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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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小洪師、小筆友與老同學
六月底時,在網上看到一則「金城莒光湖七旬翁溺水」新聞,旋即賢庵國小同學群組傳出,該老翁為我們六年級時的班導洪老師,聞知驚駭不已。因不久前,才在盈春閣金門高中校慶餐會上,向洪老師敬酒寒暄過,不意旬月間竟天人永隔。 還清楚記得小學畢業時,俺身高只有144公分,屬於偏矮;雖然個頭不高,但從小頑皮好動,對球類或體育項目,都興趣濃厚。記得國小四、五年級之交,部隊教官來校推廣「莒拳道」,男孩們個個興奮無比、躍躍欲試,都想著「練好功夫」後,可以大展身手;每當教官在前示範著,洪老師等幾位有帶體育科的老師們,則在隊列中穿梭,糾正同學們的各種動作,什麼馬步、弓步、三七步、正拳、手刀、前踢、側踢、防禦……等,幾周後,就學完了第一型「天地型」、第二型「圓曉型」、第三型「島山型」,當初只覺新鮮有趣,如今雖然過了數十年,但所學三型,還能依稀記得梗概。 大概在同一時期,由洪老師擔任教練,負責挑選球員、組建籃球隊。因為個子小未被青睞,但俺卻不死心,跑到辦公廳找洪老師糾纏,表達想加入籃球隊的強烈願望,洪老師也如我所願地答應了。之後,從折返跑等體能訓練、運球、傳球、急停轉身過人、三步上籃……等基本動作練起,練得津津有味。記得有一次訓練時充當前鋒,跑到籃下,洪老師帶球過半場後,把球拋傳給我,俺雙手伸出接球,卻一陣錐心刺痛襲來,只見左手小指頭彎折變形。後來俺爸帶我到夏墅找「土伯仔」,三兩下就把彎指拉直,還抹了些草藥。 經小手指骨折意外,也沒讓俺萌生退意,依然熱愛著籃球。後來也隨隊與莒光國小、何浦國小、卓環國小……等校交流比賽過。每次校際比賽前幾日,都要早晚加練,洪老師也宣佈,學校每早會為球員準備一顆水煮蛋補充營養;當年物資匱乏,能吃上蛋已算幸福。賽前,學校還給球員發了一雙襪子,大家穿上顏色統一的球襪,一下就顯得不那麼像鄉下雜牌軍了。 雖然受限於身高與天賦,比賽時多只能當替補或板凳球員,但親歷其境的緊張刺激總是不少的。印象比較深的是對上何浦國小,感覺像是小孩對上大人,何浦隊員個個高頭大馬,對賢小形成碾壓之勢;輸球之後,大家頗不服氣,不願承認自己身高不夠、球技不行,卻瞎猜說他們這些大個子,都是早該上國中、卻故意「留級」下來好以大欺小的(哈哈)。另外,小金卓環國小也很厲害,雖然不比我們高多少,但都球技不俗,其中一位小球員更是出色,他運球靈活、投籃精準。基於「慕強」心理,俺主動找他攀談,我倆還成了「小筆友」,這小筆友正是俺的高中同學,也是如今金信的林義雄總經理。 在賢小除了參加籃球外,俺也加入了學校排球隊。當初教練也是從部隊請來協助訓練的,而洪老師則是主要的帶隊教練。球隊組建後,大夥兒練得認真帶勁。由於球網頗高,躍起攔網或扣殺都很勉強,但我們發出的漂浮球頗有威力,接傳、舉球也都有模有樣。當時,風傳俺賢小排球隊是匹黑馬;校際比賽日,學校還央請部隊派出軍用卡車,載著大夥出征金沙國小賽場,結果天不遂人願,黑馬折戟沉沙、慘敗收場,回程卡車上,洪老師黑著臉,大夥兒則是低頭沉默不語。 多年後,曾在珠山風水池畔偶遇洪老師,他因女兒經營民宿,常來珠山幫忙。我們聊著當年賢庵國小的老師與同學、各自家庭情況,也感慨匆匆流逝的歲月。而每次在高中同學走讀活動或聚餐場合,碰到當年的小筆友、如今的老同學義雄,也總會感慨浮生彈指間!當年那個站在洪師面前,一心要加入賢小籃球隊的執拗少年,如今竟也已兩鬢飛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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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囂的孤獨
距離上次會面,有十來年了吧?「月下美人」別來無恙……? 塵世,無非是一座喧囂的舞臺,你我都在臺上,你我同時也都是臺下的孤獨者。可不是麼?沒有誰真能做到眾人皆醉我獨醒,也不會有誰希望永遠困在喧囂之中,強做無聲之嘆。那麼,究竟有沒有誰?真正勇敢選擇了在喧囂中孤獨?這個叩問,時時縈繞腦海,靈府裡糾結,午夜夢迴之際如幽靈乍現還隱……。我,幸運地,或者該說是不幸,找到了最不像答案的答案。 1927年,臺灣仍是日據時期(昭和2年),第一個大型美術展覽會首次登場,三位入選的臺籍東洋畫藝術家,竟然都是未滿二十歲的少年畫家:陳進、林玉山、郭雪湖,史稱「臺展三少年」。他們以在地題材的寫生創作崛起畫壇,大膽從臨摹走向寫生,翻轉臺灣原有美術畫風。渠等作品兼具時代性、本土性與生命力,是臺灣第一代膠彩畫家,演繹當代臺灣本土風情,在臺灣繪畫藝術領域留下璀璨耀目之光。 2008年2月1日,國立歷史博物館展出「時代的優雅--郭雪湖百歲回顧展」與2015年7月14日,一場題為「家鄉的永恆對話--臺展三少年:林玉山、陳進、郭雪湖」在國家圖書館 藝術中心開展,這兩場展覽都非常吸引我,前者,是人瑞藝術家郭雪湖畢生秀異畫作之總體回顧展,精品盡出,真是大飽眼福。後者,臺展三少年聯展,則讓我能在一場畫展中,同時欣賞三位畫壇老前輩大量膠彩畫作,十分滋養心靈。於是懷著無比興奮的心情前往觀展。展場裡,我沉澱心緒,一幅、一幅仔細品賞,藝術華光潤目,悅性舒心。畫家以半寶石及天然礦石研磨成粉末,調和鹿膠做為顏料繪製膠彩畫,筆下盡是色澤鮮麗的畫境,展場裡滿目琳瑯。偶一個回身,忽見一幅清麗出塵、情性細膩幽微的作品,直似一只磁性銀鉤,瞬間吸引雙眸,勾住我一根心弦,當下魂靈震顫;她,是郭雪湖前輩於1964年創作的絹本膠彩畫「月下美人」(曇花)。這幅作品係藝術家家屬收藏,想必是雪湖先生最鍾情之作。此畫氣質不凡,姿影優雅,含蓄著曇花持定夜放之美,沉靜得近乎喧嘩;挑得我一顆心怦然狂跳。專神佇立畫前,久久移不開視線,心靈深處波濤洶湧捲滾,不知是甚麼觸動了甚麼?竟悄然滑下兩行清淚。一個賞畫者,凝視這幅「月下美人」,內心生發如許深邃孤獨之感。難不成這是一株通靈識性的解語之華?又或者,我就是畫中那一抹素靜的幽獨? 2024初冬,我在北美館「喧囂的孤獨--臺灣膠彩百年尋道」展場,與睽違十多年的「月下美人」久別重逢。只一眼,我雙頰「轟」地一陣燒燙,好似與親人離散多年之後不期而遇。直覺眼前的她,更添內韻、更蘊藉,也更定靜了。彷彿一位丰姿綽約的仕女,歷經人世洗練,儷人盤起雲髻,周身凝斂著一抹仙氣。在她面前,除了景仰、傾慕,更讓人不自覺地萌生謙卑之心。環視展場二百多幅畫作,唯「月下美人」悠然嫻靜兀自清幽,不禁讓我聯想這展題「喧囂的孤獨」是專為她擬定的。儘管北美館強調「本次展覽以膠彩畫的材質與繪畫追求上既東可西的特質為本……,呈現膠彩畫在臺灣落地化的表現,其中騰鬧著被質疑壓抑、重探畫種源始,爭取發展空間的喧囂,在喧囂中展現的是持靜創作、保守畫域、傳承畫法的孤獨。……」我仍然一廂情願認定,「喧囂的孤獨」乃專為「月下美人」多年靜處喧囂之幽獨而作。試問,在當今現實世界裡,可還有我這樣的情癡? 文末,猶有幾句癡話,說與諸君:鍾情一株花、一幅畫,戀慕一個人,一樣無可救藥。為之神迷,為之醉;結局都是虛無?一段情,能多久?「過程」必然給出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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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休
打下最後一次下班卡,我正式從職場退休了。 十一月廿五日,一早搭華信班機回來金門,中午趕回局裡打了上班卡,這是我最後半天的班,稍早前我請了五天半的補休假,老婆幫我安排一趟退休之旅,走一趟夢迴多年的四川九寨溝之旅,我們在四川走訪了成都熊貓繁殖基地、都江堰水利工程、九寨溝、黃龍、樂山大佛、峨眉山報國寺、伏虎寺及金頂,在小雪前看盡了九寨黃龍及峨眉的初雪,真是一趟令人難忘的退休之旅。 帶著滿身興奮又疲乏的身心,我又回到了這個工作九年的場所,時光飛逝,我回金門已十二年了,當初在台北的職場當了近三十年的媒體工作者,回到家鄉的工作也脫離不了新聞的角色,祇是從新聞採訪者轉變成新聞提供者,角色的轉變也需要一段適應期。 當初離開酒廠總經理特助一職,我本徘徊要不要重返台北新聞圈,在那當兒我把一塊老家的地和建商協議合建案,也重新找到了生活重心,因為這處新家園就是我想要規畫中的退休理想家園。 也在那期間文化局呂局長找我去當他的機要秘書,給了我很大的空間,雖然薪水不及台北的一半,但是因為可以在家陪伴雙親,又有開工的新家讓我籌謀未來,可以說心靈有寄託,做什麼事都有幹勁。 就這樣我在文化局不知不覺就工作了九年多,當初執意要離開新聞圈,頂頭主管一直慰留我,說你工作了大半輩子的新聞工作,要回去做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工作,一定不能適應,與其屆時做不了,還不如留下來;但我辭呈遞出去了就不想反悔,所以斷然告別了台北的新聞圈。 就誠如呂局長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文化局是個快樂的工作場所,做累了有美景庭院可以散心,有畫展可以欣賞,有圖書可以借閱充實自己,哪一個工作單位可以跟文化局比?」的確文化局得天獨厚,獨立在一方天地,比起縣府其他單位的侷促空間,文化局確實是個好地方。 在文化局的日常工作,除了負責一個文化建設發基金外,我主要的工作就是全局的新聞撰稿、審稿、改稿及協助局長撰擬文稿等工作,另外協助圖資科辦理浯島文學獎,協助藝文科辦理文化獎等,這些活動過程讓我可以結識許多的藝文界人士,比較可惜的是,九年前在我手上成立的基金,九年後因故被裁撤,在我手中成立,也在我手中結束,算是有始有終,但是總覺得有點不捨。 退休時感謝全局同仁的贈酒和卡片,呂局長和社會處黃處長也各送了一瓶紀念酒,實在讓人感動,紫韻箏社的王敦玲老師更特別送我一蘭花盆景,祝我榮退,更是愧不敢當,廈門美食團的伙伴也為我辦了一場退休餐會,這些點點滴滴容我慢慢回味。 我的大學同學翁仁海,因為是當兵才上大學,比我大兩三歲,出社會就經商,後來還經營房仲業,他說他創業到中年曾被朋友欺騙,人生差點歸零,但他鍥而不捨,又再東山再起,經常告訴我們他「永不言退」,要做到走不動為止,我很敬佩他的勇氣和衝勁,但是我卻沒有勇氣說自己也能「永不言退」,畢竟工作了四十年,也應該讓位子給年輕人。 退休是人生的新一段旅程,新生活的開始,王國維有句詩句:「人生過處唯存悔,知識增時只益疑」,從學校畢業到當預官,再到電視台和報社,最後到酒廠和文化局,這四十五年來我有始有終的工作只有一個,那就是新聞志業,我從未後悔這段過程,也不曾去質疑。我金門高中的國文老師簡文龍送我一首詩:「昔曾無冕王,器宇自軒昂。今返金門臥,青蓮伴竹香。高風吹綠浪,菡萏舞紅裳。樂此酣然醉,餘鋒力未央。」刻畫我的退休生活,也謝謝老同學光浯錄此詩句當墨寶相贈,師友為伴,人生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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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鳥如人,投之以情──讀周志強《浯羽倫比-金門鳥故事》
