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報導／本報駐台特派員楊樹清

鄉情列車，開回母島返鄉客相約在金瑞

「他說：唯有流浪過，才體會得到家鄉的珍貴。『我會回來，也因為我出外過』。十八歲那年，他跟大部分金門青年一樣，沒有選擇的離開家鄉到台灣求學；五年前他回來了，帶著一點小小的夢想，盼望重新驚艷童年時的金門，盼望重溫家鄉的氣味，盼望……。」多少個潛藏在心底的「盼望」，盡在二○○○年秋季號《新故鄉雜誌》所作《模糊的疆界──兩岸競合下金門的現在與未來》封面故事專題裡，其中一章＜迎向海洋，還是在碉堡裡自我禁錮？＞由時回鄉五年的文史工作者林金榮現身說法，離鄉與返鄉的心情故事，「今年有位朋友回來開畫展，我們就在討論金門像甚麼，有人說像島、像船，也有人說像碉堡，也像監獄。其實：你若願意走出來，你就是一個海洋的民族，你的世界可以何其寬廣；但如果你只願意坐擁這裡，它就是一座碉堡、一座監獄。」

飽滿返鄉的「盼望」，從個人的情感依託再到對整座「海洋民族」的期待。林金榮，代表了一個「返鄉」的類型。

還有更多返鄉的故事。有人在解嚴前，有人在解嚴後。

自《金門日報．鄉訊》發展而來，在台灣成立的「金門鄉訊人物聯誼會」由會長洪俊義、副會長林翠雲、執行長侯淑敏領軍，首度將「鄉情列車」開回金門母島，二○○八年十月四日晚間六時三十分，第三次聚會選擇在金瑞大飯店舉行，以身在金門地區的《鄉訊．星期人物》及「鄉訊之友」為主要邀請對象。《星期人物》家族成員之一的陳滄江作東，席開三桌，每桌可坐十五人的大桌子，來來去去，前後五十多人與會，有入列《星期人物》的翁明志、楊肅元、陳清寶、吳成典、許金龍、李福井、李木隆、許維民、蕭永奇、盧根、王金國、宋夢琪、林春火等，有曾任校長的楊清國、翁志勵及現任校長陳水芳、吳啟騰等，有藝文工作者邱英美、吳秀嬌、王金鍊、許丕達、楊再平等，此外，立委陳福海國會辦公室主任黃秀珍、縣議員李沃士、金寧警察所所長曾有慶、民進黨金門縣黨部執行長熊知行及副執行長歐陽金中、向上建設工務經理蔡富雄、飛達海運歐陽彥椿、新光人壽歐陽彥森及代表赴馬祖的金門日報社社長黃雅芬出席的經理方天吉等人，與會中還有另一支隊伍，由新莊義刑張學忍及企業家黃也早、葉長青、曾美惠等台灣朋友組成、專程自台抵金的「烈嶼阿嬤追思團」成員。

跨地域、跨領域、回母島的「金門鄉訊人物聯誼會」鄉情盛會，也提供了跨越十五年的《金門日報．鄉訊》一次立足金門，追蹤、觀察「鄉訊人物」脈動、說故事的機會。

故事的主角是一群居住金門的《鄉訊．星期人物》，故事的大綱是「原鄉與異鄉」、「離鄉與返鄉」。

返鄉選舉，解嚴年代政治與鄉情的遇合

《金門日報．鄉訊》自一九九三年六月開版以來，走過十五年，每周固定推出的《星期人物》，已產生的兩百多人中，「政治人物」是較少被聚焦的區塊。但隨著一九九二年十一月七日金馬解嚴，回歸憲政、實施地方自治後，縣長、縣議員、國大代表、立法委員的開放選舉，金門的民主初啼，也吸引了不少長期旅台的金門人，藉著返鄉參政的機會，重新擁抱金門。選舉結果，有人勝出，自此留居服務；有人落敗，從此遠離政壇。

