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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進越南採擷先輩落番西貢的片斷歲月

發布日期:
作者: 楊瀛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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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境
前段時間,安排了一趟越南避寒走春之旅,先從廈門直達廣西,在桂林、陽朔約莫待了兩天。都說此處典型喀斯特地貌石灰岩地形的自然山水有如人間仙境,遊客到此悉將為眼前美景所陶醉、折服,但天寒地凍也難免消減了一些遊興。當地人告知,夏天之時能玩的地方可以多出許多,而且若是選擇搭船遊江,則「山青、水秀、洞奇、石美」,才能盡收眼底。
遊罷接著南走省會南寧,沿路搭載的交通工具都是大巴。確實,中國大陸天大地大,也因而旅途中的多數時間,大都是在車上睡大覺--驚奇之後,看多了視覺疲乏也就逐漸對後續景色無感。
隔日一早,再搭中越旅行專車往南抵廣西最南端邊境村落--憑祥,大巴接近「友誼關」(即明代的「鎮夷關」或「鎮南關」)後,下車換小車(類似高爾夫球場使用的電動車)進中國海關大樓辦理通關,然後徒步走過大約1、20公尺距離的中越兩國各自設置的邊界小小閘欄,進入越南這個國家。原來,書籍中的「邊境」概念,就是這麼簡單。
在越南的簽證辦公處小門外,略懂中文的越南籍導遊(或是旅行社工作人員)已滿臉笑容等著收取個人證件。陌生的國度,一切都是那麼的OK,卻沒想到讓人傻眼的事情正在等著你一步步逼近--導遊和海關人員合力策劃了一堂「入境學習課」。
拿到簽證出關檢查行李後,海關人員逕自拿著提包進辦公室再三搜尋(我還有一隻更大的背袋完全沒動),前前後後操著越南話、全然沒有表情地端詳著兩片藥劑,然後導遊過來跟我解釋,大意是說:「那在越南是違法的,趕快作個處理,否則叫公安來就麻煩了。」
眼神一掃,大致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好咧,繳學費花錢消災唄!只不過對孔老夫子所說「危邦不入,亂邦不居」的真諦再次深化和認識罷了。總之,把握一個原則--進越南在通關之時,行李能夠越少、越簡單,「應該」就越不會出問題。後來,西貢的鄉親也呼應他在機場同樣碰到過類似情事,而那種藥在越南更是滿地都是。
過了關後再坐小車換上大車,然後把時間往回調一個小時--那時約是北京時間12點多,越南時間則晚一個鐘。想吃點東西,沒想到越南一樣是過農曆春節,餐廳工作人員都放假去了,幸好背袋裡留有一些麵包和花生糖,勉強還能果腹。
長途巴士約是在越南時間1點半左右出發。據說,越南是沒有高速公路的,而且公路限速最高只能開到70公里,一對趕5時多飛機去胡志明(西貢)市的內地年輕夫妻,正悲觀地盤算著車子什麼時候才能到達河內。
沿途,瘦瘦、長長、高高、帶點歐洲殖民色彩的越南民房雖然吸引目光,卻仍受到剛在海關發生的「需索」事件影響而無心多加欣賞。只覺得這樣的水泥建築雖在馬路兩旁,但特色就是幾乎彼此間都還留著小小的縫隙。據內地夫妻說家鄉南寧也有這樣的建法,大概是每一戶就發給一塊地,你能蓋多高就蓋多高,但就不懂為什麼不連在一起?