我對於拿著望遠鏡追鳥、賞鳥一向興趣不大,也不太明白數鳥工作的吸引力何在? 2024年寫作協會秋季讀書會,周志強老師主講〈金門鳥故事〉,聽完,且獲贈新書《浯羽倫比-金門鳥故事》。短短40分鐘,志強老師以充滿人文趣味的方式來說鳥,引發了我翻開贈書的動機。 翻開《浯羽倫比》,沒有自序,更沒有他序,而是以「導讀」開頁,導讀一文,盡是「鳥事」,不是教科書式正確無誤的鳥名、鳥種、鳥數目……,而是趣味橫生的「鳥八卦」。 戴勝,金門美麗的縣鳥,色黃,因為好居於廢棄的土墳墓,俗稱「墓崆雞」。讀《浯羽倫比》,才知道戴勝屬於佛法僧目,獨立一科,且出現的時間很古老,古埃及法老王墳墓的壁畫,古老中國的《詩經》,都有其鳥影。傳說,戴勝頭上美麗的羽冠,得之於其曾為行走於沙漠的所羅門王遮蔭,是智慧之王特賜予的恩寵呢。 喜鵲,年少即熟悉牛郎織女七夕相會鵲橋的故事,對喜鵲搭橋的義舉深有好感。年長,旅遊於花蓮山上某旅社,清晨為窗外成群的聒噪鳥聲所干擾,他們說;「那是喜鵲」,看著黑白羽毛相間、鳥態平凡的喜鵲,我竟心生失望。讀《浯羽倫比》,才知道喜鵲喜群聚,好腐食,是大自然的清道夫,當金門小島的喜鵲數目過多時,也警示著這是個浪費的島嶼。 翠鳥,金門的鳥類多種,我最鍾情俗稱「魚狗」的普通翠鳥,喜歡牠頭背部亮麗的翠綠色。多次在浯江溪畔看到單隻的翠鳥停棲在高枝上。讀《浯羽倫比》,才知道翠鳥喜歡以「孤鳥之姿」獨立水邊的高枝,牠是絕佳的「江上釣魚翁」,以水中的活小魚為主食,靜觀於江邊高枝的翠鳥,看準目標後,會在一秒之間,果決入水,精準地直朝小魚作致命的一擊,啄食上岸。 家燕,喜歡築巢於人家的屋簷下,金門人相信「燕來吉祥」,因此燕與人相處融洽。讀《浯羽倫比》,知道燕子善飛行,主食飛行中的蚊蚋,是以稱讚人「身輕如燕」,又知遷徙性的燕子,秋去春來,有「返回舊巢」的戀舊習性,怪不得古人的詩詞會如此吟詠著:「多謝有情雙燕子,暫時飛去又飛來」,「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麻雀,最不起眼的灰羽小鳥,圓滾憨態,常在人們的眼前嘰嘰喳喳,群聚吵雜。我很喜歡莊子〈逍遙遊〉的寓言故事,其中一則「燕雀安知鴻鵠之志」,讓人很容易浮現出小燕雀與大鴻鵠明顯對比的鳥影。讀《浯羽倫比》,知道繁殖力強的麻雀,曾是男孩們打鳥、烤鳥的好對象,平凡的麻雀,細分有三種:家麻雀麻雀山麻雀。 書末「特別收錄」曾得第16屆浯島文學獎的〈又見黑翅鳶〉。志強老師初識黑翅鳶,在年少青春的貴州黃果樹大瀑布,一對白色的老鷹在瀑布的上方互相追逐著。再見黑翅鳶,已是中年返鄉,在金門古寧頭的荒野上,一對黑翅鳶在天空一起旋轉俯衝騰空,表演著絢麗而壯闊的「求偶鷹舞」,美麗如大自然的詩篇。 總之,周志強的《浯羽倫比》,除了生物科學的鳥知識外,他尚以「視鳥如人,投之以情」的人文關懷來為金門鳥說故事,故讀來親切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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菽光亭
昔果山源山宮前計畫興建一座亭子,由我負責命名。因希望將該亭與昔果山的歷史相連結,經過幾天的反覆思索,我從縣志中本地的舊稱「菽藳山」得到靈感,將亭子取名為「菽光亭」。這個名字不僅與地名有淵源,更寓意著希望與光明。我提出此名後,金寧鄉鄉長、本村村長、社區發展協會理監事及地方士紳們均讚賞不已,認為此名既具有歷史內涵,又有美好的意境。 在初步構思亭子上的對聯時,我擬定了上聯為「菽山先民造家園」,下聯為「光耀鄉梓聲名遠」,希望闡揚先人們在這片土地上的辛勤耕耘,展現傳承與感恩之心,以及強調本村的光輝歷史與成就,寄託對未來繁榮發展的祝福與期盼。讓「菽光亭」不僅僅是一個建築,更是一個承載著歷史與希望的象徵,成為本村重要的文化地標。 後請本縣書畫文學家吳鼎仁先生賜正,對聯修訂為「菽山先輩家聲肇,光里桑梓鄉土興」,更為精練而具美感,充分展現先輩們的奮鬥精神與貢獻,同時強調了對故鄉的深厚情感與對未來發展的殷切期望。因此,在金寧鄉公所及村內人士之共同努力下,「菽光亭」順利於112年12月21日竣工,如今成為村莊的重要文化地標。這座亭子不僅象徵著歷史與希望的交織,亦成為村民共同的驕傲與寄託,讓人感受到昔果山村歷史的厚重與未來的光明。 昔果山原是一個濱海小漁村,卻以「山」為名,很是特別。早期為一貧瘠的紅土丘陵,鮮有人問津此地,但因漁產豐富,吸引諸多移民人口來此謀生,如翁姓、余姓、吳姓、林姓……村民陸續遷居本村,以海為生,萌生出樂天知命的個性和與寬闊的大海搏鬥不畏艱難的勇氣,開發紅土豐沛能量,更孕育出村民愛鄉、愛土、愛海之情懷。雖然因紅土礫石層的影響,農產不如其他村莊豐厚,但獨具特色的紅土花生以其堅實甘脆而享譽全島。 昔果山雖是多姓村,但居民互相包容,共榮共生,以信仰凝聚村民精神生活成為一股重要的力量。從源山宮、法主天君廟、楊遊府與風獅爺等神明的護佑,使村民能在信仰的活動中形成彼此合作與關懷的共識。這片紅土台地雖然貧瘠,但卻蘊育出村民堅毅、勇敢,敢與大海拚搏的精神。尤其,金門開放觀光之後,本村由於位居島嶼的中間區位,開展了居民不同的思維,因為本村特殊的地質條件,其豐沛的地下水吸引了金門酒廠來本村增建新廠,帶動就業機會,也吸引了新移民和新產業進駐本村,為村裡注入活力,增進本村的經濟發展機會。 如今,隨著村莊的發展,菽光亭不僅是一個靜謐的觀賞點,更成為舉辦各大節日和社區活動的重要場域。無論是春節時分的燈籠節慶或源山宮廟會,還是夏季海洋文化的海洋祭,菽光亭都成為吸引居民和遊客們聚集的場所。菽光亭更成為教育和文化傳承的重要據點,承載著本村的歷史故事和文化傳統。它的建立彷彿為這片樂土注入新生命,讓歷史與現代在此交匯出獨特的風采。無論是清晨的第一縷曙光,還是黃昏的夕陽,都映照著這片土地上人們的勤勞與智慧,見證著一代又一代的奮鬥與夢想。 近年來,本村人才輩出,包括上市公司董事長、知名文學家、中央政府高階官員、全球百分之二之頂尖科學家、教授、醫生、校長、多位地區行政官員及十多位博士等,這些成就展現了貧瘠環境下所孕育出的拚搏精神,成為激勵後代子孫們奮發向上的動力。 如今的昔果山村,不僅保留傳統的風俗和文化,更融入現代化的發展理念。隨著基礎設施的完善和經濟的發展,村民的生活水平逐漸提高。「菽光亭」此名見證這片土地的過去與未來,而此亭業已成為象徵昔果山永續發展的精神指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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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的翅膀
最近在新聞上時常出現「懲戒權」的字眼。肇因於行政院會日前通過了《民法》關於父母得於必要範圍內懲戒其子女的文字,當然,這樣的規定還要溯源到聯合國《兒童權利公約》的「兒童不受任何形式之暴力」主張,全球許多國家也是如此。 與此同時,還有台中小六生以樂樂球棒打老師,遭警察帶走,市長抨擊「老師不適任」,同時又引發學生可以打老師,老師卻不能合法保護自己權益的輿情。事後老師沒提告、市長公開道歉,學生家長發了千字自表,吵得一派熱鬧景象,似乎難以善了。 兩件事一起看,都在保護兒童、尊重未成年子女的人格發展,但到底真的保護、尊重到了嗎?看了官方研擬相關配套的說明,「衛生福利部將支持家庭發揮照顧教養功能;教育部則會普及與深化家庭教育及親職教育」。又再一次的驗證了中華文化的博大精深及文字運用之玄妙;可預見的,因之而生的種種計畫、方案,將在風尖浪口裡因應而生,但真救得了人生軌道已然偏差的孩子嗎? 回到教學現場,因為被沒收了部分懲戒權,甚至是讓老師們視懲戒權如虎狼。因為以上的緣故,老師通常會選擇對問題學生「冷處理」或避而遠之,特別是有暴力傾向的孩子,傷了誰都惹不起,惹不起還躲不起嗎?我們經常在影視作品中看到極誇張的校園霸凌情節,總覺得這要嘛就是戲,要不就是極個別的特例,但如果這樣的情景就出現在我們子弟的周遭呢?問題將變得無比沉重且撲朔迷離。有趣的是,為了戲劇張力與效果,作品裡最終解決事情的方式都是「柯南式」的屍體及「以暴制暴」,這又與光明正大的人生救贖背道而馳。 所有人都會認同,孩子愈大,性情、品格愈難改變;有句話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有人便主張學齡前兒童、幼兒的人格發展尤為重要,特別是零至六歲是兒童性格形成的最重要的時期,如果不在這段時間對其進行性格教育,他的性格就將很難改變。性格有缺陷的孩子,大多是在性格發展的關鍵時期,內心飢渴得不到充分營養;但卻又特別強調,父母應該把握一個原則:讓孩子自己去發掘,「揠苗助長」將適得其反,反又落入父母懲戒權的泥淖。對於像吾等覺性不高的父母而言,雖不至陷入「父子騎驢」之境,但還真是整不會了!那我輩、父輩、祖輩幾代人的「隨便養」又算什麼?特別是父、祖輩們,可不興兒童心理、愛的教育,他們更加信奉的是,「戒尺之下出高徒,棍棒底下出孝子」,在當時的教育環境裡,真是言教身教,自己救自己就足以解決教學現場的所有問題? 現代的父母都是帶著這些疑惑長大的,當下還能行有餘力在此扯皮,代表也沒偏差到那裡去,而且可以負責任的講,在那時代粗養、放養的孩子,多數不負家庭社會期待,反而是當下精養、細養的一群,諄諄善誘,猶未可得,淨惹些不相干的,掬一把同情淚。 時代要進步、世代要交替,懲戒與否不是重點,愛才是一切的本源;苗長得好不好,除了陽光、空氣、水,還得靠苗自個。對父母而言,讓孩子長出強壯的翅膀,要比呵護他們一輩子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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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恩 似海深──華為聯想成功啟示錄
