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
一個老兵一生自述
「這是一個過了時的平凡而沒有高度的小小故事,我費了洪荒之力,也只能粗糙地刻劃那動亂年代底層模糊的影像,你一定沒有見識過,觀音土」,那可是我當飯吃過的東西。我經歷過一條條坎坷之路,和所過的粗糙不堪的生活,應是新時代人的趣閒奇譚,特予簡介。 韓戰至今已超過一甲子了,日前在電視新聞節目中,看到南北韓政府高戰亂離散家庭,聯合舉辦了一場親人聚會,氣氛非常哀傷感人,今我印象深刻難忘。 其實我也是國共內戰時家庭離散者,在過去漫長的幾十年裡,我一直期盼能與親人團聚,暢敘長年午夜夢迴的牽掛。 我最最思念的就是慈愛的母親,我們常在夢中相會,每次夢醒時,我總是感愧交集地淌下一陣熱淚。 我的母親,據長輩們說,她少女時長得漂亮,聰穎、乖巧、且多才多藝,是一位討人喜歡的姑娘,(關於長輩們的意見,我是沒有資格當證人的,我也沒有發言權。一笑!) 我的父親,在我腦海中一片空白、母親告訴我,在我童稚時就病逝了。 我是母親身邊惟一親人,是她的心肝寶貝,她像母雞護衛小雞一樣,無微不至地照顧我關心我,她對我的期望很高很高。 母親左胳膊上有一塊傷疤,那是父親在病危時,聽信庸醫的誑言,為了救夫,割下自己身上一塊肉作「藥引子」的標記。父親並未因此得救,枉費了他賢妻一片苦心,也讓她遺憾、失望了一輩子。 我們住的是一間小而簡陋地稻草棚子、勉可遮蔽微風細雨。母親說那是父親留給我們母子的惟一遺產,我們是赤貧之家。 我們的生活,靠母親針線手藝賺錢維持。在那兵連禍結的年代,人民普遍貧窮,打工不易,微薄的收入不足以糊口。人們常說,「一日三餐」,我們根本沒有這個概念,我們只知道一日兩餐,有時還有了上頓,沒有下一頓,我們就是這樣過日子的。 那時,家鄉冬天非常寒冷,青綠的大地,差不多有兩三個月都是被老厚的冰雪覆蓋了,一片慘白。所有的樹木,原本滿滿地披著生氣蓬勃的翠綠葉子,全被凜冽的北風一掃而光了!就好像美女身穿的衣服,被暴徒扒得精光,那赤裸裸的模樣,有點淫穢地意象。一矗矗枯乾的枝幹,在死白地天空襯托下,就像一具具的殭屍,羞澀地佇立在茫茫的雪原上,極目看不到生物,死寂沉悶地世界,宛如傳說中鬼魂漫游的「陰間」。 大寒地凍,烈風刺骨,我們少衣缺被,大部分的時間,都是蜷縮地窩在稻草堆裡挨日子,那兒應是我們最安全停靠的避風港了。 有時,我們糧食斷絕了,處在饑寒交迫之時,母親冒著風雪到外面尋找食物,如剝些可食的樹皮,或挖回一籃子「觀音土」,最上等的是在人家菜園裡,撿拾一些被丟棄的老菜葉子,我們就是靠這些不及格的食物,奇蹟般地保住了性命,也熬過了一長串苦難的日子。 後來,我們遷居到另一間破舊不堪的稻草棚子,那是我們外婆的家。 外婆白髮蒼蒼,滿臉皺紋,走路搖搖晃晃,已是風燭殘年了。她的命運也不好,外公早逝,家無恆產,是和我們未老先衰的舅舅相依為命。 舅舅體態枯瘦虛弱,面無血色,滿嘴是長長短短的鬍子,年紀應該不算大,卻有老頭兒的模樣了。他無一枝之長,靠「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地做點臨時工維生,收入太少了,生活艱困得不得了。 記得有一次,母親熬了一碗清粥,存心要孝敬外婆,外婆堅持要讓給春生(我的小名),母女兩人推來讓去,最後相互抱頭痛苦,傾瀉窮人滿膛的悲哀。那時我還年幼不太懂事,但依稀記得那碗清粥是我喝得精光的。 有一次舅舅在外面撿回一頭小死豬,豬身鼓鼓囊囊地像一個充滿氣的皮球,還帶點怪怪地氣味,舅舅笑容滿面地把牠開腸破肚、連骨頭都下了鍋,我們全家四口,吃了三天才把一鍋油水喝光。 那是抗戰時期,有人到我們家鄉接運難童到大後方去讀書,母親覺得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孩子既可躲避戰禍,又能上學讀書,她萬分不捨地把她心愛的兒子託付了他們。我們一百多個小蘿蔔頭.像一群沒頭沒腦呱呱叫的小鴨子一樣,糊裡糊塗地到了多山的四川。 我們學校校名是「難童教養院」,在四川萬縣深山裡,住的是前清建的老房子,在群山環繞中,好似一座古院。我到院後常寫信給媽,內容報喜不報憂。其實我們生活很苦、吃的、穿的、住的都很差。尤其是很多老師,面孔嚴肅得像閻王爺一樣,我們小鬼見到就怕。因為我們只要犯一點小錯,不是被罰跪,就是挨一頓打,如果犯了大錯,那可就更慘了。(其實我們都是乖乖牌很聽話的小孩)我和很多同學經常被打後小手腫得像肉包子一樣,要疼痛好幾天,實在難受。母親回信都是勉勵和期許,有時寄一兩套衣服,或一雙布鞋,還常寄些零用錢,同學們都很羨幕我。 我小學畢業後,到重慶考取了國立中學,同學們絕大多數是流亡學生,大家沒有一般青少年的玩性與痞性,都是埋首在書本裡,好像一堆書蟲,彼此在書本上拚得很厲害,猶如競技場上的鬥士,人人都想得冠軍,讀書風氣特盛。 抗戰勝利了,流浪者也還鄉了,只有我們一群流亡學生,多數還呆在學校啃書,直到國共內戰後期,學校被斷絕了財源,我們也失去了奶娘,大家只得各奔前程。我和很多同學穿上了不太合身的軍裝,戴上從未戴過的軍帽,走著不很整齊的步子,隨著部隊飄洋過海來到了台灣。 我們這些從戰火中冒出來的青少年,從小受的是愛國教育,滿腦子都是「國家、民族」意識。來到軍中,受到千錘百鍊的軍事鍛鍊,和長期的革命教育薰陶,人人以「天下興亡為己任」,決心當一個頂天立地的革命軍人。革命軍人的信條是「不貪財、不怕死、愛國家、愛百姓」,我們銘記在心,堅守不渝。 那時我們年青體壯,看到異性就像貓咪見到魚一樣,恨不得把她一口「吞」下。女人想嫁一位好老公,我們也想娶一位好「老母」。遺憾是太窮了、像我這一票人,月薪不超過二十塊新台幣,折合美金只有四五角錢,我們是世界上最廉價的軍人,「窮」名揚天下,別說女人願意陪我們喝涼水,甚至瞟也不願瞟我們一眼。我們有很多潔身如玉的「老處男」,也有終生未娶的老光桿,說句缺德的話,他們是「絕子絕孫」啦!人說「寡婦死了兒子──絕望」,畢竟寡婦還抱過孩子,他們絕抱什麼? 長期軍營生活、我們有深刻領悟、軍營就是廟、是監獄,軍人就是和尚、是囚犯。我們一週只有幾個小時外出假,其他時間不得越營區一步、成天關押在營房這個大牢裡,搞些敬「佛」拜拜的事。和尚不能結婚生子,我們同和尚兄弟差不了多少,因為我們待遇壓縮到接近零的邊緣,沒有錢養家活口,而且還規定必須滿二十八足歲以後才許結婚,寓意很明白,就是你最好不結婚,長期效命疆場,沒有後顧之憂。 部隊駐防本島時,除了操課與防衛,在農忙時,在大颱風、大水災、大地震之後,在其他災難與危急時刻,都有軍人的身影,誰還記得呢,不想醜表功了。 「反共抗俄,保衛大台灣」是我們的神聖使命,我們不僅誓死保衛大台灣,更有轟轟烈烈打回老家去的急切心願。我們愛國的激情、昂揚的戰志,與我們微薄透頂地待遇,和苦不堪言的生活,兩者是不成正的。我們的忍性超越了底線,逆來順受,沒有不滿,也沒有怨言。待遇不提了,你聽說過「吃飯打衝鋒」嗎?我們就是這樣幹的,戰況還真慘烈呀。(上)
-
重生的喜悅
感謝署立台東醫院,醫治我 生命中最危急的時刻, 當我平安脫離病魔, 感激之淚瞬間湧現。 我曾徘徊在死亡的陰影下, 美麗的世界彷若消失, 如今,我思維平靜, 因重生而產生喜悅。 註:因意外自摔,歷經六個星期之後,終於在署東醫院院長建議下,接受骨科手術,並順利出院。值此一刻,特別感謝饒瑞悌醫師以及住院期間的值班護理師。 (稿費贈家扶中心)
-
均安的故事(外一篇)
民國八十一年,我在台大醫院擔任實習醫師,其中一段婦產科訓練安排在省立桃園醫院。總醫師看我態度積極,在他的協助指導下,讓我完成了人生中第一次接生,小嬰兒順利誕生,母子均安。 接生後和產婦閒聊,她來自烈嶼,也就是小金門,離島中的離島,因為擔心離島醫療有限,所以特地來台灣待產,接著在省立桃園醫院生產,結果竟然是讓一位來自大金門的實習醫師接生,當然還有總醫師在旁關照協助,老天爺的安排頗為奇妙。 完成台北榮總一般外科專科訓練後返鄉服務,八十七年在金門縣立醫院輪值急診時,有位中年婦女因下腹疼痛來診,理學檢查發現腹中有圓形腫塊,照張X光發現一個巨大的圓形鈣化影像,頓時恍然大悟,這影像分明是胎兒頭顱、雖然病患未告知有孕在身,但分娩已迫在眉睫,趕緊通知婦產科醫師,並將產婦推送產房,小孩竟在途中生了下來,幸好有驚無險,母子均安。 近年來參與醫師公會全聯會活動,結識周慶明理事長,他是耳鼻喉科專科醫師,當年三軍總醫院第二年住院醫師訓練後,下部隊到烈嶼黃厝醫院擔任院長,民國七十九年六月三十日晚上,波西颱風來襲,風雨交加,一名年輕產婦在衛生所難產。烈嶼守備指揮官接獲通報後,立刻指派周院長、王志祿醫師(小兒科醫官)、王宏仁醫師(牙科醫官)前往支援,並由莒光車行行長林堅培先生協助接送,在眾人齊心努力下,母子均安,喜得一子,小男嬰並被取名為「均安」。 均安、均安,母子均安,醫患方得均安。 另一種可能 T醫師現為臺北榮民總醫院主任級醫師,國立陽明交通大學副教授。 多年以前,還是臺北榮總一般外科住院醫師的時候,因為北榮承作金門IDS計畫的緣故,她被派來金門醫院支援急診室。 某日凌晨,有名患者因鼻涕直流不止前來急診就診,當時正是T醫師輪值,病患主訴流鼻涕不止,要求會診耳鼻喉科醫師用抽鼻涕的方式處理,T醫師告知無法依其要求,在大半夜會診耳鼻喉科醫師來抽鼻涕,雙方各有立場,僵持之下,T醫師似受言語委屈,留下傷心淚水。 跟診護理師通報當時輪值外科的我,T醫師是我台北榮總一般外科學妹,身為學長的我趕緊到急診室一探究竟。 到了急診,跟學妹說我來了解看看,病患是我認識的縣府人員H先生,問了病況覺得應是鼻子過敏導致鼻涕流不停,稍作解釋後,開立一顆抗組織胺讓病人服用,接著和病人閒聊,約莫二、三十分鐘左右,流鼻涕的症狀大幅改善,抽鼻涕的議題也就跟著消失,大家就都回去補眠了。 病患因症狀不適可能會提出一些似是而非的要求,正面指出其要求不當或可直接教育病患,聽不進去的病患卻也可能會有些情緒表現,如何委婉或巧妙的用其他方式讓病患信服,也是一門溝通的學問。 對於撞到頭就要求馬上做電腦斷層者,我通常會跟病人說輻射會增加罹癌的風險,是否先觀察有無惡化再決定要不要做和做的時機,輕病要求住院的,我會解釋住院的優缺點,非必要的住院得到院內感染可能得不償失,醫療沒有絕對百分之百的保證,醫患雙方的良好溝通以及持續的病情觀察處理甚為重要,我的同梯室友C醫師曾經因為一開始不讓病患做頭部電腦斷層,後來病況惡化還演變成醫糾案件。 溝通有很大一部分是在絕對的能與不能中,尋找另一種可能。醫患溝通如此,其他溝通也是如此,這是一門永遠的人生功課。
-
【金門日報60週年】閱讀,一座金字的島嶼
不要錯過,六十 才正要開始 好好的,一組數字 一個金字的 一個甲子! 一座金字的 島嶼,我們要 面對著歷史 面對著中華文化; 我們,面對著古代 也面對著 現代和未來; 請不要小看自己,更不要 被看扁一一 我們是一座 金字的島,歷史是 不會被忘記的; 我們,站在島上 唐宋明清, 直到民國 我們都挺直而立 有槍聲,有砲聲 有血有淚 歷經烽火 有過番,再回流 衣錦還鄉 代代相傳, 中華文化,民族風範 矗立於每個子孫的 心上,每一個都是 中華兒女的標竿,我們都以 中華民族為榮 六十,就是六十 一組美麗的數字, 永遠都是,我們 心存感激 六十,最好的 再開始 字字忠實,字字血淚 字字心聲,字字珠璣 我們會有 六千六萬六十萬 萬萬,代代傳承…… 我們在島上,我們在 太武山上 無畏無懼,無畏任何風雨 我們, 永續傳承……
-
【金報臉譜】 林煥彰 常常登山日日寫詩
林煥彰,詩人,作家,畫家。 1939年生,台灣宜蘭人;已出版相關著作120餘種,部分作品選入新加坡、臺灣、香港、澳門及中國大陸中小學語文課本和教材(60餘篇),並於2020年9月出版專輯《鳥有波浪海有翅膀》(福建少兒社);部分著作譯成英、日、韓、泰、德、義、蒙、俄等外文,在國外出版。 2015年起,出版十二生肖詩畫集,每年一本;明年元月推出馬年生肖詩畫集,即完成一套十二集。 2008年春天,應邀擔任香港大學首任駐校藝術家。1983年發起籌備中華民國兒童文學學會。 先後擔任中華民國兒童文學學會總幹事、理事長及大陸兒童文學研究會會長、中國海峽兩岸兒童文學研究會理事長,亞洲兒童文學學會台北分會會長、亞洲華文作家雜誌總編輯、全國兒童周刊總編輯及泰國、印尼《世界日報》副刊主編、乾坤詩刊發行人兼總編輯;為龍族詩社發起人之一。 創辦《布穀鳥兒童詩學季刊》《兒童文學家雜誌》。 曾獲中山文藝獎以及洪建全、陳伯吹、冰心、宋慶齡等兒童文學獎和澳洲建國200年現代詩獎章、2024惠州夏詩節終身成就獎等20餘種獎項。 林煥彰「常常登山,日日寫詩」,數十年如一日。 (楊樹清整理)
-
長是出外人
一、 大明隆慶朝,瓊林蔡貴易一洗三年 落第鬱悶,把那黃榜高高揭起 母喪服滿,從此梗宦江浙西南間 流離在南京戶部禮部,六品員外郎 他想起半百的母親卒於江西迎養 想起獨子同安夜讀,想起崇德語溪 萬曆親政之初,出守四明寧波府 再勒,蘇東坡阿育王寺宸奎閣記 拆毀豪家浮橋關卡,種下娑羅雙樹 那時他意氣風發,修建譙樓,重題 海曙城牆,輾轉流落,虎符下來時 輾轉流落,貴竹的瘴癘,浙江潮汐 二、 父親失意的年齡是他得意的當際 父子進士兩京為官,也算少有人間 把一生學思寫進了厚厚清白一稿 以儒生瘦瘦的肩擔起常州兵備道 鑿開了鄭涇河岸,興立了二泉書院 高傲的東林顧憲成,也要為他嘆息 杭州的海道副使官邸裡 蔡獻臣在觀兵之餘寫詩觀書 在一葉輕舟裡視師驚濤駭浪 葬父於翔安董水獅山端平岩 他終於動念歸去,區區的光祿 他把自己也葬在同安坊里草塘 三、 吸食鴉片的日本時代,民國初年 祖父終於在變賣田產後趕上浪尖 那是島鄉求生還是發財的夢想? 那是十去六亡三留一回頭的落番 丟下妻小,吊腳樓錫山的馬來西亞 你是否有拉子婦生下的娘惹與峇峇? 祖母走的時候為你,家族在海邊 我父你兒執幡招魂,流浪在異鄉 是否想起曾經的家?死後生前 姑媽追趕你魂魄的影子,一去 三十年,轉來是在親哥哥葬禮上 哭後她把自己也埋在巴生華塚裡 四、 十七歲我看著登陸艦尾的浪花 把所有的未知都裝進一只行囊 黝黑的台灣海峽,遠眺西子灣燈塔 十三號碼頭的我終於真正告別故鄉 那時我還不知道,那句遊子的話 「你永遠回不去」。家人應是已蒼黃 我不知祖父是否有娘惹峇峇? 但我知道外甥姪兒在美利堅 香蕉的兒輩再也昧曉蕃薯的話 就如我的,昧曉祖輩走過的江南 注:「你永遠回不去」譯自美國作家湯馬士.吳爾夫(Thomas Wolfe, 1900-1938): You can never go home again. 香蕉指海外華人第二代,雖然外表是黃種人,但內在思想卻是西方白人的,外黃內白有如香蕉。
-
【金報臉譜】 蔡振念與現代詩共舞
蔡振念,學者,教授,詩人。 1957年生,福建金門人,大學主修中文,美國威斯康辛大學博士,獲中國時報青年優秀學者獎,中山大學中文系教授退休。 學術論著有:《與現代詩共舞》《高適詩研究》《杜詩唐宋朝接受史》《蔡復一遯菴詩集校注》《父子名宦-瓊林蔡貴易與蔡獻臣之學行》等;現代詩集有《陌地生憶往》《漂流預言》《水的記憶》(選集)《敲響時間的光》《光陰絮語》《漂泊的島鄉》等六冊;散文集《人間情懷》;文學評論《客心流水集》;西方詩學《英詩五家品析:從葉慈到葛綠珂》《現代英詩與中國意象》《史耐德詩中的東方書寫》(此三書自印僅藏於圖書館);譯有《現代派先鋒勞倫斯詩選》《英國浪漫詩選》《高現代與後現代之間:貝里曼詩選》,編撰《臺灣現當代作家研究資料彙編‧三毛》、《20世紀文學名家大賞‧郁達夫》等。現代詩作曾入選多種台灣年度詩選。 教職退休後,日與青山為伍,狗狗為伴,讀寫自娛。 (楊樹清整理)
-
村長˙紫寶石之約
小時候,家裡也有種植芋頭,收成時,有一些小芋頭可愛模樣是我的最愛,總盼著佳餚上桌,小孩手小,捧著吃小芋頭真夠味,那是當然心滿意足嚼著。尤其乾燒芋頭梗-鬆、綿、軟,ㄚ嬤獨特別調製的料理,口齒留香滋味吱吱……。長大後,只要路過菜市場看到攤販擺有芋頭時,總會不經意地回頭張望一下又一下,彷彿歲月的爪跡浮繪,勾起久遠遐思,真真忘不了情……。 清晰的記憶,漸的縹緲遠去,撈不上來的心,夢裡也模糊了。 一日,遠方老友傳來訊息說,他決定要走出一步,為村民服務略盡一份棉薄之力,並說,何不來此一趟芋頭行,這邊正熱鬧著呢! 瞬間記憶翻醒,當我還來不及反應,手機又傳來多幀的芋頭田照片,拍得多美哪!看我這居家外已經略顯昏黑了,但那方炫燦的晚霞一片片,鋪陳在尚未落下的西邊,果然是經緯度之由,遙望遠方,情景仍然盎然充滿情趣的小村一隅,靜謐、曼妙,宛似聽得見田裡的芋頭彼此正爭論著誰的姣好面貌可以贏得崇高美譽獎賞。 我小心呵護地欣賞著每張照片,有待收的、有正蓬勃展現旺盛的,田畦間畔,晃動的水影,落落大方搖擺著天空映照的彩繪美姿……。 呵!往常都不知道,原來小金門烈嶼竟然有這款讓我朝思暮想的戀戀物語啊!說來心動有悸動。 想起兩年前,老友說,老村長已經要榮退了,他本著故鄉情愛咱村,希望能繼續傳承著老村長往昔的恩典延續,他還說,當選的當天起,也是扛起責任的那一齣初心,衷心感謝每人都獻上衷心祝福語,更需虛心接受指教全方服務。 我望著說,每張照片拍得可真傳神,尤其還有高粱田入了鏡頭,詫異的是,那處高粱田的後方還出現了一道七色彩虹,整個情景簡直是人間仙境般,堪稱是最佳的寫實日誌,這也太俊俏了吧!讓我不禁發出讚嘆聲連連。 而他只是淺淺回說,咱村就隨意拍,還請不見笑啊! 聽他說,每逢中秋節至十二月是「烈嶼芋頭」的產季,「烈嶼鄉芋頭季」也會正式展開為期兩個半月的秋季盛宴,恭逢其盛下,不僅要在芋頭季期間到烈嶼體驗挖芋樂趣、品嚐美味芋頭料理,也能順道造訪習山湖公園,感受親子共遊的魅力,可見主辦方的用心。 是啊!故鄉情、村里心,熟識的人士都知悉,小金門空氣新鮮,無任何污染,氣候非常適合芋頭栽培,在烈嶼特有環境的蘊育下,種出的芋塊莖肉質鬆,香氣濃郁,並含有豐富澱粉、礦物質及維生素,以口感香、鬆、綿、入口即化聞名,贏得「香芋頭」、「紫寶石」美名。 來去一趟知性之旅,也才能終結戀戀物語思鄉情誼。 村長說,快來喔!
