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
1930年代的華僑匯票
1930年代,是一個動盪不安,也是一個浴火重生的關鍵年代。 那個年代,東南亞許多歐洲殖民國家,經過世界經濟大蕭條(1929年),當地人民(包括數百萬華僑勞工和商人)陷入赤貧,失業率飆升,殖民國家統治的力道開始走下坡,而當時的中國,國共勢力劇烈對抗,日本侵略的陰影又步步進逼,而此時逆勢成長的南洋僑匯,不僅養活了眾多的故鄉人口,更成為地方建設的關鍵資金。 金門亦在此潮流下,因華僑傳統的宗族觀念和鄉土情結,還鄉修建宅邸、祠堂、道路、學校等造福桑梓、光宗耀祖;或是投資交通建設,改善故鄉的閉塞狀況,提升了僑鄉現代化的腳步。 1930年代,對閩粵地區而言,是一個希望與絕望並存、建設與毀滅交織的史詩年代。那時華僑的資本像一股強勁的活水,試圖在落後的故鄉澆灌出現代化的花朵,那是一種愛鄉戀鄉的情感連結。 爾來我獲得兩張「金門輪船有限公司蓋印」的新加坡華僑銀行匯票,印證了1930年代金門的社會與經濟的軌跡,這是廈門鄉土文化傳承大師曾謀耀先生相贈。 兩張匯票都是新加坡華僑銀行的匯票,其中一張匯票紙面長寬25×12公分,開立時間是26th June, 1931,金額是Eight Dollars only(八元正廈門幣值),收款人是譚金登Tan Kim Teng;另一張匯票紙面長寬19.3×9.5,開立時間是:FEB 25 1932,金額是龍銀貳百貳拾元,由陳來福先生在新加坡華僑銀行匯來,議明到廈門即日交付本人。 兩張匯票背面難得的是均蓋有一方「金門輪船有限公司蓋印」的長條型戳章,紅色印泥,歷久猶新,一張紙把金門與新加坡連上線,一張紙把當時的經濟與社會呈現出來,這是具有重要意義的歷史文獻,撫視之間,感觸良深。 「金門輪船有限公司」,據《金門縣志》卷七經濟志載:「金星小輪船:民國十一年,金門旅新加坡僑商組織金門輪船股份有限公司,設辦事處於廈門。由香港購進五十噸小輪一艘,號曰金星。民國十二年春正式啟航,川行金廈,每客售票八角。」(民國81年修訂版)」。 再據新加坡金門會館於2020年12月出版的《極目.遠眺》一書載:「1922年……金門俱樂部致函陳景蘭、蔡嘉種、陳煥武,陳述金門交通不便,金門會館於是議決組織金門輪船股份有限公司……以總額四萬叻幣為目標,發出四千股,每股10元,獲得不少鄉僑入股支持,款項由蔡嘉種、黃肖岩、陳景蘭等人簽收……」。 整合兩筆資料,可知當時組織金門輪船股份有限公司的鄉賢至少有陳景蘭、蔡嘉種、陳煥武、黃肖岩、吳光枰……等人,主要目標是購置船隻,改善鄉親在金廈交通的航渡,這是鄉賢眾志成城的力量結合,著眼不為謀利,只為造福鄉梓。 彼時那艘金星輪,是「小型蒸汽船,鍋爐在船中間,長型船身并有頂棚,船頭寫著金星二字。」(《極目.遠眺》頁68有圖),是當時金廈海運交通的要角,多少金門華僑是因為搭上它,由小島走向世界,開拓了璀璨的人生。因此我對於金門輪船有限公司,一直懷著憧憬的心思,故獲得兩張老件匯票,不勝愛惜與感慨。 1930年代,金門如同閩粵地區其他僑鄉,僑匯與僑資,透過僑批與銀行匯票,變化了眾多經濟和社會的層面,比如一些古厝洋樓的建造,呈現出一種「亂世中的繁華」,無心插柳柳成蔭,也造就了今日金門發展觀光的獨特區域資本。
-
也是家書
第一次在金門日報小學生園地上讀到我的名字,已經是四十年前的事了。一定是在總兵署前,那一道與許獬共情共振的文化牆的玻璃櫥窗內,小學生的我,身高恰可及半版報紙高度的我,乍見手寫字化作鉛字出現在金門日報小學生園地的喜悅。 升上國中之後,開始用筆名在中學生園地發表文章。有一年在許維民老師、王先正老師率領下,為校刊晨風策畫製作了「金門小吃」、「鬼神啊!請接受我們的賄賂」、「山高沒有我志大,路遠不及我腿長──全國馬拉松紀錄保持人許績勝」幾個專題,由校刊編輯小組同學分別認領子題、採訪、寫作。專輯文章完成後,刊載在金門日報浯江副刊上。那是我的名字第一次出現在「屬於大人的」副刊版面上。 高中畢業負笈台北,滿滿的思鄉之情無處宣洩。