113/11/18清晨,我於湖光山色、鳥語花香的桃園市石門雲品社區醒來,捧讀好友傳來的「聯想與華為的成功,皆與其創辦人之人品行事十分相關」這篇推文。 我終於找到:為什麼能一直堅持下去的理由。 一直到現在,即使已年逾古稀,但只要有人看得起、而我能力亦可企及,幾乎仍是使命必達。 識我者,都勸我一輩子奉獻給杏壇,是時候選擇放下了! 而我也常聽到內心深處,像有一股聲音在吶喊要我暫停腳步,好好享受人生餘年。 在此之前,我始終搞不懂為何要無事忙、沒事找事做,到現在我終於恍然大悟,原來驅使我前行的動力,除了不忍人之心、心肝不死外,還有身上流淌著的父母倔強不屈的血液,是他們在冥冥中,驅動著我不斷前進。 以下是我選錄四人五則老中青好友的回饋與祝福,作為自反自勉箴言。 張督導回饋說:看完校長撰寫的小語,個人深深感受一位教育工作者對使命的熱忱與深情。 因為在乎,所以能全心投入;因為投入,方能深入學子內心。付出無悔,成就無數傑出人才;關懷無私,收穫發自內心開懷與喜悅。 這幾句箴言,是對教育精神的真實詮釋,提醒我在人生角色中,應用心、用情,創造自己的價值與光芒。 同事多年的陳學長回饋說:思念母親是我們的天性使然,過去的讓他過去吧,明天的陽光,依然會照在我們臉上。 家母於民國七十多年成佛,至今還經常懷念,尤其在生活困苦時,想到母親與我們受苦,於日軍佔領吾村時,非常小的我,看著日軍吃飯,偶爾會從碗裏所剩的飯,分給我們某一個。 只要是我有幸得到餡餅,立即回家用那點米飯煮一鍋米湯,喝好幾天,憶起時還會落淚!這是國家衰弱的無奈,只能祈求有個強盛國家,子孫不必再乞討! 媽,你在那兒?過得好嗎?我會把子孫顧好,不讓他們再受餓! 陳學長接著回饋說:談生日,老朽滿幸運,民國30年出生,39年報戶口,在那樣兵荒馬亂年代,父母幫報的戶口以農曆算,被登記的卻是國曆! 民國30年的生日是農國曆同日,往後再同日,40幾歲、60幾歲各有一次,預想再同日可做大生日,還得等到一百三十幾歲以後! 小學同窗兼好友回饋說:最近麥當勞有則電視廣告,播出小朋友在園區過生日的愉悅盛況,讓我想起幾個階段的生日。 孩提時,有父母姊弟相陪,生日過得快樂,到中年,為生活打拚,生日過得甘澀,到了老年,兒孫都長大了,只剩下二老孤獨相依。 我們這個年紀,有的父母在,有的撒手西歸,留下的只剩滿心的思念。 家慈的生日晚你兩天,前天兄嫂妯娌相約給媽媽祝壽,她全日吃齋,飲食相異,生日過得安逸自然。 在這特別的日子,祝您生日快樂!七十二載風華如詩,學識深厚如海,您的智慧與才情,滋養著我的心靈。 我初任教職教過的學生之愛女回饋說:願您筆耕不輟,歲月靜好,福壽綿長,健康如意。願您的每一天,都如詩中美好,溫馨如春風,寧靜如秋水。 母親能有您這麼優秀的兒子,一定很驕傲!校長不僅上輩子燒好香,這輩子也做很多好事呢! 父母恩,似海深,拙文就視作生日獨白吧,幸運的是,這篇趨近囈語的微言,竟能如心雨般的潛入一眾好友的心坎裡,給我這麼多回饋,這是最好的生日禮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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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雲故鄉
唐朝武則天宰相狄仁傑出巡,登上太行山,遠望停雲說:「那白雲底下是我父母住的的地方」,白雲的後面便是故鄉,徘徊了很久,不忍離去,不禁流下思親之淚,從此流傳了二十四孝中「望雲思親」的佳話。狄家父母住在河南河陽,狄仁傑望雲思親處,是在橫望鎮(即今山西晉城澤州縣)的太行絕頂,為晉豫古道上的重要關口。「望雲思親」有詩頌曰:「朝夕思親傷志神,登山望母淚流頻;身居相國猶懷孝,不愧奉臣不愧民」。 停雲望故鄉的「白雲故鄉」道盡對故鄉、對先人的思念之情,莒光樓左邊吳氏宗祠,再左前方一片叢林裏,有一塊遷葬塚地,豎立一座方柱碑,李德廉題字:「白雲故鄉」,民國40年福建省政府派李任金門行政公署行政長,任期一年。自小記事起,每年清明全家都要到「白雲故鄉」掛紙,碑與座約有一樓高,有三四階梯可登座觀碑,小時有上去過,讀懂「白雲故鄉」,已是六十多年前的事!上網在「金門部落」 看到「白雲故鄉」石碑的舊照,很多人都不知它在何方?很多年的清明,被很多雜樹掩蓋住,只有前幾年有清理過,但還是有一排樹遮住,隱約這座碑還在,我試著要爬上去,樹叉環刺,近身不得而作罷! 吳氏宗祠前有一條土路,開車進去顛簸不平,樹枝鑽進車窗;從吳厝前馬路轉進一片平田,旁邊就是塚區,面向海,現在可以看到金門大橋(與莒光樓同一座向)。今年清明因有事留台沒去掃墓,所以現在我騎車,頂著豔陽重訪「白雲故鄉」,轉了一圈找不到路進去,吳宗祠前路堆滿建材,連機車都無隙可行;再找吳厝前平坦小路,已蓋起一棟大樓,擋住去路。碰到樓主學長吳厝的吳金水老師,我說我是來找「白雲故鄉」,他說在那片密密的相思林裡,已看不出碑的身影。我把車停在他樓後門,爬過牆下去,前面有羊群吃草的平田,右邊便是我熟悉的墓區,可是芒草密密麻麻高過人,人也是鑽不進去,只看到草邊一個許氏小墓,我兩個祖先的骨甕小墓,無法辨識在哪個方位,只有合掌望草深處一拜! 這個墓區自小的印象,有不多的幾個前朝古墓,有兩三個國軍墓葬,後遷葬軍人公墓,墓坑挖空棺板橫陳,好幾年一直都沒人管。前面有幾百個排排遷葬來的甕金小墓,中間有一坍塌瓦頂的拜壇,是無主的萬善安身之地,周邊還有散落的骨甕,沒人管理,每年清明總是有人放火焚草,才能進去掃墓。右邊是相思林地,「白雲故鄉」碑便在林中。希望有心人,砍樹伐草,讓「白雲故鄉」撥雲見日! 「白雲故鄉」以前稱「新塚」,撿骨甕金遷葬來的,作成小墓龜,其一是由金門中學42年闢建運動場古塚遷來;其二是41年建莒光樓基地古塚遷來。 我家三伯父吳水浸卒於民國10年,23歲,葬在後浦西門塚(金門中學運動場),遷葬莒光樓旁塚地「白雲故鄉」,我除了留台讀書幾年缺席,到「白雲故鄉」掃了60多年的墓,因為墓碑有刻我的名字,我是承繼男。47年砲戰我六歲,尚未讀小學,看見先父用一塊砌牆紅磚,在我家古屋天井中,拿鐵釘刻墓碑。我說阿爸你是在刻你自己的墓碑,他很生氣給我一巴掌,我趕快逃,到清明就看到父親親刻三伯的磚碑小墓!金中塚的傳說有一糯米灰古墓,人工挖不開,工兵用炸的!還發現一個新的無名墓,挖出是倒頭栽(有活埋的可能),他太太認出那雙皮鞋。這位老師是福建來金門教書,被抓去音訊全無,也許被當成共產黨處決了,其家人應該隨著遷葬「白雲故鄉」。 先岳父林克錚生前對我說過,莒光樓原是北門林家祖地捐作義塚,為了建莒光樓,古塚全遷到旁邊的「白雲故鄉」。前清林家是大戶世家,林可遠道光間花錢蓋奎閣;咸豐間花巨資修後浦大溝義塚、募勇拒小刀會保金門、同治間歲歉倡平糶,全活甚眾。其孫林鈞德,甲午後金門連年大疫,捐大路崎林家課園為義塚(莒光樓地)、設醫局、同善局,年施棺無數。林家善舉都有載入縣誌。 「白雲故鄉」相思林中停雲思故鄉,望鄉台上,生也思念歿也思念,幾個世代望著白雲,滴不盡相思血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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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王錦芬〈金門紅〉聯想
我不忌諱穿紅色,想起來這事有點奇怪。成長環境中,紅、粉紅,是十足女性化,黑、藍才是男生正宗色彩,咖啡、灰色是中性化了,至於黃色,我僅有少少幾件,買了也非常少穿,因為皮膚又黃又黑,穿上黃上衣,臉跟衣服彷彿都變成黃色系,這時顯得臉色更蠟黃。 我喜歡紅色,約莫源於童年,紅色帶來的喜氣洋洋。 春聯紅色,寫上濃黑的書法,紅與黑各自煥發,猶在冬末春回時光,顏色的對比隱約象徵了。紅包當然紅色,抽開箋口,到底幾張啊?在千元大鈔尚未問世以前,紅包裡頭最好都是百元大鈔,才能算得上過年。 國旗紅色,從后湖村垵湖國小冉冉上升時,我仰頭再仰頭,滿身熱血與國旗一樣不停上升、飄舞。 昔果山泥土很紅,收成花生時,滿滿的果實中紅土黏附,水煮、曬乾,成為過冬零食,花生殼上頭,印上隱約的紅色泥線,我有幾次凝視殼之紋路,彷彿船隻,而我們、一夥玩伴也多次就著小池塘,丟灑花生殼,它們浮浮沉沉,不多時消失於水中,這時候我想像它們成了潛水艇。 還有蠟燭,常年點燃於香案兩側,我喜歡燭淚滴灑,一滴一滴,像累積的心事,說或不說,都會成為一節一節。懸掛三合院大廳下的還有添丁燈,那些習俗不因為我懂了就不掛,而經常在我懵懂時候,看著燈一個一個懸掛,而後才知道其中有一個是屬於我的添丁燈。當然也是紅色。蠟燭從中點燃,核心暖洋洋,外頭的畫布靜靜地紅。 讀王錦芬〈金門紅〉,童年影影綽綽來到眼前,關於紅的往事。〈金門紅〉寫錦芬母親對於「番仔紅」的喜歡與執著,屬於紅色的敘述,「做粿的過程,就像一場虔誠的祭祀儀式,前三天大人不可打小孩,家中必須說吉祥話,就連不小心打破碗都要用紅紙包起來」。我已經忘記細節,或者我家不曾如此謹守禮法,尤其「不可以打小孩」。打罵教育是從小逆來順受的事情,我倒是記得母親要我撿木麻黃果實,它們長得蜂巢一般,沾上番仔紅印在發粿上頭,「發」加上「紅」,十足喜氣。 製作發粿、年糕、紅龜裸,屬於婦女的事,我負責的就是聽話,上山、尋荒野小徑耙草。木麻黃、相思樹,最好、燃燒力最旺的該屬松樹與松果,尤其幾粒松果丟進灶頭,它們燃燒的模樣有如木炭,燒到渾身通紅,依然盡責地散發大自然賜予的溫度,而今回想,我無法寫出王錦芬的〈金門紅〉,除了男女有別、分工不同以外,該也是頑性太大,母親無法交付細軟,於是王錦芬「番阿紅的顏色,有點像防空洞上的日日春,空心細綠花莖拖著粉紅色臉頰猶如嬰兒」,便只能屬於王錦芬,吾等「臭男生」,幸好還可以滾紅蛋。 王錦芬寫著,「好不容易終於等到我上小學了,在課桌上滾著兩顆紅蛋在班上都可以炫耀好久」。難怪可以炫耀,我才一顆哪,從桌面這頭滾到那頭,約莫兩尺,雞蛋為橢圓、不規則,經常半路岔出,如果手腳不夠快,雞蛋滾落地上,蛋破了可以食用,便沒有辦法再滾第二回了。 我每每想起滾紅蛋這一幕,哥哥姊姊在教室外頭盯看,我哈一口氣,把蛋投擲出去,它左右搖晃,幸而還是依循著記憶的線條,被我在此刻,穩穩接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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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唱花崗石縫中的文學之歌
《金門文藝》自二○一四年復刊迄今,已匆匆走過十載寒暑,一路走來沒有大風也沒有驟雨,編輯群相處愉快,投入參與的每位夥伴胸中自有一片陽光,這道陽光照亮了《金門文藝》前進的路程,也增添了我們連續跨步向前的勇氣。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無怨也無悔。 這個時代在國內發行純文學雜誌刊物,普遍認知八成都是虧錢的投資生意,能夠繼續支撐辦下去的力量,除了時間、人力、財力外,更重要的是一個堅定的信念,告訴我們《金門文藝》不是生意,而是理想。生為金門人,自認為辦一份足以代表金門地方文學門面的文學雜誌,應該是金門知識分子的時代使命,文藝編輯群有了共同的想法,不計名利,樂於奔赴完成這項使命,讓我深受感動。經營企業數十年,明白一個企業的成功,團隊裡必須要有一隻肯走在前面的領頭羊,方向確定之後,在各個崗位上默默奉獻,一步一腳印,完成自己負責的工作任務的人,才是真正的英雄。 《金門文藝》十年來,在全國各大書店上架公開展售,每次踏入書店,我總會去尋找它的芳蹤,有些時候發現它被放在並不顯眼的冷僻角落,靜靜等待知音的出現與青睞,不覺我見猶憐,畢竟在這個年代願意走進書店,肯駐足在文學雜誌書架前端詳翻閱的文人雅士,已是日益減少。 回想起二三十年前,我公司所在的台北市師大路,短短百來公尺就有五家書店,規模也不小,如今只剩下「全國最便宜」的水準書局與屈居在地下室的二手書店(華欣書店),太多電傳媒體資訊佔據了大眾的目光和聽覺,堅持以紙本閱讀的朋友,似乎成社會上貴族的少數看倌,捷運公車上偶見捧書閱讀者,則必肅然起敬,升起恭敬之心,也隱含著同溫層的相惜之情吧! 進駐在全國書店角落的《金門文藝》,有時會收到讀者知音的回饋,他們的來函肯定《金門文藝》出版文章的水平、編輯內容、插畫、配圖乃至雜誌版面設計的精巧用心,當然您的訂閱、以及捐款資助的愛書人,更是帶給我們最大的實質獎勵與精神鼓舞。 時間是人生的一道檻,無論是經營企業、婚姻,或是任何關係,因時間而產生磨損在所難免,熬不過的則悄然消逝於眾人視線之中,市場的現實與人性的涼薄,其殘酷與嚴苛不喻可知;如今《金門文藝》已堂堂邁入十周年,這不足A4見方的雜誌,承載著許多金門藝文人的直爽熱忱。十年前,從長慶兄手上接下這個重任,便一股腦栽進復刊雜誌,這份傻勁,十年前如此,十年後依然如此,我們將繼續灌溉呵護這棵長在石縫中的小樹,也希望不負長慶兄所託。 特別感謝孜孜矻矻的編輯群夥伴,在個人工作之外,還要肩負投稿催稿校稿版面設計鋪貨上架等等重要任務,不管有多繁忙,十年來從未斷刊過,委實不易。祝願與《金門文藝》相識相惜的你,都能感受到這歲月淬鍊帶來的厚度與溫度,人生成就了文學,文學則豐足了我們的人生。(稿費捐金門家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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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與碉堡