-
柑仔得(蕃茄)二三事
每逢假日母親總叨唸著,要我隨阿麗去耙草,耙草可說是假日例行工作,其實早在前一天已約好要去後浦路耙草,此為每天上下學必經之道,兩旁皆是木麻黃,我們稱「麵線鬚」。才剛到,哇!戰車,有戰車來了,太興奮了,看!男生都跳起來還大聲尖叫,急放下手中工具,數一數,哇!有四部戰車,最讓男生稱帥的應是坐在戰車露出頭來,精神抖擻的阿兵哥吧!阿森說我長大也要開戰車,一定很厲害,有人數著阿兵哥,太多了,數不清,戰車兩側是兩隊阿兵哥,頭帶鋼盔,背著是沉重的軍包,肩上背著槍,個個滿頭大汗,經過時可聞重重的汗臭味,雖然行軍是日常,但每次見到戰車還是特別興奮,尤其是男生,總追著戰車,直到隊伍遠去,撿拾戰車掉落的車皮,特開心,可見戰車魅力之大啊!阿森說:我撿到一塊車皮,說的像撿到寶似,對男生來說可能真的是寶,也不知是否真的是車皮,阿奇也跑去找,看他們開心樣,這就是男生吧! 有人提議:東沙有一坵柑仔得紅了,去採幾個來食,大家議論著,怎麼去,阿森:我們就學阿兵哥上坡用匍匐前進,下坡用滾的,這招可行,珠山到東沙需經過一條寬大水溝,溝不深沒水,長滿雜草,男生打前鋒,女生隨後,姿勢果真有模樣,才採了幾個,完蛋了,東沙伯仔追來了,快跑啊!東沙伯仔在後面罵:「你們這些學生囝仔,明天去學堂給你們先生(老師)講」,死定了,明天會被先生罵死,阿森「不會,明天禮拜日學堂沒先生」,大家還是很擔心,那禮拜一呢?東少伯仔可能會忘記,而且他很忙,等去學堂再說吧!大家分了柑仔得開心吃著,不再說東沙伯之事。年幼時總想一些事來刺激生活,也刺激大人。當然,東沙伯仔沒有跟先生告狀,只是嚇嚇我們,但這幾天也夠擔心了。今天放學路上,見到東沙伯仔和先生打招呼,嚇死了,以為東沙伯仔會和先生告狀,東沙伯沒提採柑仔得的事,好佳在,此後,再也不敢了。 小學時我們班一直稱導師為先生,當時常唸首童謠: 今日禮拜,先生叫我去買菜,我睹著(遇到)兩個囝仔即(在)相拍(打架),我共伊諫(規勸),伊共我捏,我共伊羞,伊共我捏嘴鬚。 阿雄是個天真調皮的小朋友,那年約十歲左右吧!上有多位兄姐,幼時便沒了母親,家境清苦,只唸了兩年書,便留家中幫農,其父親常來與家父泡茶,阿雄都會跟著,年紀雖較我長,但依宗族輩分是屬小輩,常喚家父阿祖,父親常說:「論輩不論歲」。阿雄嘴甜見人便喊,常在村中各家戶玩耍,母親對其極親切,他家柑仔得紅了,便會帶上幾顆說要給阿祖吃,連著好幾天都是如此。那日放學,未見阿雄來,母親滿面愁容,只黯然搖頭說:「阿雄不聽大人勸,硬要吃剛噴灑農藥的柑仔得,囝仔人就是鐵齒」,又嘆道:「就是不聽話,下午死了」。啊!我和阿兄一臉驚嚇,許久說不出話,只覺無言的害怕,阿兄更是,阿兄常與阿雄玩在一起。在認知裡,只有老人才會死,小二時阿公過逝是年老長者,而阿雄活蹦亂跳的小孩,怎麼可能會死?內心情緒一直翻滾著,不知如何言語,原來「死」不是要等「老」,那幾日總覺村裡氣氛不怎好,鄰居或同伴都有人談論著,到學校老師也特叮囑,不可隨意採柑仔得、奶丫菩(巴樂)就吃,一定要洗。至此,認定吃柑仔得一定要洗,否則會死掉,時至今日亦是如此。 家裡今年也種了柑仔得,而且好大一坵,開始還很高興,終於有自家種的柑仔得了,不用再作調皮的行為,當然自從被東沙伯仔追之後,再也不敢去偷採柑仔得了。剛放學回家,父親就叮囑我:放學要去顧柑仔得園,主要任務是趕鳥,不要讓鳥來吃,這是什麼工作,也就是到田裡當稻草人,是會跑的稻草人喔!看似簡單的工作,其實不易啊!拿著芒冬(蘆葦)滿場飛,想著自己是一隻芒冬鳥,在田裡跑呀跑,頭兩天還覺挺有趣,每天重複著,等日頭落山,覺得太無聊了,太無趣了,顧到後來都哭了。唯一的好處是可隨時採柑仔得吃,雖是一件無趣的工作,但柑仔得採收結束,心情可是大大的好啊!因為我這隻芒冬鳥日子終於不用再飛了,哈!哈!哈!另一好事,父親與母親推著一車到後浦賣,回來會帶些卡車餅(牛軛餅)、索仔股、口酥等好吃四秀,雖只是一兩包,那可比柑仔得好吃,即香又甜又脆。至於留在家裡品相差,長相普通的,其味道不變,可以請同伴食。 對柑仔得一直是喜愛的,在那年代,可吃的東西不多尤其是水果,更是稀少,柑仔得、奶丫菩,還有龍眼。說起奶丫菩,家門口種有三株,只要見其稍熟,便不放過,以前家裡沒種時,常到村外「七個墓」摘,即使未熟照樣採回家,埋入米缸中催熟。現自家有了,放學便在樹上吃個飽再下來,尤其籽兒的甜香味,吃到腹痛,排不了便,哇哇大哭,但下回亦是如此重複著貪嘴,重複痛苦的上廁所。唉! 柑仔得一詞源自菲律賓kamatis,而kamatis是他加祿語的正式稱呼,在「顯影」中記載,早年山仔兜(珠山)長輩下南洋大都前往菲律賓呂宋島,祖父當年下南洋亦是往呂宋島。
-
【誰與我相遇】養分──人間國寶陳啟村大師
古厝接待了木雕國寶大師──陳啟村老師,這段期間內心接收到許多的養分,拜讀了作品──〈承心啟藝〉專書,深深敬佩於老師在養成期的毅力與耐力,從小拜師學藝的辛苦,不屈不撓的精神,堅持走在自己期許的道路上,透過多年的努力不懈,在粧佛與木雕的領域專研,終而有成。 老師的作品,非常廣泛,神佛像與人物雕刻,還有銅雕、泥塑、木版畫等作品,書中也有附上老師的繪稿,一張張藝術手稿,渾然天成。我不禁想到,一生一藝的精神,就像金門的董天補匠師的子婿燈,他們的精神都是專注於自己的藝術上,相對於生活乃至生命上的體悟,由深悟而變成人生的養分,把生命的經歷都投注在藝術上,精神上無比豐碩,讓人即之也溫,感受到生命傳承的強大精神。 因著古厝帶來的緣分,我何其有幸,能與他們相遇,能聆聽他們的故事,並且加以反省自身的不足,深深感覺到時間不夠用了,如果此刻開始專注於一事,也都要更加倍努力了。 陳啟村老師的作品遍及全台寺廟,有一些典藏在各大美術館及藝文單位,更有不少企業家及社會賢達的收藏,並且在日本、北京也有收藏大師的作品。老師除了傳統的神佛像雕刻,也著力於人像雕刻,曾經學習素描、現代雕塑,將東西方的美學運用在他的作品中,擁有自行創新與構圖的能力,將自己的藝術呈現於無限的可能,書中附有許多人像雕刻,有些是以家人平常的生活樣貌,捕捉下美麗的時刻,成為永恆。 陳老師曾於1983年在金門服兵役,將近一年的時間,書中有一張中山紀念林的合影照,因為這樣的緣分,近幾年來老師對於金門貢獻頗深,來金門授藝教學,推廣木雕,也為金門古蹟刻下專屬的粿印,更受邀親刻了一尊〈明朝祖〉神像,安放於金門庵邊宮廟,將作品的版圖跨海到了金門,也是因為這樣的因緣,入住於古厝民宿,而我也幸運的珍藏一份珍貴的作品-水調歌頭粿印,有著燕尾與馬背交織的水調歌頭文字,這一份粿印有著大師對古厝的懷舊,對金門的深愛,我何其有幸,能有這樣的緣分。 陳老師看著古厝廳堂掛著一幅金剛經小楷書法,讚嘆文字優美,並說喜歡金剛經中的:「無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的句子,我想到或許是老師木刻神像的關係,對於這些相更加專注,在一筆筆的繪製過程中,乃至於一刀刀的刻鑿中,下筆時的感悟,手刀下的傳神與細雕的完美要求,神像面容的精神與力道,自然將佛經與藝術融於一體了,對於神像的完美追求與佛經中的不執著經意,深刻互映,每個人的修行因緣不同,而這又是藝術家沉潛在藝術與佛教經意中的融會貫通了。 老師也跟我引介了慈經,這是一部涵蓋修行人的態度,要謙卑、柔和、知足、不驕慢、與人和樂相處,並將慈愛擴大,願一切眾生快樂平安,培養柔軟心、減少敵意、增長慈悲智慧的經典,因為接待老師,而榮幸的聽到老師分享這部經典,讓我心生喜悅,得到很大的啟發。 老師喜歡古厝的寧靜,在院落泡上一壺茶,與我們談著生命中的感悟,與我們分享著藝術的昇華,老師自帶好茶與我們共享,多年普洱、珍貴的六堡茶,雨後的古厝茶香四溢,我們感受到了老師在藝術領域中的專藝與人生中的哲學修持相輝映,這幾次的接待獲得了飽覽的養分,讓我省思著許多體悟到的義理,這是無價的古厝講堂啊。 感謝古厝帶來了這許多的相遇,因相遇而分享出來的能量,總在我的生命中一點一滴地匯入,在我每一刻的生命中,啟發著我,有時候我偏離了航道,或是偷懶了生命的功課,總會有人適時的給我啟發,古厝啊,感謝這一切的恩典,感謝老師的一切分享,感謝這幾次的機緣,留下了美好的相遇。
-
從黑白到彩色:金門日報興建彩色印刷廠回憶錄
意外的契機:從X光室到印刷廠 本來,我個人原在金門衛生院的「血絲蟲病防治小組」任職,工作餘暇常在檢驗室讀書、寫稿,隔壁的「X光室」技術員,獨自一人看守機器,全年無休,連回家探望父母都不敢輕易擅離職守;因為,時值兩岸「單打、雙不打」時期,隨時有砲擊傷患抬進「X光室」,他看我常留守在檢驗室,教我操作機器和沖片,幫忙當助手。 不久,「X光室」技術員赴台受訓,只剩我一人代理工作。有一天,軍中支援的蔡行翰醫師,帶著「金門日報」繆綸社長,要我幫照胸腔;我遵照辦理,並立即進暗房沖片,就在等待「X光片」定影的當兒,繆社長看到我桌上有「稿紙」,問說: 你在寫稿? 是的!我常試著在您們金門日報投稿! 二個月後,「金門日報」成立彩色印刷廠,招考十位技術員赴台受訓,我去報考,口試時繆社長一眼認出: 你不是前些日幫我照X光片的嗎?那裡工作好好的,為什麼要離職? 那是暫時幫人代理。 這裡有一個「彩色分色照相」工作,你有暗房經驗,非常適合,但到台灣實習當學徒,月薪四百元,要嗎? 坐在一旁的「中央日報」工務主任李表示: 這個好,整個印刷製版過程,就是分色照相最難學,有「暗房」沖片經驗,學得比較快。 招考名單公佈後,我們一行十人,由人事官王世福率領,先搭乘軍艦到高雄,再改搭火車上台北,我被分發到永和一家製版廠,追隨一位曾是老總統隨身侍衛,退役後奉派日本學得先進的彩色「分色照相」技術,任職於「中央日報」。 當年,彩色印刷剛起步,懂得「分色照相」技術,那是獨門絕技,薪水是一般人的好幾倍,日進斗金,何況,「一粒麥子掉落地裡,可以衍生無數麥苗」,換句話說,賺錢的技術,沒有人肯輕易教人。 曾經,師傅不只一次表明,因曾護衛蔣總統來過幾次金門,對金門有深厚的情感,否則,就算多給他一年薪水,也不願輕易傳授技術。的確,廠裡的其他學徒,連暗房都不准讓他進去一步,更別說讓他操作精密的機器設備。 當然,興建彩色印刷廠,人員赴台訓練,悉由二位顧問安排。諸如:教導「分色照相」的師傅,正是「中央日報」工務主任李珉帶他到日本實習。換言之,能讓從金門來的學徒,在短時間內學得秘笈,若非特殊關係,絕對不能克竟全功。也因此,可以管窺金門興建彩印廠,建構廠房、購置機器設備,以及人員訓練,事前沒有經費預算,說做就做,短期間要完成任務,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其背後似乎動用到「黨、國」力量,其動機與目的,秘而不宣! 因為,如果興建彩印廠,只為承印「金門酒廠」包裝盒,這是一般商業行為,有必要如此急迫,勞師動眾嗎? 彩印廠竣工與第一張彩色印刷品 經過五個多月的訓練,大伙兒於九月廿九日隨機器設備,同船返回金門,「彩印廠」大樓已接近竣工,陸續進行機器安裝、試車。 十月六日,本報第二版新聞版面報導: 標題是:秘書長親蒞本報,巡視彩印廠房工程,指示把握進度如期試車。內文如下:「本報訊」政委會秘書長於昨日上午九時,蒞臨本報巡視新建彩印廠房工程,對工程品質之管制作明確指示,隨後察看剛運抵金門的彩印機器設備,要求把握進度,妥善將機器安裝完成,如期試車,為地區印刷事業,開彩印之新紀元,以增強本地區文宣、心戰之工作能力,以不負司令官對本報籌設彩印廠之期望。 秘書長蒞臨本報,適逢前往台灣受訓之十名技術員返金,秘書長親切詢問他們在台灣受訓情形,勉勵從台灣帶回技術水準,才能確保工作成功。 二天之後,本報十月八日第二版新聞版面,再刊出: 標題為:秘書長勉勵本報彩印技員,精益求精服務鄉梓,貢獻智慧建設金門。內文如下:「本報訊」:政委會秘書長昨(七)日早晨勉勵從台灣學習彩色印刷技術歸來的十名學生,要將所學技術,更求精進,為鄉梓服務,為建設金門貢獻一己的智慧。 秘書長昨天早晨七時三十分,在金城浯江服務中心,以早餐招待本報從台灣受訓歸來的呂添全、林怡種、蔡世舜、陳國平等十名學生,餐後秘書長致詞,首先對他們學成歸來,表示歡迎,接著勉勵大家不要辜負金門的栽培,強調司令官撥發巨額經費,創辦彩印廠,以適應地方日益進步的工商業務需要。期勉以前金門被譏為「文化沙漠」,大家受訓回來,將為金門帶來一個彩色的世界。 本報十名受訓歸來的學生,對於秘書長招待早餐引為殊榮,對秘書長的訓勉,一致表示恪遵不渝,以不負期許。 從上述二則新聞報導,足以見到戰地大家長司令官及秘書長,非常重視與關注本報「彩印廠」的興建情形。也明確顯示,是司令官核撥經費,籌建「彩印廠」目的為增強本地區文宣、心戰之工作能力。 不久之後,機器設備完成安裝、試車,並從台灣聘請製版技師楊成加、印刷技師林正雄,在首任廠長符文敏督導下,終於順利印出「金門酒廠」大麴酒盒十萬套,包括標箋和包裝紙盒,讓金門進入「彩色世界」,開啟金門文化新頁! 彩印廠的榮景與落幕 「金門日報」成功自行製版、印刷出史上第一份彩色印刷品;隨後,又派出林怡種和楊添壽二名技術人員,到「國防印製廠」實習「空飄傳單」印製作業,回來後,也成功自行製版印出「空飄傳單」,正式加入國軍「心戰」預備隊行列。 雖然,金門沒有被「共軍」海、空封鎖,所以,「彩印廠」沒有接獲印製傳單的命令,一直保持隨時待命的狀態。全體員工致力「金門酒廠」包裝盒、酒箋印製。民國七十二年,為因應「金門酒廠」外包裝盒紙箱,及「金門陶瓷廠」陶瓷品貼花紙需求,增設瓦楞紙加工設施,以及網版貼花紙印刷設備。更明白地說,巔峰時期,彩印廠員工達四十六人,一起發揮賺取盈餘「以廠養報」的功效。 民國八十一年十一月七日,金門終止「戰地政務」實驗,島上全面撤軍,回歸民主常態,加諸兩岸關係逐步和緩,「彩印廠」待命承印「空飄傳單」的任務也宣告終止。 民國九十九年四月一日起,政府機構全面實施「採購法」,「金門酒廠」包裝盒均要上網公開招標,不能直接交由「彩印廠」印製。爰因金門是離島,所有原料靠進口,成本高昂,無法與台灣廠商競爭搶標,接不到印件訂單,員工閑著也不是辦法,經開會協調,其中十七位員工於九月一日,以借調的方式,移撥到環保局、衛生局、大同之家、和水試所等縣屬單位服務。 不久之後,閑置的印刷設備,均已逾使用年限,依規定於「台北惜物網」拍賣,成立三十五年的「彩印廠」走入歷史,令人遺憾與不捨。(下)
-
【林怡種小檔案】 歷史,也可以很精彩
林怡種,媒體人,文史作家。 民國44年(1955)出生於金門營山村,民國63年金門高中畢業,翌年2月考進金門衛生院「血絲蟲病防治小組」,民國65年5月考取金門日報彩色印刷廠,曾任技士,親歷戰地時期報社轉型與印刷技術演進。 後來,獲編輯主任顏伯忠(風衣)先生帶進「編輯部」當校對,繼而擔任新聞編輯、編輯主任、總編輯計31年。期間兼編副刊近十年,並參與撰寫社論,及以「根本」等筆名撰寫「浯江夜話」,二者合計逾1,500篇。 民國96年奉調金門環保局擔任第一課(空污兼行政)課長四年半;民國100年再調往金門衛生局擔任行政科長10年4個月,期間以56歲高齡報考「國立金門大學」國際暨大陸事務學系,重回校園當學生。一般人高中畢業到大學畢業是「4年」,這條路他走了10個「4年」,才取得「學士」和「碩士」學位。 民國111年元月結束46年公職生涯。回到老家過著「晨曦理荒穢,帶月荷鋤歸」的田園生活。 曾出版《人間有情》、《心寬路更廣》、《天公疼戇人》、《心中一把尺》、《拾血蚶的年》、《憶往情深》、《走過烽火歲月》、《金門奇人軼事》、《叮噹一百》等九本文學叢書,也致力村史寫作,已完成《營山風情村史》、《莊厝演義村史》、《宰相的故鄉:后壟村史》、《古厝之村:東西山前村史》、《史前之村:蚵殼墩村史》、《腸腹內:戴家的世外桃源村史》與《探花宰相:林釬》等專書;目前,還有口述歷史《血絲蟲病防治史話》專書進入「期中審」,可望年底付印出版。 林怡種創作逾四十載,資深作家陳長慶以〈默默耕耘的園丁〉讚譽,「長期以來秉持著對文學的熱衷,默默地在這塊歷經砲火蹂躪過的文學園地耕耘。從怡種先生的作品中,我們也可以看出他對文學的執著和堅持、以及豐碩的創作成果。其默默耕耘的園丁精神,更值得後進學習」。 金門日報社長陳欽進以〈歷史,也可以很精彩〉評價:「怡種兄新聞工作出身,浸淫藝文早矣,其作品早受國內知名作家丘秀芷女士、林文義先生撰文肯定;其間因掌金門日報編輯主任、總編輯之重責,雖仍置身於文藝花園裡,卻已少見文學花朵面世。近年來,因職場更迭,讓其換了心情;不但重拾生花妙筆,更不時的吆喝著──爬山去!於今,身形不再『中廣』,人也顯得精神、年輕,「愈活愈回去了!」正適合他現在的狀態與心境」。
-
從黑白到彩色:金門日報興建彩色印刷廠回憶錄
五十年前,戰地金門仍在砲聲陰影下運作,《金門日報》卻在艱困條件中啟動「彩色印刷廠」的建廠計畫。這不僅是一項印刷技術的突破,更是戰地新聞史上的重要轉折。筆者親身參與從招考、赴台受訓到廠房竣工的歷程,本文翔實記錄那段彩色印刷夢起飛的珍貴回憶。 回到半世紀前的戰地記憶 回憶,像一把魔劍眼前劈下,霎那間,視覺出現時光隧道,仿如走回五十年前的成功崗上。 話說民國六十四年九月一日,那天是「記者節」,隸屬於國防部政戰學校的「復興崗電台」台長繆綸上校,奉令來到戰地接掌「金門日報」。當時,金門處於「單打、雙不打」時期,「金門日報」與「正氣中華報」二報一體,同時向戰地軍民發行,每天將最新的消息,分送到島上的每一個角落,鼓舞軍民士氣,激勵同島一命保鄉衛國。 民國十九年,繆綸出生於安徽省桐城縣,十九歲在南京報考孫立人將軍興辦的「陸軍官校入伍生教導總隊」,隨軍來台後,調往陸軍裝甲兵旅服役,曾任蔣緯國將軍辦公室侍從士。民國四十三年考取「政工幹校」政治系(現為國防大學政治作戰學院),畢業後留校擔任教官,歷任訓育科長、晨光電台播音、復興崗電台台長等職。 多才多藝的政戰名家「魯軍」 繆綸是國內知名的政論家與作家,以筆名「魯軍」寫方塊小品文,針砭時事,作品有:《大兵與我》、《硝煙集》、《自語集》、《惜緣集》、《曉樓隨筆》,內容多以軍中情事為主,對於社會現況、日常瑣事皆能信手拈來,筆尖犀利縝密,饒富哲理,發人省思。同時,也以筆名「玉翎燕」寫武俠小說,作品有:《玉膽鴛盟》、《玉扇神劍》、《劍鞘琵琶》……等二十餘部,內容多以歷史人物故事為主,情節變幻莫測,神奇曲折,讓人愛不釋卷,回味無窮。 更重要的是,繆社長是「國防部總政治作戰部」主任王昇上將,在經國先生指示下創辦「政工幹校」的得意門生,由於文筆好,長期以來擔任「文膽」;然而,這麼重要的角色,為什麼下放到離島金門,接手每天對戰地軍民發行五、六千份的報紙,莫非還有更重要的任務? 戰地金門的緊張年代 金門群島位於閩南沿海,孤懸海中,自民國三十八年「古寧頭戰役」之後,「國、共」二軍隔著金廈海峽重兵對峙,民國四十七年爆發「八二三砲戰」,在四十四天砲戰之中,金門群島落彈四十七萬餘發,造成軍民三千二百二十八人傷亡;房屋全毀、半毀合計九千零五十三間;所幸,金門島沒有被擊沉,往後除了「單打、雙不打」的砲宣彈互轟,並無大規模的砲戰,但台海兩岸戰爭並未歇止,轉而在國際的「聯合國」席次,以及外交戰場上爭奪。 具體而言,民國六十年十月廿五日,「聯合國」第二七五八號決議案,通過由中共取代我國在「聯合國」的席次,因此,我國代表團本於漢賊不兩立的立場、及維護「聯合國憲章」之尊嚴,毅然宣佈退「聯合國」,兩岸關係因而空前緊張,戰事有一觸即發之勢。 當時,金門島上十萬大軍全面備戰,田野與曠地佈滿「反空降樁」和「三角叉」,防阻共軍以武裝直升機與傘兵登陸。同時,居民無分男女,均納入民防自衛隊組織,配合軍方各項演訓,時時備戰。連金門高中的學生,也處於半停課的狀態,人人配發槍枝,每天下午由軍方派出助教,帶往下埔下一帶陵地,進行單兵、班、伍、排攻擊教練,全島軍民同仇敵愾,擺出「毋恃敵之不來,恃吾有以待之」的陣仗,準備迎接敵人的挑釁,為保鄉、保命而戰。 