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報導／本報駐台特派員楊樹清

　 歸鄉，金廈水路

　 十月二十一日。華僑節。

作為僑鄉，金門縣華僑協會慶祝第五十五屆華僑節、表揚六位模範華僑：薛南武、方水金、林水在、楊掽炮、許天鳶、李志強，卻無一返鄉受獎；「老華僑對於金門故鄉有濃濃的情感和向心力，只要能走，就會回家鄉走一走，感受故鄉的鄉情，但隨著老華僑的凋零，第二代華僑子弟的熱誠度和參與感，還有賴政府部門以及相關單位的華僑協會的加強聯繫，讓華僑子弟能承繼長輩的愛鄉行動」，《金門日報》記者許加泰觀察到一個少了華僑參與的華僑節，引華僑協會的說法，寫出了一段蕭瑟中的期待。

事實上，模範華僑缺席了，模範僑社──菲律賓金門同鄉會，仍如往年，趕在華僑節前夕回鄉。

十月十八日，菲律賓金門同鄉會創會會長林克山領軍的十位菲僑，廈門經小三通水路回到金門，回來祭祖，也回來為華僑節帶動一些人氣。

菲律賓金門同鄉會──今年華僑節唯一出現的返鄉隊伍，距離金門解嚴後第二年、一九九三年十月十六日，由王津涯等三十九位菲僑組成的訪問團返鄉的日子，已歷十四載；那一群人中，有不少老僑已作古，再也回不來。十多年前的返鄉，走的是台金航線，飛機引擎發動的瞬間，多了些噪音，少了些鄉音；十多年後再返鄉，走的是金廈航道，客船啟航的水域，回首來時路，多出了鄉愁。

二○○一年元月金、廈小三通航道重開後，這道水域的旅客生態不斷在改變，也不斷有人作「破冰」之旅──最特別的就是菲律賓金門同鄉會，二○○二年十月十八日，由林高茂率領的二十一位菲僑，首度突破小三通的限制，自廈門乘「金龍號」回到金門參加第五十屆華僑節，成了第一批由廈門直航金門的海外鄉僑。

經由金、廈航道返鄉，年年走一回，已持續六年；這個堅持的背後情感依附，只因為老僑的當年是走這道水路離鄉的，他們要再找回那段已然流逝的時光，即使高齡八十四歲的張金璉老太太、八十八歲的蕭德宗，都前後現身在二○○二年、二○○七年的金、廈客船上，顧不了老邁與波濤的風險。

菲僑的金門鄉情，形同「番薯的根是這呢深」。

落番，前進呂宋

　 金門人說落番到「呂宋」；曾經是金門人移民地關鍵句的「呂宋」，遙指菲律賓，「呂宋客」也曾經是尊貴的鄉僑代名詞。

土地面積三十萬平方公里、七千一百個小島組成的菲律賓，北隔巴士海峽，與台灣相望。

金門人移民菲律賓的歷史，從南明賢聚人、兵部尚書盧若騰七言古詩〈番薯謠〉裡的「番薯種自番邦來，功均粒位亦奇哉」可推得一些年代線索；原產於中美洲的番薯，極有可能因葡萄牙麥哲倫艦隊作為船員糧食而於一五二○年引進菲律賓，再由來自閩地的華人移民客於明萬曆年間「密截番薯蔓帶回故里」；依此推測，四百多年前，已有金門人踏上菲律賓的土地。

因年代久遠、文獻不足，可考的金門人移民呂宋時期，《顯影月刊》載「清咸同間，廈門禾山庵兜、林後兩村薛姓，與殿前兩姓發生械鬥，邀珠山薛氏族人助陣，獲知兩村族人多旅菲，經商發財，匯鉅金以支鬥費。歸告鄉人，有薛紹鑽者，怦然心動，託庵兜族親夤緣赴菲。繼有薛百連者亦去。」一場發生在金、廈間的械鬥事件，意外啟動了珠山薛氏族人踏向菲律賓的淘金夢，掙得財富，又不斷導引鄉人、族人前往，薛姓之後，古寧頭李姓亦跟進；移民的型態也由清末民初的男丁單打獨鬥式演變到一九三七年日軍占據金門後攜家帶眷式奔赴。　金門人在菲律賓，居依里岸、宿霧兩地者最多，佔金門移民人口九成以上，其次才是首都馬尼拉；另外在東棉省也散落了金門移民，後浦的林克凱家族，即在林棉建立龐大的家族事業、勢力。

鄉社，番薯的心

　 一五六五年起，西班牙統治菲律賓長達三百三十年之久。西班牙殖民時代，不容許人民團體存在，至末期才有一些秘密性質的佛會僑社組織。一八九八年美國與西班牙開戰，戰敗的西班牙拱手讓出菲律賓交給美國，這一殖民又是五十年，二次世界大戰，日軍占領，等於說，一九四六年菲律賓宣告獨立、成立共和國之前，已走過了漫漫的四百年被殖民歲月。美國殖民期，容許集會結社自由，僑團紛紛出現，清光緒二十五年、西元一八九九年，中國駐菲總領事黎榮耀倡設善舉公所，不少金門人加入，西浦頭人莊溫秋曾任善舉公所副理事長。

早期金門人在菲律賓，多經營土產雜貨進出口生意，或開設米麥廠零售商，也有涉及航業、印刷業、手工業者，集中在中部群島的貿易中心宿霧市、岷答那峨島西北海岸農產豐富的依里岸市及呂宋島西南港灣內商業發達的馬尼拉市。

儘管金門人在菲律賓四百年、早已建立了商業力量，但菲律賓的島群星羅棋布般分散、交通往來不易，即使是第一個區域性同鄉組織──菲律賓南島金門同鄉會，必須在菲律賓獨立的第二年、一九四七年始由後浦人林策勳、張振文、蔡永泮，珠山人薛春樹、薛永昭，官澳人黃天漳，湖南人許水吉，西浦頭人莊溫秋，古寧頭人李增樵等發起創會，接續又有宿霧金門同鄉會、依里岸金門同鄉會、東棉金門同鄉會的相繼誕生。

菲律賓南島金門同鄉會成立三十八年後，一九八五年，鄉僑們終於等到一個跨地域、共有的「菲律賓金門同鄉會」在首都馬尼拉市創會，第一代移民林克山首任理事長；創會之日正巧遇上八二三砲戰紀念日，海、陸、空跋涉、飛越的交通工具都派上用場，東棉、宿霧、依里岸等地，都有同鄉趕來與會，為的只是，漂泊的心在海外，擁有家、回到家的感覺。

參與菲律賓金門同鄉會發起，時年六十六歲的蕭德宗、六十二歲的林克山，二十二年後，以八旬年邁之身從菲律賓搭機到廈門、從廈門坐船回金門；迢迢歸鄉路，二○○七年華僑節返鄉的呂宋客，正是李子恆《番薯情》歌聲中的情境，「阮是吃番薯大漢的金門子，黃種白仁心赤赤，咱是靠番薯生活來疼惜生命，著愛一代一代傳過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