坐在又窄又擠的大巴裡晃晃盪盪,勉強也小睡了一會兒。其間,曾經上下車子兩次,一次是沿途載客,一次是下來吃「午餐」。再醒來時已經到了河南,時間也已是4點多,跟著南寧的那對夫妻搭上計程車直殺機場,抵達時離班機起飛時間還有20多分鐘,好在越南國內線搭載率不高,還是買到了票。
記得,跟櫃檯人員(或許一般人也是)就別落英文「胡志明市」了,直接用閩南語跟她說「西貢」,她就懂了。不過,臨上飛機前想和西貢的鄉親告知一聲,但手機卻總是打不通,後來到達西貢時再試了多種方式,原來台灣手機到了越南就不要再加國碼了,直接按個別的電話號碼就能通。
西貢 俺來了
到達西貢已經是晚間7點左右,天色還不算完全暗下來,難怪越南時間要往後再撥回一小時;而北越還是嚴寒的天氣,到了南越則宛如已是炙熱的酷暑。
行前,筆者就已經多方地收集越南鄉親的聯繫方法,後來中部主任李淑睿幫我連絡到顧問陳世芳,然後再透過他找到副理事長唐惠銘與總務兼監察人李佛光。出了機場,總算打通了境外電話,互相寒暄和說明衣著特徵之後,唐惠銘副理事長要我在機場稍等,隨後將來接我。
沒多久,唐惠銘和李佛光便騎著機車來到機場,筆者隨即同唐惠銘搭計程車進城找住的地方。在路上,筆者側面了解到越南的汽車比中國大陸還要貴些,自然是要比台灣貴上許多,而且也不像近年來大陸開放了按揭(分期付款)制度,因此私人轎車基本還算稀有,馬路上機車橫行的盛況比起台灣有過之而無不及。
因為在海關被剝了一層皮,筆者只想找間普通的旅社住住即可,而且最好能夠鄰近金門會館孚濟廟。唐惠銘先帶我看了一間稍遠而還算不錯的飯店,待我說明心意之後,我們便先轉往會館。廟祝潘賢統知道我們要到,先去開了大門,然後擊鼓迎客,我進廟後燃香向恩主公陳淵祈賜旅途平安,眾人稍坐片刻,便在附近找了間旅館,度過了赴越的第一個夜晚。
次日一早,先到孚濟廟依俗禮拜。唐惠銘又幫我找來李甘節、李智雄、李仁發等人,大夥便利用會議室聊起先輩落番的經過和鄉親在外的一般生活。
越南金門會館人物誌
由於正值大年初二,理事長錢有福陪老婆回鄉下娘家,未克折返而告缺席。打聽之下,只知道錢理事長原是古寧頭李姓人士子弟,算是金僑的第二代,後來過繼給姓錢的人家,現在經營石油運輸事業,擁有20多輛的油罐車,也即是因為財力許可而被眾人推出擔任理事長。
此前在台已經取得聯繫的陳世芳,也是在越南出生的金僑第二代,父親陳清越是越南金門會館第一屆(1971年)會長。陳世芳在1980年經擔保後回台,業已取得台灣國籍,所以只能以「顧問」身分參與會館活動。1985年後,陳世芳再返回越南開設公司,與在台的哥哥經營石礦銷台,也從海外進口物資到越南批售。
而在這次會面的鄉親中,李甘節是年紀較大的一位,對越南金門會館經過的整個歷史也最瞭解。李甘節出生於古寧頭北山,在1948年年當19歲之際赴越,據說當天「作伙」同行的金門人有22人之多。抵達越南後,他先是從事貨車司機工作,來往於順化、蜆港與西貢之間載運美軍拍賣的廢料、耗損品,每一次出門就是2、3個月才能回家一趟。24歲自營雜貨店,直到1997年才終於回到闊別50年的金門探親過一次。
他說,1966年他的老闆盧天厚,以及陳清越、陳朝枝和他本人便經常在李天送的住處聚會,也開始討論應有個正式的地方讓鄉親在閒暇之時碰頭或是活動,於是才在1971年集資籌建越南金門會館孚濟廟。他指出,在1975年以前的美援時代,經濟景氣一片大好,福建人在當地可以說是有錢有勢。
這次採訪行程主要負責招待工作的唐惠銘,則是金僑第二代,老家在後浦橫街(現金城莒光路)。他的父親唐敏堅於1937年逃避日本人「抓壯丁」,來到西貢附近港口扛米「做苦力」,也撿些破銅爛鐵等廢棄資源回收。他曾在第一屆世界金門日回金尋根,見到了嬸嬸、姨媽、姨丈等許多親戚。
唐惠銘在兄弟之中排行最小,因為哥哥們無心上學,他的父親在他就讀採中、越文教學的耀漢(自由太平洋)教會學校之時,便跟他說:「如果是讀中文,那就盡量去讀。」於是一路讀到1975年南越被「解放」之際,那年他17歲高一肄業。後因越共全面實施總動員,他乃轉讀越文學校以避開兵役問題。學校畢業後,他進入製造裝水鐵桶的合作社擔任文員,並於1985年與人合夥販售鐵板、五金類合作社直到現在。