偶然在學校圖書館發現來自家鄉的金門日報──雖然報夾上都是「過期」的報紙,我仍然讀得津津有味,三天兩頭就往圖書館讀報解鄉愁。 我開始大量投稿浯江副刊,試圖把台北的生活日常透過文字與家鄉產生連結;想把接觸到的新鮮人事用文字與大家分享。我的詩〈冷飲二帖〉寫的是採訪與寫作授課老師黃晴雯與她的先生謝天惠:「白色的矯捷的溫存的靈敏的熱帶魚/翻騰在幽深的無垠的棕黑的沁涼的蜜汁裡/一輕啜一狂飲/便把柔情吸盡/沉澱在杯底的/是鍛鑄八年的持久抗戰。」 我也將我的情愛紀事化作詩句:「忽然想起那年夏天如何倉皇走過/除了朱子祠裡的昏黃/浯江裡的墜地木棉/還有晶瑩淚珠成串/年少的心版上/還有鹹漬未散。」 「初初愛戀的你的容顏/在仲夏與蟬唱告別/與草綠告別/與浯江告別/我只能憑空想像/船過料羅/輾轉海藍/去到紅塵滾滾/等桃花初綻/等你。」 「當碧藍料羅為之歌唱/筆直木麻為之飛揚/浯江的夜淒淒啊/別忘了我要他的一支筆一顆心/等待寫滿二個春夏兩個秋冬/等待風沙吹捲/草綠磨蹭後的古銅閃耀。」 「漸漸地我不再引頸張望了/讓江南儘管他的蓮葉田田/讓魚戲他的東北西南/我只在這裡禁聲無語/靜靜看你/與淵明比居。」 那時和平東路與新生南路口的天橋還在,我曾經「快步踏上天橋,給自己一分鐘的時間放鬆心情,駐足天橋上望下看,看由遠而近的公車一部銜接著另一部,同樣的長方軀體,不同的、多變的色彩,銜成一條巨龍,接成一列五彩火車,卻是飛天不成的龍,鳴響不得的火車。」 收到學長來信,樸拙的字跡絮聒他在金門服役的種種。譬如他在金門搭乘公車透過車窗看田野景致所衍生的特別情愫,譬如對家國的熱愛,譬如對返台休假的興奮與期待。腦海中浮現他身著草綠在金門的藍天碧空下,學習一次又一次的成長。「太湖真的乾了!他用賦的手法寫道:『妳可以從湖的一端走到對岸,中間還可以到湖中心的涼亭休息一下。』」 我也寫忘年好友,來自阿根廷,有著「高聳的顴骨、深邃澄藍的眼眸、宏亮有力的笑聲、精通數種語言多才多藝的副主教。」 「與伊約好深秋某個星期天的清晨在師大分部門口碰面,才下公車,便看到伊高大的身影在汀州路上流連徘徊。有意仿效邶風中靜女的愛而不見,笑看伊的搔首踟躕。伊不允,一雙活靈靈的大眼才瞅見我,已向我直奔而來。」 過往習作的新詩、散文、小說,一首首、一篇篇,真實記錄了我的年少歲月。回頭看,何嘗不是寫給家鄉、寫給金報的家書?
-
葉章湖畔晚清小品:我的文學師母續美玲
秋風搖曳。好想到江西,去碧山,回浦邊。 與客居溫哥華二十七載返台短暫停留的續均佑約定好了,928到江西出席象山書院復建掛牌儀式,1002日趕回金門碧山睿友文學館出席「筆下山河壯:東瑞文學展」開幕,接續1003到金沙浦邊何氏宗祠何家女兒貞儀晉博士匾觀禮。 如果按照行程走,我視為一趟10月的「夢幻之旅」。氣喘、腳傷,只能走到我家樓下7-11。殘念啊。 江西。阿背父親千禧年辭世前才首度向他的孩子透露,1943年隨胡璉部隊駐紮江西玉山縣徵兵,借住冰溪鎮三里街坊民家,近水樓台先得月。30初度與芳華19的林家千金金珠日久生情,譜出烽火情緣,亂世兒女結連理,只能在林府辦了二桌酒席,晨昏相處180多天即離散了。代父尋親晚了一步,江西台辦為我找到玉山縣唯一一位林金珠,2017年以93高齡辭世,育有6個兒女,大女兒在上海。 吸引我要到長江、珠江三角洲和閩南三角地區的腹地贛江,潛在誘因,也許不是那南宋由陸九淵創立的書院、心學發源地「象山精舍」,2020花10億人民幣啟動象山書院復建工程,並邀請燕南書院掛牌成立心學基地。我更想去尋找父親的「江西愛人」留下的芳蹤。 江西之後就是金門了,1949大撤退,父親延伸的足跡。筆下山河壯,甲政第的燕子東瑞從香港回來文學展了。浦邊的女兒也回來了。 那位我從大學到醫學之路,一路追蹤報導,專攻眼科,何國傑院長的女兒,美國杜克大學醫學博士,何氏長房八柱廿二世裔孫貞儀,歲次乙巳桂月越十有二日,值宗祠肇基二百年之慶,飄洋過海回家鄉晉匾。 想起浦邊,我的記憶之門又打開了。 位於東半島浦邊與劉澳村之間,有一湖泊,立七層水尾塔,名落星塔,今作葉章湖,葉章塔。 湖岸5百公尺處,浦邊66號,是一棟擁有百年歷史的雙層閩南洋樓建築,融合閩式與洋樓風格,列為歷史建築。