心戰喊話與空飄戰的無形戰場 其實,兩岸不只砲火相向,沒有砲聲的戰爭,也無時無刻在進行。因為,《孫子兵法》有云:「攻城為下,攻心為上」。據說,共軍暗忖戍守金門的國軍部隊,絕大多數是隨軍撤退而來,他們離開家鄉已久,思親情緒必定十分濃郁。 因此,共軍利用金門位於廈門灣外,三面被大陸包圍的地理優勢,自民國四十二年起,在距金門最近的角嶼,架設「喊話站」,使用九個高功率喇叭,向金門展開心戰廣播,企圖「東施效顰」當年劉邦的伎倆,營造「四面楚歌」的功效,以瓦解國軍官兵士氣! 當然,國軍也立即採取反制措施,在馬山、古寧頭、小金門的湖井頭和大膽島上架設「喊話站」,於是,兩岸「心戰喊話」,在金廈海域空中交會。 除此之外,國軍在太湖畔東側建有「光華園空飄基地」。夏季,每天施放氫氣高空氣球,吊掛傳單和民生物資飄進大陸,最遠可達內蒙古,宣揚復興基地台灣民生樂利,號召共軍官兵起義來歸。 甚至,民國六十五年七月廿七日,河北「唐山大地震」,造成近三十萬人傷亡,從金門「光華園」施放的空飄氣球,能吊掛救濟品和慰問傳單,飄到唐山定點著陸,由見「空飄氣球」之威力,難怪共軍常出動「米格機」攔截擊落。冬季,則移師南韓濟州島作業,利用東北季風施放氣球飄進大陸。簡言之,兩岸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時時在海峽空中開打。 繆綸的隱密任務與「歡迎禮砲」 前面說過,政戰上校繆綸,是政論家、作家,也是王昇上將的文膽,這麼重要的角色,為什麼下放到金門離島的小報社,莫非有什麼更重要的任務? 根據繆社長調回台灣任「青年日報」社長時,曾撰文回憶說: 民國六十五年,我被派到金門日報服務,那時候金門還有「單打雙不打」的砲擊,做為一個軍人,能到炮火前線服務,是一種榮譽。報到的第一天傍晚,一發砲彈落在排撿房前空地,距離我的辦公室大約只有二十公尺,當時的爆炸聲和火藥味,非常地震撼人。報社同仁笑稱:「這是對岸給我的歡迎禮砲,令人著實難忘!」 看吧!繆社長來金門報到的第一天,對岸「共軍」就知道了,立馬給予「歡迎的禮砲」。所以,繆社長到任之後,夜晚巡視編輯部和排撿房,腰間都配帶著手槍,這是前所未有的現象。 籌建彩色印刷廠的第一推手 值得矚目的是,繆社長就任以後,不是針對報版業務進行改革,而是立即著手籌建「彩色印刷廠」。宣稱有一位台籍印刷人士提建議,讓他來金門投資設廠,承印「金門酒廠」包裝盒,兼而代訓金門青年,五年後將廠房轉移金門。繆社長認為:「既然民間人士可以做,為什麼報社不能自己做?」 於是,立即辦理興建廠房招標,與技術人員招考。試問,興建一座樓地板面積比籃球場還大的二層樓廠房,與購買整套一貫作業的印刷機器設備,包括到西德購置「海德堡」精密印刷機,以及人員配置,所需經費不是小數目,沒有事前定案的「經費預算」,誰有那麼大的魄力? 首次公開招考與赴台受訓 記得是民國六十五年春節過後,「金門日報」刊出招考「彩色印刷技術員」消息,將送往台灣受訓,總計有五十幾人報名,在「正義國小」教室舉行筆試,再經面試後,錄取十名「技術員」、四名「技工」。 經公布錄取的十名「技術員」分別是:林怡種、呂添全、蔡世舜、陳國平、陳清木、許慧民、陳哲華、余建寧、李金溝、翁文祥。完成報到之後,簽了「五年合約」,依規定要任職滿五年,才能離職。原本預定搭乘軍機到台灣,無奈連日大霧,飛機無法起降。於五月十二日,改搭乘軍艦到高雄,再換乘火車上台北。 臨行前,繆社長訓勉大家:「這是短期訓練,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大家要認真的學,實習回來後,將為金門帶回一個彩色的世界,未來《金門縣志》將記上一筆。」 金報第一代印刷人台廠學藝 到了台北,先到「台北市立高工」印刷科,接受科主任方公茂職前上課,再分發至實習工廠。其中,林怡種、呂添全、蔡世舜三人,分發到永和「三協彩色印刷廠」,實習分色照相、拼版、和曬版;陳國平分發到萬華西園路實習「照相打字」;陳清木分發到萬華實習「彩色打樣」;許慧民、李金溝、余建寧三人分發到新店「金山印刷廠」實習印刷,另外,陳哲華到三重一家印刷廠實習;翁文祥則分發到台中,實習紙器「壓型」作業。 什麼是「分色照相」?簡單地說,電腦未發明之前,一張彩色照片要製版,先要進行分色,首先是用濾色鏡拍成三張「掩色片」,再製作紅、黃、藍、黑四張「分色片」,再分別以網屏過網,成「網點」的底片,經拼版套疊、曬在PS版上,經印刷機套色印刷,即能還原彩色照片的樣貌。過程非常繁複,且要十分精準,只要有一個步驟錯誤或偏失,就會前功盡棄。 就整體彩色印刷程序而言,原稿經拍照或分色成底片,經拼版組編排、曬版,交付輪轉印刷機套印。如果是書冊,經檢集裝訂成冊;如是包裝盒或提袋,則需經製模壓型,才能成為成品。 認真說,昔日「分色照相」,是一門專精的技術,因為,幾乎都在暗房「零光」下操作,即使有心要教學徒,也非易事。「金門日報」成立彩色印刷廠,聘請二位技術顧問,一位是「台北市立高級工業學校」印刷科主任方公茂先生;一位是「中央日報」工務部主任李岷先生,二位都是印刷專家與學者,記得在招考面試時,由繆社長主持,二位顧問坐在一旁。 (上)
-
長白山之旅偶感
「東臨滄海千層浪,北望胡天萬古雲。長白山頭橫勁氣,攜來堪作袖中文」。 以前讀了有關描寫長白山的詩,心中一直嚮往著能一睹長白山的壯闊秀麗,遒勁蒼翠青山色,感受李白「飛流直下三千尺」的雄偉及王國器「寶鑒凝膏,溫泉流膩。瓊纖一把青絲墜」的餘熏夢裡,如今過了耳順之年,終能如願以償,在有生之年,能看看廣闊的大好河山,欣賞壯麗的錦繡美景,再無遺憾。 長白山之旅,114年9月3出行,此行廿二人,仍由金牌領隊高竟超先生帶隊,飛往北京再乘動車前往哈爾濱,參訪了伏爾加莊園,中央大街,百年濱洲鐵路橋,讓我們瞭解鐵路建橋的滄桑史,中央大街四式建築之美及不易‧紅磚街的早市、羅浮宮的金壁輝煌,聖尼古拉教堂的古樸,彼得洛夫的藝展,聖索菲亞教堂古色古香,啤酒博物館的酒香,老會堂的交響樂、在在觸動每位旅客溫暖的心。東北虎當年縱橫勇猛一世雄,如今也只能任人觀賞投餵,其雄心壯志如今安在哉? 長白山的風光,聚龍泉的泉華,凝聚的不僅僅是春光明媚,更是人心盪漾,可惜因天候因素,未能一睹天池之美,只能唱著鄧麗君的何日君再來──大約在冬季。谷底森林,享受者芬多精的精華,百花谷朝鮮族,讓團員瞭解少數民族的另一風貌。 瀋陽小南天主教堂,是典型的哥特式建築,1905文創區,是多樣文化體驗,感受著過去與現在的交匯,瀋陽小故宮的建築風格更具滿、蒙、藏的民族特色。張帥府、趙四小姐樓的恩怨情仇,讓人不禁感嘆「山河依舊人事非,千古豪情留後名」的遺憾。 十天的長白山行,轉眼間就結束,此次領隊高竟超先生,默默付出,起早貪晚,適時解決團員疑難雜症,比如協調桌次調整,動車座位安排,其至有團員覺得巴士不舒適,超哥隔天馬上協調更換一部較舒適的新巴士,讓全體團員當場按讚。另北京導遊劉新先生,雖只是轉運,依然盡心盡力,熱心服務;哈爾濱永安國旅公司導遊蕫英小姐,做足功課,傳承歷史,引經據典,口條清晰,介紹詳實,配合當地特色,用心安排飲食,比如俄式烤肉、當地特色餃餐,鐵鍋燉、藥膳餐,烤鴨,讓團員能深層感受長白山之美與傳承,獲大家肯定與讚揚,謹以小詩紀念每一景點此行: 〈濱州鐵橋憶舊往〉 百年老橋歷烽火,悠悠遊客憶當年。松花江畔見真情,燃情城市滄桑史。 〈中央大街樂逍遙〉 中央大街遊人織,麵包磚石貴如金。陳年歷史何人記?一嚐冰棍累全消! 〈漫遊哈藥六廠〉 哈藥六廠揚藥名,羅浮宮殿展輝煌。名畫擬模假亦真,刺繡工藝精湛巧。 〈逛遊伏爾加莊〉 伏爾加莊異國風,彼得洛夫展藝文。麥香美酒品一杯,欲飲狂醉等下回。 〈美食與音樂饗宴〉 紅磚街市美食滿,四式彙集中央街。啤酒佳釀中外聞,交響樂曲樂不歸。 〈東北林園觀虎威〉 虎林園區觀虎威,珍稀物種盼憐惜。縱橫勇猛一世雄,如今山寒百獸依。 〈凈潭曲徑幽〉 月牙淨潭歸林隱,索道曲徑蒼松翠。湖光山色入決眥,悟透紅塵皆雲煙。 〈長白山望岳〉 長白山上好風光,天池雖美無緣見。溫泉濯玉寒翠壁,飛流遠懸青山色。 〈瀋陽遊〉 漫漫長路到瀋陽,多日疲憊車中憩。文創區內憶金工,佳肴美食讓人肥。 〈少帥府懷舊〉 山河依舊人事非,回首前程夢難迴。少帥英姿誰爭鋒?千古豪情留後名。 〈趙四故居懷情〉 趙四漢卿一世情,烽火兒女見真心。若非當時負荊請,或恐紅粉難白頭。 〈長白山賦歸〉 長白千秋乾坤冷,蒼茫翡翠陽光穿。有緣相聚忽煙過,莫忘吟遊此山行。
-
【阿嬤愛孫說】 多說好話!正面雙向溝通
「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常常一句好話,即使在寒冬中,也可讓人備感溫暖;而懷有惡意的話語,卻讓人聽了即使在酷熱的夏天,都會心生寒意。這句俗諺就是要人「多說好話」。但我們很多人常常口出惡言,卻都習而不察!你看: 小朋友會無理取鬧說:「我不要上學,我不要上學!我哪裡都不去。」大人無暇釐清原委,直接恐嚇威脅他:「我打電話告訴老師,有個壞孩子逃學!」於是哭鬧、爭執、拉扯,言語與肢體的暴力事件就免不了上演了。 這學期開學後,小光一直表現良好,沒亂發脾氣,是個好寶寶。但日前週五上學時,他卻一路哭鬧,到了學校圍牆外還僵持著,不願進學校,最後勞動老師出面才平和落幕,跟著老師走進校門;可是放學時嬤嬤接他,卻又見到一個笑咪咪、開心無憂、會關心嬤嬤的小乖乖;早上的哭鬧與齟齬,好似「船過水無痕」,未曾發生過。打鐵要趁熱,嬤嬤趕緊來個機會教育,前事不忘,後事之師,馬上與這七歲小娃懇談「情緒控管」,該怎麼表達自己的情緒? 教育學上有所謂的「增強理論」(reinforcementtheory)。當孩子有好的行為表現時,父母、師長會常以食物、飲水、安全感,或是代幣、獎章、獎品等,來激發、鼓勵他,這就是用正增強物使人愉快、有利於個人,可強化其行為表現的「正增強」。放學時小光勇敢地自我檢討,他問嬤嬤:「我要怎麼做,才不會有起床氣,不哭鬧呢?」嬤嬤立刻給他一個愛的抱抱,先肯定、鼓勵他,然後嬤孫展開一段「正面雙向的溝通」,立即來個「增強理論」的實踐。 嬤嬤先問小光今天都還好吧?知道他沒事,嬤嬤再給他看自己早上膝蓋擦傷破皮流血的照片,小光貼心的問嬤嬤:「你現在還會疼嗎?」知道嬤嬤是為他受傷了。然後,嬤嬤為他「倒帶」,釐清早晨「哭鬧與衝突事件」經過,嬤嬤為什麼會受傷。 嬤嬤:「我們先恢復記憶,早上的哭鬧和衝突有幾個節點。第一個引爆點,是上學前,小光感冒未癒、不想噴鼻子,耍賴說不上學了,於是媽咪生氣,要和小光一起到學校,然後大家都上車,在車上小光就哭了。」小光點點頭,承認那是他有起床氣,不想噴鼻子,後來又不想要媽咪跟著到學校,所以才哭鬧了。 「後來在車上爆發第二個嚴重衝突,因為小光一路哭鬧尖叫,媽咪就用手機拍照、錄影,說要傳給老師。小光生氣拍打手機,媽咪也生氣打小光的手,兩人就在車上互相拉扯,打起架了。」小光默默點頭,小聲說自己和媽咪都有不對的地方。 「到了校門口,是最嚴重的衝突,算是一件慘案。小光不進學校,哭鬧不停,媽咪拖著、根本拉不動;在嬤嬤勸說之後,勉強稍稍前進,卻在嬤嬤往前走、小光往後頂時,嬤嬤一個踉蹌,跌坐在地,膝蓋與手腕都擦傷破皮流血了。幸好這時老師來了,他拍拍小光肩頭,說已經七點五十分要上課了,然後便牽著小光一起進學校了。」小光自知理虧,關心的問嬤嬤,傷口是到哪兒處理的?還問:老師也說他也會有起床氣,要怎麼做才不會有起床氣? 嬤嬤說:「想要免除有起床氣,解決衝突,這很簡單。第一,前一晚,早睡早起。睡得飽,心情好,就不會有起床氣啦。第二,生氣時,就想快樂的事。轉移焦點,想一想快樂的事,去做自己喜歡的事。第三,衝突時,先暫停,再說出想法,做出決定。」小光開心的說,沒錯,老師早上也說過,他是用第二個法子,去想想他等等可以去做喜歡的事,就變得快樂起來,沒有起床氣了。至於第一點,現在來不及了,以後他可以天天早睡早起,沒有起床氣,就沒煩惱了。 可是第三點,棘手的衝突因應,小光說他沒勇氣對媽咪說,他不敢。嬤嬤鼓勵他,先說出自己的感受就可以了,例如:「我不喜歡被拍照。媽咪請不要拍照和錄影。」然後,我教他,不要動手動腳,打架很危險;不想被拍照,可以用手把臉遮住,或轉過頭,這樣只會被拍到兩隻手或腦袋瓜,不用哭鬧尖叫就把問題解決了。 生活中,難免時有衝突與齟齬,重要的是,能夠正面雙向溝通,解決問題。小光和媽咪的衝突,能夠當天及時處理,正面雙向溝通,馬上就可以「抱抱泯恩仇」,開心的「恢復邦交」了。討論中,小光還補充:「態度很重要,常說『請、謝謝、對不起』,就很有禮貌。」 確實,遇到衝突,一定不要迴避,不要哭鬧,也不要消極抵制,或暗中報復;而是要採取「正面」面對問題,不是逃避問題,避而不談,逃走了。「正面」看待問題,不是負面思考,猜測懷疑仇恨或生氣。同時也需要「雙向」溝通,共同協商解決問題,不是自言自語的單向思維模式。總之,解決問題的策略,就是「正面與雙向」,雙方正面溝通,說出來,而且要說好話。記住: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生氣時,深呼吸,多說好話。
-
抱歉!我遲到的祝福
近日來每次打開金門日報副刊網站,恭賀「金門日報一甲子」的祝賀、曾經的投稿作者跟金門日報間的共同成長歲月點滴,篇篇溫馨動情的回憶,如春天紛飛的花絮,粘貼於《金門日報》副刊的版面上,這不只是溫情的的回憶,這更是一份情感的珍貴記錄。 幽幽「一甲子」歲月不容易!《金門日報》是份很有溫度的報刊,下一個「一甲子」會得到更多的祝福! 近期因忙碌於新的《隱形距離》中英版詩集的出版,及籌備和香港詩人秀實老師的《K 秀實散文詩集》預計下個月底在高雄文學館聯合舉辦新書發表會,還有幫美國紐約一家出版社的台灣詩選邀稿,就這樣讓這篇文章遲到,真的失禮了! 我跟《金門日報》副刊雖沒有一甲子長的情深,但,原本我寫作的初啼筆耕,因為工作和家庭的極度忙碌及壓力中斷了二十幾年,直到2015(104)年在一位主編文友的激勵下再度投稿,於「金門日報」首刊一連幾篇的刊載奠定我再度寫作的因緣,甚至開啟我寫新詩的旅程,作品刊登於各詩刊、報上的成就。這份恩澤真的至誠敬謝「金門日報」副刊對我的再造筆耕因緣恩惠,一直銘記感懷於心! 2022/03/05日,鄉土懷情系列《水門簾》及詩集《切片夢境》的新書發表會在高雄文學館舉行,獲得許多文壇先進及文友、親友到場支持,期望這次也能獲得眾多支持和鼓勵!這次全版中英詩集《隱形距離》同樣是敦請德高望重,英文功底深厚的高雄師範大學文學院前院長陳靖奇教授幫忙翻譯,秀實老師的《K 秀實散文詩集》也有部份中英版,同樣是陳教授翻譯。 《隱形距離》中英版詩集裡的四篇精湛序文,除了英譯的陳靖奇教授、高雄市文藝協會理事長蔡清波、香港詩評家秀實老師、香港著名詩評學者余境熹教授。個個滿腹文墨,篇篇精闢很有可看性,對於四位幫我用心辛苦寫序文長達三十幾頁的文壇先進,我銘感五內,深心敬謝他們,這是藍芸的福份,就跟十年前《金門日報》副刊對我的提攜再造之恩一樣,都讓我深深致謝! 這次同樣,藍芸的《隱形距離》中英版詩集出版後,也會寄送到金門地區各個圖書館,回饋金門讀者十年來賞讀我投稿在金門日報副刊裡的文章—應有好幾十篇了,大都是散文。有興趣者可到圖書館借閱,看看藍芸這本詩作是否更成長了。之前的《水門簾》及詩集《切片夢境》圖書館裡也有。 還有秀實老師的《K 秀實散文詩集》,也會捐給金門圖書館,秀實老師學識淵博,文學才華橫溢!自小對文學耳濡目染養成深厚功底!他是在「台大」念中文系,也在台灣生活多年。是文學多產家,也是文壇上散文詩的領航者之一,很有可讀性的。最後再度感謝和祝福《金門日報》再造一甲子光輝: 執筆書時代 六十載輝煌 心之所向 攜手遠航 金碧閃輝料羅灣 門窗喜迎日月天 (稿費贈金門家扶)
-
濃郁故鄉情:《金門日報》60周年誌慶
榜林三個寫詩的人 2011年10月中,秋高氣爽,與內人回到老家榜林村國礎國小舊址,出席「榜林三個寫詩的人」新書發佈會。三人:許水富、徐心富與我。當天下午,嘉賓雲集,計有:福建省政府主席薛承泰、前金門縣長李炷烽夫婦、國策顧問李錫奇、著名詩人管管、陳克華,名作曲家李子恆、國立高雄大學校長黃英忠、福建師大文學院院長陳慶元、金門縣議員許玉昭,及兩岸三地藝文界同好和榜林父輩鄉親近百人到場祝賀,分享文學的饗宴。 策劃人許水富特邀楊樹清鄉親主持這場詩意盎然的文學饗宴。當天,我們三人各詠一首詩,我朗讀〈父親的歎息〉;管管和陳克華也即席朗誦新詩,讓出席者享受一個詩意的下午。 薛承泰主席以「心藏愛、寒冬亦富;水長滿、川河有餘」,巧妙地把三人名字或筆名嵌入詩中,為發佈會增添詩情畫意,贏得眾人的拍手贊好! 當天,金門樂府亦到場助興,演奏了兩首南管。而書畫名家吳鼎仁也吟唱了幾首古詩詞!表演的這幾位鄉親我也認識,他們的友情客串表演,讓發表會充滿故鄉情。 思考金門大未來 2005年5月,55歲的我毅然決然地辭職,開始我興趣且自由的工作。那時的理念是人生苦短,只要最基本的生活有保障,不與人爭高,簡單平凡的日子未嘗不也是一種幸福。 我和妻多了出國的機會,不常是旅遊,而是探訪親戚及出席文學與學術研討會。 2008年12月25日,首次返鄉參加在國立金門技術學院舉行的「思考金門大未來」高峰論壇。我以新加坡金門會館、浯江公會為例,闡述海外鄉團在凝聚鄉情,推廣文化扮演的角色。那年,龍應台是與會嘉賓,我與她愉快地交談並合影。 十多年來,我陸續出席了在台灣、金門與廈門舉行的九次論壇與講座,有機會向著名學者請教,獲益匪淺。 我非研究型學者,只是喜歡把自己接觸過的人與事如實地寫下來,想為自己參與的團體留一些記錄。趁此機會,我謝謝各大專學府,謝謝陳益源、江柏煒、黃文車等幾位教授給我的機會。 「論文是逼出來的!」至少我是如此,雖然那是一件苦差事。 魚尾獅詩瓣 什麼時候開始在《金門日報》發表作品? 翻閱剪存的《金門日報》,最早的是2006年6月30日的〈魚尾獅詩瓣〉,最近的是〈百年華中情,世紀山崗緣〉(2019年3月24日),共約20篇左右。後者,只因為華中百年,曾有薛永黍與鄭安崙兩位金門籍校長;忝為主編,而九位編委有四位金門籍;再者,《百年華中情》書名題寫者薛振傳,亦是著名的金門籍書法家。 我也把楊敬之鄉親、陳榮昌鄉親、蔣榮玉、陳永富鄉親分別在1994年、2017年、2018年、2020年在《金門日報鄉訊版》介紹我的文章,收錄在《世說寒川》詩文集裏(2022年1月18日知識報社出版)。 從2002年9月首次返鄉,這些年來,回鄉之路始終沒有停止過!很高興縣府與文化局做了很多工作,不僅提供海外寫作人在金門日報發表作品的機會,也舉辦浯島文學獎、金門文化獎,並協助金門籍作家出版著作等等,讓海外的金門籍作家更認同家鄉。 2005年4月,金門縣政府與聯經出版公司推出《金門文學叢刊》海外卷,我有幸獲選成為十位作者之一,書名《古厝》。四年後,金門文化局也為我出版《金門鄉僑訪談錄》(新加坡篇)。 2011年,我飛到台北,出席包括拙作《獅城人語》在內的五人新書發佈會。除了居住國之外,原鄉給我的照顧與鼓勵,我是打從心裏由衷感謝的。 親情鄉情融為一體 此刻,我想起囑我也在《酒香古意:金門詩酒文化節全紀錄》寫一篇序文的金門前縣長李炷烽鄉親,在紀念集出版後,李縣長適逢南來訪問金門會館,遂親自帶來新加坡給我。一次在金門,我本是擠在人群中觀看活動開幕的公眾人士,不想給他看到了,竟招手呼我趨前,成了剪綵的嘉賓之一。 謝謝禮待文人的的前縣長李炷烽鄉親。 我也趁此機會,謝謝2015年世界閩南文化節在金門舉行時,與福建師範大學閩學研究中心主任陳慶元教授,一同獲得陳福海縣長聘為縣政顧問。 這些年來,每次返鄉,即使因為藝文活動影響了探親的機會,但我還是盡量抽空,哪怕是一個午餐或晚餐聚敘的機會。 我也記得,2002年首次返鄉,二舅父與舅母來我下榻的旅店探訪,並在我回星前夕,邀約在金門的長輩設宴餞行,至今依然難忘。 母親在父親健在時,曾有幾次回鄉探親。2010年9月,母親在家人的陪同下,一行六人經廈門回金門。在台灣的舅舅和姨媽也趕來,母親和十多年沒見面的弟妹們,快樂地度過美麗的時光。 去年九月返鄉,還見到病魔纏身的姨媽。不到半年,表弟傳來惡耗:姨媽走了! 2008年4月下旬,我跟隨新加坡金門會館一行50餘人回鄉,與洪天送、陳篤漢等幾位董事在國立金門技術學院(金門大學前身)學生宿舍前種下20棵樟樹,祝福校運昌隆。 今年,金門日報慶祝創刊60周年,我謹此祝願報刊立德立言,宣揚文化、正風勵俗、洛陽紙貴。獻上一首小詩〈60行,文學回原鄉〉: 60行,文學回原鄉 一張複印的半版報紙 (注) 「星期人物」在左邊 沒有頭像 「出生金門榜林 五歲遠赴新加坡」 或許有人興趣閱讀 識字的三舅,還是 桃李滿天下的堂叔? 從此,想起遠方的花崗岩島 有人和我一樣 拿筆為文 寫一段戰火陰霾下 浯島少年的 記憶 終於還鄉 半世紀在南洋的番仔 喚不醒童年 幾成廢墟的老厝 庭院雜草叢生 沒人住是肯定的 就不知道逢年過節 神桌上是否供奉祭品 祖先是否 歸來 浯島十天 不嗜酒的我 竟然不拒高粱 喝它二十杯也不醉 或許,貼上標籤 我是金門人 哪有金門人不喝酒 不飲高粱 榜林、后盤山、中堡、陳坑 我走在親人的村落 尋找兒時的記憶 足跡已被歲月層層蓋住 家鄉成異鄉 與羅門蓉子夫婦走在水頭聚落 也聽管管幽默的笑語 為我題寫書名的洛夫 還有,「不是歸人,是個過客」 的鄭愁予 今夜,應該也在仙界 談詩論詩寫詩 從此,一條不休止的路 我在四個地域上輾轉前行 帶來新加坡肉骨茶 也少不了印尼咖啡 帶走高粱酒 送給對岸的親家 今年,更不會忘記 帶回《金門日報》60周年特輯 攤開,再不是印象素描 彩色的頭照不年輕 卻是金門的留影 鄉愁如海潮 湧向心房,有一波 總是退了又再來 這一次,我終于大膽寫詩60行 又豈能把過去 說盡? 注:這份1994年2月26日楊樹清送我的半版《鄉訊版》,是我對《金門日報》的初識。(下)