另一位跟著唐惠銘陪了筆者兩天的鄉親是李佛光。李佛光的父親李天註是金沙鎮山前村人士,1947年19歲時赴越,也是從扛米苦力出身,後來卻因經營小五金店於1976至1980年遭遇「改造」和「打資產」(清算資產),並被「解放」下鄉勞作。越共推行改革開放政策後,李佛光先在1978年以五金生意仲介為生,隔年再自己當老闆。作為金門會館總務兼監察人,他算是比較經常出入會館的一員,平時也負責孚濟廟的聚會通知事宜。
會館的另一位副理事長李智雄是金僑第三代,原籍古寧頭北山,但老家的確切地點似乎又是在李光前廟附近。在孚濟廟尚未興建之前,鄉親們的聚會場所即是在他阿公李天送的住處。在越南,金僑第三代會看中文字、會講閩南話、會懂輩分意涵的已經不多,所以當天他只是前來碰個面,能夠交換的訊息著實有限,而這也正是大家對金僑第三代及其後嗣,對於家鄉情誼日益淡薄所抱持的共同隱憂。
當日聚會的另一位顧問李仁發,也是山西籍的第二代金僑。他說,他的父親李賢1948年赴越先後在船公司打工,以及擔任車床、馬達進口的公司車司機,後來也自營五金生意,同樣也在1978年被「打資產」,半夜被軍隊拿槍兼程押送鄉下,但城市人畢竟沒有能力種田,便在避過風頭後偷偷跑回西貢從事五金仲介。
李仁發長大後曾在堤岸進出口公司上班,1988年接到金門阿嬤、大伯和三叔的擔保文件後,透過紅十字會代辦回台團聚,並申請取得台灣國籍,其後於台灣仕懋機械公司擔任駐越分公司代表,現在仍常年住居越南。
越南金門會館大事紀
越南金門會館座落的馬路,早期叫作「雄王大道」,近年已改稱為「雄龐大道」。
據悉,前金防部司令官胡璉曾在1964年至1972年間擔任駐越大使,當時正值越戰方殷、國際冷戰局勢嚴峻之際,孚濟廟在台灣訂製了聖侯開浯恩主公、恩主娘雕像各一尊,也是由胡璉派機載送回越南總商會,再由金門會館前去領取的。
1975年,西貢在一夜之間宣告淪陷,已是越南籍的鄉親們只能驚恐地困守在當地。其後十年,是鄉親們謀生最感困難的時期,而又因擔心官方的注意,金門會館也很少舉辦活動,鄉親僅在農曆2月初2和8月初1才會偷偷去燒個香。
1985年越南嘗試開放後,才開始准許個體戶存在,但即使到1992年正式開放以後,由於越南不像台灣有「人民團體法」的規範,所以也極少召開例行的會議,孚濟廟基本充當的是鄉親聯絡鄉誼與心靈寄託的場所。
民國95(2006)年3月,前縣長李炷烽曾率團造訪孚濟廟會館,當時有感於會館年久失修,返金後曾編列新台幣300多萬元修繕預算補助,但被縣議會以「縣府無責負擔境外建築修繕經費」等理由予以刪除。
越南孚濟廟雖在剛組織成立時有逾百名鄉親參與,然這些鄉親都已老成凋謝,而第三代又因失聯久遠、鄉心不再而漸趨離散,因此鄉親們無不希望縣府在辦理寒、暑假夏令營等類似活動時,能夠行文通知且補助經費,讓當地的年輕學子們有機會再繫鄉情。
而之所以需要行文,乃因為越南赴台簽證手續困難重重之故。同時他們也都認為,世界金門日的召開非常具有意義,希望能夠庚續辦理,而且最好地點都是在金門,以方便他們回鄉開會時順道看看老厝和親人。
賦歸
結束了訪談,也就結束了此行的主要目的,考量到盤纏即將用罄,於是當天下午便請孚濟廟的鄉親帶筆者前去購買機票。由於還在春假期間,我們便往鬧區裡邊走邊找開門營業的旅行社,機車騎過第5、6、11郡,據說華人都集中在這三個郡,第5郡是屬於商務郡,第6和11郡則是勞動郡,沿途可以看到很多華人興建的醫院和廟宇,其中醫院都已收歸國有。
在市區外國人較為聚集的地方,我們買到了隔日一早飛往廣州的機票。當晚,唐惠銘、李佛光帶著我到中式飯館用餐,大家邊吃、邊喝、邊聊,度過了旅途中難得輕鬆的一個夜晚。
賦別當日,臨搭計程車赴機場之前,為感謝眾鄉親的熱情招呼和作為唐惠銘贈送兩條香煙的回禮,再者也想如果還有下一趟的越南之行,也不知道將是何年何月的事了,筆者便把身上剩下的越南大鈔全捐給了孚濟廟。抵達機場稍候片刻,飛機起飛時頓感忐忑不安的情緒消除了大半,雖然目的地廣州的治安曾經也讓人餘悸猶存,但畢竟還是個同文同種的地方,想到這裡便倍覺僑親落番謀生之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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