上網搜得,「不像洋樓的洋樓」,1920年,由何敬嚴返鄉所建。他早年在南洋呂宋(菲律賓)經營橡膠園致富,回到家鄉後親手打造這座融合閩式與洋樓風格的建築。建築本體是典型的「五腳基洋樓」,整體牆身結構以下緣花崗岩石板條砌成,上方以斗砌磚牆,屋身構造為下緣斗砌磚牆,上緣抹灰,搭配硬山擱檁的屋身構造。 少年的我,初訪葉章湖及浦邊66號,我為她命名「晚清小品」。而今,何敬嚴宅,作為「小築佳趣」民宿。 一度入駐「晚清小品」的女主人續美玲,祖籍河北,出生於雨都基隆,筆名:書亞、曉芃、凌雨琳、序雨凌。 我文學路徑上的啟蒙者、引路人。 國一時,教數學的班導何克強的妻子續美玲,是我們的師母。當時學校規定要撰寫週記與閱讀心得,我的第一篇週記寫一個外國心理學者梅寧哲的《生之掙扎》,那是一本超越我當時閱歷的哲學書籍,閱讀起來一知半解。師母看到我寫的閱讀心得後,想與我聊一聊,金沙浦邊66號,1975年,從台灣嫁到金門,雙十年華的續美玲想看看此生,特地陪何克強來古區10號作家庭訪問,當時我尚未放學,從老兵到老農的阿背父親在田地幹活,只天涼仍打著赤膊在家照顧中風癱瘓在床的雪緣母親的樹森哥當家長招待訪客。雞啊鴨啊,還有從豬舍跑出的小豬也加入在屋裡屋外起舞熱烈「迎賓」,城市長大,格外小心翼翼就怕踩到雞屎豬糞,東拐西轉,一步一步,久久才進入搖搖欲墜老屋內,坐定後又是天花板不斷掉落的沙塵與母親的病痛呻吟聲交響。她終於了悟,13歲的少年為何會讀《生之掙扎》……。 家庭訪問之後,師母將家裡閣樓大量台灣現代文學藏書,一本一本,託何老師當「信差」、「書僮」,帶到學校借閱予我。沒書可借了,連17歲的日記也擁搬出來,代批改週記,批示的字數寫得比我的心得還要多,也總以書信與我談論閱讀、文學、寫作。直到我步入社會。 1992金門解嚴那一年,師母文學人生唯一出版的一本書《花崗岩島的戀人:續美玲綠色書簡》,是我幫她整理並寫推薦序出版的,但她為自己的插畫出版社沒用上,耿耿於懷。一直想再出第2本書,卻一再錯過。 2018年10月,續美玲來台灣,身體頓感不適,從天母攔了輛計程車直奔新店耕莘醫院。再也沒回家。2天後,10月6日安息主懷,回到天家。 葉章湖畔晚清小品。永念我的文學師母續美玲(1953~2018)。
-
古人玩味‧大美長汀
今年10月依然艷陽高照,庭院的李樹、梅樹、豆梨爭先開了花朵,錯亂了季節的時序。 從前生活步調緩慢,時間過得慢,覺得似乎有些不便利;但是知飢寒飽暖,歲月痕跡刻畫入微,現在生活匆忙,不愁吃穿,數十年庸庸碌碌如一日般飛逝而去。 重讀古籍,前人把焚香、試茶、洗硯、鼓琴、校書、候月、聽雨、澆花、高臥、勘方、經行、負暄、釣魚、對畫、漱泉、支杖、禮佛、嘗酒、晏坐、翻經、看山、臨帖、倚竹等,皆視為獨享的樂趣,文人的四季,慢活中充滿著智慧的禪意與詩意,追隨古人腳步的文旅氣息,是現代人嚮往的精神浪漫樂趣。 中秋節之後,走了一趟閩西長汀之旅,從廈門北站搭動車到長汀南站,途經角美、漳州、南靖、龍岩、連城等站點,平均時速接近200公里,僅需2小時20分鐘。比起從前的綠皮火車或公路客運,既便捷又舒適。4天3夜的行程,訂了靠近濟川門的民宿,配合歷史人文風貌的一致性,周遭皆有建築高度及景觀限制。室內是完善的人工智能設備,天貓精靈無微不至服務,體現產品的廣告;「科技,始終來自人性。」 6樓的房間對著城門,可以一覽無遺看到「南國山城」門額。清晨5點半起床,天色微亮,走在城牆樓道上,清晰的高低搗衣聲,節拍重而有力,沿著江邊此起彼落。穿過惠吉門城牆的門洞,來到許多婦人洗衣的汀江河岸,水面泛起大小的漣漪,還不時聽到用客家語交談的爽朗笑聲。此時刻、此場景不正是唐人搗衣的寫景重現嗎?《唐詩七百首》有幾首與搗衣有關的膾炙人口詩句,如杜甫《搗衣》詩;「亦知戍不返,秋至拭清砧。已近苦寒月,況經長別心。寧辭搗熨倦,一寄寒垣深。用盡閨中力,君聽空外音。」白居易《江樓聞砧》詩;「江人授衣晚,十月始聞砧,一夕高樓月,萬里故園心。」李白《子夜吳歌‧秋歌》詩;「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秋風吹不盡,總是玉關情。