-
不知是夕幕,你仍朝陽:寫給我的副刊少年
你如島嶼晨曦,日日朝陽 依時發報傳送,甚而弗遠弗屆 告知遙遠異域落番華僑鄉親 任熟悉鄉音放送,遙想故鄉 雞蛋花、玉蘭花開燦爛否? 查察故土親人喜訊或訃告悲傷記事 你已推上網絡置頂,強力發佈你的 圖文版塊,挑戰世代新陸 你已一甲子,而我超越你年齡 可我猶存戀棧那個后浦 衙門口、金門攝影社前側閱報欄 無畏日曬霜凍,從不缺席 日日讀你方塊字根組合與字意的對話 從油墨和漢字體會微小島嶼之存在 時空的奧義書及情感抒發、訊息書寫 終日幻想島嶼星空下寫作 那個薄胸、瘦、青澀、糾結的身影 如同迷彩、暗箱 一場多歧義文字障礙賽徑 你盤據了我年少許多歡顏時光 藏匿了我一顆不為人理解的心靈 多感,時而輕喟、嘆息 然而,我從無少年悔恨 你開啟了我書寫航道,起碇前行 以至於更大的島嶼航道冒險 如今,羅盤航行方向轉回 浯島,我多浪潮拍打多音韻 砲聲與恐懼交織多歧義多聲籟的島 你是寧靜的沃土,文藝的碉堡 可高歌的詩廣場,你六十方近 華麗轉身,我一如你 早已不自囿島嶼,無須圍籬 跨越口號,宣傳、標語鐵絲網 不踩地雷鴻溝、邊界、抗爭 擁有無線上網視野、雲端容量 那個善於用筆名,掩飾 寄養真實身分認同,壓抑不安自卑 一如防空、迷彩碉堡作為屏障肉軀 善於用意象賦予急遽而來爆裂情思 從島嶼冬風強大抵達所在風達意象 從木麻黃簌簌掉落無不成林之西蕭 從初度到荒原到張鄉,我努力改寫 在淡淡秋天雲影勒石間 烙刻許多青春記憶紋路 你已花甲之年,我六十而耳順後 自忖從心所欲不逾矩 如今在南國天涯海角 讀你島上風的信息,聽雨滴馬背燕尾 你所分享各式文昌君、月老成全的悅音 甚而一顆殞落的星辰,一則 鄉民容顏的發訊告示都令人感懷 我以海上明珠璀璨的星火與你對話 一如許多島嶼不寐砲聲夜晚 文字解放脫離教條標語警示 以5G漫遊專案向遠處漫天霞光的你 孤獨凝睇少年微光中亮點身影 我以無比虔敬之心敬謹感謝你 副刊之地帶給我的豐盈 祝福你與浯島歲月長 我的副刊我的少年 我已夕幕,而你仍朝陽般 點召我
-
【金報臉譜】風起古城,詩生少年
張國治祖輩來自於泉州惠安縣淨峰鎮,1957年出生於金門古城村東門2號。家有13兄弟姊妹,因祖母喜愛,挑排行第十,身為六男的他,過繼給叔嬸招弟,並隨著叔嬸來到金城珠浦南路4號的益源雜貨店成長及上學讀書。從小聰慧靈敏愛閱讀及繪畫。 他從小喜愛逛書店及看報紙,《中央日報》及《金門日報》是他必看之報,印象中尚有《青年戰士報》。 自1972年8月3日首投《金門日報》副刊的「中學生園地」〈我屬於故鄉〉;刊出後受到鼓舞;所用的筆名為本名和張風達。同年九月進入金門高中高一,轉戰副刊書寫散文和小說及現代詩。從1972至1974年在副刊發表27篇散文,兩篇中、短篇小說集及一篇書評,另於1974年10月15日及11月15日副刊的「詩廣場」第七、九輯分別以張鄉的筆名發表了三首詩,其筆名由本名、張風達、西蕭、荒原到張鄉,這一段勤磨筆劍的時光成為一生寫作的柱石,從故鄉島嶼航向福爾摩沙及更多海域。
-
【金門日報60週年】濃郁故鄉情:《金門日報》60周年誌慶
兩年後的四月,「台海危機」時刻,楊樹清與金門導演董振良、周美玲帶著《單打雙不打》劇情紀錄片,出席新加坡國際電影節。我們在已經拆遷的前國家圖書館首次見面。他同時也見到了薛殘白、邱少華、方然、芊華、馬田等南洋的金門籍報章編輯與作家。當天,他贈送著作《渡》給我,並在首頁寫道: 「我們都曾歷經了生命中最精采的渡。你渡南中國海,我渡台灣海峽,不一樣的渡旅,一樣的原鄉情懷」。 獅城遇鄉訊 不知是楊樹清鄉親從金門寄來給我,還是他託人來星交給我,總之有一張1994年2月26日的《金門日報》,有半版《鄉訊》,由楊樹清主編。除了頭條「尋找金門鄉情座標系列報導之八《新加坡金門會館篇》」之外,左邊是「星期人物」專欄,由鄉訊記者楊敬之撰稿: 〈民國卅九年出生金寧榜林,五歲遠赴新加坡/呂紀葆詩帶濃郁故鄉情〉。 記者引我的詩〈童年‧金門〉開始,逐步介紹我的生平、求學經歷、參與社團、文學組織、創作情況與著作等等。 這是離鄉在外,第一次在家鄉的報紙看到有關自己的報導,好不高興! 兩年後的四月,「台海危機」時刻,楊樹清與金門導演董振良、周美玲帶著《單打雙不打》劇情紀錄片,出席新加坡國際電影節。 我們在已經拆遷的前國家圖書館首次見面。他同時也見到了薛殘白、邱少華、方然、芊華、馬田等南洋的金門籍報章編輯與作家。 當天,他贈送著作《渡》給我,並在首頁寫道:「我們都曾歷經了生命中最精采的渡。你渡南中國海,我渡台灣海峽,不一樣的渡旅,一樣的原鄉情懷」。 返台後,楊樹清寫了篇〈文學回原鄉的一種可能〉,提到「唯有文學的情境,讓南洋客強烈感受到家鄉金門是『活著』的,透過文學傳播,這股鄉情可以再感染,伸展給更多的鄉心。」 我後來寫了〈文學回原鄉〉短文回敬,發表在1997年7月1日他主編的《金門學季刊》上。結尾我寫道:「文學回原鄉,不也是一種渡旅吧。盼著這一天早日到來!」 期間,通過楊樹清的引薦,我與張國治、畫家呂坤和、王先正等等幾位鄉親也有「往來」,此即俗話所說:神交。 淌血的五月 1998年5月中旬,印尼各地發生慘絕人寰的排華暴行,許多華裔在動亂中遭搶掠、強暴和殺害。我的堂嫂及其女兒,還有文友謝夢涵和她三名十多歲的女兒,漏夜逃難到新加坡,暫居敝處數日。 兩個多月後我飛往台北,受邀參加1998年假圓山大飯店舉行的第三屆世界華文作家大會。8月2日報到後翻開手冊,這才發現我被冠以印度尼西亞(印尼)代表團,之後也才知道我是印尼唯一的代表。 會上我宣讀〈淌血的五月〉,嚴厲譴責印尼排華暴行。那晚,初次見面的張國治與歐陽柏燕鄉親來訪,盤談到深夜,在我催促之下方才離開;我心存感激,兩位鄉親不願捨下孤獨的我,在那個白天我在研討會上義憤填膺宣讀印尼華人慘遭蹂躪殺害的夜晚! 會議期間,呂坤和來載我和文友去華西路宵夜,體驗台北熱鬧的夜生活。另一個下午自由活動,他也來載莊延波(馬來西亞)、陶鑫(汶萊)、衣建美(韓國)去參觀國立歷史博物館。 我與張國治首次見面,則是在會議行將結束前,在圓山大飯店的餞行晚宴上。能夠見到他,還是呂坤和代勞找到他的。那晚,新加坡的希尼爾、艾禺、董農政、我與他合影。另一位是台灣現代詩的推動者李瑞騰教授。其後,我和李教授在台灣與其他文學場合上也曾數次碰面。 《金門系列》詩集發表會 邁入2000年,農曆新年過後,我給張國治鄉親打電話,請他為我籌劃出版的新詩集《金門系列》寫序。 五月上旬,收到張國治洋洋灑灑五千字的序文,興奮不已。他的認真與用心,我銘感五內。至此,我把之前收到呂坤和宗親的封面設計,以及五張內頁插圖,彩色活動照、書畫家贈送的作品,連同詩稿、一併交給出版社處理。 8月17日,《金門系列》在新加坡金門會館舉行發布會,張國治和呂坤和兩位鄉親從台北南來赴會,並與翁享祝和方然鄉親四人舉行「金門人談文論藝」座談會,主持人為黃美芬鄉親。 我感謝時任第一副主席方水金為新書主持發布儀式。出席者包括馳名國際的多元藝術家陳瑞獻先生、前國大中文系主任陳榮照鄉賢、國大廖建裕副教授、作家協會會長希尼爾、文藝協會會長駱明、華中董事張拔勤、大陸學者郭惠芬,以及印日本學者合田美穗、小竹裕一等等,不下二百人,文學與藝術之聲在慶昌堂裏回蕩不已! 金門詩酒文化節 2002年9月,偕內人飛往台北,首次返鄉參加「酒香古意:金門詩酒文化節」。同行的還有方然與芊華夫婦,他倆也是金門人,因為不曾回鄉,我於是向張國治力薦,四人結伴回鄉。 抵達桃園機場,來接機的是呂坤和宗親,安排我們在大學的接待所小住數日,期間王先正鄉親來訪,往後熟稔了,才知他是後盤山人,是我的舅父輩。此後每次回鄉,他總會駕著車載我四處省親訪友。 從松山內陸機場飛往金門,即將降陸,望著眼簾下的這塊土地,百感交集。離鄉幾近半個世紀,回鄉竟是在父親辭世後一個多月。我不禁自問:「是不是父親在天之靈,要我還鄉,不讓這份鄉緣斷絕呢?」 由於提早到金門,於是四處遊覽及探親,初識的陳延宗鄉親成了我們的嚮導。榜林老厝、莒光樓、坑道、熱鬧的後浦、馬伕淚紀念碑、珠山村……走過這些地方,我想起李金昌與薛殘白鄉親。后盤山、昔果山,家母不是經常提起這些村落嗎? 陳延宗鄉親帶我回去榜林,殘垣斷瓦,老厝幾近廢墟,承惠堂叔打開深鎖的門扉,但見天井雜草叢生,一些甚至蔓延到客廳,我趨前向神桌前蒼老的祖先圖像膜拜,淚水不禁愴然落下……。 終於還鄉!也在9月19日「酒香古意:金門詩酒文化節」開幕後的「酒文化與詩歌藝術創作研討會」上,簡單發佈剛出版的《文學回原鄉》散文集。 《文學回原鄉》是我與楊樹清互動的文學結晶品。2002年6月,他來星參加研討會,我把整理好的《文學回原鄉》文稿交給他,請他寫序;他也代我邀請金門女婿、著名詩人洛夫題寫書名,及呂坤和提供畫作、張國治封面設計。 配合詩酒文化節,縣政府舉辦了一系列活動。最難忘的是莒光樓前的月光宴,觥籌交錯,品嘗傳統金門美食。那晚,金門是一座不夜城,酒仙迎詩仙,夜晚的海島竟然如此美麗醉人。 12年後的2014年,適逢金門建縣100年,金門縣政府再次於9月間舉辦「酒道詩心:金門詩酒文化節」,與內人有幸受邀參加,再次感受莒光樓前詩酒文化千人饗宴的魅力。 兩次的金門詩酒文化節之後,一些較有聯繫的詩人與作家走了,羅門、蓉子夫婦、管管……在我寫這篇回憶與原鄉的碰撞時,洛夫和鄭愁予兩位大師,也先後走了。 (上)
-
【寒川小檔案】 南渡的榜林詩人
寒川(呂紀葆),詩人,作家,1950年出生於金門金寧榜林村,五歲下南洋旅居新加坡。先後畢業於華僑中學與南洋大學中文系。 半個世紀來,寒川擔任文藝、宗鄉會館和社區刊物的編輯顧問、主編或編委,不下50種;曾任南洋大學《中國語文學報》主編、《貝葉》主編、新加坡宗鄉會館聯合總會《源》季刊主編、新加坡文藝協會《新加坡文藝》主編、人民協會《民眾報》主編、金門會館會訊主編、呂氏公會會訊主編、印尼國際日報《東盟文藝》統籌、新加坡金門會館董事、新加坡錫山文藝中心主席、新加坡鼎藝軒藝術中心藝術顧問、《錫山》半年刊編輯顧問兼總編輯等職。 寒川原任人民協會出版主任,2005年離職後仍積極參與十多個華社及文學組識活動,現任新加坡錫山文藝中心名譽主席、新加坡武吉知馬海南聯誼會文學顧問、新加坡呂氏公會出版顧問、新加坡華中校友會編輯顧問、新加坡浯江公會名譽委員、新加坡南安藝文社顧問、印尼華文作家協會海外顧問、印尼印華日報《東盟園地》與《雨岸情》主編、印尼《印華文友》顧問、印尼中華藝術書畫協會海外顧問、中國馬鞍山市歸國華僑聯合會海外顧問、金門縣政顧問、新加坡崇福校友會會訊編輯顧問、新加坡國際華語詩歌藝術節執行總主席、台灣575俳句菁英會顧問、世界文化藝術聯合總會會務顧問等職。 創作之餘,寒川亦受邀參加在中國、台灣、美國、澳門及東盟等地舉行的文學會議;也擔任多項海內外文藝創作比賽評審。2004年,榮獲印華作家協會頒發「功績卓著獎」、 2018年,獲頒「絲綢之路國際詩歌藝術傳播大使」榮譽稱號、2025年,榮獲印華作家協會頒發「印華文壇貢獻獎」。著作詩集《金門系列》、評論《寒川文藝縱橫談》、遊記《雲樹山水間》、散文《文學回原鄉》、人物傳記《走出海島的金門人》等20餘種;另主編《華實串串》、《華崗依舊》、《新加坡金門籍寫作人作品選》和《錫山腳下》等。 (楊樹清整理)
-
【金門日報60週年】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金報一甲子,我的半世紀
臨別前送我二刀印有金門日報字樣的紅格稿紙,二瓶金門高粱酒,酒要我帶去台灣送親友,稿紙要我把作品寄回來,「楊樹清,聽著,無論你將來有多大成就,永遠不要嫌惡你的寫作搖籃,再醜也是自己的母親報」。 我的哥哥 〈楊樹森童年代筆造就日後作家弟弟〉,〈作家楊樹清難忘哥哥代筆啟蒙:謙稱若沒代打投稿,可能就放棄文學〉;2020,大疫下的春分,「漂流的文學樹:楊樹清文學作品展」在睿友文學館揭幕,中央社即時新聞,台灣時報文化頭條,「金門漂木畫家楊樹森今天返鄉,力挺作家弟弟楊樹清的文學展。楊樹清則是自曝首篇作品是由哥哥代筆,他說,「這證明我不是天才作家,但若沒這篇作品,我可能就放棄文學了」。 報導中,「楊樹森今天專程回鄉為弟弟捧場。看到展場中央牆上掛著楊樹清兒時投稿作品〈我的哥哥〉,楊樹清竟然揭密說,這篇文章是哥哥代打上陣,也就是楊樹森自己寫自己」,楊樹清說,當年電視熱映《保鑣》,楊樹森在文章中形容自己行俠仗義,如同劇中人物的司馬不平。對於著書不斷的楊樹清為何找『槍手』上陣?他說,小學時可能自己寫字鬼畫符,投了十幾篇都慘遭退稿,哥哥看不下去才代他出征,可能是楊樹森字跡工整,才獲編輯青睞」。意外的旅程。〈我的哥哥〉,一篇習作,開啟了金報一甲子,我的半世紀文學情緣。 風衣先生 「……平日我寫字,三歲小女兒常硬是擠進來,爬坐膝頭上,拿起筆來在我稿子上畫祖母,畫她的洋娃娃妹妹,還有寫些只有她才懂得意思的『字』,她說那是給爸爸『改稿』,我則稱之為『批註』。每每只要她進『書房』,我連寫字都是艱難的,可是她不理大人的難處,一種心意,就是親近爸爸。……我的小書房,少容得下客人,有幾次,楊樹清擠進來找舊報紙(舊書報都在牆腳邊),蹲下腰都很艱苦。」……(風衣〈我的書房〉,1978年12月11日金門日報正氣副刊)。 後浦城模範街12號,顏府,閣樓,佔地長不滿四公尺、寬不及三公尺,擺了兩張桌子,牆上自釘三個書架的小小書房,我前後進出了一年多,除了聆聽風衣先生的教誨,還得忍受那台「二聲道三音路」的音響效果,以及,看著他三歲多的小女兒靜筠不時闖進來湊熱鬧;也多半是她溜進來的那剎那,帶點冷峻的風衣先生才會綻放出一抹輕鬆的笑容。 歷任金門日報記者、採訪主任、編輯主任、代總編輯,也代請假到台灣不告而別的李福井兼差主編了四十四天副刊的風衣先生(顏伯忠,1938~1992),1978年我國中畢業要離開金門到台灣時,再找我去他的書房長談一下午,臨別前送我二刀印有金門日報字樣的的紅格稿紙,二瓶金門高粱酒,酒要我要帶去台灣送親友,稿紙要我繼把作品寄回來,「楊樹清,聽著,無論你將來有多大成就,永遠不要嫌惡你的寫作搖籃,再醜也是自己的母親報」。 浯江筆會 1970年代初,台灣鄉土文學論戰之際,李錫隆(古靈)主編的《金門日報‧正氣副刊》,1978年秋季推出「新綠昂揚」版面革新,掀起一波筆戰,戰端始於署名「魯鈍」(許維權)的作者發表〈瞎說「兩顆寒星」〉,評論一篇風花雪月、愛情文藝連載小說〈兩顆寒星〉後,戰端四起,二十多人投筆上陣,打了三個多月,探討「戰鬥文藝」與「地域文學」是否必要?晨起,全島讀者都在找副刊,今天又打誰。官拜上尉的軍旅作家覺民(陳義棟)對這場你來我往,主題失焦,已充滿情緒語言的金門文學論戰頗感失望,8月12日發文〈冷眼看金門文壇:兼致金門文藝界〉。軍管當局在監看,風衣先生也看不下了,「再打下去會出人命的」,以涉及人身攻擊勸阻坐在編輯桌旁的李錫隆可以息鼓了,主編最後刊登了莊原〈文學必須根植在泥土中〉一文後鳴金收兵,但文青也是憤青的李錫隆還在熱點上,於成功村報社的金湯亭召集一場「浯江筆會」,讓論戰者面對面,陳義棟、顏生龍、王建裕(卿雲)、林怡種(林中,榆林)、張自福,以及戴大盤帽的高中生陳長佳(孟雛)、楊樹清(燕南山)都登上成功坡赴約。〈秋色深凝亭台間輸誠共話正副時〉,10月2日,金門日報副刊登載了胡迭的筆會現場報導,並附了記者張自福所拍大家一式排開,一張製版效果不佳模糊不清的,近半紀再回望,異常珍貴的金門文學史現場照片。 文學論戰隔了一年後,有人對金門日報正氣副刊提出不同建言,吳耀南投書讚李福井(終南山)過去所編的副刊「賞心悅目」,接續批判接任的主編「跳芭蕾舞」,版面「跳來跳去」,再引發第二波副刊論戰。 九州詩社 伴隨文學論戰而生,1978年接近尾聲,「神州詩社」的大馬青年、現代派武俠作家溫瑞安找了戰士林榮兒,帶了本《坦蕩神州》在金門「吸收」一批文藝少年,楊樹清,楊再平,張長嶽,陳思為等登上猶是荒煙蔓草的燕南山宣誓成立頗有分會屬性的「九州詩社」,並在《金門日報》副刊發表一篇〈少年遊〉宣言,高中生季青特以「燕南子弟多才俊,捲土重來未可知」彩色漫畫助陣。 眾生未覺,戒嚴、軍管當局忌諱結社搞文藝組織,此詩社引起金防部政五處注意,風衣先生發現事態嚴重,又把我叫到他書房勸說,快撤回組織、宣言,化解一場可能的風暴。二年後,「九州詩社」掌門人溫瑞安與方娥真因在社裡播放《東方紅》歌曲等情事,被捕入獄,隨後遭驅逐出境。金門籍詩人張國治,1977年是神州詩社之友,1978年國立藝專畢業到桃園振聲教書還出入神州,神州出事,他正在警備總部中隊部服役,回憶往事,張國治仍心有餘悸,他說,「草木皆兵,我的深層恐懼可想而知」。 甲子輪迴 趙立年說的,「在時間的長河中,六十年是一個甲子的輪迴和滄桑;充滿了喜怒哀樂的交織和起承轉合的蛻變」。 從不同角度切入,或澎湃,或靜美,書寫出一份報紙「前世今生」的個人情感,再串出集體記憶。 金報為島嶼寫日記,我們為金報寫歷史。 我常思索,如果沒有這份從小看到大的母親報,沒有那塊兒童園地,沒有那紙副刊,又如果沒遇見風衣先生,沒參與那場筆戰,我如何有鼓動文學羽翼高飛的能量。 金報一甲子,我的半世紀。說不完的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風衣先生的墓誌銘,「那美好的仗我已經打過了,當跑的路我已經跑盡了」。對我們而言,還年輕,還在路上,賽事還沒結束。 《美國今日》(USA‧TODAY)的編輯理論基礎很簡單:「人生就是一大堆小段落」,報刊內容以短小雋永竄起,發行半年即成為美國三大報。 人生就是一大堆小段落。報紙亦然。但如果沒些段落的串連,組合,歷史是寫不出來的。漫漫時空版面。我,也是一個小段落。 永續經營,長長久久。金報60,生日快樂!