不能否認的，因為選舉，提供了出外金門人回家大顯身手的機會；但也因為選舉，造成對家鄉情感的撕裂、分離，或是從中找出對待家鄉的調整、調適之道。

選舉過程所造就的《星期人物》，政治與鄉情的遇合，他們的故事，一度是《鄉訊》追索的焦點。

＜返鄉參選三連敗．民進黨旗揮不開──翁明志有意退出金門政壇＞，一九九四年二月十九日的《鄉訊．星期人物》，出現了金門第一號民進黨員「翁明志」，標題帶一點悲烈，報導內容也悲切，「金門第一屆縣議員選舉，六十二人搶十六席，十位旅台返金參選的人士包括李增城、翁明志、陳水賜、黃積軍、曾貴爵、石兆 、陳松德、李賢準、李錫添、陳滄江等，除了陳水賜在金城選區獲第二高票當選外，其餘九人全軍覆沒，跌破鄉親的眼鏡，其中降低民進黨色彩，第四度參加選舉（包括一次在台北市參選市議員）的翁明志，在『四連敗』之後，已透露出『倦選』，退出金門政壇之意，他說，過去返金參選敵不過『軍權政治』，如今返金參選，又敵不過『金權政治』，『我已不折不扣成為金門的吳鳳了！』他說，『吳鳳能否再投胎轉世，只有天知道了！』」，屢敗屢選，不斷運用選舉來衝撞、突破不合理體制的翁明志，誰又能料到，二○○○年民進黨執政，貴為福建省政府委員兼秘書長，現任民進黨金門縣全國黨代表。從政而久居金門，翁明志留下不少投身民主運動的「經典作品」，但最「經典」的一件反而是老天賜予的，兒子都上大學了，二○○七年金馬解嚴十五周年前夕，邁入五十之齡的翁明志，在金門居然又生一千金，取名「可盼」。回顧翁明志悲壯的返鄉投身民主歷程，最後可說是「喜劇」收場。

回鄉參選第一屆縣議員的旅台十人中，除了翁明志外，還有李增城、陳滄江、黃積軍等先後入載《鄉訊．星期人物》。擁有文化大學哲學碩士學位、時任國民黨青工會編審的李增城，滿懷理想與熱情返鄉參選，為乾淨選風，不設競選總部，還與幾位打著清廉選舉的候選人到東門貞節牌坊發誓絕不買票，結果抽中一號的李增城得票數在六十二人中倒數第二，敵不過賄聲賄影，有很長一段時間，李增城對家鄉公共事務參與熱度大大降溫。解嚴後把向上建設主力搬回金門、帶動建築榮景的陳滄江，也在金寧鄉投入第一屆縣議員選舉，一片看好聲中，卻以二十票差距落選，以＜衷心感謝．接受事實＞為題在《金門日報》刊登了則頗打動人心的廣告啟事，「錢財、物品有時盡，滄江情意用不盡，感謝三百七十一張支持愛惜滄江的乾淨選票，我們可以驕傲的挺胸站在金門的土地上，今天我們為了砍掉一棵樹，明天將失去一片森林，留給大家省思，省思！」後又歷經立法委員等選舉的陳滄江，失意在選舉戰場，卻未被擊倒，仍然堅定留守金門，成立金門鄉土促進會，當過福建省府委員，連任民進黨金門縣黨部主委，取得南華大學碩士，又即將拿到淡江大學管理學博士，陳滄江在金門開創了自己的一片天空。一九八六年即以無黨籍身分回到金門參加增額國大代表選舉、寫下金馬民主運動第一頁的黃積軍，也領軍「八二三金馬遊行」、「五○七反金馬二度戒嚴」隊伍走上街頭，這樣一位對金馬民主運動有大貢獻的人物，卻只能當上諮詢代表，選不上縣議員，甚至在東門境內的得票數掛零，一度讓他心冷地回到台北與女兒黃宗洵開設劉記茶莊賣茶，前不久，黃積軍才又再返鄉定居。