何日平胡虜,良人罷遠征。」腦海浮現唐代時戍守邊關、動亂分別等畫面,只是搗衣聲一千多年依舊如昔傳來,歷史的萬般情結,內心難掩瞬間相遇的波瀾激動。 有人說;「中國有兩個最美的小城,一個是湖南的鳳凰,一個是福建的長汀。」著名的湖南籍音樂家譚盾,曾經表示是聽了鳳凰古鎮的搗衣聲,才觸發創作靈感,替電影《臥虎藏龍》竹林中廝殺場景,配出不一樣精彩的東方音樂。晚間11點鐘城樓的燈光準時關閉,人潮逐漸消去,山城恢復寂靜,深夜略帶寒氣,長空下高掛一輪皎潔的明月。我拿起古老的樂器尺八,面對濟川門,在天台吹起《渭城曲》、《滿江紅》、《彩雲追月》、《城裡的月光》等樂曲,向古人和古城問候致敬。 這是一個崇尚玩古,可以灑脫自在,穿越時空家園,玩出品味、氣質的美好時代。
-
鄉愁
手機響起,那頭傳來:「二姑姑,我是……」聲音雖陌生,但明確地說出我和家人的境況,而且還瞭若指掌。即使在第一時間讓我受寵若驚,可是定神一想,莫非是詐騙集團想放長線釣大魚,以為我會無知地把家裡的藏寶圖和提款卡雙手奉上,讓他們將銀行裡的存款提領一空,迫使日後只能喝西北風。或許詐騙的猖狂已是眾所皆知的事,他們無所不用其極,要把你辛苦的積蓄搬運一空,所以不得不先小人一番。跟他核對了身世及背景,最後還去電他的母親,終究從未謀面、亦未聯絡,突然冒出的親戚總要再三確認才能放心。 一位朋友曾經接到一通電話,當她拿起電話筒,那頭隨即傳來一陣男孩的哭聲說:「媽,他們打我,妳趕快救我,救救我……」,我的朋友在家庭計畫時,生下女兒後就避孕,沒有再生育,怎麼會突然冒出一個男孩子叫她媽,於是她知道這是詐騙集團的伎倆,故意問:「他們為什麼打你?」對方說:「我也不知道。」她不假思索地說:「把你打死算了,有手有腳玩什麼詐騙……」電話那頭隨即冒出一句罵人的粗話,然後狠狠地把電話掛斷。詐騙集團可說什麼花招都使得出來,純樸的鄉親不得不慎。 去年完婚,今年返金旅遊及探親的姪兒帶來了他的新婚妻子,一下飛機就依循電話、地址一一拜訪。眼前俊俏的姪兒和二哥一個模樣,截然不同的是二哥木訥,他則口若懸河,這或許和他做業務有關,訓練了侃侃而談的本領。 六十年代,雙親由烈嶼遷徙大金墾荒,胼手胝足只為圓一個家的幸福,既農耕亦經營柑仔店,兄弟姊妹八人凝聚著向心力,父母說東、不敢往西。隨著靠天吃飯的日子收入有限,兄長們出外習得一技之長的裝潢,之後二哥、三哥相繼赴台,並在台灣成家立業,除有特殊情形,鮮少返金。 父母健在,手足總有撥空齊聚的時候,隨著雙親遠離,各自開枝散葉,農莊由大哥繼續耕耘於田野間,其他兄弟則各自購屋在外。猶記得母親離世,靈柩停在廳旁,兄弟姊妹全員到齊,提及遺產,我第一個蓋章放棄,儘管這片園地我亦曾經努力耕耘過,結婚時父母也沒有給任何嫁妝,但再苦的歲月已熬過,堅定信念,凡事靠自己,如今家的圓滿,親嚐甜美的果實,吃喝玩樂唾手可得,我比他人多幸福。 如今,雙親走了,三哥也走了,青春的歲月已將到了盡頭,能相聚的日子還有多少?姪兒此趟返金,尚有其他地方未走訪,提供訊息,莫忘根源。而二哥、二嫂曾是我的忠實讀者,託他帶著剛出爐的新書《島嶼面面觀》回家,讓他們重溫島嶼的溫馨和美夢。兩個女兒也為她們的舅舅和舅媽,備著充滿濃濃家鄉味的高粱酒,讓他們一解鄉愁。
-
菜市場裡二三事
幼時我們村莊沒有市場,只有村子中間一家叫「兄弟」的雜貨店。一棟三落屋舍,前落是雜貨往裡面吃的喝的應有盡有,特別的是有撞球、替阿兵哥修改衣服、洗衣服……門口統一掛個招牌白底紅字寫著不算正的「兄弟雜貨店」。彼時母親缺一瓶醬油缺一瓶醋,都差遣我們去兄弟買,至於逢年過節置辦較多魚肉父親會親自到城裡購置。小的食物在兄弟補充即可解決,年節可不行。雜貨店等於村裡的市場。也是東家長西家短的傳播站。 直到讀高中和同學在街上閒逛,打城裡的中興街前行,經過總兵署、觀音亭再往前,貞節牌坊前方,叫賣吆喝聲穿耳,路的二旁擺攤賣蚵仔青菜乾貨等等,店面賣粥賣蚵仔麵線蚵仔煎、衣物乾果,炸蚵嗲馬花炸,舖子上雞鴨魚肉,這是標準的市場,也是有名的東門市場,又叫「外菜市」。第一次見識到真正市場挺訝異。真是富足所在地,因為在家吃閒飯,因此,與市場是遙遠的距離。 