-
【楊樹清小檔案】報導文學兩岸發光
楊樹清,報導文學家,金門燕南書院院長,廈門朱子書院學術顧問,《金門報導》社長,《金門文藝》編輯總顧問,《金門學》總編輯。祖籍湖南省洞口縣(原武岡)高沙鎮社山村高家組,1962年出生於福建省金門縣燕南山古區10號。 歷任財團法人洪建全教育文化基金會出版部企劃主任暨雜誌部總編輯,未來、新未來及文殊雜誌總編輯,香港明報加西版專欄作家,澎湖建國日報記者,金門日報駐台特派員暨鄉訊版主編,中廣資訊網楊樹清時間主持,宜蘭佛光大學、國立金門大學首席駐校作家等。 著有報導文學《金門島嶼邊緣》、《天堂之路:掃描台灣新移民在温哥華的浮生現象》、《消失的戰地:金門世界文化遺產顯影》,散文《少年組曲》、《渡》、《番薯王》,小說《小記者獨白》、《愛情實驗》、《阿背》等計30餘種;創作成績,三獲金鼎獎(雜誌公共服務團體獎丶圖書主編獎丶推薦優良圖書獎)、兩獲時報文學獎報導文學評審獎(1996丶1999)、兩獲聯合報文學獎報導文學首獎(1997、1998)、粱實秋文學獎散文首獎丶台灣省文學獎報導文學獎丶長榮環宇文學獎及中國文藝協會報導文學創作文藝獎章等;文學、文化、傳播成果,獲兩岸多所大學相關學術論文研究,包括台灣銘傳大學應用中文系李木隆碩論《解嚴前「金門報導」對金門發展之分析》(2007)、蔡秉蓉《楊樹清散文中的原鄉追尋》(2008),台灣清華大學台文系李鴻駿碩論《浯島在他方:金門學的「協商政治」與文學建構》(2019),廈門大學台灣研究院張玉洋《金門報導及復刋研究》(2023),以及福建閩南師範大學閩南文化研究院陳秀竹博論《楊樹清報導文學研究》等。 第四十四屆文藝獎章,楊樹清在報導文學類脫穎而出,推薦得獎評語為「楊樹清長期從事報導文學工作,在這個文學類型中努力耕耘,發展出獨特的個人風格與文學視角,也藉此展現他對社會的關懷,尤其是筆端時時關切被遺忘的領域、被邊緣化的人群,使其寫作足以紀錄這個時代,他也從事報導文學推廣和教學的工作,非常值得推薦。」 國立台灣文學館《台灣作家作品目錄》評價楊樹清,「他對下筆的素材有足夠的敏感度,能以綜觀的寫作方式,在質樸的字裡行間,蘊藏強大的文學圖像與人道關懷。1996至2000年赴加拿大遊學期間,全心聚焦報導文學,包含兩岸、移民、小留學生等族群議題書寫,近年尤以書寫金門在大時代角色變遷的題材矚目。此外,他長期投入解嚴前後金門文史紀錄、文學創作及社會運動,年少即堅持以一枝筆,堅定以一雙腳,行走文化、文學領域,之後以報導文學特色在兩岸發光」,2008年台北聯合報文學獎30週年專刊推介楊樹清,譽之「台灣報導文學旗手」。 2024年,楊樹清《番薯王》獲美國加州大學杜國清教授主編的《台灣文學英譯叢刊》英譯,向歐美介紹台灣文學。(陳文發攝影、整理)
-
【金門日報60週年】8017.5:我與金報副刊的第一類接觸
第一次親自去成功村金門日報社領取稿費的實境:我被指引到一位中年大叔的辦公桌前,他拿起一把或許是自製的平面計算尺,中間鏤空,尺上刻有數字,只見他輕輕將工具放在報紙上,左推右挪,拉大縮小,然後,版面上字數的多寡,就跟著跑出來了。原來,字數就是這樣丈量出來的,那一定錯不了。 8017.5魔幻數字 8017.5,單位是元,這組魔幻數字,從17歲起一路跟著我打滾,那是我高中時期在金門日報「正氣副刊」掙得的稿費總額。作品刊登時間從1982.2.6起至1983.3.27止,約當高二上學期寒假、我剛從理組轉到文組之後,到高三下學期大學聯考前3個月。所刊作品新詩28篇,小說4篇,散文2篇,詩評1篇,總計35篇。 我當時估算過,詩1行1.5元,散文、小說等每千字100元,每字0.1元。稿酬是如此微薄,但此後負笈他鄉,每有所作,總是習慣性地先投往金門日報再說,漸漸地,我成為金報副刊的常客,一寫二十幾年,用了二十多個筆名,發表的作品已然超過六百篇。直到二十年前,考上公職,流浪到澎湖,才慢慢收起筆來。歲月悠悠,隔海相望,四十三年了,我還沒忘記:這魔幻數字所蘊藏的,正是金門日報在我生命中的重量。 擁有自己的房間 時間回到1982年夏天,二哥循大哥的腳步讀軍校去了,我接收他住了一年的房間,小小的斗室,是爸跟「臭豬叔」每月1000元租下的,門牌號碼是民族路180巷8號。大哥與二哥為了吃國家米糧先後從軍,家中的經濟,頓時有了結構性的改變,我人生中也第一次擁有屬於「自己的房間」。一張單人床,一張舊書桌,一個小書櫥,二、三百本課外書,陪我在這裡讀完高中。對照此前,總是和父親、哥哥或弟弟同擠一張床的窘境,作作業也只能倚著餐桌、長椅寮或圓板凳的光景,很難想像,那兩年,要是沒有這間可以讓我噴雲吐霧、獨與天地精神相往來的陋室,興許我那些創作的火花在沒有點燃以前就已經灰飛煙滅了。 我的正職是學生,本該好好專注於課業,如何就興起了寫作的念頭?唸高一時,還沒分文組、理組,我的成績名列前茅,升上高二,不免隨俗,考慮未來的出路和頭路,選擇了理組。但有些事情不能勉強,高二上來沒多久,數學們、化學們,卻和我的大腦漸行漸遠,成績急速退化,幾番思考,還是決定下學期轉去讀文組,另起爐灶。 過去因成績好,獎學金成為我最大的財源,如今,沒了分數,沒了獎學金,怎麼辦?後浦的廣東粥1碗40元,山外「談天樓」的紅豆湯圓1碗25元,「知慕少艾之年」過很久了,萬一有緣請心上人談談心,哪來這麼多的真金白銀啊!就算是自尋煩惱,就算是美夢不能成真,寫寫詩吐吐苦水、訴訴情衷總可以吧,但《楊牧詩集I》120元,《余光中詩選》150元,不先買來讀一讀,可乎? 「作金紙」一綑90元 左支右絀,想到前些時「作金紙」一綑90元,葬儀中「推亭」150元,也不無小補,但金門高中第一名,莫名昂起首來的自尊心,再去重操舊業,自己都覺得很不好意思。左思右想,只能硬著頭皮,憑空生出一股天玄地黃的自信,以為自己好歹也算唸過一點書,便決定跟天公借膽,將爬格子列為新政中的收入來源,以彌補財政的缺口。 不能否認,稿費是一個很大的誘因。但是,也不排除有更深刻的動機,例如,在後浦的源成書局偷偷翻看《當代中國十大詩人選集》後,那種蠢蠢欲動想在文學史上「成為一尊雕像的慾望」。何況我已選擇了文組,又大主大意排除了法商科系,賸下的,就只有文史哲這一條路可走了。 做了過河卒子,只得拚命向前,在往副刊進軍的長征路上,我先找了一個筆名「洪騂」,典出《論語》「犁牛之子騂且角,雖欲勿用,山川其舍諸?」那時還不知道,胡適原名「洪騂」,「洪騂」讀音就如《紅星照耀中國》的「紅星」。會用這個筆名,很單純的,我是農家子,即使將來不再種田掘地,也不能忘本;同時,更滿懷期待,希望寫出來的東西,篇篇都能獲得青睞,讓我的「筆耕」持續有收成。 力耕不吾欺,回看高中的日記本,一行行詩句、一點點創作的構想,一篇篇投稿的紀錄,幾乎佔據了日記的半壁江山,連我自己都覺得驚訝,怎麼會有這樣一個高中生,彷彿著魔似的,創作的熱情和能量,是如此沛然莫之能禦,尤其寒暑假,幾乎無日不寫,無日不作!或許正值年少氣盛,吸收力、發表慾,強強聯手,那倚馬可待、一氣呵成的的快意揮灑,有時不小心都會感動到自己。 現實畢竟是骨感的 然而,現實畢竟是骨感的。就只35篇作品,多乎哉?不多也!按比例推算,沒被刊登的,比起刊登的,總有4、5倍之多。也是,可別瞧不起副刊,小小一片天地,逐鹿中原者眾矣,強敵環伺中,我還能力戰群雄,攻下幾寸版面,也算留下幾塊光榮的勳章了,壞就壞在浪費了太多稿紙,不很環保。 記得有一回,來到總兵署前的宜黎文具店,大概老闆看我三天兩頭就去買稿紙,一刀二刀三刀的買,忽然用一種疑惑的眼神,問道:「買遮多(買這麼多)?」這是在說:一刀27元的稿紙,一百張,都可以容納6萬字了,還不夠你寫嗎?對,就是不夠寫。因為當年全是手寫稿,有時連腹稿也沒有,邊想邊寫,一筆一劃,只求酣暢淋漓,直抒胸臆,一路到底;直到完成工進,看到極為不像樣的,自己又不習慣在稿紙上塗塗抹抹,就直接揉掉了,重煉,重寫,尤其是詩。 至於有幸完稿的,裝進信封,走到民族路上「順姆丫」家開的餅店,這裡也是代售郵票處,買了郵票,沾沾口水貼上,餵給門前的郵筒,再走回家,整理好心情,重新啟動生產線,展開下一波的生死大輪迴。這中間,也不知有多少回,常常在總兵署正前方的閱報欄苦苦守候,盯哨一般看自己的曠世傑作,刊出了沒?一旦看見作品上報了,真正是眉飛色舞,漫捲銀鈔喜欲狂,且不免由衷恭維禮讚編輯先生,慧眼獨具。而遇到作品久久無消息,終於人間不復相見的,心中的嘀咕、抱怨,甚至惡言惡語的攻擊,也從有沒缺少。當然,這些私密的獨白,我只能說給日記聽。 我何嘗不曉,即便是副刊,那裡也有許多衝不破的樊籬,時代的牢籠、「政治正確」的紅線、戰鬥文藝的氛圍等等,因此,我那些被遮蔽的,鎩羽而無歸的手稿,也就無從說起了。譬如:小說〈烽火咽簫聲〉,其中有一節4000多字全被刪掉了,這篇小說的背景,有些來自殷海光的《春蠶吐絲》,有寫到西南聯大、抗戰後復員的情節,被刪的一節就叫「淌血的記憶」。為什麼被刪,就觸犯時忌嘛。這對於一個剛淺嚐過胡適、殷海光,甚至把當時社教館六冊《李敖全集》都讀過一遍,心中早已樹起「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大旗的我來說,「正義的火氣」有時還是抑制不住,但惘惘不甘之後,也只能默默承受就是了。 無限的文字江山 撇開幸與不幸、刊或不刊的喜怒哀愁,每當好友帶來托領的豐厚稿酬,那暴發戶似的金流進帳,每每讓我得財而忘形,儼然一片財富自由的大好氣象。千金散盡還復來,無窮的想像,無限的文字江山,再寫就有了,不是嗎?所以,我深深記得,第一次親自去成功村金門日報社領取稿費的實境:我被指引到一位中年大叔的辦公桌前,他拿起一把或許是自製的平面計算尺,中間鏤空,尺上刻有數字,只見他輕輕將工具放在報紙上,左推右挪,拉大縮小,然後,版面上字數的多寡,就跟著跑出來了。原來,字數就是這樣丈量出來的,那一定錯不了。 隨後,他撥了三兩下算盤,把稿費遞給我,微微抬起來,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令我終生難忘的話:「遮敖寫(這麼會寫)!」我特別享受這樣的高光時刻。但我的導師可不這麼想,他拿的是電子計算機。在聯考前三個月的青年節,我還在為黃花崗的烈士們落淚,寫了一首長詩〈血的交響曲〉,他看到報紙後,請我到教室外長談,最後鄭重地告訴我:「你不要再寫了!」我當然知道他的好意,他希望我能專心準備聯考。這道理我懂,休事雜覽,舉業科考才是正途嘛。在導師溫柔的勸誡下,我沒有抗拒,不鳴金,緊收兵,悄悄從副刊上戰略撤退,結束了我與金門日報副刊的第一類接觸。 嗯,畢竟我只是一個高中生而已,也不是什麼天才,縱然努力閱讀,儘量擴展自己的視野,但初學乍練,當時刊出的東西怎樣?現在看來,也許只對個人還有紀念的意義吧!但歷程總是比結果來得精采,我特別懷念那些在「正氣副刊」磁場牽引下度過的400多個日子,那個在數學課寫、在地理課也寫的少年,那種完全沒有夜間娛樂、沒有音樂、也不再有砲彈干擾的純靜夜晚,那副專心致志、振筆疾書的神情意態,恐怕也是我這一生中再難覓見的場景了。 金門,日報,副刊,那是一個高中生文學大夢的起點,所得不是沾衣,是8017.5,單位肯定是元,但或許已經不再限金門地區使用了。
-
【洪進業小檔案】 離開或者回來
洪進業,筆名洪騂,博士,學者,詩人,作家。現任澎湖縣文化局副局長。 1964年生於金門後浦南門。金門高中畢業(1983),臺大歷史系及研究所學士(1987)、碩士(1991)、博士(2003)。文化行政普考(2005)、高考(2006)及格,現任職澎湖縣政府文化局。 洪進業筆名有洪騂等,高二時詩作首次刊登於金門日報副刊,其後作品多數發表於金門日報副刊,已逾600篇。詩作曾獲:1989年中央日報文學獎,1990年時報文學獎推薦發表,1993年聯合報文學獎,1992、1994、1995、1996、2003年教育部文藝創作獎;散文曾獲:1993年教育部文藝創作獎、1996年全國學生文學獎大專組散文首獎、1996年中央日報副刊文學新人獎。著有詩集《離開或者回來》,2005年金門縣文化局出版。
-
【金門日報60週年】紙短情長:彷如家書一般來自島鄉的訊息
半張報紙與油條的滋味 隱約的印象,在還沒識字之前,村子裡的雜貨店,清晨油炸出爐的酥香油條,老闆通常就用半張報紙對角折成三角形,塞進香噴噴的油條。那是我記得關於《金門日報》的最初印象。當然,清貧年歲,油條不是天天能享有的美好滋味,在那個連紙張都珍惜的年代,報紙發揮了多功能用途,不僅於訊息的傳遞。 1961年出生的我,推算起來,四歲那年我們的島上有了屬於自己的一份報紙。 真正感受到《金門日報》的存在是小學五年級,自台灣返鄉教書的年輕老師姜千家,擔任我們的班導,也教國語。他寫得一手好看的字,並擅長繪製美工圖案,是我喜歡、也欽佩的老師。他私下把我的作文投稿金門日報,並在刊登出來時,張貼在佈告欄上表揚。初次見到自己的名字,方方正正印刷在家鄉的報紙上,驚喜萬分,而且後來還收到報社寄來大約七、八塊錢的稿費,初次理解到原來有投稿這回事。 後來,村子增建了一棟民眾服務社,乏味的課本之外,多了一處可以閱讀書報雜誌的地方,那是學校之外最吸引人的空間。才發覺了報紙比雜誌更吸引人,在一切都匱乏的時代,報紙大約是唯一獲得島嶼之外世界訊息的來源。特別喜歡看《中國時報》及《聯合報》,尤其是副刊,基本上一定從頭到底,一字不漏,即使面對一些深奧艱澀、未盡理解的文章,也不捨放棄。囫圇吞棗。 關於浪花的美麗印象 因二哥和民眾服務社的幹部交情好,偶爾帶回服務社清理過期的報紙,便在那時候養成剪報與收集文章的興趣,偶爾也替連載的瓊瑤小說自繪插畫。有一陣子二哥的朋友每日剪貼連載一篇名為《浪花》的瓊瑤連載小說,貼成厚厚一大本,央求我替剪報繪製插圖,我就利用每天傍晚在剪報旁的空白處塗塗抹抹,會對這部小說記憶清晰,應該是關於浪花的美麗印象,完成時看他興奮的樣子,我也莫名開心,彷彿我和瓊瑤都成為他的珍藏。 氣候的緣故,從台灣運來的報紙,有時候長達十天半個月都不見更新,那是段難熬的日子。每天下午放學時,丟下書包即衝到服務社去翻閱新報紙,但只要見到主任朝我搖搖手,就知道希望落空,只能懊惱的重複翻閱已經翻爛的舊報紙。但幸好,還有一份《金門日報》維持著每日更新,從不缺席,即使沒有彩色好看的圖片或插圖,單薄的一大張,也足以打發掉半個鐘頭的時間。除非有什麼特別等待的訊息,一般習慣就直接翻開副刊版面閱讀,我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偏愛文藝版面,對於政治、經濟新聞興趣沒有那麼濃厚。 升上國中,民眾服務社仍然是課餘或假日必須前往探尋的地方,離家近,而且通常閱覽室的人不多,有時藉口去服務社溫習功課,無非就是去找尋一些課外的書報雜誌,打發無聊的青春時光。有一回學校的月考在即,我仍習慣性的往服務社裡鑽,不巧與班導翁炳賜老師碰個正著,他知道我喜歡閱讀,但仍然嚴厲的指責我應當以功課為要,看書報,考完試再來不遲。翁老師對我的啟發良多,國二時受了雜誌的影響,我在班會提議創辦班刊,大部分同學一頭霧水,只少數幾位也喜歡寫作看書的朋友投了贊成票。經過翁老師積極向校長及教務處爭取了包含白報紙、複寫紙以及學校的鋼板油印機,但附帶的條件是功課絕對不能落下,每學期定期出版一回,只能利用課外活動及週末假日進行,並且要分贈各個班級,也邀請他班同學一起投稿。我數理科成績不好,花了不少心思在寫作畫畫,國三時分班,沒能擠進好的特殊班,只得黯然結束班刊編輯大夢。 副刊情牽島嶼的一道聯繫 離開島嶼之前,《金門日報》扮演著島鄉訊息的傳遞者,在那個封閉、戒備森嚴的時代,除了生活周遭,基本上五百米外的事情,我們可能一無所知。薄薄一大張報紙,已然是島上能夠獲得最新訊息的平台了。既然來自台灣的報紙常常延誤,而《金門日報》適時扮演了重要的角色,這時佔據近半版的電影廣告,無疑提供了一個令人動心的區塊,順理成為副刊之外最吸引人的版面。電影廣告刊登了各家戲院當天播放的影片,咱村子裡幸運的擁有一家「金西戲院」,我們得以就近觀賞電影。口袋空空的年代,總還是有各種出入戲院的方式,有時是利用散場前的空檔,守門的阿兵哥已離開崗位,可以自由進出;大部分是守在戲院門口,等候著認識的村人或尾隨阿兵哥帶領闖關,一張票不成文的可以帶一位小孩入場,後來回想,這規矩也許是我們自己訂定的吧,但看守門的阿兵哥心情而定。電影與報紙同時餵養了我們這一群在匱乏與清貧之間,海綿一樣吸取現實與夢想的資訊來源。 至於後來,成為我們這一輩遠離島鄉的四、五年級世代,《金門日報》副刊成為與島嶼最情牽的一道聯繫。文字的力量實在神奇,有形無形的拉扯著遠鄉與遊子的一縷鄉愁。 2006年春,應楊樹清代邀,加入《金門日報》浯江夜話筆陣,七人輪番上陣,每週一文,我同時替專欄設計每月一組配合報紙印刷條件的高反差黑白刊頭,設計時偶發聯想,順道題了一組小標語「秉燭論劍.夜夜鄉心」配合夜話專欄特質,標語一直延續至今。其實我始終沒理解,當初樹清兄為何會找我參加筆陣?長久以來我專注於平面設計領域,甚少提筆寫作,甚至不記得投過幾回稿?當時衝動的接下任務,應當是設計工作實在過於忙碌,想說有機會轉換一下心情,忙裡偷閒寫點文字,或許能獲得不同的樂趣,何況還是為家鄉的報紙呢。套句現在的講法,我這人也算韌性,原本就幾乎年終無休的設計工作,再擠進每週一篇的專欄寫作,踏踏實實的把每天忙到渾然忘我。 持續了近三年的「專欄大業」,很自傲的不曾脫稿或開天窗,至於專欄之外,每個月設計的一組專欄刊頭,在後來我出版《看不見的風景──金門視覺設計紀實2002─2020》一書時,特別收編了這一系列專欄刊頭的設計,留作紀錄,也回溯與家鄉報紙的一段連結。 記得初次與楊樹清在台北見面時,他遞給我一份影印稿,是發表於《金門日報》副刊的一首新詩,著實嚇了一跳,那是我服兵役前,為了申請國民乙種兵身分爭取縮短役期,提前辭去《中國時報》人間副刊,返鄉參加自衛隊受訓時,百般無聊,投稿金門日報的詩作。年輕的十九歲,輕狂自視,又深受彼時神州詩社武俠詩風影響,以〈回江手勢〉為題的一首詩,不想二十年後,從樹清兄手上接過這段遙遠的記憶。難免有些心虛,但樹清兄兩度在為我出版詩集作序時,提及這首詩。 緩慢與昨日 步入中年,才嘗試投稿《金門日報》副刊,後來累積發表的作品,出版了包含散文:《柴門輕扣》《無江》,詩集:《禁忌海峽》《緩慢與昨日》《虛實交換》。可以說金門日報副刊,提供了島上的寫作人一處可以適性抒發的文學園地,培育出無數熱衷於文字創作的作者與出版品。對於像我們這樣一座處於台灣文學邊緣的邊陲島嶼,能擁有一份屬於自己家鄉的報紙,算是福份吧。 來到網路世代,國內的紙版媒體發行量銳減,處於弱勢的文學副刊,往往成為紙媒續辦乏利、棄之可惜的窘境,兩千年之前的文學盛世已式微。而《金門日報》副刊能夠持續維持每日一版,為金門文學維繫了一片珍貴的文學森林。曾經一度傳言要停止副刊版面,我想那將是大部分鄉人的憾事,無論寫作者或是閱讀者,沒有副刊的報紙,將靈魂盡失,遠離人心。幸好傳言沒有成真,所以至今,我們仍幸運的可以每天從副刊閱讀關於島鄉的文學風采。 兩千年前後,北市金門同鄉會李台山理事長邀我加入同鄉會理事,因此獲得金門日報寄贈報紙。禮輕情誼重,一份來自家鄉的定期報紙,對於旅外鄉人而言,有著莫大慰藉。透過一份報紙連結了島內與旅外的鄉情,收到報紙,如同收到一封家書般的愉悅。時時提醒自己,海的彼端,家鄉一切安然,以從容自適的步履,日日邁進,島上的鄉人正安逸的享受空前美好的時歲,多麼珍貴而濃情啊,來自家鄉的報紙。 一份島鄉報紙,傳承60年,無論戒嚴或解嚴,就整個世代而言實屬珍貴難得。而我們幸運的與報紙共同經歷了一甲子歲月,即使每日清晨電子版率先曝光,但紙版報紙是一份鄉情,如同家書一般,誰能割捨來自家鄉的那一紙問候?