近日遊覽了英國的愛丁堡的城堡、溫莎城堡及克羅埃西亞的札達爾(Zadar),杜布羅尼克古城(Dubrovnik)等。又在魁北克遇見聖勞倫斯河畔居高臨下的一整排古炮,或許是模擬昔日英、法兩軍爭奪殖民地的陣勢。讓我突然想起,故鄉環著海岸線建立的雄偉碉堡,有的碩大無比,有的極為險要,可以想見當年駐軍構築工事的辛勞、汗水與智慧。但在海浪無情日夜沖刷下,若無法適度維護,可能在海水長久侵蝕下潰散敗壞。因此,似可將碉堡建設成一處「碉堡園區」,供後人憑弔。要特別強調的,建立「碉堡園區」,絕不是讚揚或歌頌戰爭,著眼點在保存歷史遺跡。 來說拜訪的城堡,先從札達爾說起,這裡瀕臨亞得里亞海,是歷史悠久古蹟豐富的古城。近來更以海邊的海風琴聞名,成了遊客前往遊覽的城市。我四處閒逛,走上了一段城牆,城牆不高,但仍可極目遠眺城市風景。讓人印象深刻的,從城牆上俯視一些廣場的咖啡座,在周圍古典建築及教堂尖塔的襯托下,產生一份格外特殊迷人美感,是善於利用環境的安排。而杜布羅尼克古城位於克羅埃西亞國境最南端。我曾說「杜城是依海而建的岩石古城,氣勢雄偉固若金湯。城內有一條約300米長的史特拉敦大道,盡頭是一座鐘塔,一旁還有不少教堂及古蹟。大道兩旁的窄巷依地勢向上建起石階,巷弄內成了餐廳酒吧麇集的場所。海邊對岸,聚集著景色絕佳數量眾多櫛比鱗次的白牆紅瓦屋舍。又有纜車直達這些屋後聳立的高山,可俯視著古城及海景。」除了城牆保留完整,沿著海岸而建,可謂易守難攻。更可貴的,這古城不僅僅是一座古蹟供人憑弔,且庶民活生生地在這裡過日子、做買賣。 英國遊覽了兩處頗具盛名的城堡,愛丁堡的城堡建立在愛丁堡市內最高處的岩盤上,峨然矗立,氣勢雄偉視野極佳。進得大門,需經一段上坡石板路,還有一道閘門。堡內所有圍牆及房舍以土黃帶有黑斑岩石構築,高峻堅固巍然屹立,讓人有堅不可摧之感。最上端設有半月型砲台,且每個射口置有大砲。由於城堡位處愛丁堡的制高點,因此,城堡內任何位置俯視市區都有迷人的景色。再說溫莎城堡,想當初堡址也是特別選定位於高處的山丘上,具有掌握先機易守難攻的特性。目前城堡已成為王室官邸及周末住所,同時,國家宴會及官方的接待也在此舉行。我曾參觀了數個接待大廳,布置富麗堂皇,牆上掛滿大幅人物繪畫,也參觀了以1比12的縮小比例製作的瑪莉皇后玩偶屋及聖喬治教堂。因是王室居所,有專人管理,堡內顯現出一副莊嚴明朗整潔的氛圍,且有禁衛軍站崗維護治安,但城堡該有的砲台等防禦工事已少見。可以這麼說,城堡在各地的旅遊業皆佔有重要的一席之地,熱門的城堡每日還限制參觀人數,參觀前得提早在網路訂票。 其實,城堡與碉堡都是防禦工事,只是規模大小不一樣而已。記得昔日手足三人經常提著畫袋、水壺走遍海邊,甚至,遠至小金門。在原野寫生,遇見碉堡無數。當見到被荒廢或被海浪侵蝕掏空毀壞的碉堡,就心生惋惜。若能請專家評估規劃可行性,成立一處「碉堡園區」,不但保留了史蹟,也充實了家鄉旅遊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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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榮根 一步「登天」
蔡榮根先生是金門的異數。他學的是土木工程,兼精通的是文史,文筆洗鍊,樸質無華而又有韻味,引人入勝。這就是到位,不飾雕琢。因此他2021年出版《狼煙未燼》一炮而紅,成為媒體爭逐的寵兒。 他之所以寫這本書,以我個人的揣想,可能是感懷高中國文老師劉昉的師恩。我在金門高中讀書時沒被劉師教導過,只是耳聞他是一位將軍,曾官居武漢警備司令,大陸撤守渡台之後,因派系問題而投閒置散,屈居黌宮以渡餘生。 劉昉是桂系的一員將軍,當年統兵萬千,叱吒風雲一時,這些都成為過眼雲煙,只有執教金門高中那幾年,學生百千數,卻教導出一位英才蔡榮根,在畢業幾十年之後,為了蹈尋恩師的戎馬生涯勝績,精心爬梳歷史,從而點出蔣介石之所以丟掉大陸之故,這是《狼煙未燼》一書的誕出。獲得歷史學家許倬雲的肯定,文學家白先勇的加持,因此洛陽紙貴。 蔡榮根一出手就不凡,驚動了書市。他的文筆與卓識被天下文化出版公司看見了,認為以一位土木工程的結構技師,而有史才、史識與史筆,文章寫得跌宕起伏,讓人讀了如飲醇酒,不覺自醉,遂主動邀他寫一本專業的科普書籍,這就是《尋找安全的家》新書發表的緣起。承他邀請我參與盛會,分享他的成果與喜悅。 他的《狼煙未燼》出版後,我本來想寫一篇「蔡榮根的文字結構力學」以紀勝,以因緣不聚而未果。如今適逢他新作發表,「蔡榮根一步登天」於是因應而生。他只出版過一本文史書就獲得天下文化出版公司的青睞,可見蔡榮根登天有術,豈是等閒之輩。 蔡榮根是台大工學與南開經濟學跨領域的雙料博士,晚歲出其餘緒跨足文史,一出手就頭角崢嶸。我曾勸他再去讀一個文學博士學位,就可以成為「蔡榮根三箭頭」,金門無人能出其右。 蔡榮根是一位土木結構技師,我從《狼煙未燼》一書中,認為他同時也是一位歷史的結構技師。蔣介石之所以丟掉大陸,是中原板塊與廣西板塊擠壓的結果,發生了七級的大地震,把南京的樓台震垮了。 按照蔡榮根的說法,超過30年的房子就是老屋,需要都更。蔡榮根說台北市完成都更要300多年。南京的樓台34年也算是老舊房子,同樣需要都更,它只花了四年時間就從南京都更到了台北。 眼下他又從地理學的結構來探討房屋,他說台灣在菲律賓板塊與歐亞板塊的地震帶,兩個板塊一擠壓,時常發生地震,晚近以921集集大地震最為驚心動魄,造成無數生命財產的損失,所以他以專業的知識,深入淺出的文筆,教購屋者怎麼趨吉避凶之道。這是《尋找安全的家》一書的由來。 蔡榮根《狼煙未燼》與《尋找安全的家》,看是兩本書,其實是二而一脈絡一貫,一體的兩面。蔡榮根沒有說的,我來幫他發揮。俄烏戰爭已打了將近三年了,中東的以哈戰爭也打了一年多。兩場戰役都打得生靈塗炭,哀鴻遍野,民不聊生。從新聞畫面看,火箭精準打擊所到之處,人民死傷枕藉,房子瞬間灰飛煙滅,讓人怵目驚心。 兩岸的戰爭似斷而未斷,所以蔡榮根才說狼煙未燼。這樣的不確定的因素,就像隨時可能地牛翻身一樣,誰曉得那一天狼煙又起,兵燹又燒?這樣的歷史大地震,跟地理的大地震同樣不可捉摸,震垮的可不是只有房子,試問:「我們到哪裏尋找安全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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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鄉的理由
遊子回家鄉,本是天經地義、再順理成章不過的事,無需任何理由。然自高中畢業首次離開故鄉金門起,考量臺金間交通、個人在外升學、工作等因素,我每次返鄉都賦予一個或多重能說服自己的理由。 離鄉最初幾年,時值戒嚴,返回金門故鄉,出入境證申請,名正言順寫上「探親」兩個大字。返鄉的理由夠冠冕堂皇,因為那些年父母親都居住在戰地金門。 父親離世後,母親長住台北,返鄉的理由,由私轉公。曾經有幾年,金門空中大學每月一次面授教學,成了返金的重大理由。 近二十幾年來,我們往常居住的瓊林古厝成了國家公園的民宿,返鄉的理由,出於懷舊、想念家鄉。稍積些時日沒返金,常驚見母島日新月異,景物翻新。返鄉的理由之一,是要對故鄉的發展做最及時的掌握。 今年十一月返鄉,幾位好友邀約下成行。一行好友,僅我是金門縣籍,對金門遊歷,各懷理由。有人想更深入認識金門這塊寶地的文化景物;有人想呼吸一下金門清新的空氣和享受一下金門寧靜的世外環境;有人想到金門走走,藉以紓壓解憂。 同行八人中,有位七十來歲的金融界先進,在金門服過一年的大專預備軍官役。他一生懷念金門當兵的日子,把金門當作第二故鄉,日夜思念、懷念。 這位在金門服過義務役的蘇董事長,剛退休後的幾年,因為太想念金門刻骨銘心的日子,幾乎年年都設法「返鄉」,親近金門的人物和景物,以慰思念之深情。 就我所知,許多「老兵」,和蘇董一樣,一生眷念軍管時期在金門服兵役艱苦卻光榮的歲月,甚至,內心深處默許自己是「金門人」。 我有不少曾到過金門服兵役的好友,知道我來自金門,都特別激動、興奮。他們似乎早已將那些年在金門前線服役,所遭受的苦難和冒險,都一一化成一串串最甜美的回憶。 他們都對金門勾起了另一種不足為外人道,一生鎖藏在內心深處的「鄉愁」,把我當成知音,一吐為快。我也樂於傾聽,在懷念深處,我們成了知己,唱和出對金門情感共鳴的旋律。 此次金門行,蘇董旅途上沉靜寡言,彷彿近鄉情怯,又彷彿陷入懷舊的漩渦。若開口,句句聲聲都是懷舊的口吻:「我們能不能上太武山走走?」「我們會不會經過小徑?」「我很想到位在成功一個軍事要塞去看看還在否?」 原來,這些都是蘇董當兵駐守過的地方,事隔五、六十年,記憶被思念日夜磨練得清晰如新。回到金門,導遊小姐介紹下,才知有項老兵召集令的獎賞活動。 蘇董手捧著酒和禮物,雙眼泛著喜悅和感激交織成的淚影,一臉好像寫滿了:「感謝金門縣政府的溫馨美意,溫暖和甜蜜我在金門當兵那些日子的記憶。」 此次返鄉,原本是好友的隨興遊覽,豈料,陪蘇董這位「金門老兵」,重溫過往服兵役的記憶點滴,換來大夥都不太敢置信「老兵返鄉記」的驚喜,為此行掀起一波始所未料的高潮。 返鄉的理由,有時還真是計畫趕不上變化,人算不如天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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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人的創作