為人婦開始近庖廚。因為小犬所托日間褓姆為湖南女子,善廚藝,教了我許多東酸西辣南甜北鹹、麵食米食種種做法,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右耳進左耳出,為孩兒故,也就漸漸張羅起家人的胃走訪市場。 初始,週末買一星期腥羶,青菜水果下班視情況補貨。 市場是基層社會,不好聽是龍蛇雜處,好聽的是人才聚集。由於住在眷村改建的社區,眷村有許多黑白人才,小女子鄉下人膽小,除了孩子奶媽,不太與人交往。 遠遠就聽到市場聲音聞到空氣裡買賣味道,摩肩擦踵,擠在人群裡經常聽到菜販吆喝:「走路靠中間,買東西看這邊。」押韻押的好,好奇看看賣什麼?偶爾也會「交關」。每位買菜婦人都拉著鋁製銀色的簡便菜籃,曩時一只二百元,各家菜籃長的極像,往往有人買了孩子麻紗內衣褲丟到我的籃子,我買了青菜水果丟到別人籃子。回到家,哇,我明明有買兩顆芒果,這麻紗衣褲我沒買呀。那一整條菜市場似一彎流水,流走就過了,真是茫茫人海何處尋? 接著遷徙到人文氣息濃厚的文山區,標準傳統市場換成製式的有冷氣卻人味不足的市場,沒有了傳統巷弄裡的溫度,人稀物少竟也滿足我這樣的人。儘管物少價昂,因為不愛進廚房,一切因陋就簡,遠一點價廉的市場也吸引不了我。 倒是這物價比一般市場貴卻有幾攤對我特別溫暖。雞肉豬肉牛肉水果青菜都固定攤位購買。最令人詬病當屬魚販,老闆娘太酷了,沒有一次口氣是好的,通常惡聲惡氣。一回看她面沒有剝好的蝦,很卑微問:「請問可否剝幾隻蝦賣我。」回曰:「不可以。」斬釘截鐵的拒絕口氣,這是做生意該說的?我受她很多氣為何不換一攤?她魚蝦忒貴卻新鮮乾淨,蝦子殼剝掉會把腸子抽出來。當然心裡有氣,然,熟識的攤位都告訴我:「她惡聲惡氣大家都知道啊。」似乎願意逆來順受者眾。不懂修辭不懂禮貌的她有恃無恐,她知道下回我還是會恭恭敬敬找她,她仍然可以愛理不理的回答。 前些日子新買一條黑色緞面褲子鬆緊帶壞了,拿到市場找一位修改衣服大嬸,她爽快說:「針車上正好黑線。」心想走運了,三分鐘後完好如初,要拿零錢給她,竟說:「大家鄰居不用了。」接著:「對面那賣水果的肥婆,妳有跟她買過嗎?」我搖搖頭,這下好了,講了左鄰右舍吵架內容最少十分鐘,用的都是對方和她全武行時粗鄙的用語,三字經五字經完全不修飾,而大嬸和盤拷貝,和網紅館長差不多,我目瞪口呆一輩子沒聽過如此多的「髒話」,果然免費的最貴。
-
談東瑞與李金昌及其他
10月2日參加東瑞展開幕,很高興他們賢伉儷又回家鄉了,想另找時間跟他們聚聚聊聊,但機緣未足,因為3日上午,寫作協會有讀書會,下午我又赴台北,4日晚間永和有金中學生85年畢業30的籌備餐會。東瑞與印華作協5日要離金,與東瑞伉儷的聚晤只能留待日後。 近二十年來,東瑞夫妻偶返鄉,七、八年前,東瑞參加浯島文學獎小說類徵文,獲獎兩次,他們較常來金,我常在頒獎典禮拍照,並於臉書貼圖祝賀,伉儷返鄉前後,我們彼此常以臉書聯繫,來金有時共遊或共餐,常合影紀念。東瑞是當代文豪,作品量多質精,筆下溫暖,常不吝推介文友作品,他曾寫〈慢工出細活─讀王先正老師的《浯鄉歲月》〉鼓勵我,感謝之餘,我回以〈東瑞伉儷攜手虎山行〉、〈東瑞文學甲政第〉兩文,日後並請東瑞為拙作《聽見金門》作序。但前幾年,因疫情來襲,瑞芬姊說他們的臉書被盜用,停用臉書,彼此不通音訊又數年了。 8月29日見夜話刊東瑞〈情繫同安渡頭〉,文中簡介日據時代,李金昌等人被日軍強徵、押解上船,從同安渡頭出發到大陸沿海的故事,前後23天,路程長達三百公里,五百人出去,活著回來僅剩下二百多人,東瑞在文中寫出他的感懷。當時日軍以防疫為名,誘騙百姓牽馬檢疫,全金門共集合約五百匹騾馬,飼主充當馬伕,強迫馬伕牽馬載運彈藥等軍品隨行,李金昌先生是五百人其中之一。 家母在世時,要我稱李金昌先生為金昌舅,因他與家母同是古寧頭南山親堂,家母長他四歲,家母生前講過一些故事,稱讚金昌年輕時在南山就有相當才名。金昌舅日後寫了《金門憶昔-日軍強徵馬伕》一書,書後有鳴謝:(一)感謝李天源、李金錠、李增注、李素月、李康城、莊漢新、李樂群、李錫忠、李錫健資助出版費。(二)香港《印尼與東協》出版社免費印刷。