-
【翁翁小檔案】詩&影像虛實交晃
翁翁,本名翁國鈞,1961年生於金門盤山。 平面設計專職,曾任職中國時報人間副刊美術設計、時報出版公司美術主任、龍圖騰文化創意總監。 現主持不倒翁視覺創意,文訊雜誌、台灣文學發展基金會藝術顧問,金門文藝執行主編。 2006-2013年、2024年至今,兩度執筆《金門日報.浯江夜話》專欄。 專職於平面視覺設計,兼涉獵攝影、插畫、文字創作,歷來經手書籍裝幀設計超過六千餘種,著有詩集《禁忌海峽》、《緩慢與昨日》、《虛實交晃》,散文集《柴門輕扣》、《無江》,長篇小說《睡山》及設計集《看不見的風景》、《書的容顏》等。 曾獲「平面設計在中國」佳作獎、中華民國視覺設計書籍設計金獎、台北國際視覺創作設計金獎、中國華語金曲獎最佳設計獎、文化部出版金鼎獎、浯島文學獎等。圖:視覺設計翁翁(右)與雕塑家夫人詹素嬌(左)合影。(楊樹清整理)
-
【金門日報60週年】我曾經是正氣中華報特約記者
駐防金門期間,我隨興在正氣中華報寫了一篇〈西屯的風還在吹嗎?〉散文,登出後稿費未入袋,先花了半個月薪餉請客。連長沈震少校聞悉後,直說這好文筆埋沒了可惜,於是要我撰寫全連各項競賽的豐功偉業,投稿到金門本地的正氣中華報以及憲兵司令部的《忠貞報》。 一個金門憲兵的回憶 民國62年3月我從憲兵學校預士班結訓,到金門26師憲兵連報到,在金門金東地區駐防18個月,駐地包括屏東連部(在陽翟龍陵湖附近)、沙美憲兵隊(位於張文帝洋樓)及鵲山交管哨(現今八二三勝利紀念碑)。和所有駐防過金門的戰友一樣,那段青春歲月,我結交了許多共患難的軍中袍澤,以及金門的民間友人,一起經歷冷戰時期,所謂「單打雙不打」年代的戰地生活,也因而淬煉出難得的人生閱歷。民國112年2月24日我曾在《金門日報》副刊撰文追憶這段多姿多彩的往事:〈一個金門憲兵的回憶〉。 西屯的風還在吹嗎? 駐防金門期間,我隨興在正氣中華報寫了一篇〈西屯的風還在吹嗎?〉散文,登出後稿費未入袋,先花了半個月薪餉請客。連長沈震少校聞悉後,直說這好文筆埋沒了可惜,於是要我撰寫全連各項競賽的豐功偉業,投稿到金門本地的正氣中華報以及憲兵司令部的《忠貞報》。 於是,大約一年多的時間,從防區的裝備保養、綠化金門、果化金門、養豬種菜、心戰傳單設計、戰技測驗以及軍法教育等等競賽,本連只要入選前三名,沈連長都會要求發稿見報。也許連長與報社關係良好,幾乎有稿必登。民國63年5月8日的一篇〈長江憲兵模範典型〉特稿,登出時不但圖文並茂,本人還被冠上「本報特約記者」。 此文一登,不但建立我在憲兵連的文膽地位,沈連長此後在公開場合一律稱我「名記者」,與沙美、陽翟地方人士的聚會酬酢也經常邀我出席。在那保守封閉的的年代,又是戰地金門,懂得品牌行銷的軍官如沈連長,的確少見。 當了35年的新聞官 或許,與正氣中華報的這段因緣際會,引領幾年後我的生涯規劃。民國七十年我考上行政院新聞局,此後轉任省政府新聞處、台中市政府新聞處、總統府公共事務室以及文化部,我整整當了35年的新聞官,也寫了35年的新聞稿。同時,在這些工作崗位上,我有幸結識早年正氣中華報的社長王秉權、李思炎兩位先進、張興中特派員以及更多曾在金門服務過的復興崗新聞人鄧子麟、黃惟棟、李吉安、李紀岡、王智平等。他們都曾經是我的工作伙伴,更是一輩子的良師益友。 恭喜金門日報走過光輝榮耀的一甲子。本人有幸沾光,參與其中一小段,雖微不足道,卻可引以為傲。也祝福金門日報繼往開來,深耕浯島,滋養吾民,邁向下一個六十年!
-
【陳永豐小檔案】寫了35年新聞稿
陳永豐,作家,媒體人,政務官,擔任過文化部政務次長,金門文化獎評審。 1973年從憲兵學校預士班結訓,到金門26師憲兵連報到,在金門金東地區駐防18個月,駐防沙美張文帝洋樓。並擔任正氣中華報特約記者。 與正氣中華報這段因緣,引領了陳永豐幾年後的生涯規劃。考上行政院新聞局,此後轉任省政府新聞處、台中市政府新聞處、總統府公共事務室以及文化部,他整整當了35年的新聞官,也寫了35年的新聞稿。 1970年代曾任《世界電影雜誌》總編輯;宋楚瑜擔任新聞局長時通過特考進入新聞局,任職電影處及新聞處長。 陳永豐的主要著作包括散文集《遙遠的天堂》、《望鄉天使》,內容包含在南非的觀察記錄,以及台灣島的行腳見聞,風格兼具圖文之美與對鄉土的深沉關懷。 (楊樹清整理)
-
那一段若隱若現的童年記憶
爸爸上夜班,不管颳大風下大雨都一樣要準時整裝出發,金門的冬天寒風刺骨,爸爸有時會穿上附著毛皮滾邊的連帽大衣,和熊一般模樣,出門前總不忘和媽媽擁抱一下道再見,年幼矮小的我就跑去夾在他們中間。 沒有路燈的漆黑公路上 金門日報社,是我爸爸工作的地方。 小時候,爸爸曾經帶我一起去報社,沒有路燈的漆黑公路上,只有我們一台機車,頭燈塗黑一半,伴著整排路樹後方透著的月光,彷若航行在暗夜大海中的小船,道路顯得特別遼闊,四落寂靜,只有機車引擎聲、蟲鳴聲。我們父女倆倒是心情歡快,我充滿好奇像去郊遊,爸爸則是在凡常的工作日程中增添一位同行的小跟班。 出門前擁抱媽媽道再見 當時的我年紀還小,對報社沒有太多印象,只覺得報社離我們金城的家很遠,騎機車要好一會兒才能到。 爸爸上夜班,不管颳大風下大雨都一樣要準時整裝出發,金門的冬天寒風刺骨,爸爸有時會穿上附著毛皮滾邊的連帽大衣,和熊一般模樣,出門前總不忘和媽媽擁抱一下道再見,年幼矮小的我就跑去夾在他們中間;到爸爸下班時通常已經夜深,我像小狗一樣識聽爸爸的車聲,有時熱情趕上開門迎接,有時故意躲貓貓等著讓他找我。 白天的時候,爸爸常常伏案寫稿,也要外出跑新聞,記得有一次爸爸在寫稿時我去吵他,他溫柔的對我說寫多少字能賺得一塊錢,我一面想原來寫字可以賺錢,一面想爸爸好辛苦,要寫那麼多字才讓我們有錢花用。 一扇眺望島內的落地窗 過去在黨禁、報禁的年代,是年輕後輩難以想像的媒體生態,金門不能收聽廣播,臺灣報紙要等飛機到了才來,基本上形同晚報性質,也鮮少出現有關金門的報導,電視新聞也是,皆以臺灣社會為主流。作為地方報紙,金門日報即是金門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政令宣導、地方要聞、婚喪喜慶、藝文發表,是一扇眺望島內的落地窗。從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在媽媽身邊隨她看報,從標題上認得許多字;國小階段,老師非常鼓勵我們寫作投稿,金門日報的小學生園地刻印著無數學童的萌芽創作,至今依然蓬勃,那是一種氛圍、一個苗圃,一日的刊登,長久的扎根。 我從高中離開家鄉,至今已數十年未曾再長住金門,在金門長大的我,心底鋪著對故鄉的戀慕,童年記憶裡有好多幸福畫面;時過境遷,但深刻的滋味猶然令人沉醉,回到當時的城鎮、街道,如昔的景物喚起心中懷想,那些面目全非認不出來的,則帶來無限惆悵。金門日報的牌樓還在那兒,我的父親走過多少次的足跡也在我心裡,那個時代的報人風骨燃著父親對新聞工作的熱情,這個時代的金門日報也將以美麗姿采繼續邁步,開展新的未來。 附記:上個世紀的我從小在金門長大,有一位在金門日報社擔任編輯主任與記者的好父親。這個世紀的我已年歲漸長,住在臺北,從事教育研究工作。文章裡寫的大約是民國七十年代的舊事,藉此映照出金門日報在父親與我的凡常生活中,留下的暖暖光影。 (顏靜筠,國立台灣師範大學教育學系博士,已故金門日報編輯主任、代總編顏伯忠先生的小女兒)。
-
【金門日報60週年】父親的金門文學之路
父親是正氣中華報副刊主編 總想盡力拼湊出,關於父親完整的金門記憶。不止為父親,也為一代人,一個時空,一段真切的歷史。 創辦《曙光文藝》並擔任中國詩歌藝術學會理事的作家楊正雄,在金門時因投稿而結識時任正氣中華報副刊主編的父親,並在回台後繼續保持一段時間聯繫,近幾年,我有幸以女兒身份為橋樑,再次聯繫上這位前輩作家,讓父親在金門的身影和對文學的追尋,得以透過當年兩人的文學之路和戰地情誼,而更加清晰,歷歷在目。 楊正雄回憶,他在823砲戰之後隔年的民國48年,前往金門服役於空軍高砲部隊,因投稿正氣副刊而結識父親蘭鴻鈞,當時為副刊主編的父親,很鼓勵他寫作,但後來楊正雄被調至金防部作戰中心,那一年的九月三日砲火還非常猛烈,戰情持續緊繃,位於山洞之中的作戰中心被管制,便無法再和父親聯絡。 楊正雄還記得,當時《正氣中華報》的舊址,位於金城的中興路上,是一棟兩層樓房,父親和同僚就住在樓上。他幾次和父親約在報社一樓的交誼廳碰面,交稿時,父親告訴他,「因為報社沒有稿費,我請你吃飯」。兩人便聯袂到光前路「鍋貼大王」吃鍋貼(現在沒有了,光前路也接中興路),再轉至中興路的集成餐廳喝高粱酒,把酒話文論藝。 楊正雄回憶,吃鍋貼的地方,應該是中興路或民生路兩條路交叉處,因時間隔得太久,記憶可能有些模糊,只記得父親招待他去食堂、吃鍋貼和高粱酒。但一直記得父親對文學、對人都熱情,也非常感念父親當時鼓勵他寫作。 環繞著戰地文學記憶 50年前後,父親和楊正雄兩人相繼回台,父親再進政戰學校高階進修,還和楊正雄兩人在台北火車站兩度不期而遇。後來,父親至中華日報南社續任編輯,楊正雄則創辦了《曙光文藝》,除了邀請父親擔任編輯委員,並轉向父親邀稿,回應了當年的文學情誼。 民國50年間,父親蘭鴻鈞便以天鴻、蘭君等筆名,陸續為《曙光文藝》發表《地之戀》、《金門雷虎》、《盲動》、《我也談青年典型》等文章。其中《金門雷虎》和《地之戀》都環繞著金門記憶,《地之戀》更以小說形式,藉一對祖孫對金門與臺灣土地的想望與對話,表露了對身處土地深深的情感。 幼年,我就知道父親在金門有舊識朋友。 某一年,我和母親在家,收到郵差先生騎著單車送來,一把金門廢棄砲彈製成的菜刀。鋼製菜刀,發出亮閃閃的白光。 又一年,我和母親聯手從郵差手中,接獲一條碩大的醃製黃魚,黃魚用泛出油漬的黃褐色油紙包裹著。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野生黃魚。 我知道,台灣沿海很少見到黃魚,台南菜市場魚攤上,不是虱目魚、鯽仔魚,便是白帶魚,或幾尾活蹦亂跳的土虱。 父親總愛吃花生糖、貢糖,常說蚵仔麵線,要蚵仔新鮮大顆,且不勾芡才好吃;想奢侈豪華時,帶上一家人上街吃碗牛肉麵。那時,我還不知道金門牛肉麵的風味有多醇厚。 我總在父親身上,看到了金門海風留下的幾抹黃沙,嗅到了金門記憶的種種餘味。 幼年,我也對家中客廳牆上掛著的一幅字,和對牆上,一隻奇特的節肢動物甲殼標本,感到十分好奇。書法知道是出自于右任大家筆墨,也是正氣中華報刊頭的題字藝術家;而那隻看著彷彿戴著頭盔、有隻長長尾巴,原以為可能是龍蝦,但又覺得不像的奇特甲殼生物,在記憶中幾番泅來,和資料照片比照,並和兄姐幾次討論後,終於恍然大悟:那是金門鱟,是分布在太平洋西岸,沿瀨戶內海、浙江、福建、金門、臺灣直至蘇門答臘,存在千年歷史,被稱為海洋活化石的金門三棘鱟。那是,跟著父親從金門返回臺灣,追尋父親金門記憶的最後一塊拼圖了。 原來,父親早已把那段戰地歲月的記憶,和對金門、對身處土地的感情,都掛在家裡牆上了。一如我所知細膩的父親。 這日,寫著文章,想著父親,想著金門、台灣和周遭島嶼的故事;想著一代人、一段歷史;土地間的幾段漂流和幾番捍衛,關於父親金門記憶的最後一張拼圖,也是父親的金門文學之路終於完成,心裡難免添上幾許震動。 這夜,新月如勾,繁星在閃爍。想我,也和父親一樣,一起沉浸在文學之海,和料羅灣的一彎月色之中。(下)
-
【金報臉譜】 張瑋儀 在詩人與學者之間
張瑋儀,學者,詩人,作家。 台灣成功大學中國文學系博士,現任佛光大學語文學系教授。主要研究領域為宋代詩學、道家思想、數位敘事、意義治療學、旅遊文學。開設中國文學史、西方詩選、現代散文選、資料庫應用與地方創生等課程。主編《旅食漫遊讀宜蘭》、《宜蘭文學地景走讀》、《書院文學與文化學術研討會論文集》,於《2000台灣文學年鑑》採訪報導年度十大作家。 曾獲報導文學、新詩、小品文之文學獎項。參與多項金門藝文活動,協助李錫奇畫作策展、協助編輯《洛夫禪詩》,〈呼喚者的紀錄片:側寫報導文學作家楊樹清〉發表《幼獅文藝》、〈故事中的故事人:雙寫報導文學家楊樹清〉發表於《金門文藝》,於楊樹清擔任佛光大學駐校作家時任助理編輯,並綜理校史編纂及照片歸檔事宜。
-
【蘭薰小檔案】 用文字留下烽火印記
蘭薰,專欄作家,媒體人。1968年出生於台灣台南。 蘭薰的父親蘭鴻鈞,童年在福州成長,1949渡海來台灣,復興崗政戰新聞系三期畢業,是後來當上聯合報總編輯張作錦的同期同學,1956前後,以軍中文職派往金門,於金門日報前身正氣中華報任職,工作內容包含社內守住發報台、收發電訊、採訪與編輯,並主編正氣副刊,是真正歷經823砲火戰場的戰地記者。雖不需拿槍握砲,親上戰場,四十四天親臨密集強烈的砲彈轟擊,仍是驚濤駭浪。 為了尋找父親的記憶拼圖,2022年夏天,蘭薰第一次搭機往金門,腦海浮現:「那時,臺海周邊、太平洋濱及天際領空,尚一片寧靜,沒有人預想到,數天之後,台海及太平洋濱將掀起陣陣波瀾。飛機離開海岸線,一路往西北陸地方向飛去,空中巴士在我們的領空自在翱翔;往下俯瞰,臺灣海峽白色浪花點點跳躍著。我們正從我們的島,飛向孤懸海外另一個我們的島──金門」。 一家新聞尖兵──受父啟蒙,愛山林藝術海韻,也鍾情文學,蘭萱、蘭薰為媒體姐妹檔。 1993年,蘭薰進入自立早報主跑藝文新聞,曾任職中時報系、勁報、張老師月刊,於青年日報書寫「歲月浮光」散文專欄,風傳媒書寫表演藝術評論,悠遊於表演藝術和散文之間,惟願歲月更迭,世事流轉,以文字留下印記與真情。
-
在金門,讀報如歸
在他鄉, 細品猶不忍、再聞又情怯。 以一張報紙辨識時間的方向, 如同指北針, 在陌生的海圖上亮起微光。 讀報金門,伴守一甲子, 見證硝煙與潮汐的燈塔, 也映照尋常人家的炊煙與談笑。 在書桌與講堂之間, 總有個字、總有道光,喚歸, 圖書館的灰塵、航站的時鐘, 都不及報紙翻頁的沙沙聲 來得親切。 島嶼的心跳,他們說 一頁頁、字句間 將離散的人 輕輕牽回。 新聞裡有島的身影、市井笑聲, 文字外是奔走的、熬夜的眼神, 一併攤啟於沒有海味的清晨, 方寸之中、變與不變 戰地的肅穆,轉為和平的對話; 渡海的驚心,化為鄉愁的暗流。 六十年是一條長河, 卻日日涓滴, 讓漂旅寄居或仍在途中的我們, 在字間悄悄棲居。 展開報紙,像返鄉的船票。 邊角墨痕有著鹹鹹海風, 頭版字句是陣陣麥香。 孤單是一份早餐, 日報是加溫的暖意。 窗外車流、言語陌然, 紙上卻響起金門的潮聲與閩南語, 「天暗矣,咱轉去啦!」 晨間鄉音,斗轉星移, 「慢慢食,袂使趕。」 咀嚼其情,翻頁再讀, 轉瞬已是山高水長、過盡千帆……。 見字如訴,讀報如歸, 你說,這是六十年來, 日日專情的家書。
-
【金門日報60週年】父親的金門文學之路
父親當時也任《正氣中華報》正氣副刊主編,儘管拿筆不拿槍,在前線緊繃難言的氛圍裡,點墨惜墨如金,讓訊息如流水般暢快流動,文字發光,也參與了臺灣文學史中重要的軍中文學發展。 赭紅沙土飛揚 金門的泥土,和臺灣很不同。金黃偏赭的沙土,一望無際,映著罕見甚少污染的藍天。風一起,赭紅沙土飛揚,海灘灘頭、當年因應國防民生需求人工築堤的湖泊,金黃夕照閃耀。金城鎮、金沙鎮;金湖鎮、金寧鄉,這些鑲著『金』字的鄉鎮和地名,似乎把島上粒粒金沙黃土,包括金門的歷史與文風,曾經的商貿與美麗,戰爭的堅毅與哀愁,全一股腦地包裹覆蓋了進去。 金門,海外孤懸的島嶼,美麗與堅毅並存,蒼茫和曾經的繁華並存,戰爭與和平的紀念之地,總是這麼與眾不同。金門和我最大的聯繫,是父親。 與同僚成功守住發報台 從小,便知道父親與金門有著深厚淵源,身為老報人,父親蘭鴻鈞,復興崗政戰新聞系第三期畢業,與知名的聯合報社長張作錦同學,民國45年畢業後被派往金門前線,1958年823砲戰(「砲」或「炮」)作時在金門《正氣中華報》擔任編輯,與同僚們成功守住發報台,在烽火中持續出報。 父親當時也任《正氣中華報》正氣副刊主編,儘管拿筆不拿槍,在前線緊繃難言的氛圍裡,點墨惜墨如金,讓訊息如流水般暢快流動,文字發光,也參與了臺灣文學史中重要的軍中文學發展。 在我童年時,父親已從金門返台,轉至中華日報南社工作,因忙於生活和工作,父親較少提及金門細節,但我總可以從父親身上和生活的蛛絲馬跡,嗅到一股不一樣的氣息。 我試圖辨識,那是高粱,是蒼茫?是成功守住前線的喜悅,還是劫後餘生的況味? 父親有時會小酌高粱,配上一碟紅土包覆著的落花生,但他說在金門時比較常喝,長年報社工作時間緊湊,導致腸胃稍弱,小酌,純屬淺嚐即止。我想,那應該不止於品嚐高粱,而是品嚐一段特殊的時光,一段難忘的經歷,一疊生活和史實重疊交錯的回憶。 當落花生上的紅土,層層剝落下來,花生脫殼入了口,唇齒間也蹦出金黃城鎮貧瘠沙土裡誕出的芳香。 烽火中讓軍聞電訊恢復 民國三十八年,政府撤退來台,金門古寧頭戰役,保全了政府及軍與民,安全退居海峽一隅。原屬軍報的《正氣中華報》也隨軍,連同印報機器撤至金門,印報機器暫存於金門的前水頭酋堂,年底隨即在金門復刊,之後從兩版改為四版公開發行,並為今日《金門日報》前身。 四十七年,八二三砲戰再起,金門群島以連續四十四天遭受44萬4414發砲彈攻擊,連續地受創和反擊,換來單打雙不打,及之後六十餘年的和平。 民國四十七年8月23日下午6時30分,解放軍福州軍區砲兵開始猛烈砲擊金門,目標鎖定指揮所、觀測所、交通中心、要點工事及砲兵陣地。 那時,正值晚餐時間,突發而至的砲火,造成死傷440餘人,金門防衛司令部三位副司令趙家驤、章傑當場陣亡,吉星文被彈片重創,三天後不治。金防部司令胡璉、參謀長劉明奎與正在金門視察的國防部長俞大維均負傷。這便是在臺灣和金門歷史留下深刻印記的八二三砲戰起始。 那時的父親正在金門。後來的八二三砲戰,泛指1958年到1979年發生於金門、馬祖及其他大陸東南沿岸與島嶼的一系列戰役總稱。 父親45年到50年在金門期間,正是砲戰戰火最炙之時。我翻看資料,炮戰初起時,金門電訊是全數中斷的,父親當時在《正氣中華報》,如何躲避月餘的連續砲擊,後來如何繼續讓軍聞電訊恢復通訊,報紙如何復刊?過程肯定是極危險和辛苦的。 四十四天密集強烈的砲彈轟擊,整個大小金門群島都籠罩在身家危險之中。父親不是握砲拿槍的官兵,還是在前線受了傷。父親曾回憶,在一波砲擊中,他正在軍車上,遠近轟然幾聲巨響而遠而近,父親不慎遭砲火殃及而受了傷。父親記得,當時他被官兵放在遭砲火轟擊倒塌的民房,一片殘破的門板上,結結實實躺上了好幾天。判斷父親當時傷勢應該不輕,幸好慢慢復原,我才得以有歷劫歸來,健康完好的父親。 時間走啊走,十年、二十年、數十年的光陰飛過,金門的記憶,在父親心中沉著釀著,而後翻飛,飛到天空,翩然落到我的心頭。 老照片說故事 我在2022年夏天,第一次走訪了金門,我想去金門看看,曾經的戰地前線,七十年間,如何捍衛戍守著後方我們島的安全。更為了另一個理由。機往離島金門。那時,臺海周邊及領空,尚一片寧靜,沒有人預想得到,數天之後,台海太平洋濱將掀起陣陣波瀾。原以為,八二三砲戰似乎遠了,八月突然而至的臺海飛彈危機,猝然拉回我們對戰火的記憶。 曾經的戰地,如今氣氛平和,民國八十一年起解除戰地政務的島嶼,以另一種姿態面向世人,展示著自己。空氣裡,嗅不出煙硝味,隨處可見的迷彩碉堡,三步一小哨,五步一大哨,人去崗空,仍依稀感受得到當年戰地氛圍。 位於金寧區慈湖海岸區域內的慈堤三角堡,當年是位置重要的堡壘,可三方瞭望與禦敵,目前已開放參觀。碉堡四周挖有防護壕溝,三個角上均設瞭望哨與射口,堡上也有哨站。 堡內是駐軍住宿和執行任務的生活區。步下碉堡台階,略暗的甬道,通往一座座炮管室。每一個砲管室,白色牆面上,均以紅漆寫上「保管人」及「使用武器」項目紅字,由戍守當值的士官兵每次填上。部分炮口,還有手繪之淡彩寫景圖,標示從炮口望出,可視的重要地標地貌。 碉堡左方沙灘,羅列六輛昔日的坦克戰車,炮口一逕指向天際,一字排開。沙灘前緣,曾經是佈滿鐵絲網和地雷的佈雷區,還有地棘阻擋共軍趁夜摸哨搶灘。 戰事已遠,戰爭的殘影,依舊讓人怵目驚心。金門戰地鐘聲猶在迴盪,如今則希望是和平之聲。 我在家中書櫃裡,找到父親幾張金門舊照和文稿;踏著父親當年的足跡,尋找著父親的記憶。 一張照片,父親微蹲著抱著一管炮。炮台發射口上下方,堆疊層層沙包,略顯散亂,看得出臨危時刻與克難。二十餘歲父親的臉龐,如此年輕。 另一張照片,父親著白襯衫,微褶褲,戴太陽鏡,兩手衣袖微微捲起,地點是金門政戰局發報台,父親倚在一方矮牆邊,身型瀟灑,但臉龐瘦削,是戰地困難使然? 照片上,友人贈予時以鋼筆書寫:「蘭兄和我-金門戰地的好朋友。四十九年『六一七砲戰』後,攝於金門局發報台」。 我只知八二三炮戰,不知還有六一七之戰,翻查資料,原來六一七炮戰為49年發生,為八二三炮戰之後,美國艾森豪總統親訪中華民國,對岸以砲火「相迎」和「相送」。整體來說,仍屬八二三炮戰之系列戰,直至六十八年美國轉與中共建交,炮戰才算真正中止。 另一幀照片,父親著軍便服,和同僚及兩名著軍服的女兵合影,可能是女青年大隊隊員。 父親看來年輕氣爽,鬆垮短了一截的軍褲下,一雙熟悉的細長腿。背後,木麻黃疏影閃動,或許,正是當年胡璉司令為替金門遮風蓄水,兼做天然屏障,而種下的萬株樹苗。 (上)
