捕、監禁,最後被驅逐出境,流落到大陸北京,他只好埋首創作,除了編寫《辛亥革命與華僑》一書,更以十年時間投入小說體的《海外春秋─異鄉奇遇》寫作,描述華僑在南洋一百年的血淚史。
「五四少年」出身,洪絲絲一生,有大半時間是在逃難中度過的,無論逃到哪裡,堅持做報人,也沒有放下的就是他那支利筆,他以拿破崙的「一支禿筆,可抵三千毛瑟」及法國總理克理蒙梭的「我有筆刀」自期自勉,他說:「以筆墨作槍,這種改變社會的力量不可低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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