(三)印尼祖國文化藝術協會策劃1998年12月出版。此書連同李金昌《李曼陀文集》(印華作協2004年8月出版,李曼陀是李金昌筆名),兩書被合編、改編為金門文學叢刊第二輯李金昌著《浯島啟示錄》(金門縣政府出版、聯經出版公司2005年承製發行) 李金昌先生曾寫信給我,第一封信寫道: 先正賢甥,您好!返回印尼后,我一直很惆悵,未趨貴府去探望令尊令堂,因為在1946-48年我與令尊有一段緣,那就是為抽壯丁的緣,忙得手慌腳亂,時與永仁兄作溝通。雖說現在交通方便,但相見也不是易事……。 茲適老三李錫安夫婦與孫兒回台灣(台南新營)之便,將這本印尼棉蘭出版的《南風》寄給你,我常為它寫稿,內容有關「馬伕」的記錄,望你收閱。 陳延宗的長篇《讀后感》,我有幸得讀到,真是感謝家鄉讀書會的文士,何況又惠贈許多書本。 也夾上2002年元月五日,我倆老金婚佳日(合影),照片中是爪哇書法協會與全印華文寫作者協會(多在椰城、萬隆)前來泗水聚首所拍的。 我也接到許文龍處長來信,該「馬伕淚」已刻好了,該楷書是一位印尼書法家葉氏所揮毫的。祝闔第康泰泗水李金昌5/7. 2002 收到這封信及書,我當時因事忙,似未回覆,很失禮。之前,他返金時,曾與陳延宗、楊媽輝、我、倪振金、吳鼎仁、盧根陣在某人家中合影留念,此相片收錄在《李曼陀文集》書中243頁。至於他在信中寫說返金未趨府拜望家父母,主要是因家母當時住台灣,而家父因為年老體衰,躺在大哥家中病床,又患阿茲海默症,已不識家人了。有一天,我請金昌舅吃飯後,他說想到大哥家中問候家父,我怕金昌舅觸景傷情,婉拒他的好意。
-
長鋏歸來兮!風起燕南
十月伊始,連續一個多星期在金報副刊閱讀了多篇「金門日報60周年」紀念專文,知曉更多金報發展過程中的點滴,也對金報作為地方唯一官方媒體所肩負的使命,以及副刊園地對金門學子在寫作、文學(史)能力的培育、啟迪,和對金門暨閩南文化知識的傳播、普及之功,有更深切的瞭解。 個人有幸和《金門日報》同年同月同日生,也即將在月底迎來自己的耳順之年。小時候,對於在10月31日這天生日,還是有一點小驕傲的,因為這一日,也是先總統蔣公的誕辰紀念日;偉人生日,舉國同慶,不免也自覺可以沾染一點「壽與天齊」的喜慶之氣。 細細回想自己與金門日報的初識,該是源於二位賢庵國小學長的因緣。一是金門文藝界聞人、燕南書院修建倡議者及首任院長,出生於古區燕南山麓的楊樹清學長。國小三年級時就知道這一位身形瘦高、很是厲害的小作家,他小小年紀便常有大作在金報刊登。我也曾數次在總兵署對面的佈告欄前駐足,閱讀他以筆名「燕南山」發表的文章。樹清學長畢生投入寫作,斬獲大獎無數;他平素有買報、剪報、蒐集大小藝文聚會出席者簽名的習慣,加上自身博聞強記,又樂於穿針引線、提攜及玉成後輩,早已是金門文壇現象級人物。 第二位讓我間接關注金報的賢庵學長,便是我那靈根早慧、也是家住古區(樹清學長鄰居)的詩人、二表哥陳長達(早年筆名陳思為)。他寫作甚早、十四、五歲開始寫詩,就讀金城國中時,便榮獲金門政委會戰鬥文藝獎;十六歲獲台北市高中職組散文第一名、十七歲即以《新花吐蕊》組詩榮獲第十七屆國軍文藝金像獎短詩獎,十九歲更榮獲全國優秀青年詩人獎。 小時候,每次到古區大姑媽家,總會被懸掛在廳堂左側壁面上大相框裏的《新花吐蕊》組詩及得獎報導的剪報所吸引,也深深折服於二表哥的才情並心嚮往之。多年以後,在樹清學長發起的「星期三的文藝課-向文藝導師王金鍊致敬」的系列文章中,才知道大表哥陳長佳也是早年金門日報副刊的常客,以筆名「孟雛」為文。他是根紅苗正、才情勃發的中文系高材生,後來投身於電子業,長期羈旅大陸。興許事業縛捆了他的筆桿子,又或是,文章之於見慣長天闊地的他而言,不過小道爾。總之,器識恢弘、事業有成的大表哥,封筆多年。三、四年前,高齡的大姑媽身心漸不利索,身為長子的他,有了較多時間回金門古區老家關照陪伴。或許是燕南情長、故鄉召喚,又喜見他以筆名「如言」,在金報副刊發表多篇關於「城南」古區村的小說故事。 小小古區,濟濟多士。從傳說中宋代朱文公「設帳燕南院」以降,到明天啟年間(1622)出了進士陳昌文迄今。