-
【金門日報60週年】一部與我生命交織的島嶼史詩
在這進入新世紀,最大的變革莫過於數位化了。我與《金門日報》的來往,已不再仰賴爬寫稿紙、貼上郵票,靠郵差來遞送了,在電腦前收發彼此的聯絡;在報社的官方網站上即時閱讀。但有時我還是會懷念那個閱讀不易的年代,那種攤開白紙鉛字的報紙,獲得的驚喜。 緣起:時光叩問 副刊編輯群邀我為金門日報社六十週年慶著文,我的思緒猛地被拉回民國85年10月31日,那時我在浯江副刊寫了一篇「我與金門日報」,那是報社三十一週年社慶時,當時的祝願言猶在耳,墨香似未散盡,而一眨眼《金門日報》竟然已翻過一甲子的輝煌,在電子報盛行的時代,當許多報紙都已走入歷史,《金門日報》反而逆勢而行,在時代的浪潮中,愈發枝繁葉茂茁壯成長,這份滄桑與欣慰交織的複雜心情,正是我與這份報紙最深情的羈絆。 結緣‧文學搖籃 我與《金門日報》的結緣,始於一個對文學充滿饑渴的少年時代。 那時,金門仍是戒嚴的戰地前線,資訊匱乏,精神食糧如同甘霖。我還是一個高中生,看到班上同學許坤政、張國治、許丕達……等,都常有作品發表在金門日報上,先是在中學生園地,後來竟然躍升到副刊版面,在同學們的心目中,他們成為作家了,為人稱讚,也就勾起我有為者亦若是的心願,也來投稿,起初好幾篇都是摃龜夢寐難求登錄的。 清晰記得,我的處女作是發表在副刊角落的一篇「神在霧中」,那是一篇三、五百個字的散文,是寫四月清晨要去金中上學,爬上莒光路頂端的階梯,上了運動場,那時四月的霧,罩住整個運動場,白茫茫一片,往前三、四公尺,看不到前景,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受,於是我把它寫出來,終于,在報紙上看見自己的名字變成鉛字,那種喜悅與震撼,至今難忘。那時,我將那張報紙反覆摩挲,讀不下數十遍,彷彿那不是紙張,而是我文學生命的出生證明。從那一刻起,《金門日報》成為我文學的搖籃,我蹣跚的走在它給我的園地。 到後來,我一再投稿。我的名字,開始被人熟悉,從「一個喜歡寫作的年輕人」,逐漸成為「那位常在報上寫文章的人」。而因文字而結識的緣分,也如蛛網般蔓延開來。在《金門日報》構築的公共園地裡,我與熟悉或陌生的眾多文友,進行著一場場安靜而熱烈的思想交鋒。 砥礪‧筆耕歲月 《金門日報》給了我一個盡情發展的舞台。 我的筆,開始追尋家鄉的每一個角落,系列性地書寫即將消失的故事,在這個過程中,我對家鄉的探尋也從感性的抒情,走向了知性的探索,我開始有意識地透過書寫,為快速變遷的金門留下記錄。此時的《金門日報》,對我而言已不僅是發表的園地,它是我與時間賽跑的戰場,是我為金門文化積累的倉庫。 從戰地風情的人物事蹟,從滄桑古蹟的幽邃歷史,從深藏在鄉老腦海裡的智慧,從紅磚古厝紋理的滄桑,從飲食文化的採訪記錄,可以說每一篇文章的發表,都像是一塊塊磚石,鋪成我通往文學殿堂的道路。 比如我在《金門日報》,副刊發表過:酒國英雄─葉華成(850707)、古崗「湖海釣狂」石刻勘查記(850722)、巧手匠心.滿漢全席─菜雕高手楊誠長(850724)、金門寺廟壁畫大師─林天助先生的筆下乾坤(860104)、海印寺十八羅漢出土記(860416)、金門宗祠匾額解析(860803)、金門傳統建築木雕賞析─以東溪鄭氏家廟為例(860920)、「妝佛宗」的家傳功夫(891102)、一代僑領-劉錦國(1070111)、書寫金門戰鬥標語的阿兵哥─陳清輝(1130328)……等,我相信,這些印在《金門日報》上的文字,終將成為後人理解這段歷史的第一手資料。 見證‧時代鏡子 個人的成長,總是與大時代的脈動同頻共振。我參與《金門日報》的四、五十年,正是金門經歷最劇烈蛻變的時期,而我有幸作為一名記錄者與見證者,透過這面「時代的鏡子」,看清了歷史的軌跡。 《金門日報》在戰地政務時期,充滿了濃厚的政令宣導、軍事色彩。那時的副刊,也瀰漫著一股陽剛的戰鬥文藝氣息。隨著解嚴與戰地政務的終止,這面鏡子裡的影像開始變得豐富而多元。報紙的版面也從一張四版變成兩張八版,也開始大量出現民間的聲音、文化的反思、觀光的展望等議題。 《金門日報》成功地從單一的傳聲筒,轉型為多元意見的交匯平台。它記錄了金門從一個封閉的軍事堡壘,一步步走向開放自信的和平島嶼的全過程。 如今,在很多報紙都走入歷史,金門日報不僅擴大版面篇幅,也符合人性的放大字體,也從黑白印刷升格為彩印,讓人感受它迎合潮流的蛻變,在眾多報紙潰退之際,金門日報卻傲然於世,算是難能可貴的。 在這進入新世紀,最大的變革莫過於數位化了。我與《金門日報》的來往,已不再仰賴爬寫稿紙、貼上郵票,靠郵差來遞送了,在電腦前收發彼此的聯絡;在報社的官方網站上即時閱讀。但有時我還是會懷念那個閱讀不易的年代,那種攤開白紙鉛字的報紙,獲得的驚喜。 但,畢竟還是要面對時代趨勢,這一場寧靜革命,《金門日報》的載體在變,形式在變,但它作為金門「歷史筆記官」的核心角色,從未動搖。它從一張紙,變成了一個無所不在的信息場,繼續維繫著海內外各地金門人的鄉情與認同。 感恩‧記編垂愛 一份報紙的溫度,來自於背後那群點燈的人。 在我與《金門日報》漫長的緣分中,最珍貴的莫過於與歷代記者、編輯們結下的情誼。 金門日報歷代記者(比如:陳榮昌、張建騰、陳國興、莊煥寧、蔡家蓁、陳麗妤、李金鎗、翁碧蓮、葉麗珠、洪龍佔、李增汪、董森堡、范光山、林靈等先生小姐)都曾經採訪過我報導過我,讓我得到廣為人知的機會,我感謝他們對我的情誼;尤其我在教育上的努力,記得當寧中校長時,記者許加泰先生,以家長會的立場不時督促指導我,在我八年的任期,離開時集結了四本厚厚的剪貼簿,每一篇稿都是他親自採訪撰述的,讓我的教育不留白,這是我永難忘記的事。 當然許多年來,我也感謝《金門日報》幕後的編輯先生們,每當他們接受記者的文稿,在編輯部裡深夜不熄的燈火,照亮的不僅是待付印的版面,更是我們共同守護的文學理想,讓我深為感激。 民國96年7月13日起我在副刊「浯江夜話」的專欄,開始發表「大官與小民」一文,是受到當時編輯李福井先生的邀約,從此將近二十年,持續不斷,至今已發表二百篇以上短文,歸納有《尋找金門古早味》、《金門民間的高手》、《走過金門的烽火》、《金門的社會百態》等主題,這是錘鍊我文筆的機會,我深受其惠。 祝福‧迎向未來 六十年,一甲子的輪迴。對於一個人,這是從嬰孩步入花甲的漫長旅程,對於一份報紙,這卻是紮根深厚、正要迎向更宏大未來的起點。 此刻,我心中充盈無盡的感恩,感恩《金門日報》在我文學生命萌芽時,給予我最肥沃的土壤,感恩它在我探索家鄉時,提供了最廣闊的園地,感恩它讓我的個人書寫,得以融入金門的集體記憶。 近半世紀的筆耕歲月,我看到它不僅是版面疊合的增加,內容更是從單一邁向多元,我看著它從一份地方報,蔚然成為一部地方誌。它登載的每一篇文章,記錄了戰地政務時期的硝煙與榮光,見證了兩岸關係的冰封與融解,更陪伴著一代代金門人,從解嚴走向開放,從前線蛻變為樂園,為金門鄉親架起一座連結彼此與未來的橋樑。 我的筆鋒也從青澀到沉穩,這是《金門日報》給我錘鍊的機會,它讓我激盪出生命的火花,開啟了我與文藝世界對話的窗。 如今,鬢髮翻白,但當捧讀每天嶄新的《金門日報》,彷彿還能看見當年那個想要藉投稿賺取稿費爭取出名的我。 感恩《金門日報》成就了無數如我的文學心靈,值此六十週年社慶的榮耀時刻,我要表達最深的敬意與祝願,願《金門日報》在數位的浪潮中,繼續堅守媒體的風骨,為歷史作證,為鄉親發聲,在下一個甲子裡,寫下更為璀璨的篇章。
-
【許維民小檔案】 唱出島嶼故事的文人校長
許維民,文史作家。 出生於金門,從事教育工作凡42年,期間擔任國中校長16年,獲教育部第一屆教學卓越獎(2003年)與師鐸獎(2013)。 1994年任金門縣政府古蹟解說員訓練班主任;1995年任《金門縣鄉土藝術活動課程》教科書主篇;1997年主策劃「金門縣水頭厝風情文藝季」活動;2014年創作「四月十二迎城隍」、2019年創作「南門海之歌」歌詞;2024年以「兩蕊孤單的花」一文,獲浯島文學獎散文優等獎;長期耕耘鄉土文化,已出版有18本田調、文藝書冊。 教職退休後參加金門縣合唱團,多次擔任音樂會主持人。 2024年攻讀國立金門大學「島嶼產業跨領域永續創新博士學位」,專注研發在地文創伴手禮。 (楊樹清整理)
-
報紙與我:不朽的明珠
這,要從小說起 熟悉的風景熟悉的字幕 不變的啞鈴不變的版圖 生活著與我共飲浯江水的人 及知識學識常識閱讀不可缺的 《金門日報》,這一文伴侶 左手早餐右手報紙便是習慣 而同樣是您回望著我眼睛在說話 說著山外山海外海的即時新聞 說著天天你我他的新鮮八卦 說著人文生態城鄉風貌的點滴 說著驚天動地的八二三戰役 說著仙洲風花雪月的娉婷 說著年少匆匆的野史 說著四季婆娑的輕柔 說著東方絕對的明珠 一池墨水滾動古往今來潮汐 篇篇文藻皆是歷史春秋 彎彎的月牙洋溢著星燦 一如水洗碧空的湛藍 啊! 六十年始終如一的目光 似笑非笑似醉非醉 深邃放閃又明媚十足 映照一抹紅暈已兩道銀鬢爬上的 我 附記:《金門日報》成立60年來,如同「以詩織錦」的編織心情創刊至今,深沉的愛一如初心。卷軸加入春蘭、夏荷、秋楓、冬雪來呼應詩中描述一年四季婆娑的輕柔,然後「綴無數愛的音符」為樂句……。
-
【金門日報60週年】遙遠的祝福
報紙,是島嶼的日記。六十年來,《金門日報》陪伴著金門,不僅僅是一份報紙,更是一座橋樑──有人閱讀,就有人在乎;有人在乎,就有人記得。如今,它已走過花甲之年。我知道它會繼續守護這片土地的記憶,把島嶼的聲音傳向四方。 浯島文學獎結緣 我與金門的緣分,始於2022年榮獲「浯島文學獎」新詩首獎。身居海外,主辦單位一時無法與我取得聯繫。最後,還是評審之一的吳鈞堯老師看見名單後,對主辦單位說:「我認識這位作者,我有她的「Line」。於是,我才在幾天後於群組裡,意外看見得獎的消息。 那一刻,我心中閃過一個念頭:「若能從報紙上讀到這則消息,那該有多好。」也因為這個小小的心念,我第一次真正認識了《金門日報》。這份每天清晨吐納島嶼第一縷呼吸的報紙,六十年來,翻過無數頁春夏秋冬,記錄著潮汐的韻律、人群的聚散,以及家庭的悲歡離合。 報紙是島嶼的日記 因著得獎,我第一次踏上金門。 抵達時,接待我的女士開口便說:「請替我們多多推廣金門,我們是一個偏僻的小島。」聽到這句話,我心中湧起深深的愧疚。年近古稀,我竟才真正意識到:自小耳聽目染雄壯昂揚的「金門島」,原來並不隸屬於台灣省。這座長久以來在第一線守護著我們的島嶼,我們卻對它如此陌生。 在島上停留的時光裡,我與老師、文友並肩走過「國旗街」。迎風招展的旗幟,一面連著一面,在我心頭久久敲響。那是我許久未曾見過的景象。就在那一刻,我明白了:這座小島,依然默默守護著我們。 走過花甲之年 六十年來,《金門日報》陪伴著金門,不僅僅是一份報紙,更是一座橋樑──有人閱讀,就有人在乎;有人在乎,就有人記得。 如今,它已走過花甲之年。 我知道它會繼續守護這片土地的記憶,把島嶼的聲音傳向四方。 這是一盞燈火,照亮遠行者;它的一呼一吸,與金門同脈共行。 而在遙遠的海外,永遠有一位讀者,心懷感念,靜靜地翻看著。遙遠的祝福,獻上一首小詩〈六十年的墨跡〉。 六十年的墨跡 碉堡的石縫,仍藏著 砲聲的回音 夕陽收斂硝煙 在島嶼的額上 塗鴉傷痕 旗幟在青天裡排隊 風影替老牆抹了胭脂 街道正忙著替鋼刀殺價 貢糖偷偷捲著麵線搶鏡頭 六十年的墨跡, 記錄著歷史的呼吸 也描摹了家常的脈搏 報頁的間隙 留下風雲 也疊起潮聲迴盪 天際線的另一邊 翻頁如同點燈 讓心穿越海峽, 陪伴島嶼依舊的呼吸
-
【邱瀟君小檔案】 重新連結文學的道路
邱瀟君,企業家,作家,詩人。山東壽光人,在台灣出生長大,畢業於政大新聞系。1978年移居美國加州洛杉磯。 2022年重新筆耕,成了文學寫作的新兵。以〈將軍令:葬禮前的採訪〉榮獲第19屆浯島文學獎新詩組首獎。 她感謝金門浯島文學獎,替遠在海外的遊子,鋪起一條返回故鄉、重新連結文學的道路。 她也常與大學同學在群組聊天,時常感嘆當年新聞系所教的「清廉、公正、求證」精神,如今在全球新聞業界幾乎難覓蹤影。直到有一天,入了金門群組,每天讀飄洋過海來的電子報,她才驚喜地發現:在《金門日報》仍有一群人,堅持著這條老路,守護著清明與正直。 她盼《金門日報》永遠保持這份清明,那是我們共同的福氣。 邱瀟君著有《台灣小妹,美國大姐》,榮獲2022金門浯島文學新詩首獎,2023 時報文學報導文學首獎,2023金沙文學獎散文第三名,2024海外華文著述獎散文第一名,2024星雲文學獎報導文學第二名,2024基隆文學獎新詩第一名,2025海外華文著述獎詩歌第一名。 (楊樹清整理)
-
【金報臉譜】 陳慶瀚 閱讀一本島嶼書
陳慶瀚,詩人,學者,教授。 1963年生於金門金沙鎮陽翟。 金門高中畢業後就讀中央大學地球物理系和地球物理研究所,1991年留學法國獲博士學位。返台後任教於義守大學電機系,現為中央大學資工系教授。1996年創立MIAT實驗室,迄今指導超過450篇博碩士論文。 2013年出版《離散對話錄》,收錄2006~2007年於金門日報浯江夜話專欄所發表散文。2018年出版《金門村史─科甲聯登的村社陽翟》。 2018年以作品〈四月麥田〉獲得第15屆浯島文學獎短篇小說首獎。2023年以作品〈時間的秩序〉獲得第19屆浯島文學獎散文首獎。2025年以〈金沙溪〉、〈閱讀一本島嶼書〉雙獲第22屆浯島文學獎新詩及散步優等獎。(楊樹清整理)
-
六十
你想像父親六十大壽那個夜晚 獨自調試助聽器 你擦拭耳廓上的皺褶 如擦拭年輪的積塵 人聲喧嘩,世界有聲 但總隔著毛玻璃 你推開窗 天空是一片待測的聽力圖 看見月曆上紅圈纏繞的數字 這是屬於我的六十 網路新聞又重播著金門大橋通車 「音量調小」 缺乏清晰度卻執意辨識 花更大力氣拼湊殘缺的句子 新聞,只是佐餐的模糊背景 你早已習慣將聲音分割 再重新排版 你調整頻道 轉掉需要回應的對話 六十。你很想完整地收納每一句遙遠的回聲 你希望病歷這樣書寫: 每個失聰的人最終都聽見浪濤 你用閱讀丈量聲響的邊界 助聽器裡傳來比較安靜的自己 在眾聲喧嘩中 你清澈得像一口古井 你清洗耳窩,觸碰鼓膜 一塊許久未震的版面 明天會有人用儀器叩問 冷靜地在聽力圖上描繪一甲子軌跡 偶爾你在睡前讀詩 讀浯江夜話 開著網路收音機整夜 聽法國古典電台 只為了假裝參與 年輕時那場鄉土文學論戰 那些激烈的形而上爭辯 你無預兆地想起某些聲音 沒有變得響亮卻始終縈繞 另一些為了要聽清而消失 想起父親在燈下讀報 母親在灶前讀報 那個夜晚 你為自己朗讀 為了抵達明天 你固執如一枚鈕扣電池 撐過洶湧的音效 戰地餘音漫過了電池的耗盡 太武山上仍有未震之鐘 鳴響在你闔上的耳膜裡 馬上就要六十了。有人說著 聲音尚未抵達耳膜,你已睡著 夢裡有清澈的聲響 和明晰的眺望 雷雨尚未真正來臨 你無法預知 聽力圖是否會像金門地圖 坑道連著坑道,沉默接著沉默 在無聲中 你聽見了整座島嶼的心跳
-
【金門日報60週年】毋忘金門日報一甲子
海外華人的思鄉之情,是創作原動力。古今中外,飄流天涯的文人,經常文思泉湧。靈感出於家鄉的愛、異鄉的愁、旅居的新奇感、東西文化的衝擊省思。 報紙是城市的燈塔 故鄉,金門,如一顆滄海明珠,光芒四射,照耀在東海、南海之間。自古以來,是淘金之門、華僑之鄉,是通往南洋、西洋、東洋的樞紐。它也是金城湯池、海防前哨,俞大猷、鄭成功曾駐紮在此。它處於歷史地理交會點,是產生英雄、美酒、傳奇故事、戰地報導文學的地方。 這次風雲際會,從古寧頭大戰、八二三炮戰,到兩岸交流,更是台海、亞洲形勢轉捩點,戰爭與和平的關鍵,全世界注目的焦點。 報紙是城市的燈塔、靈魂,它能照亮城市方向、振奮人心士氣、提升社會風氣、美化生活品質,描繪出城市面貌、風土民情。 多少年來,《金門日報》像海明威在深夜燈光下,所寫的戰地日記,風雨無阻、勇往直前,每天用風雅、雄奇的文字,報導故鄉消息,為這個偉大時代,做最好的見證。 已經一甲子了嗎?時間過得真快,《金門日報》堂皇浩蕩,到達一個值得歡欣鼓舞、熱烈慶祝的重大里程碑。這段時間中,我也在濃濃鄉情裡,從童年成長為花甲少年,經歷了漂流歲月,從金門到台灣,再遠渡重洋,到美國加州。 無論漂流多久、多遠,故鄉金門永遠在我心中,主宰著生命中的信仰信心、生活中的一舉一動。 我的另一半吳玲瑤 我的愛情,也和鄉情一起成長、漂流,因為我的人生伴侶、另一半,也是金門人,她是我青梅竹馬的玩伴,到美國之後,我倆重逢,結為伴侶,一起建立起快樂家庭,度過了幸福美好的人生。 她是知名金門籍幽默作家吳玲瑤,她幽默樂觀、笑口常開、人緣很好。她有「海外華人半個世紀的幽默代言人」之譽,是海外華文女作家協會第十屆會長,著有《明天會更老》、《女人的幽默》、《美國孩子中國娘》等56本書,在《世界日報》、《星島日報》有多個專欄,主持電視節目,經常應邀到世界各地演講。 鄉情和愛情,是靈感的泉源。我是理工男,畢業於交大電子工程系,是第一位金門籍旅美電腦博士。從少年時代,我也是文藝青年、作家,和玲瑤志趣相投,我倆曾被文壇前輩弦,笑稱為金童玉女。 《金門日報》是我倆通往故鄉金門,尋根的時光隧道。每次閱讀《金門日報》,就像喝一杯高粱酒,沈醉在鄉情愛情裡,如同一次虛擬的返鄉。 我倆經常返台返金,在《金門日報》上刊登文章,和金門籍作家們是好友,玲瑤和牧羊女、洪玉芬幾位金門文友,是無話不談的閨蜜。 我到過報社鉛字排版房 我生長於金門的書香世家,外祖父是建築「金門模範街」、籌設金門縣的第一任商會長傅錫琪,他創建第一座發電廠、在太武山下造林。他的書房裡,掛著所寫座右銘:「忙裡偷閒喜讀書」。 進入新時代,讀報更勝於讀書,資訊傳播更加流暢快速。我家是《金門日報》和前身《正氣中華報》最早忠實訂戶讀者。讀《金門日報》,非但能知「天下事」,更能知「故鄉事」。 我從小愛讀報、剪報,也愛讀書、藏書。我寫過〈坐擁書城〉,描寫家中書牆林立,當作藝術品的景況。我從小愛書成癖,寫過〈書癲變書仙〉,那是童年時,長輩取笑和鼓勵我的話。 