說不上來為什麼,一直挺著迷取材東北的相關創作。或許它與我成長的家鄉金門有著截然不同的人文色彩及地理景觀,又可滿足我對外省父親那段遙不可及的少年背景詩一般的想像,在環境強烈對比及精神情感依附的追尋下,促使我想去接觸這些作品,也或許僅僅只是沒來由的單純喜歡。 從早期蕭紅的《呼蘭河》傳,莫言的小說集,到新生代作家雙雪濤、班宇、鄭執所描繪的文學作品,還有紀錄片及電視電影等,尤其是探討底層人民面對生活直擊人心的真實情感及各種人性的顯露,不帶批判及說教,也沒有造作賣弄的文藝腔,純粹只是聚焦人物關係及事件推展的那類作品。 紛飛的雪景,嚴寒的天候,一口濃厚的北方口音,那些遺忘的紀錄片名,人物主角有著不同個性及命運,超乎你所經驗你所想像的,卻那麼真實又毫不遮掩的出現在你眼前,總是叫人目不轉睛的注視著。拜網路科技之賜,我得以跨越時空距離,一部一部看下去。紀錄片以外,如去年上映的懸疑劇《漫長的季節》,導演辛爽拍攝手法及敘事結構皆帶有強烈的文學色彩,故事背景鎖定在東北一座虛構的小鎮,他成功運用一起碎屍案,連結一群小人物的命運,隨著各自身分的轉變,交織彼此二十年的悲歡離合及愛恨情仇。范偉、秦昊、蔣奇明等演員以內斂出色的演技演活了一群東北人的故事,細膩的鏡頭語言,也帶出殘酷的人性及一個深沉的時代。 還有早些年看了三遍的《哈囉,樹先生》,這是一部充滿象徵意義的中國電影,影片以幽默悲涼的人物性格,講述一個東北小鎮邊緣人的遭遇。王寶強飾演的樹先生,本身帶點荒誕色彩,他神一般的演技,讓人佩服不已,超越了他演過的角色,加上劇情的鋪陳,完美地刻畫人性深處的脆弱與掙扎。樹先生經歷的所有事情,包括家人的離世、朋友的疏離,甚至與愛情的擦肩而過,都讓人感受到小人物在命運面前的無力感。最後一幕他雙手不由自主的扭動慢慢走在被雪覆蓋的小路上,顯得特別有張力,也深深感染著我,令人回味無窮。雖然故事遠在他方,但王寶強將樹先生刻劃的活靈活現,一個眼神,一句對白,總讓我想起了每個村裡似乎也有個像樹先生一樣滑稽又令人同情的小人物。 我向來喜歡看獨立電影,如中國導演賈樟柯、婁燁、耿軍等。2024年婁燁在金馬獎取得最佳導演及最佳影片等大獎,耿軍執導的最新作品《漂亮朋友》也再度引起關注,榮獲金馬獎多項提名及獎項。雖然至今還無緣見到這部詮釋東北中年同志追求愛情的影片,但看過他早期的《錘子鐮刀都休息》,留下深刻的印象。出生於東北的耿軍,擅長以底層人物的視角,講述生命中的無奈、掙扎與希望,並習慣選用素人演員,他的電影多以故鄉為背景,展現城市進程中被邊緣化的人群與文化……。 當然不只是中國東北,還有來自許多世界各地的精彩文學及影視創作,使你的精神追求有了一個豐富瑰麗的探索及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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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讚黃埔建校百年紀念特刊」新書發表會側記
中華民國113年11月12日是國父孫中山先生159歲誕辰紀念日。陸軍官校專修班校友會為紀念陸軍官校建校百年暨國父誕辰,特於當天上午十時假英雄館舉行「禮讚黃埔建校百年紀念特刊」新書發表會暨國父誕辰紀念大會。筆者以陸軍官校專修班校友及特刊作者之一的身份參與盛會,特記述一、二,以資紀念。 陸軍官校專修班創立與沿革史:民國44年左右,隨軍來台之軍士官大量離退,基層幹部缺員嚴重,新制官校在台復校後,因訓期長達四年(大學學制),人數也少,難以符合部隊幹部退補需求,故由陸軍各兵科學校成立專業軍官班,稱之為「候補軍官班」,招訓部隊優秀士官兵及社會高中程度青年,實施短期專業訓練,結訓後以少尉或「專業准尉」任用,作為補充基層幹部的重要來源,社會青年服役三年,因役期較短,難以累積成果與長留久用,由於退多留少,對培育中層幹部實質效益不大。 民國54年12月4日,國防部長經國先生在三軍軍官學校教育座談會中指示:「候官班最好由官校統一辦理,名稱亦可研究更改。」55年6月8日,陸軍總部將各兵科學校之候補軍官班易名為陸軍官校專修學生班,正式納入學校組織體系;之前由各兵科學校自行培訓者則依序改敘為專修班1至12期,以示所有軍官皆系出黃埔,同根同源;民國55年11月17日起招訓之學生核定為第13期。專修班同學源源不斷地投入軍中,不僅鞏固了當時軍隊的基層,為國家的建軍備戰做出了極大的貢獻。72年11月10日,在專修班第56期畢業後,即結束招生,改由陸官「專科班」接棒;當年為因應部隊退補需求,適時有效完成陸軍基層幹部補充之使命,專修班至此也光榮走入歷史。 本於「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的理念,專修班同學為了凝聚熱愛中華民國的初心,於民國110年正式成立陸軍官校專修班校友會,前後畢業同學36589人,迄今,各期校友已有萬餘名歸隊於校友會的旗幟之下,誓言秉持黃埔精神,舉「撥亂反正」之旗,挺身於對抗任何橫逆亂象的最前線。時逢黃埔建軍建校百年,回顧世局跌宕起伏,專修班校友會編撰了「禮讚黃埔建校百年紀念特刊」,追溯這一甲子的滄海桑田,探索曾經走過曲折幽迴的黃埔故事,也體現了身為黃埔人始終遵循「精誠團結」的歷史軌跡。 特刊的編撰是由一群專修班前後期的學長及數位三軍院校畢業學長們的熱心參與,從徵稿到彙編成冊,時間僅只半年左右,實屬不易;33期的方擎國先生擔任總編輯,辛勞備至,應居首功。72位作者,除了發刊詞以及軍中老將與同為專修班出身的立法院長韓國瑜的嘉言賀詞,全冊計分:黃埔百年.頌讚拾穗;訓練中心.軍旅殷始;黃埔精神.生命鑄型;文化創意.拓展藝術;戎馬情懷.英雄圓夢;官校榮耀.生命淬礪;公益生活.自強不息;創業積德.教澤廣被;倥傯歲月.堅忍毅力;生命汩動.禮讚彩影等計75篇文章。並附有陸軍軍官學校專修班校友名人錄,專修班校友會發起人及各期會長及第一、二屆理監事名錄,中華民國陸軍官校專修班校友會大事紀要,特刊助印徵信芳名錄以及編後語。誠如編輯顧問曾德堂學長(政戰學校正15期)所言「全書內容文采豐富,有血有淚,感人肺腑,成就非凡。」 新書發表會現場將星雲集,人數爆棚,主持人方擎國先生簡介編輯的心路歷程、介紹作者的璀璨人生故事、聆聽讀者回饋、合影及簽書會;休息10分鐘之後接著辦理「國父孫中山先生159歲誕辰紀念大會」,行禮如儀後全體合唱國父紀念歌、勇士進行曲,整個活動在黃埔校歌的歌聲中畫下完美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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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樂觀主義和AI悲觀主義
2022年11月ChatGPT問世以來,大型語言模型(LLM)引發的社會衝擊已遠超過過往所有其他的科技創新。這項技術不僅改變了人們的工作方式,更深刻影響了人類對知識本質的認知。短短兩年來,我們目睹了人類文明史上前所未有的發展速度:各大科技公司紛紛推出自己的AI模型、AI社群蓬勃創立、創投資金大量湧入、各國政府積極制定AI政策。這種快速演變帶來的不只是技術革新,更包含了深遠的社會、經濟和倫理影響。更重要的是,這些變化並非孤立發生,而是彼此交織、互相影響,形成了一個高度複雜的社會變遷網路。 對此,社會上出現兩種截然不同的極端觀點:AI樂觀主義和AI悲觀主義。我把OpenAI第一位投資者Vinod Khosla作為AI樂觀主義的代表,他近日發表在Times雜誌的文章「AI將重新定義人類的意義」可視為AI樂觀主義的宣言式主張;另外,剛獲得諾貝爾物理獎、也是人工智慧先驅的Geoffrey Hinton對AI發展的擔憂則代表AI悲觀主義思維。 Khosla描繪了AI烏托邦的願景,而Hinton則對AI可能導致人類社會的災難憂心忡忡。Khosla將AI視為一個可預測和可管理的系統,認為只要有適當的政策引導就能實現AI造福人類的美好願景,Hinton則質疑AI系統的可控性,因而擔心AI會發展出超越人類的智慧而失控。 Hinton和Khosla的觀點都顯示出理性主義系統思考的侷限性。兩者都試圖將AI系統簡化為線性因果關係,忽視了其複雜性和不可預測性。 笛卡兒在1637年所出版的《Discours de la methode》開啟了近四個世紀理性主義的系統思維。從理性主義的觀點來看,系統作為一群子系統的集合,其內在的特性獨立於外在環境的影響。系統的內部結構是可解析的,每個子系統可以獨立地被觀察、分析和理解。整體系統因而可以被理解和掌握。這是理性主義系統思考的第一個概念。 理性主義系統思考的第二個概念認為系統具有可預測性。數學家拉普拉斯說:「我們必須將宇宙萬物目前的狀態視為過去狀態的結果,同時也是未來狀態的成因……沒有甚麼是不能被確定的,未來就如同過去一般將呈現在我們的眼前。」 理性主義系統思考在線性的科技發展和穩定的社會中可以運作得很好,因為系統被視為一個具有恆定結構和行為的整體。然而當外在因素發生急遽變化,傳統的理性主義的系統思考就會陷入困境。例如ChatGPT問世後專家的社會變遷趨勢預測。 AI所展現出的智慧和解題能力,並非來自大型語言模型對人類語言的完整理解和精確控制,而是源於數以千億計的參數在訓練過程中形成的複雜互動網路。它們的行為模式具有湧現性(emergence)與不可預測性,這與理性主義期待的可解析性和可預測性大相逕庭。 AI系統與人類社會的互動形成了一個更大的複雜系統。當AI生成新的內容,人類隨即對其反饋,這些回饋又被納入AI的演化循環。在這個動態過程裡,AI系統與人類社會相互影響、共同演化,系統的邊界變得模糊,內外環境持續交互作用,這徹底突破了理性主義將系統視為封閉系統的框架。 面對如此複雜的現象,我們需要跳脫理性主義系統思維,採用更具包容性的複雜系統思維。這意味著我們要接受不確定性、非線性和湧現性作為系統的基本特徵,而非將其視為需要被濾除的雜訊。 ChatGPT的智慧並非從簡單的神經元的智慧疊加而成,AI與人類互動模式也不是簡單的AI功能疊加或參與人數疊加而成。AI與人類社會形成一個動態相互回饋系統,彼此適應演化。這個系統具有不確定性和非線性特質,系統邊界模糊,內外環境交互影響,難以準確預測發展路徑。 未來AI社會發展,將如同迄今的AI技術發展一樣,不會是一個簡單的線性過程,而是充滿不確定性的複雜演化歷程。對此,我們需要一種更具包容性的系統思維,在樂觀與悲觀主義之間尋找態平衡點,既看到機會也關注風險;理解AI將與人類社會共同演化;承認不確定性是系統的基本特質,而非需要消除的問題;採取適應性管理策略,而非追求剛性控制。只有有擁抱複雜性,包容多元聲音,讓社會自發地湧現群體智慧,我們才能在AI時代找到可持續發展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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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村史之先睹為快
一年半前(2023年5月29日)我寫過一篇〈金門村史的海外連結〉,統計金門縣文化局自2016年至2022年先後完成了43本金門村史,蔚為大觀。其後,2023年10月金門村史又推出5本,今年(2024)還有6本問世。合計九年一共出版54本,突破了彰化縣「大家來寫村史」已出53本的紀錄,成為全臺灣完成村史寫作最多的縣市,真是可喜可賀! 由於今年金門村史的新書發表會訂於12月14日才要隆重舉辦,在此之前暫不對外發售,那我該如何先睹為快呢? 我之所以想趕快看到2024年的6本金門村史,倒不完全是為了滿足我個人的渴望,另外還有一個主要的原因是我指導的研究生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眾所周知,金門是個歷史悠久的僑鄉,歷來即有移民海外(尤其是南洋)的傳統,金門幾乎各村都與海外有所連結,也形成了金門村史的一大特色。這麼有特色的村史,不僅可以為金門當地認識自己所用,也可以為海外華人移民研究提供珍貴素材,因此我鼓勵成功大學中文系馬來西亞籍的研究生林安萱撰寫《〈金門村史〉叢書中的馬來西亞書寫》,做為她的碩士學位論文。 安萱家住馬來西亞柔佛州,父母親祖籍廣東汕頭與潮州,她算是華人移民的第四代,雖然與金門並無地緣、血緣關係,但由她來進行馬來西亞與金門的關係研究,仍然是具有優勢的。 話雖如此,關於金門與馬來西亞之間人口的移動和相關文獻紀錄,哪怕是資深學者要著手進行爬梳,也得煞費苦心,更何況是年紀輕輕的安萱。她撰寫這篇學位論文工程之重、壓力之大,可想而知。 我曾經看到她面對浩瀚書海而陷入不知從何下手的困境,暗示過她不妨考慮換個輕鬆一點的題目來作,不過她倒未接受我的勸告,仍然繼續埋首於金、馬兩地大量的文獻資料之中,並且拿出初生之犢的氣魄,在「2024金門學國際學術研討會」上勇敢地宣讀了她部分的研究成果:〈金門縣金城鎮與馬來西亞的交互關係──以《金門村史》叢書為例〉一文。 在這一單篇論文裡,安萱從48本金門村史中找出隸屬金城鎮者有10本,10本之中有關於馬來西亞書寫的佔5本。她對照第16冊《泗湖屐痕》、第41冊《歐厝村史》的內容,將這兩村歐姓、歐陽氏族與馬來西亞柔佛州「龍引」(龍引港又稱「歐厝港」)當地金僑的交互關係進行了有效的梳理。同時,她也援引《金門縣志‧華僑志》的記載,為第23冊《庵前村村史》補充了書中提到的金僑葉漢水在馬來西亞擔任「巴生閩南公所」會長、創辦巴生華僑中學與遺產捐贈等更多寶貴資訊。因此,安萱得到特約討論人安嘉芳教授和現場多位金門文史專家前輩的不少嘉勉。 就在安萱學位論文即將完成之際,她突然得知《金門村史》叢書由48本增至54本,但卻買不到這新出的6本,而其中第49冊《珠山村史》、第52冊《小西門村史》也都屬於金城鎮,小西門戴氏家族的出洋客又多移往馬來西亞柔佛州,即便只是為了上述單篇論文的修訂,她也非得趕快掌握新書不可。 偏偏今年金門村史的新書發表會還得再等一個多月,這該如何是好?我聽從金門好友的建議,直接找村史作者們商借樣書。幸運的是在我發出求助訊息的五天之內,6本新書陸續都從金門快遞到了臺南,讓我得以先睹為快,當然更重要的是及時化解了安萱的燃眉之急,我真是由衷感謝金門村史作者們的慷慨義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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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武夷山 尋大紅袍