四百多年來,雖然文脈未墜,但若論文風之盛、文氣之隆,斯時為最!十幾戶人家的小村落,有清水祖師照拂、有朱文公遺澤教化,還有天地會創會祖師達宗(道宗)和尚掛單客居。然這些如風往事,畢竟久遠。如今,太文巖上,燕南書院,俯視城廂;燕南山麓,「古區10號」的江湖傳說,猶在延續、正在裂變。 在過去十數年間,樹清學長無數次流露出,對頹圮老屋「古區10號」的孺慕與眷戀。那兒不只有出生與成長的印記,也是他文學幼苗萌發的庇護所。十數年來,對於「古區10號」的逢人佈道,已讓此處成了金門文學最顯眼的坐標。 數日前,拜讀了由黃克全主編的《金門當代文學大歷史》,其中,由龔鵬程教授執筆的「楊樹清報導文學場域」一文,在「渡口茫然無助的過客」一段中寫道:「我懷著這樣的憧憬,觀察了金門和楊樹清五十年,當然也聽熟了、聽愛了天地間這一聲清音。但世情流轉,人終於要長大變老,清音也已逐漸變遠變淡。現在,酒店即將打烊,到了要寫他們歷史之時刻了。一切歷史都不難寫,無非花開花落,火之後,滿地狼藉、一片蕭瑟。只可惜,當年站在渡口,賞味並書寫凄涼的漂泊之美的少年,看不到這些。……被他寄予深情的金門鄉土、湖南父老、台灣親友,其實都與他同樣,都是渡口茫然無助的過客。……」 龔師之文,對於曾經寄語未達的空落之情令人心塞!但,這世上可以做到像龔師這般擺脫鄉情故土,不囿於一島一鄉一地之情者,能有幾希?既然如此,曾經的燕南大俠,還有我那才情橫溢的表哥們,何不持鋏歸來,讓金門文學的清音,隨著燕南山麓的風,吹得更猛烈些!
-
良善與鋒芒
幼時庭訓會影響人一生不?我的答案是:會,並且影響至深。 我們不妨看看孔夫子的庭訓,是否影響其長公子孔鯉(伯魚)?《論語‧季氏十三》陳亢問於伯魚曰:「子亦有異聞乎?對曰:未也。嘗獨立,鯉趨而過庭,曰:學詩乎?對曰:未也。不學詩無以言。鯉退而學詩。他日又獨立,鯉趨而過庭,曰:學禮乎?對曰:未也。不學禮無以立。鯉退而學禮。」 孔子獨立庭中,孔鯉快步走過。他問兒子學過《詩經》了嗎?兒子回答還沒學。孔子認為,《詩經》有比興答對酬酢,人若不學詩,則無以與人言語也。所以對兒子說:不學詩無以言。孔鯉立刻退下,認真學詩。某日,同樣場景,孔子又說:不學禮無以立。不學禮,不知如何安身立命。唯博學於文,約之以禮,學了禮之後,求學、辦事才能成功。孔鯉又快快退下,認真學禮。足證孔子庭訓對孔鯉之影響至大。 我幼時,尚未識字的年紀,父親庭訓,竟然要求我背下。四十字,背得一五一十,不得含混。四十字,影響我一生,深且遠……。詳後。 日前,文學名家林剪雲老師協辦「屏東縣政府文化處總圖115年全國性大眾文學展」,我有幸受邀參展,節錄已出版拙散文集《夢開始的地方》一小段文字:「……自幼庭訓:『為人知本,真心十分,節義為重;寧願人負我,不可我負人。朋友相交,情若芷蘭,知己難求,總在方寸之間。』……」交稿之後,收到剪雲老師百忙中撥冗回覆:「初步拜讀過了……,最近收到的選文最缺友情篇,感謝您來補這一塊。」我讀訊,內心小小欣慰;接著,陷入沉思。現今所見書寫親情、歌詠愛情者眾,論及友情者少,是甚麼因素使然?友情太難嗎?或者,這世代,朋友間的互動多是重利輕義?再沒有為朋友盡義、兩肋插刀的至友可詠歎?那麼,從小背誦的庭訓,是否真的已經不合時宜了?而我,遵奉篤行庭訓至今,不獨當作行事為人的依據,也奉為對待朋友的準則。如今,年近古稀,回望前塵,我一路擁抱的四十個字,是否良善有餘,智慧不足? 父親四十字庭訓深植我心數十載,中年喪父之後,母親為憂鬱症所苦,朋友建議我帶母親信主,母親確實開朗了;但這位天父對我的教導與要求相較於已故的生身父親,猶有過之而無不及。主說:「要愛人如己……」「要原諒得罪你的人七十個七次……」於是,信主這二十餘年來,我受他人之辱,友人之傷,總是不斷地原諒,七十個七次又七次、再七次……。 我拾起楊絳先生的這段話:「你有不傷別人的教養,卻缺少一種不被人傷害的氣場,若沒有人護你周全,就請以後善良中帶點鋒芒,為自己保駕護航。你要知道,在這個世界,你若好到毫無保留,對方就壞到肆無忌憚。」我怯生生伸手探觸內心,多年來好友惠贈的舊痕新傷……,窗外,升起一朵雲……。 那好吧!鼓勵自己現在開始學習「良善中帶點鋒芒」。七十老嫗,還學得來?一時之間,千頭萬緒,該從何著手梳理呢?冷靜想了想,結束噩夢最快的方法,就是讓自己立刻醒過來。躲避受傷,就遠離傷害的源頭,默默摒棄身邊的惡意加害者。我這樣的勇氣,算不算是一種鋒芒?仰頭望天,彷彿見到楊絳先生對我微笑,我這種軟弱的鋒芒呵!轉身,一位可愛的年輕友人指著漂亮的藍天說:您看,這是難得的「金門藍」,比「希臘藍」更──更──,他極力尋找最適切的形容詞,我微笑拋出兩個字:「更透」,他欣喜認同:「對!更透」……。 這樣的天空,我──喜歡。