童年時,我曾到過《金門日報》前身《正氣中華報》的鉛字排版房,看到鉛字架上,像迷你小信箱的鉛字小格,那麼神奇的科技,組合出那麼動人的文藝作品,我的心跳加速,瞳孔放大了好幾倍。 後來在歷史書上,讀到宋朝畢昇發明活字版,心中浮現出的,是《金門日報》鉛字房的畫面。又讀到富蘭克林在賓州費城開印刷廠、辦報紙,馬克吐溫在舊金山寫專欄,心中浮現出的,也是《金門日報》鉛字房的畫面。 通往世界的門戶窗口 《金門日報》是金門人通往世界的門戶窗口,也是世界各國通往金門的門戶窗口。 1980年代,李錫隆先生主編《金門日報》的《正氣副刊》時,常刊登玲瑤和我寄自美國加州的文章。 金門是有名的僑鄉,過去以亞洲為主要目標,我的祖父是星馬一帶的僑商。近年來,金門華僑、留學生,更遠至歐美各地。我是金門最早期的旅美留學生,在洛杉磯加州大學UCLA取得電腦博士,又到矽谷創立晶片公司。 1986年,我主持美國星戰計劃電腦設計工程時,應邀返國參加國建會,台灣報刊、電視,有許多專訪。 行程中到故鄉金門參觀,金門縣長、縣府、鄉親熱情歡迎。《金門日報》特別為我和玲瑤刊登了一篇專訪,題名為「金門雙耀星,照亮海內外」,玲瑤和我引以為榮,欣喜萬分。 我的童年往事,寫成了〈八二三的童年〉,在1989年8月23日,八二三砲戰31周年那天,刊登在《聯合報》副刊整版,它以攝影快照方式,涵蓋小巷、彈片、宣傳單、防空洞、彈聲、海、相思木、姨婆、土地公、料羅灣、中央坑道等段落,描繪出我的童年記憶。文章中,我這樣形容防空洞裡的感覺:「防空洞裡的冰冷潮溼,花崗石岩壁上似有還無的水珠,連接融合而成一種獨特氣味。尤其點綴著蠟燭上搖曳的微光,在隨時可能再有砲火的深夜裡,讓我感到孤獨而安全。」 金門第一女將軍傅晴曦 追溯起來,《金門日報》前身《正氣中華報》是在1949年,那個風雲際會的年代,由金門防衛司令部總司令胡璉將軍所創立。金門縣長,當時稱為「行政長官」,是胡璉所任命的沈敏將軍。 玲瑤的父親吳水池在沈敏將軍任命下,擔任過金城鎮鎮長、金沙鎮鎮長、烈嶼區長。 《金門日報》刊登過一篇〈金門第一女將軍,才貌雙全傅晴曦〉的報導,她是我外祖父傅錫琪的女兒,我母親的妹妹,我的姨母。在那段時間中,她是蔣夫人宋美齡的機要秘書,並任革命實踐研究院副主任。 1949年,當我姨母返鄉時,一位大學女同學,是她的閨蜜,也和她一起,到金門遊玩,由於戰局而回不去了,就住在我家,因為同姓陳,她叫我稱她為「姑姑」。這位姑姑才貌出眾,引起了金門縣長沈敏將軍的注意,後來成為沈敏將軍的夫人。 因此,沈敏家、我家、玲瑤家,從那時開始,就一直很密切。這些往事加在一起,是玲瑤和我成為「青梅竹馬玩伴」的由來,也是我倆締結良緣,鄉情愛情密不可分的源起。 這也是我和《金門日報》最早的淵源,金門出美女,也出才女,由此也可見一斑。 萬里歸來仍少年 當年經國先生推動國家建設,召開國建會,邀請海外學人出席,應邀學人都視為殊榮,熱忱貢獻所長。1986年我應邀出席科技方面,1989年玲瑤應邀出席文化方面。 應邀出席國建會的學人,在海外成立了學術聯誼團體,作海內外學術交流的橋樑。最大國建會聯誼團體,是「美西華人學會」,會員數百人,多數有博士學位。1989年,我獲選為「美西華人學會」會長。當時正值國內進行憲法改革,我又順理成章,被任命為「海外國是會議」主席。 海外華人的思鄉之情,是創作原動力。古今中外,飄流天涯的文人,經常文思泉湧。靈感出於家鄉的愛、異鄉的愁、旅居的新奇感、東西文化的衝擊省思。 過去曾有「留學生文學」,如今海外作家的創作力,依然十分旺盛。文友們志趣相投,經常聚會,談天說地、談文說藝。 北美洲有個華文作家協會總會,全美各地共有24個分會,合計超過2000位作家。今年6月底,我獲選為北美洲華文作家協會總會的總會長,在洛杉磯就任。 我平時只寫散文、小說、現代詩,那天心血來潮,寫了一首古詩,〈北美作協年會記盛〉: 絲扇雲裳舞眼前, 文壇盛會聚群賢; 時空秘道若初見, 萬里歸來仍少年。 附註如下: 第一句:會上「世界陽光女人聯合會」氣質美女們演出《關關雎鳩》舞。 第二句:會中作家群集、高朋滿座。 第三句:見到眾多許久未見、慕名已久的作家文友們。源於圓山秘道、納蘭性德《木蘭花令》:「人生若只如初見。」 第四句:文友們都笑容滿面、出奇年輕。源於蘇軾《定風波》:「萬里歸來顏愈少。」 60甲子新里程 《金門日報》和前身《正氣中華報》從創立以來,是軍民一心、承先啟後、繼往開來的燈塔和標竿,金門軍民,無論回到台灣,或到亞洲、歐美各地,感情上總是環環相扣、心心相連。它是故鄉珍貴的寶庫、故鄉記憶的檔案庫,儲存著數十年來令人懷念的回憶。如今到達60甲子的里程碑,更盼望「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開拓一個新紀元。 先總統蔣公,在金門太武山巔,勒石為銘,刻下「毋忘在莒」四字。那是引用戰國時代,齊國田單故事,提醒國人,永遠別忘記:這段在台澎金馬,風雲際會、自強不息的日子。它也提醒了曾到過金門的軍民永遠別忘記:《金門日報》領軍下,這段志氣如虹、柔情萬丈的歲月。
-
【陳漢平小檔案】 金門雙耀星,照亮海內外
陳漢平,旅美電腦博士、企業家、作家,出生於金門金城北門。與作家夫人吳玲瑤被譽為「金門雙耀星‧照亮海內外」。 交通大學電子工程系畢業,洛杉磯加州大學UCLA電腦博士,美國星戰計劃人工智慧電腦設計主持人,矽谷人工智慧處理器晶片公司創辦人。 現為「北美華文作家協會總會」總會長,曾任國建會聯誼會「美西華人學會」會長。獲僑委會海外傑出青年獎、中國工程師協會科技人文獎、拿破崙傑出成就獎。曾在《聯合報》、《世界日報》有多個專欄,作品有《在矽谷喝 Java 咖啡》、《超越達文西密碼》、《生活方程式》、《愛與幽默》、《誰怕電腦》等散文集及百餘首新詩。 陳漢平為傑出電腦科學家,及矽谷成功創業者,在科技界頗負盛名。閒暇之餘愛好寫作,科學是他的專業,文學是他的嗜好,文筆清新,題材廣泛,被譽為右手設計電腦,左手書寫文章的全方位電腦界才子型人物。 陳漢平亦擅長寫現代詩、散文和科幻小說。提倡科學與文學的互動整合,認為可以迸發出最美的火花,主張在邏輯中尋得感情,在感情中找到邏輯,要成為人類心靈的工程師,建立起成功快樂的人生觀。 (楊樹清整理)
-
【金門日報60週年】到成功有多遠
瓊斯盃籃賽正熱 那年瓊斯盃籃賽正熱,報紙每天都要用上不少版面來報導。我在編輯部的任務,就是在排版後的標題空白處加上插圖點綴。那時可沒有電腦繪圖,全靠手工臨場發揮。幸好我素描底子還不錯,不必東翻西找資料,當場就能畫出各種籃球動作特寫。等報紙印出來,讀者反應頗佳,如果我真有尾巴的話,早就翹得老高了。當時金門一位知名人士給了我最大的肯定,不只把我畫的小插圖剪貼成冊珍藏,還大方把他家的野狼125借我騎,方便我隨時去找他。從那時起,我的人生多了一個營養補給站輝哥家。金門第一高人李增輝先生,不只人高,氣度也高。直到現在,他和孩子們依然是我仰望的對象,因為,他們身高都超過一米九。 離開報社時大夥給我一場非常澎湃的退伍酒,很感動,酒未過三巡我就被人抬走;進入台北職場常常想起成功海堤的浪濤,拼版台的大燈箱,撿字房鉛字的重金屬味,印刷機喀嚓喀嚓聲響,油墨很嗆,高粱很烈,人情很濃。 到成功有多遠 在台北的廣告公司裡競爭激烈,檯面上看似風光,但幾番起落,我使盡渾身解數,也只能勉強糊口。那時我才明白,人不是只有得意時會忘形,失意時更會忘形,而且忘得更嚴重。每次回金門都害怕遇見熟人,談什麼、聊什麼都讓我很不自在。每當路過成功村,我總會悄悄走進報社不敢張揚。因為我身無錦衣,只能夜行。 人生的體驗很嚴酷,如果你的回憶是甘甜的,那現在的你一定過得比以前好,因為過去的苦會增溫加味,如果你的回憶是酸苦的,那現在的你一定沒有比以前好,因為過去的好會侵蝕現在的苦更苦,但總有逆境翻轉的時候,你也必須保留這一點希望;年過五十後師父告訴我:如青呀!我們要開始往下坡的路走嘍,你要開始學習告別,可是老天爺呀,很多事你就想趕快脫身,可有些事卻又不忍告別;師父是睿智的,原來在學習告別之前,你需要先學習選擇,選擇你要告別什麼,你在乎什麼,你珍惜什麼,你不捨什麼。 金門就像陳年的高粱酒,他晶透似水,卻辛烈如火……四十多年前,那個少年來這兒揮霍他的青春歲月,滄桑之後,日、月、星、辰、風、雨、雲、霧,老天爺從來不曾偏袒過誰。但那些記憶深藏於心,永誌不忘,謝謝金門日報,謝謝那些年並肩走過的老朋友們;那個少年如今也已兩鬢斑白,若有一天,你在成功村的某個角落遇見那位老阿公,他可能有點失智,他似乎在找什麼,你不用幫他找,找不到的,因為他要找的是曾經屬於他的黃金年華,也許他還會問你一件事,你可以虛應了事,老阿公在成功村問你:到成功有多遠……。 (下)
-
【李如青小檔案】 不能靠近的天堂
李如青,本名李懿倫,1962年出生於金門後浦小鎮,先後就讀莒光國小、金城國小、金城國中、金門高中、國立藝專(現國立台灣藝術大學),軍旅時回家鄉,支援金門日報印務、編務;退伍後經歷過美工設計、廣告企劃、行銷業務、餐廳廚師等。 2007年重拾畫筆,已出版多部繪本,多次榮獲金鼎獎、圖書插畫獎、好書大家讀、小綠芽優等獎、年度優秀繪圖者、豐子愷兒童圖畫書獎等,繪本著作有《拐杖狗》、《那魯》、《勇12:戰鴿的故事》、《雄獅堡最後的衛兵》、《紋山》、《旗魚王》、《不能靠近的天堂》、《因為我愛妳》、《小旗手》、《追風者》、《禁區》、《牆》、《不能靠近的天堂:遇見無國界的自由翼》、《鄭和下西洋的秘密》、《最後的戰象:大兵林旺三部曲》等。 從愛馬素描到史詩級繪本創作,李如青過去兩度接受金門日報《鄉訊》(李承寬、邱翌瑄)專訪,透露他的繪畫啟蒙,是3歲時的一場賽事。1965年5月4日,第一屆金門縣運動大會的前夕,一場賽馬的練習賽在當初金門運動場(金門高中現址),他站在場邊看著兩匹馬兒正在練習,那畫面對小小年紀的他太震撼了,說不出是興奮還是驚愕,他深深愛上這神秘的動物,一直盧著家人要養馬,家人問他:「家裡小小的,要養在哪裡?」李如青說:「我負責養,他跟我上閣樓睡覺。」此後,筆下開始出現馬啊、狗啊,到了台灣後,又多出鴿子、大象等動物。 愛馬的孩子,終究回歸了家鄉。作品《禁區》,描繪處處佈滿雷區鐵刺的島,他以「不能摘的小黃花」比喻沙灘雷區的待宵花;「不能休息的黑鐵衛兵」比喻沿岸的軌條砦;「不能欣賞的煙火」代表「單打雙不打」時天上掉下來的砲彈;、「不是軍人的軍人」講述民防自衛隊……每一章節都使用否定「不」為開頭,更以受到限制,被操控的「人偶」呈現,企圖傳達那種受到而肩負戰地任務時期的這座島嶼上人們的集體記憶。 用線條把金門帶出去,畫我故鄉,李如青處理這樣的題材並不容易,「因為自己最熟悉的土地,實在有太多感懷、情緒與世故攪在一起,糾葛太深,難以理出頭緒。」 (楊樹清整理)
-
陳朝寶 送馬到成功
學弟寫下〈成功有多遠〉,學長畫下〈馬到成功〉,擅表現女體的陳朝寶,讓女騎士跨上馬背,穿越古今。獻給社址位於成功村1號的金門日報甲子之慶。 被暱稱「阿寶」的陳朝寶,是同行金門畫家季青與李如青的國立藝專學長,位於汐止的「藏寶徒」畫室與三芝楊樹森漂木空間也常「對畫」。 陳朝寶,1948年9月24日出生於彰化縣田中。旅法十九年,著有《巴黎落幕》、《女體別冊》、《想入非非》等,作品跨足水墨、油畫、多媒材及漫畫,風格融匯東西且充滿童趣,被法國政府列入百大華人畫家。 陳朝寶也是台灣政治漫畫打入國際第一人。 「成功」有多遠?戰騎揚馬要出征,奔向成功之道。一個意外的台、金連結,陳朝寶為一份位於最前線的成功村,走過甲子,在風雨、烽火中持續出報,屹立不搖的報紙揮下「馬到成功」,風雲再起。
-
在酒精濃度裡,遠方有砲聲:憶金門砲兵營運輸官歲月
風砂與酒精在血液裡翻│騰 像一場尚未退役的夢,在遠方 小徑的鹽味,鐵皮車廂的震動 把我冷冷推向未來與過去邊界 (我在碉堡中讀著泛黃報紙 標題藏著肅殺的炸響,我轉進地道 用詩製造長長引信,在胸口點燃) 砲聲響起,曾是日常的脈搏 如今卻隱匿在酒精氣泡裡私語 每次高粱乾杯,都攜帶戰地的迴音 在舌尖爆裂,像暗夜裡的信號彈 三十年的距離,浯江蜿蜒 在風獅爺的磚縫中悄然拉直 市場依舊熙攘,潮湧中人在何方 硝煙退去,留下拔高的鋼筋玻璃 我聽見年輕的踩踏腳步聲 在城隍廟的倒影裡匆忙穿梭 一邊押車一邊押著青春的債務 誰能想到,記憶會在此重逢 (雲端上,閱讀金報花甲歲月的臉 看見航向藍海的身影,讀著 標題,在文字海洋裡校正回歸……) 金門轉身,如海濤翻飛歲月 每一個景點都是新舊重疊的臉 酒精濃度裡,醉倒在時間交叉口 遠方,猶有低沉而溫柔的砲聲…… (范揚松,博士,大人物知識集團董事長,瑞士歐大教授,公益協會理事長。 曾在金門小徑砲兵營擔任運輸官,常押車前往金門各市場採買,也在此完成國軍文藝長詩金像獎〈我的兄弟魏京生〉詩稿。風砂、砲聲、荒涼的戰地氛圍,成為青春歲月不可磨滅的底色。三十年後,因應金門縣長李沃士之邀,對上百位主管演講「金門新藍海策略」,全文刊登金門日報,並遊覽古蹟景點,親眼見證金門華麗轉身成現代城市。)
-
【金門日報60週年】到成功有多遠
聽說金門日報缺了一個軍方的美術編輯,我就趕緊前來試試運氣,風衣先生再次張開雙臂邀請我,民國74年我穿著裝備前來報到的那天,最先遇到一位黑黑壯壯個頭跟我差不多的大叔,穿著卡其服中山裝,說話很俐索很豪氣像資深工友模樣,劈頭蓋臉的第一句話竟是問我:你是黑龍江人嗎?我一時愣住不知所措。 金門成功村 金門有個特別的地方,有著最長最白最像月彎的沙灘,這裡的人不分男、女、老、少,就是剛出生哇哇大哭的的小娃兒,護士就會先幫你蓋個印:恭喜,你是「成功人仕!」,別人一輩子拚不來的頭銜,他們一出生就直接解鎖,因為這裡的戶籍地正是金門最霸氣的村莊……「金門成功村」。 記得自己上了國中後,對「成功村」這三個字總有種莫名的崇拜。就連田裡低頭啃草的大黃牛,在我眼裡都自帶一股神氣。但其實不是因為地名,而是在我心中,金門最有學問、最有文化、最有氣質的象徵。當時的金門日報,那是一座不可高攀的存在;像我這種從小不「品學兼優」的小孩,更不敢奢望能有文字或圖畫登上報紙。成功村上的金門日報社的那道斜坡,距離我家雖然只有9.5公里,我只能遠遠望著,帶著一點羨慕和憧憬。 故事的開端 雖然從小都算是愛畫畫的小孩,但直到高中我卻從未有什麼比賽中得過什麼獎,有的就是行為規範的警告或小過,丟人呀!但同學們都知道我愛畫畫,這種純粹喜歡畫畫終於有了回報,因為兄弟,從此你畫的插圖會常常登上金門日報,而且還有稿費呢,這開啟了我人生專屬創作的大門,也是我在高中時代的高光時刻,比什麼比賽什麼獎盃都更令人振奮。 故事的開端要從高二那年說起。因為楊樹清前輩的推薦,陳長佳學長帶我去見當時最瀟灑的報人風衣,正是溫文儒雅的前輩顏伯忠先生,還記得那天陽光正好,我興奮與膽怯同時在肚子裡翻騰,因為沒有作品,就現場畫了幾筆給先生鑑定,還記得風衣先生黑色方框眼鏡下嘴角慢慢上揚,先生的笑容,笑聲至今難忘,這已是四十多年前的往事,卻……彷如昨日。 第一「明」記者 後來當兵很幸運,部隊移防回金門,其實我是喜歡軍旅生活的,但偏偏兵運不佳,在部隊犯了事,很憋屈很窩囊,聽說金門日報缺了一個軍方的美術編輯,我就趕緊前來試試運氣,風衣先生再次張開雙臂邀請我,民國74年我穿著軍裝帶著裝備前來報到的那天,最先遇到一位黑黑壯壯個頭跟我差不多的大叔,穿著卡其服中山裝,說話很俐索很豪氣像資深工友模樣,劈頭蓋臉的第一句話竟是問我:你是黑龍江人嗎?我一時愣住不知所措。後來才知道,原來他就是金門日報的大當家「明強社長」,他非常風趣、幽默、而且豪爽大氣,是真性情;有一回報社到太武山健行、中午用餐時長官宣布:經費有限每桌只有一瓶啤酒,沒二分鐘我們這桌就喝乾,社長豪氣地笑說聚餐怎能沒有酒來慰勞員工,本來一桌一瓶變一打,我的好社長果然「明」不虛傳,金門第一明記者呀。 我是軍職外調人員屬印刷廠的製版組,因人生地不熟,組長余建寧先生特地叮囑我提前晚上七點報到。建寧組長超親切超有耐心的傳授作業流程,製版陳振聲師傅曬版黃維堅師傅也都鼎力協助,我的表現組長很滿意,第二天改八點上班,到第三天我已進入狀況,恢復製版組正常的九點上班時間,真沒想到當兵時支援外調竟能調來高中時的夢想之地,而且遇到好多同學,像是莊煥寧、童才盛、李錫棟、蕭宗民等,聽說蕭宗民還和社長打過架呢,這段傳聞更是讓我忍不住莞爾。 石器時代的交流 寢室在工廠下方的兩棟舊宿舍裡,知名大記者羊曉東就睡在我的下鋪。那時候報社還在用鉛字模,得仰賴許多撿字人員,稿子要經過一校二校三校逐一校對。因為印刷廠位在靠海的高地,每到冬夜北風呼號時,廠內最熱鬧的角落就是製版的烤箱上。那大烤箱像個炕,能擠五、六個壯漢,大家屁股挨著屁股圍成一個圓圈,我身邊最常倚著的,是甫調到夜班工作的翁維智。那真是最溫暖的回憶之一。 大約午夜十二點前,我的工作就告一段落。此時屋外宵禁大地一片寂靜,屋內卻燈火通明。因為外面的世界大家都睡了,因為剛結束工作的你睡不著,因為樓下印刷廠喀嚓喀嚓的聲音響個不停,因為深夜的印刷機旁邊總有一鍋熱騰騰的火鍋,因為印報的蕭宗民、翁文祥兩位哥兒總能變出些好料,我也常帶點什麼好料,大家湊合著煮一鍋消夜。寒冬深夜裡,我一邊看著他們專心印報紙,一邊捧著冒著煙的熱湯喝上幾口,心頭也跟著暖了起來;我常常回憶起這一段,你想,三個大男人共吃一個火鍋超過三個小時,我說不到三句話,我們三個人加起來說不上十句話,蕭仔很自在、翁仔很自然,我也很自得其樂,這樣的畫面不是一天二天,不是一周二周,而是幾個月都是如此,很多時候就是使個眼色,比個手勢,點個頭彼此便心領神會,彷彿是石器時代的交流方式,我本以為是印刷機喀嚓喀嚓的聲音太吵,說話太費勁,但其實沒在印刷的時候也是這樣,最多也只多個一二句話,我好喜歡這樣的相處模式,因為說話對我來說是真的很費勁。後來的人生道路很難再遇到這樣的朋友,和大多數人在一起長時間的沉默,往往會有點尷尬,甚至覺得特別耗氧,彷彿很快就會窒息,很奇怪,是報社的印刷機旁含氧量特別高嗎……哈哈哈。(上)
-
【金門日報.甲子風雲】 一紙六秩,半生知己
五十年行旅的褶皺裡 靜靜蜷著您一甲子的墨痕 像老茶罐底壓著的舊船票 在晨光初綻時輕輕展開 油墨的潮汐漫過紙頁 我辨得出那是家鄉波浪的平仄 十年如一日的約定 在台燈下準時赴約 您用鉛字縫補晝夜的縫隙 像守夜人守一盞不熄的長燈 當星子綴滿彼岸的夜空 我總在浯鄉群組裡數著時針 等楊院長捎來溫熱的電子報 那跳動的字節是長明的航塔 讓隔海的晨昏有了渡輪的軌跡 載著海霧清咸的呼吸 送來整座島嶼起伏的脈搏 指尖滑過發光的屏幕 摩挲著新聞紙的虛影 恍惚又見古寧頭的浪湧 漫過電子屏的方寸 太武山的松針在像素間抽芽 燕南書院的晨曦 永遠比黑夜多一頁鮮活的注腳 彷彿聽見高粱穗垂首的低語 與被海峽揉皺的鄉音 沈醉在副刊版流連 詩行標點處埋下坑道回響 是閩南韻腳繡出的紋樣 是古厝窗花譯就的白話 在藝文春秋裡 以燕尾脊彎曲的月光 連載陳高老酒般醇厚的往事 藏幾粒文字入茶 讓南音燕語在齒間重新築巢 記得初稿見報的那個清晨 青澀的句子在風獅爺的目光裡 長成門楣上工整的楹聯 而報導兩岸音樂活動交流的那版 鉛字縫隙滲出南音的工尺譜 原來每則消息都是時光的回音壁 讓離散的笙簫在紙間重聚 您從戰地的烽煙中走來 帶著木麻黃堅韌的筋骨 我在中年的浪濤裡與您相逢 時間在紙頁上畫一個默契的圈 六十年浸潤的墨香裡 每粒文字都藏在木棉的花苞中 當兩岸的祝福焰火同時升起 我看見千萬雙手傳遞同一份愛與和平 在快門追逐流光的年代 我們仍固執地守護 紙張與掌心相貼的溫度 此刻讓詩行化作一縷風 攀上太武山巔的雲嵐 輕輕擁抱您的第六十個秋天 那首永不終刊的家鄉敘事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