品茶會開始,好整以暇,靜觀以待。 第一泡,武夷紅茶,茶湯金黃明亮,眾人一口飲下,讚嘆:「好茶!」 第二泡,武夷岩茶肉桂茶,清香四溢,啜飲入喉,回甘。 眾人開始躁動。來個大紅袍吧。喊叫聲此起彼落。 第三泡,大紅袍上場,一人一杯,熱氣氤氳上升,一口啜下,群聲嘩然,驚呼:「啊!這味道就對了,是爸爸的味道。」 幾乎是異口同聲。咦!這趟武夷山之旅,人人心口有個公開但無法說出的秘密,難不成大家都為找尋大紅袍而來? 昨日爬天遊峰,今日飲茶,頗有苦盡甘來倒吃甘蔗之人生況味。 熱氣在體內流竄,石階往上,就像滾開冒泡的熱水,煙霧氤氳,裊裊上升。時而佇足歇息,但見群峰環抱,茶樹沿梯田而立。愈往上,朝下望,一泉碧水靜靜徜徉山谷,陽光灑下,明亮的光圈,一圈圈、往上。 台階,數不盡,只要埋頭專注,拾級而上,便不難攻頂。專心一志,這是工作上歸納出的心得,用在爬山相差不遠。 爬山我屬幼稚園,所以埋頭趕路,舉步拾階,同時心中數數,從一到十,反覆默數,如遊戲般並不枯燥。偶而喘息抬頭往上望,只見台階成一線連綿到天邊。天遊,陡峭岩壁,萬仞千,雲霧繚繞,疑是神仙居所。 神仙下凡,化身為人類的母親,其中一個是我阿母,起早睡晚,守護著一家人。天濛濛亮,雞剛啼過,她煮好沸騰的水,沖泡一壺茶,茶是最上口的正宗大紅袍。一口茶,配上剛炸好的油條,熱騰騰的,用竹籃裝著。鄉下的早茶儀式,如此日復一日。 寒冬,東北季風狂肆異常,手腳正為凍瘡所惱時,一杯大紅袍,香氣上揚,以最美的姿態,留駐我的童年風景。 或許是緣由身分證上有福建二字的註記,有生之年,該走一趟武夷山,彷彿是與自己的世紀盟約。何其有幸,這次武夷結伴同行者,大都是來自島鄉,有共同的成長經驗。 一群人,說說笑笑出發登山,走著走著,就走散了,剩我落單一人。一個人的腳程,清明、隨意、自在。不禁想起出發前夕在老家,與家人談起武夷山,爸爸來過,自己爬上的,姊姊來過,坐轎。心想,我只要靠自己雙腳爬上山頂,就算過關了,還可在姊姊面前耍威風。 爬完天遊,就來遊茶園,尋大紅袍。 滿山遍野的茶樹,綠油油一片,如校外教學辨識肉桂品種或大紅袍母樹六株。茶廠走一遭,才知製成工序手續繁瑣。從採摘,經曬青、炒青、初揉、複炒、複揉、走水焙、簸揀、攤涼、揀剔、複焙、再簸揀、補火而製成。這是傳統的手工,當然現在製茶機器可取代了。 大紅袍有個美麗的典故,明朝進京趕考的讀書人,途經武夷山寺,突然得病,由寺中和尚以大紅袍茶湯治癒。高中狀元後,以其紅袍披在茶樹上,以示感謝。屬於我的大紅袍故事,則另有版本。窮鄉僻壤的村落,砍柴火的樵夫,出海打魚的漁夫,上山種植的莊稼人,工作歸來,斗笠摘下,天井長廊上,擺著一壺淡薄茶色的大紅袍,灌滿杯,一飲而下。我的童年,以及許多與我年紀相仿的人,看著這一幕多少回,長大後,離了鄉,不敢使壞,人生道路也不岔途。 一壺大紅袍,走過清貧歲月幾許。 這樣想來,登武夷山,不光是登山而已,暢飲大紅袍,意義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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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晾翅說起──鸕鶿
九月底,秋風再起,葉子輕輕飄落,秋從雲間溜著滑梯,悄悄在窗外歡呼! 我想起秋天遠道而來的鳥朋友,乘著秋的時光機,翻飛數千公里,來到我們小小的島上,特別的是那一身烏黑亮麗的羽毛,碩大的體形,喜歡在歸巢時,時而成人字形、時而蜿蜒成一個長長的一字形,在空中緩緩的拍翅飛著,吸引賞鳥朋友的眼光! 每年一萬多隻的鸕鶿,慈湖畔,可以有機會觀察,清晨出巢時,先是整隊盤旋,十分壯觀!於是吸引賞鳥人,早早起床,守著早起的鳥兒,等待那如訓練有素的部隊,在領導的一聲令下,棲息地的木麻黃林上空,數千隻的鸕鶿,在空中排著整齊的隊形,不斷的練習,直到步伐一致,於是出發啦!向大海飛去,海闊天空任我行,早餐的餐廳就在金廈水道! 如果,你追逐著鸕鶿生活,帶著單筒望遠鏡,在賞鳥的環境,是慈堤或是烈嶼的陵水湖,可以觀察到,餵飽肚子的鸕鶿,會在淺灘、岸上或是樹上,展開自己的翅膀,晾翅! 初次賞鳥的朋友,可能不明白,鸕鶿大張旗鼓的展翅,是為了什麼?一般來說,鳥兒身上都會有油脂,所以,當我們看見下雨時,小鳥不怕淋雨,主要就是有油脂可以防水,但,鸕鶿則不同,因為牠是需要潛水捕魚,如果有油脂就容易有浮力,對潛水會有阻擋,因此,牠的羽毛在潛水捕魚後需要晾翅,才能晾乾羽毛。 鸕鶿的生活,十分讓人著迷,牠在金門是冬候鳥,每年九月底十月初來到金門,隔年春天,約三月底四月初,北返;在金門縣野鳥學會同仁的調查和紀錄,已經超過一萬隻,每年來金門渡冬,是我們的好朋友,除了慈湖、陵水湖之外,山外的大、小太湖及銘傳大學金門校區的水塘、金沙水庫周圍等均有部分鸕鶿歡喜棲息。 金門國家公園曾經委託台灣大學丁宗蘇教授進行調查研究,其結果發表於國際期刊,研究團隊還遠到青海和東北的烏蘇里江進行調查,打開許多鸕鶿的生活面貌,例如牠的覓食是群體如戰車履帶式的追逐著魚群,或是群體圍成一個圓圈,慢慢縮小,魚就在牠們的囊中,真是一群聰明又懂得合作的智者;因為有了許多調查的成果,於是金門國家公園邀請廖東坤導演,拍了鸕鶿的生態影片,希望更多的人來和鸕鶿做朋友,讓我們一起共享金門美好的環境。 金門國家公園為了拓展鸕鶿生態能分享和走進大家的生活之中,每年冬天到春天,鸕鶿在金門的日子,和金門縣野鳥學會合作,特別在慈湖三角堡提供賞鳥解說,一方面豐富大家的生活,一方面希望讓普羅大眾因為認識鸕鶿,而更願意一起成為保護生態環境的種子。 台灣環境資訊中心電子報轉載《我們的島》公視記者陳佳利陳慶鍾2024年02月06日以標題〈鸕鶿三部曲之二:湖山水庫,鸕鶿生了〉這樣報導: 原本不會在台灣繁殖,但2023年,台中市野生動物保育學會的研究人員,在湖山水庫發現國內第一筆鸕鶿群體繁殖紀錄,這不同以往的繁殖行為,代表著什麼樣的生態意義? 這裡是2016年完工啟用的湖山水庫,肩負雲林地區民生用水的重任。鸕鶿能在此繁殖,是因為這裡採取了很嚴格的管理模式。 台灣來渡冬的鸕鶿,數量並不多,但大家都在關心,並且努力營造好的環境,值得我們學習,希望藉由我們一起關注鸕鶿,把牠當成我們的好鄰居,共同擁有美好的環境,讓彼此生活更美好,每年都有不遠千里而來的鳥朋友來渡冬,一起來看見鸕鶿的多樣生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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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者無涯 快門人生
秋冬交替時節,微雨中夾帶涼意,有風舒爽。從自強號列車出了車站,迎面而來是鄉鎮風味十足的宜蘭市,雖說市區但沿途路樹錯落,車稀人少,挺理想的午後時光。像是從勞勞碌碌的城市中,不經意踩入節奏緩慢閒適的小鎮,前方是吉米公園,我們沿著馬路,朝宜蘭美術館前行。 想起2017年夏天,攝影達摩鐘永和邀請我和薛少奇兄赴鄭州參加他受邀展出的《台灣鄉城素描攝影展》,那是我的河南初旅,理所當然就順道走看,直擊了渾濁的黃河鄭州段以及龍門石窟、洛陽白馬寺、皇帝故里等著名地標,是一次難得的無規劃行程。首要目的當然是參加攝影展的開幕式。主辦單位鄭州升達藝術館,除了規劃出寬闊的展覽專區,並且以貴賓之禮高規格接待。 期間,一位熱愛攝影藝術的年輕企業家,他在大陸多個省份經營連鎖旅店。取名「瓦庫」,專攻老建物改造,以文青風格重塑簡約時尚的設計旅店,並大量引用老瓦片為裝飾,頗具風格。因攝影結緣,他收購典藏了鐘永和一系列早期台灣影像,以手工沖印的銀鹽相紙作品,計畫將作品展示於各旅店供人欣賞。得知我們專程而來,特別招待入住鄭州市內的瓦庫,並派了司機帶我們四處遊覽。沾達摩的光,也感受到他的人脈與人緣,能在大陸攝影界擎起一方之位,確實不易,獲得青睞,邀展、典藏作品,更是際遇難得。 攝影達摩自有他的一套攝影理論,他師法自然,觀之取之,不在畫面做太多的佈局與設計。他主張隨心、隨意、隨手,毫不修飾的表現在他的攝影作品,令人佩服的是他鮮少使用廣角鏡頭,始終堅持著一貫的平行視角;無論拍景或人像,始終如一。對於大部分攝影人而言其實很難把持得住,廣角鏡具有強烈的戲劇性與視覺震撼魔力,容易創造出熱血賁張的畫面。但是達摩堅持他的誠實本色。以最貼近眼睛的角度,忠實地記錄了每一刻當下,人物紀實如此,他畢生紀錄台灣的心情也是如此。 2016年國立歷史博物館的《台灣鄉城素描--鐘永和一甲子攝影展》,我在替大展設計作品輯時,曾就封面主圖和達摩有過討論,他選了幾幀得意之作徵詢我意見。幾經商議,最終我們選擇了一幀拍攝於宜蘭五結海邊的大場景; 遠天雲層、大海浪潮,沙灘上一群嬉鬧的少年,那是簡單無憂,樸實純真的年代,攝於1994年,已經是遙遠的三十年前的作品。我開玩笑問達摩,作品裡那些被記錄下來的男女老少、如果當下舉辦一次尋人啟事,應該少年已中壯,而那些阿伯大嬸恐怕都成仙了吧。他冷笑說,我這不也來到攝影一甲子的展覽了嗎。 鐘永和行事向來低調,但又不失為一位心思縝密的攝影工作者,他同時具備了藝術家敏銳的觀察特質,沉穩踏實、不卑不亢,廣結善緣。這應當與他早期在光華雜誌擔任攝影記者,踩遍台灣大小城鄉的閱歷有關,他因此完整記錄了超過半個世紀的台灣土地風貌變遷與人事百態,他平穩不顯張揚的特質,在攝影作品上一覽無遺。 火車與火車站是達摩鍾愛的題材,從他為數不少的作品中可以觀察到。大概是與火車的互動密切,他住汐止,靠近火車站,出入習慣搭乘火車甚至超過捷運。可以說從年輕當攝影記者,全台到處跑,累積最多的就是火車經驗。等火車、乘火車,一有機會就按下快門,火車拍的不多,倒是車站、車廂裡的旅人過客掠取的畫面多。從每個人的動作眼神,觀看人生,久了,也就深刻體會出一套人間百態的面向與道理。 今年七月在宜蘭美術館開展的《時光旅者--鐘永和台灣攝影展》期間,正巧我飛雲南參加文化交流行程,錯失了開幕式。為期四個月的展期飛快,回過神來,展覽已接近尾聲。達摩來電邀約,我無論如何都得專程去看展,達摩建議可以與張傳財兄一起搭火車到宜蘭走走,更提起了我的興致,畢竟距離上一次搭乘火車已經是大疫情之前的花東行旅。 由宜蘭美術館規劃的一系列在地藝術家返鄉展,規格慎重,美術館前身是台灣銀行宜蘭分行的老建物。改造過的美術展館室內格局與展場空間都相當寬敞明亮,上下二層樓,有足夠的觀賞距離與流暢動線,是趨近完美的場地。系統性的召喚優秀藝術家返鄉策展,宜蘭文化局的用心與誠意令人感佩,不僅提供完整的展場,包含作品沖印裝裱、文宣製作,乃至戶外大型廣告看板都完整施作,並印製了精美的畫冊。完美紀錄了在地藝術家畢生精華,更展現了屬於宜蘭人的自信與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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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父親的粿花開了