-
2014年「詩酒節」一段軼事
金酒公司在2002年舉辦第一屆「詩酒文化節」,事隔12年在2014年又舉辦了第二屆「詩酒文化節」,兩屆都深獲好評,如今已事隔11年,明年是否有再舉辦第三屆慶祝建縣110年的計畫,外界不得而知。 2014年舉辦第二屆「詩酒節」時,個人適逢在酒廠擔任總經理特助又兼胡璉基金會副執行長一職,在上級長官交辦下,有幸參與了整個活動的策辦過程,因為身處當中成了夾心餅干,也才領略辦大型活動的不易。 事情的原由起因於時任總統府國策顧問的李錫奇大師,他獲知酒廠要辦第二屆「詩酒節」時,就遞送了一份將近四十人的大陸藝文界人士邀請名單,他並告知這份名單都是大陸藝文界最具代表性的人士,希望我主辦方能接受並「全程接待」這些貴賓,我不敢作主,只能將此事反映給長官。上面長官表示「無法全程接待」,只能「落地接待」。經常去兩岸交流的人都知道,「全程接待」和「落地接待」待遇是不同的,前者就是從出發地交通和住宿都含括在內,所有花費都可以向主辦方報銷;後者則要負擔出發地部份費用,只有到達目的地以後才由主辦單位接待食宿,一般除非是真正大咖貴賓,否則原則都是採「落地接待」。 我跟李大師婉轉解釋上級長官的態度,結果惹得李大師十分生氣,他說他去大陸交流人家都是全程接待他,為何我們不可比照?這樣會失信於對方,讓他失掉面子。後來有基金會某位董事打電話來質問我為何不支持李大師,我也多方解釋,並告知可以在基金會招開董監事會議提出來討論,如果獲得大部分董監事同意就可以翻案,結果開會時根本無人提出來,決議還是對大陸貴賓只能「落地接待」。 我把結果告訴李大師,李大師當然十分不滿,說不能「全程接待」大陸友人就不來了,這麼難得的機會不能請到大陸最具代表性的藝文界大師來宣傳,是我方的損失,此後原本對我十分友善的李大師,也因此事有了心結,不再跟我聯絡,我並無實權夾在當中左右為難,著實頗為委屈。 上面後來決定把邀請大陸藝文人士由文化總會秘書長楊渡出面代為邀請,我和楊渡都是時報出身,很快搭上線,由文化總會委由北京開明畫院出面代為邀請近30位包括書法、國畫及陶瓷畫家來台,另外,得標廠商中衛中心邀請包括國際級詩人洛夫、韓國書畫大師沈載榮與崔光烈、日本首席書法家渡邊光章、台灣知名書法家張炳煌、新加坡詩人寒川等百位詩、書、畫家齊聚一堂,共同啟動「2014金門詩酒文化節」。 此次活動主題以「酒、道、詩、心」四字來啟動詩酒文化節,隨後百位詩書畫名家各以自己的專長,以詩文、書法、國畫、水彩畫創作「百尺書卷」,現場墨香四溢並在陶甕創作。已故詩人洛夫,也特地從加拿大前來參加盛會,他以遒勁有力的書法,寫下「請聽!開酒瓶的聲音,總比扣扳機的聲音好聽」,立即成為大家傳誦的佳句。 當晚在莒光樓前舉辦詩酒文化千人宴,席開138桌,邀請台灣、大陸及國際百位的知名詩、書、畫家,至金門觀光的旅客及金門鄉親朋友,一同在月光下、品高粱、吟詩酒、啖美食,共同慶賀金門建縣百年。 這是一場別開生面的文化外交,以雅俗共賞的詩酒文化來呈現,並透過活動讓民眾深入了解金門的在地生活、戰地風光、文化創意、美酒美食,以期帶動金門發展為酒香四溢、詩酒並雅的白酒文化島嶼。 值得一提的是,大陸交流貴賓有一位從宜興來的紫砂陶藝大師范建軍,他是紫砂花貨大師曹婉芬的兒子,是位研究員級的工藝美術大師,我因雅好紫砂壺所以跟他交談熱絡,建立深厚友情迄今,此次他還專程帶了一把自己創作的紫砂壺送給當時的李沃士縣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