返鄉選舉的《星期人物》故事，縣議員是投石問路、慘烈的一役；戒嚴時期成立「金門育樂事業集團」、返鄉投資第一家合法旅館「金門旅館」的陳允火，與楊肅元當選第二屆國大代表，又換跑道參選第三屆立法委員失利，從此滯居大陸，消逝十年後，今年才現身；深耕金門、經營金門快輪打通金台航運的楊肅元，選不上基層的諮詢代表，卻當選兩屆國大代表、一屆國策顧問，也以新金龍號、泉州輪暢通金廈航道；海洋大學畢業回鄉任金門高職教師的陳清寶參選諮詢代表、國大代表落敗，反倒在金馬解嚴僅四十二天時打敗國民黨提名的吳成典，當上金門第二屆立法委員，後連任兩屆，總計在立法院待了九年問政歲月，衝破《金馬安輔條例》軍事特別法、制定自衛隊員補償條例、推動離島建設條例；留美化工博士吳成典在美國待了十三年後，自喻「阮是隻遠洋漁船，終究要回到家鄉的港口」、「不只回台灣，還要回金門」，以形象清新的學人回金門選了一次國大代表、二次立法委員均敗北，第四次才選上立委，連任一屆再落敗，吳成典的選舉之路走得辛苦，現任金門縣兩岸交流協會理事長的他，十年前就講了句「不管金門前途是悲觀或樂觀，金門人都沒有權利悲觀！」；法學博士、律師黃怡騰唯一一次「選舉」經驗是一九九二年八月的國民黨立委黨內初選，一九九五年八月十二日《鄉訊．星期人物》以黃怡騰為主角，寫道「憑其累積性、潛藏性的法學素養、政治資源，他仍是金門中生代中被期待的一顆星子」，被「期待」了十三年後，現任專業律師、中央投資公司董事長的黃怡騰，今年十月八日晚在台北一同鄉聚會中，被詢及是否參選二○○九年底的金門縣長時，他回以「審慎評估」；師大美術系畢業的榜林村人許水增，以自創「老農黨」姿態，一九九五年底回到家鄉參選第三屆立委，雖未當選，但他辦「嘉年華會」般的選舉過程充滿喜氣，發表政見亦具幽默、趣味性，立下選舉也可以不必悲情、不必火藥味四射的模式，在選舉返鄉、選後離鄉，長年在大陸發展的許水增，少有人知道，他是詩人許水富的胞弟。

鄉訊人物，鄉情列車說不完的返鄉故事

金馬解嚴十五年間，投入選舉，的確掀起過出外人返鄉的熱潮。

參選之外，還有著許多不同形式的返鄉客。以過去《鄉訊．星期人物》作觀察，王士朝、董振良、李木隆、陳德昭、李金振、許少昆、阿德、張蒼波、李福井、陳永明、吳金贊、張煥宇、張忠民、許維民、盧根、蕭永奇、李金汀、王金國、宋夢琪等人，都是在不同年代返鄉的一群。

王士朝、陳德昭、李金振是學術返鄉，陳德昭創立銘傳大學金門校區，李金振推動金門技術學院建置；董振良、李木隆、李福井、張煥宇是媒體人返鄉，董振良專注紀錄片拍攝，刻在進行中的片子名為《金高粱》，李木隆在台灣當了六年國會記者，一九九四年五月十二日回到金門擔任《聯合報》駐金門記者，李福井於一九七八年離開金門日報社赴任台北中國時報編輯、撰述工作，退休後，二○○六年五月一日回任金門日報社，張煥宇世新大學畢業回來任中視駐金門記者後又離開，轉入公視服務，所導演的《人間．天堂》獲紐約影展紀錄片金牌獎；吳金贊、張蒼波是隨職務調動回金門服務的例子，一九九六年元月十五日，福建省政府主席吳金贊隨福建省府搬遷回金門辦公，退休後遭喪妻之痛的吳金贊，不久前與當年省府秘書葉綠華結為連理，人生又有了新的局面，張蒼波於一九九五年四月十二日接任金門縣警察局長，二○○二年回台灣又歷任警政署電訊所所長、花蓮港務警察所所長，日前調任澎湖縣警察局長；攝影師許少昆、金寧麵線創辦人李金汀選擇回金門蓋新厝，落葉歸根；現任金鼎證券城中分公司總經理的陳永明，解嚴前任職長鴻證券時即率先將證券產業引入金門，蕭永奇於二○○二年返鄉開創族譜文化產業，所架設的《金門鄉情網》已於二○○八年十月三日上線。

金門解嚴前後，離開或者回來，鄉訊人物返鄉追夢的悲喜潮汐，就在鄉情列車開回母島的「金門鄉訊人物聯誼會」裡蕩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