月色深邃,晚上的校園安靜如一池湖水。我陪著高三學生在教室自習,他們在課本中浮游,努力游向大學的彼岸。我批閱完將近上百本的學生筆記,抬起沉重的脖子,深吸一口氣,瞥見手機畫面顯示陌生的電話號碼。每一個數字在心頭上無聲地滑行,泛起一陣漣漪,我如一條潛水的魚,擔心這通電話是個詐騙誘餌,遲疑著,沒接聽。 當我準備下班時,電話再次打來,接通電話後,另一端傳來陌生的男聲,您好,這裡是林榮三文學獎……恭喜您的小品文作品〈父親的粿花開了〉得獎了。無關詐欺,原來是驚喜的餌食,我當時的心情就像躍出水面的飛魚,在空中滑翔。 對於父親的思念曾經枯萎,我用文字自癒,再以崩潰的淚水讓緬想重新發芽。彼岸的父親似乎感應到,當秋風吹起,我的懷念終於開出了花。那晚,風化作一股寧靜的撫慰,拂過我的臉頰,涼爽中帶點乾澀,就像父親的手從虛空中伸過來,為多年伏案筆耕的我送上祝福。 林榮三文學獎每年收到一千多件的參賽作品,其中小品文的稿件就多達六百多件,只有十件作品得獎,僅百分之一點六的獲獎率,能脫穎而出,真是感激萬分。 得獎名單於自由副刊公布的那一天,我清晨五點就到超商買報紙。觸摸著紙本,閱讀產生感受,字裡行間無形的意義,透過有形的紙張傳達質感,從指尖直抵心頭。 同時,要感謝家鄉的金門日報「浯江夜話」專欄,提供寫作平台,這些年來,我保持初心,面對純樸熱鬧的前水頭村和包裹著前水頭的浯島,生活向我展現各式各樣的姿容,在經歷諸多世事以後,借由文字表白屬於自我的思想格調。把握每個月刊登的機會,我懷著熱忱行走於故鄉的土地,書寫對金門的再次認識,從漫長的歲月、具體的歷史場景、獨特的人性體驗、喜怒哀樂的日常,用一顆寬柔的心靈與溫潤的筆觸,去呈現這些的故事。 這麼多年來,家鄉、故土、親友和讀者,一直是我心中的支柱,一想起這些,心中充滿感恩與謙遜。浯島的人事物讓我更加堅強,沒有這一切,我就不能成為現在的我。 我和父親一起走過春夏體會秋冬,現今回眸,依然覺得和父親度過的日子太短了。 一直忘不了那天的花開,花開本是生命的狂喜,等待將來豐盛的結果。那天,父親的粿花開了,人間聚散,父親已悄悄走遠,在我的血肉裡留下深刻的悲傷。過往的一切撲面而來,每一個細節都栩栩如生,所以創作出〈父親的粿花開了〉。由做粿敘述展開心底的想念,掀蓋那一瞬間,發粿突出隆起的表面顯得意氣勃發,表皮不規則的裂痕如怒放的花瓣,芬芳四溢。蒸前灑的紅米讓發粿如點染了胭脂,黃裡透紅,像一朵歡慶的花,煞是迷人。 老師傅輕聲地說,開花啦!粿花會保佑後代子孫發財、添丁、做大官。 粿花香鑽進我的體內,與記憶發生碰撞,憶起小時候父親帶我到老師傅的店,買幾片發粿乾解饞,他眼裡有光,臉上的笑容悄然綻放。此刻,我彷彿又看見父親幸福的模樣。 我把琉璃做成的獎盃立在書桌上,桌燈的光從透明的獎座滲出,一片暖黃色映著我對父親的思念,晶瑩又透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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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之韻:新加坡西天園的工藝
新加坡作為一座全球化的現代城市,傳統手工藝的保存及發展極為不易。西天園(Say Tian Hng Buddha Shop)是其中一個動人的行業故事。 西天園創立於1896年,位於新加坡的尼路35號,是新加坡歷史悠久的道教與佛教神像雕刻店之一。在19世紀末,兩位來自福建金門後浦頭的年輕人──黃卓丙和黃卓水決定離開家鄉,前往新加坡尋找更好的生活。新加坡方面的資料顯示,他們的父親黃展成原先在同安定居,師從一位名為馬開基的師父,學習神像雕刻技藝。學成之後,為了避免與師傅的後代競爭,黃展成選擇遷移至金門,於1891年在金門建立了「西天國」。隨著黃展成的兩位兒子遷居新加坡,並將這樣的文化技藝傳播到海外。 到達新加坡後,黃卓丙延續「西天國」的招牌,持續經營神像雕刻工作。而黃卓水則在中國街創辦了一家製碗的店鋪。然而,這項業務最終失敗,黃卓水轉往暹羅(泰國)發展,利用他的雕刻技能成立了一個木偶劇團。不幸的是,黃卓丙於1907年早逝,未留後代。黃卓水被請回新加坡接手「西天國」,並攜同他的泰籍妻子回到新加坡,經營這家店鋪直至1947年過世。在他去世後,兩位兒子黃天送和黃猶建都是出色的工匠,均願意繼承家族事業。為此,家族在神龕前舉行了一場道教儀式,選定黃天送接掌店務。 1954年,黃天送將「西天國」交給他的弟弟,並在附近開設了自己的店舖,命名為「西天園」。這個名字是由黃天送的岳母所取,象徵佛教的寧靜與和諧。黃天送的妻子陳水蓮在1949年以18歲之齡嫁入黃家,成為家族店中的唯一女性工匠。她在丈夫的指導下學習雕刻,並在清朝早期的「漆線雕」技藝上取得了卓越的成就。這項技藝將香灰製成的線條繞成花紋,裝飾在神像的袍甲上,使每件作品都蘊含神聖的寓意。在黃天送和陳水蓮的共同努力下,西天園成為顧客心中的信仰寄託,也成為了新加坡少數堅持手工雕刻傳統的店鋪之一。 就這樣「西天園」得以傳承,並於1980年由黃耀華接手經營。黃耀華的長子黃智勇於2021年開始學習家族技藝,將西天園帶入第六代傳承。黃智勇身為記者,見證了家族事業面臨的挑戰,決心保存這門技藝。他開始記錄家族的雕刻技法,並計劃建立3D掃描資料庫,將家族的經典作品數位化保存,以確保這些作品不會因時代變遷而失傳。他還開設了針對年輕一代的文化課程,向他們介紹中國道教和佛教的神像與背後的故事。 西天園的傳人們堅持使用傳統的手工製作方法,用鑿子、木槌、竹棒、畫筆和人文匠心來創作。他們也堅持使用傳統材料,如雖然神像可以用陶瓷、黃銅、樹脂等多種材料製作,但在西天園只使用木材。又如,在西天園,只使用金箔為神像鍍金,而不是使用金漆。金箔是一層輕薄的真金薄膜,能長久保持光輝,並將其象徵的所有意義延續數十年之久。 此外,神像雕刻技藝必須精準掌握道教和佛教的肖像學(Iconography)──以獨特的視覺元素,如武器、服飾、頭飾、膚色、眉毛、鬍鬚、姿勢等組合來呈現特定神祇的形象。肖像學至關重要,這是辨識眾多華人神祇中每一位的唯一方式。因此,道教及佛教神像製作是一門藝術,但並非隨意創作。它的目的是精確且準確地再現其背後的重要故事。 在拜訪西天園的過程中,黃耀華告訴我,目前不單只是華人訂製神像,也有不少修復傳統神像的工作,以及來自泰國佛教、印度教徒的訂單,使得他們的工藝朝向多元文化發展。西天園的技藝及其作品是新加坡的文化遺產,它源自金門,在海外發揚光大,它也傳遞了人們對信仰的虔誠信念,歷經六代人的傳承,讓這個古老技藝能夠繼續在新加坡的土地上持續創新、綻放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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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慶
曾幾何時,「校慶」成了校園裡的一項大事,尤其逢5、10,甚且是50、100,校內外人士期能共襄盛舉。 我在的校園,不例外,幾年前,雖然我借調在外,仍請了假回校恭逢其盛,因為是「百年」,走過一世紀,真不容易,此為學校首次辦理,更顯難得,傑出校友的出席讓場面更不同,由於我在學校已是資深,是以,認識的來賓也多了些,尤其是退休教師,大部份同事過,一起打拚過,大夥兒藉此機會齊聚一堂,好好的敘敘舊,也照幾張相留念,事隔多年,我總算回校,全程參與的是106周年,雖然沒那麼盛大,加上期間颱風攪局而延期,但依計畫進行,先萬聖節遊村,接著一項一項活動,親師生熱鬧的祝學校「生日快樂」。 學校,一直在改變中,我偶爾會去找尋曾經的足跡,曾為學校的鎮校老樹─三棵挺立的南洋杉,因某颱風及蟲蛀等原因而倒下,原遊樂器材邊的鳳凰木,每年畢業季的代表物也消失,原本的車棚及自然科教室,現在蓋成了幼兒園大樓,連同最早的中棟大樓,加上接下來的湖峰樓,一位校長任期內蓋一棟,還有一棟現在進行式未來的……,由於學生人數大幅成長,原本的活動中心及餐廳也進行新規畫,學生用餐只好在各自的教室。另外,曾有的「開心農場」,現在仍「營業中」,只是範圍顯然也跟著限縮了。 某天在臉書上看到一則訊息,金城國中為校慶60周年辦理「健走」,我想了一下,自己不在城中的班群裡,只好把資訊放到金中群組裡,想是裡頭也有不少是讀城中的,真的有人回應,一個、二個,以為當天可以到現場見到一些同學的,結果沒有,所幸有同學的確因為我放的資訊而來,不算沒業績,當天,有位第一屆的大學長出現,我記得的是第一屆的他們不少人仍活躍於檯面上,我大哥那屆,而我們這屆,屈指一算,離開母校也快40年了,我個人因緣際會,倒是有近六年在校園圖書館的頂樓工作,吃營養午餐取代早年學生時代的吃自家的便當。 走入校園,二排高聳的南洋杉屹立,雖然曾遭颱風的摧殘,但復原力極強,如今仍為校園留存的老樹,我指著樹跟保全說:我們以前就在那裡升旗,再往前走,蔣公銅像還在,那也是精神象徵,好奇妙!說起校歌,我竟然可以一字不漏的唱出來,回家再翻翻同學錄,知道大部份同學都在各地奮鬥著,而班上一位住址為烏坵的高同學,現在應該也在台吧!某個場合,問到他們同鄉的,正好二位的奶奶是姊妹淘,好巧啊! 校慶活動,多半會有園遊會,有時加上趣味比賽,或是運動會,而傑出校友方面,不夠傑出可是難入選的,還有一項是老照片的收集,走過從前,點點滴滴在心頭,展望未來,期許能為母校再創佳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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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浦的燒餅地圖
金門燒餅跟永和豆漿的「燒餅油條」,是不一樣的,台灣的燒餅是兩片烤得酥香的麵皮,中間包夾一根油條;而金門燒餅,是一種酥餅,有鹹甜兩種口味,鹹的包豬肉,甜的包砂糖,鹹的大小如掌心,甜的加上手指的長度,這款造型,說是閩式燒餅。 這種閩式燒餅,小時候看到的是鐵桶燒餅,就是用一個五十加侖的汽油桶,鑿開頂端,內藏陶缸,底下生一盆碳火,掌握到適當火侯後,把麵團貼在缸壁,待燒餅赤色,以鐵夾子夾出。 類似這種貼桶燒餅,前些日子我到貴州旅遊,恰巧看到一款「縉雲燒餅」,是以木桶內藏土缸烘烤出來的,它有一則傳奇故事:「相傳遠古軒轅黃帝在縉雲仙都的石上用仙鼎煉丹,腹饑時就以山泉和麵,揉成團貼在煉丹爐內壁,烤出的餅色澤金黃、酥糯可口、香飄四野。當地百姓聞香而動,有心人仿效軒轅仙鼎製成土鼎,專用于烤制縉雲燒餅。該工藝世代傳承,烤餅師傅始終嚴格遵循著縉雲燒餅古法加工烤製的秘訣,又精選當地好水、好麵、好肉為原料,成就了風味獨特的縉雲燒餅。」光是這則故事,就耐人尋味,「縉雲燒餅」曾入選2008年麗水「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至於後浦燒餅的身世,我一直有興趣。記得民國58年,我讀國中一年級,家從東門莒光路搬到南門「嶽帝廟」附近的番ㄚ樓,鄰居一位「貢糖嬸」,她的兒子許朝發,專賣鐵桶燒餅,就是現在「金一燒餅」的前身。 我到最近才追索出後浦燒餅的源流,竟然都跟「郭篇」有關。郭篇是一位擅長廚藝的總舖司,據說他捏製的魚丸擲地彈跳有聲,十分膾炙人口。他也會作燒餅,早年在模範街口的「巴剎」,與哥哥郭成義分別開油條店與燒餅店。 約在民國57年,郭篇搬到后浦南門妻子娘家作燒餅,並傳授妻舅許朝發這門功夫,之後郭篇搬到山外開了「海山飯店」,一把鍋鏟炒出火紅的生意,卻因故歇業,舉家搬遷台灣中壢,也是在賣燒餅。 郭篇在南門的燒餅活,之後就由妻舅許朝發經營,許朝發與妻子(周金珠女士)合力「貼燒餅」,那時現今「金一燒餅」老闆許志鴻,還揹在身上,丈夫過世後,周金珠就把燒餅生意交給許志鴻。 現今「金一燒餅」,每天凌晨四點起,許志鴻就率同妻兒弟媳開始忙碌,天亮後,顧客上門,透過玻璃櫥窗,能望見他們一家人捏麵糰,包內餡、旋轉收束、壓扁造型、排列煎盤、撒遍芝麻、放入烘爐,一連串的快動作,像是在表演。 一旦出爐,門外顧客群聲響應,擔心被搶空,因此店家祭出限量方案,老闆娘還不時走出店門,計算截止的人數。 「金一燒餅」保有創統的風味,酥皮與內餡的搭配十分適當,青蔥豬肉,甜蜜砂糖,不多不少,不油不羶,不甜不膩。 郭篇的燒餅功夫,也傳給自家侄兒郭文禮,即現今模範街「三寶齋」的老闆郭文禮。郭文禮從民國79年,就開始作燒餅,當時專門批售沙美、山外的軍隊福利社,近年在模範街老家,光大門面,每天從早上十點開始飄香,吸引了在地客、遊客、甚至大陸客的零買團購。 郭文禮的燒餅店取名「三寶齋」,因為他有三位美麗漂亮的千金,所以街坊陶藝家王明宗替他取名如此。他每天和妻女在自家作燒餅,同樣是長龍顧客,同樣是限量購買,沒有預約,要吃到他家的燒餅,可就要看運氣。 郭文禮傳承家法之外,也研發改良之道,麵皮反覆折疊,油酥有層次,自研秘方調配內餡,烤熟後的燒餅內餡融匯,一口咬下去,肉香四溢、糖液滑流,脆酥燙舌。 吃燒餅是不能急,老闆娘就說有一次一位阿伯誇說他不怕燙,就是喜歡吃剛出爐的燒餅,沒想到,那次那個燒餅竟然跟阿伯較勁,燙得他張口哇哇大叫,但還是一口吞下去。 後浦「郭系燒餅」,除了「金一燒餅」、「三寶齋燒餅」,還有鳳翔新村的「楊媽媽燒餅」,那是許朝發妹妹--許寶然開的,許寶然原是裁縫師傅,從哥哥許朝發學會作燒餅,後與公務員退休的丈夫楊先生合開燒餅舖,取名為「楊媽媽燒餅」,顧客群有在地的、有外地的,主要市場擺在供應後浦的廣東粥店。 後浦的燒餅源派,除了「郭篇」的家屬親戚,我又追蹤到東門菜市場的一家「古早味燒餅」,老闆蔡承德是民國七十年旅居台北三重,側面觀察到休養中的許朝發在製作燒餅,為爭一口氣,也學下的功夫,還在當地租下一個店面,專賣金門的閩式燒餅。 蔡承德後來返鄉到「金門酒廠」當廚師,民國107年退休後,重拾爐灶,開賣燒餅,他的燒餅鹹甜合度、脆酥噴香,頗有口碑,門市熱鬧,在地客與慕名者不絕如縷,地區一些機關單位的早餐,也常跟他大量訂購,他雖非郭篇的嫡傳,但也算是「郭系燒餅」的旁支。 後浦的燒餅舖,另有石坊腳旁陳春火的「源林燒餅」,本舖位於人潮來往的節點,且價廉物美,顧客除了在地客,也不乏觀光客,也有一定的市場佔有率。 這就是一張後浦燒餅的歷史地圖,後浦燒餅從一個台幣2元半,賣到現在一個20-25元,翻了好幾番,而我對後浦燒餅的喜愛,也是吃它千遍也不厭倦。 我喜歡這家吃吃,那家嚐嚐;喜歡咬合剛出爐的燒餅,讓麵香翻騰在口腔,讓舌頭尋覓上下齒間迸跳出來的芝麻粒,尋找那份油香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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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夢
十多年前收到洪乾祐教授寄贈的閩南語長篇小說《宿世緣》,一打開閱讀便愛不釋手。小說內容在時間上,始於民國初年,迄至民國四十七年;地點上,主要在福建金門,兼及印尼僑居地;人物上,則以洪乾祐的家族為中心,旁及當時聞人還有洪乾祐往來交友的對象。 我那時還沒有嚴重的校對病,能享受閱讀並沉浸在小說的人事物情節起伏中。 《宿世緣》書末附了一篇讀後跋,未註明作者是誰。文中寫道「……最先吸引我的就是其中的口語對白,竟是用我們最習用的母語所撰寫,雖然文字有些聱牙,但是咀嚼玩味,充耳所聞,盡都是那些最熟悉的音韻,實覺親切。再者,小說的場景,竟也是我成長生活的地方,其中一磚一瓦,一弄一巷,閉著眼睛,都能默誌於胸,瞭透無比,這豈不更讓人置身其間。還有令人驚奇的是,書中的人物,竟係完全真名,這些坊閭間的父執、乃至祖父母一輩的人物,不但是我熟知,甚爾還有些是數十年不見的,此刻通通躍然紙上……」。 跋文書寫內容完全契合我心,因此全書讀來心有戚戚焉。 《宿世緣》主人翁洪乾祐家「洪得記商號」就在現今後浦莒光路上,存德中藥行斜對面。書中提到的頂街頭天生堂、宜黎文具行、存仁堂、存德藥房、城隍廟旁的莊元春(根朝)卜卦館……至今依然是後浦街上與庶民息息相關的生活日常。 《宿世緣》書裡提到許許多多人名,中興路22巷口的李邦安醫師、洪得記商號以西第五家的陳卓凡雖然我沒有親眼見過,但他倆的名字都曾出現在舅公祖李朝啟《浯島詩文酬唱集》書文中。我認識「娶得一位賢淑美貌妻子」的傅振華,他就住在北門街巷子裡的一幢閩南古厝;至於家在衙門口西側的陳烏宗,我見過擅於製作拭餅皮的他,晚年依然精神矍鑠、閒來喜歡哺菸與人話家常。洪乾祐曾經受教於後浦北門境閩南語塾師陳明德,近年有幸認識他的後人,才知道吾父居然與陳明德之子同事過。至於存仁堂的「存仁淵」以及乒乓球好手、後來曾任柏村國小校長的黃高吉,兩人搭上72年6月6日金門飛台北的C119運輸機,不幸遭遇空難,命喪料羅灣海域。 九月初,資深出版人傅月庵到金門擔任浯島文學獎評審。工作結束之後,他在臉書上寫道「……到一家中藥行買黑胡椒、白胡椒、五香粉、十三香、滷包……帶路人鈞堯特別讚賞的百年老店,他是在地人,他說了算!」不過半個月前,農曆七月十五、中元夜,我才帶著文學營的講師以及工作夥伴從浯江北堤路夜遊散步到存德中藥店,買胡椒粉兼觀賞關店窗打烊秀,後來應金瑞小祺之邀,又帶著大夥走穿過香巷巷,抵達轎巷的王慶雲洋樓,聽洋樓賣店主人專業熱情的導覽解說。 十月初,到公館永樂座參加《空笑夢》作者邱祖胤「看空笑夢尋找老台北──跟著布袋戲演師的腳步逛大街」講座。手機相簿記錄了那晚豐富的分享內容。聽著聽著,忍不住想像,將來有一天,跟著洪乾祐的足跡,走遍後浦有名無名巷弄,搭配人文歷史解說,規劃深度的後浦小鎮行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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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摩的歲月軌跡:時光旅者鐘永和台灣影像展
「搭車到宜蘭要留意班車是否延誤甚至取消。這二天大雨,火車受影響。」出發前,甫問世《屋頂上的少女》散文初集的妙玲女子傳來一則溫馨提醒訊息。新聞報導,受到東北季風影響,中央氣象署發布豪雨特報,宜蘭11月12日降下豪雨,出現淹水災情;五結有知名餐廳,客人用餐到一半腳下已淹水,成了名副其實的「流水席」,積淹水不只衝擊道路交通,鐵路運輸,宜蘭新馬站與蘇澳新站間也因為水淹過軌道,造成雙向不通,影響旅客輸運,有多所學校宣布提早放學。那麼,我到得了宜蘭?暴雨的第二天,碰碰運氣吧。再不來,要回金門赴約浯島文學獎頒獎典禮、胡璉基金會諮詢委員會議,時空被壓縮了,我將錯過這場接近尾聲的大展。 樹林發車,板橋站登車,224車次,偌大的4車廂,竟只坐了一名婦人和我,到了台北站,婦人的影子不見了,彷彿是一個人的包廂專車,松山、南港之後的汐止站,才有稀稀落落的旅客登車,車過南港、松山後的汐止站,灰白畫面有了點彩度,約定同車次的「攝影達摩」鐘永和終於上車了,我們在這裡交會,繼續前行。 中午,行經福隆站,台鐵便當推上來了,才打開便當盒,咬了塊肉,喝了口礦泉水,抬頭,車廂內的跑馬燈忽跑出「國寶漂流木畫家楊樹森老師特展」,強力放送雄獅旅遊在台鐵南港車站禮賓候車室主辦楊樹森《遇見》漂木畫展訊息;我哥樹森,雖已到「敬老」之齡,但叫「國寶」還是太沉重了。永和與我相視而笑,趕緊取出手機拍攝快速閃過的字幕,此時想起 2022年8月,畫家楊樹森偕攝影家呂良遠、鐘永和在台北99度藝術中心的《夏日戀情》創作聯展,三人合體,二年後的進行式,一個在車站以「國寶」之姿畫展,一個在漂木空間典藏展,一個在美術館返鄉展。 與紀實攝影家、兩岸譽稱「攝影達摩」的鐘永和相識近40載了。交集在金門,是2006年夏天,金門文化局主辦,金門縣攝影學會及金門文化義工隊共同協辦的年度攝影研習活動,鐘永和主講「人文紀錄和空間的紀實:報導攝影關注與專題拍攝」,我接續他主講「報導文學與影像紀事」;同年秋天,我為他的《光影視界:50人生25光影》寫了篇〈時光行〉的序文,刊登在《浯江夜話》,「他像是我生活中的影像精靈;常是一通電話,兩人就進入地下鐵交會,然後穿梭在中正紀念堂、紅樓、紫藤廬、星巴克、陽明山、小粗坑、竹塹,甚至趕到松山機場一同飛金門、馬祖、澎湖,在都會與人潮、在花崗石與玄武岩間捕捉顏色與情調。跳動、剪接式的生活節奏,他的高檔、數位化裝備,對上我廉價的傻瓜相機,影像貴族與記錄平民的對照是突兀的,卻都聚焦上了身體與自然,按快門如同扣扳機,瞄準之後,暫時遮掩了我內心的慌張、焦躁、狂亂」。 又過了一個10年。2016鐘永和《台灣鄉城素描》,是當代攝影家中,僅見以60之齡而能入國立歷史博物館個展者。馬英九卸任總統前夕,親往競選台北市長期間,陪他在廂型車內吃了8百個便當的鐘永和展覽,「啊,達摩!你的鬍子又長長了」。 再一個10年。2024年7月至11月,宜蘭美術館清出一、二樓空間,推出「時光旅者:鐘永和台灣影像展」,由國立台南藝術大學藝術史學系教授許遠達策展,116件作品中,呈現、回顧時光旅者鐘永和40多年來,逐光影而行的創作歷程,分出三個子題:「轉來宜蘭」、「台灣頭台灣尾」、「進行式的影像」;也展出拍攝金門的多幀照片,看到了1989以木麻黃為主角的〈林蔭大道〉,2015以軌條砦為主角的〈歲月軌跡〉;而我最有感覺的畫面是1989在金寧鄉捕捉到4四個孩童聚在一起打陀螺的黑白照〈玩在一塊〉。 《時光旅者》攝影專集中,策展者引台灣紀實攝影前輩鄭桑溪一段話,深獲我心,「鐘永和平實、客觀、冷靜的鄉城素描,像是一篇篇沒有華麗的詞藻,平實無華而又易懂的散文」。 在《時光旅者》展場停留一下午。看展也聊天,鐘永和殷切念起與留日攝影家呂良遠相偕赴金門拍攝、記錄過,我的出生地燕南山下、出磚入石400年的古區10號,怎在一隻怪手颳起一陣陰風,一夜間就消失了,他讀過李福井那篇〈楊樹清的願望〉,知道我有個文學館之夢,但要實現這個大工程恐不容易,我回以我不是要蓋廟、造神,一間農舍,一個草寮,一處碉堡就足矣,我的文學館概念是很個人的,一個人的文學館,也是流動的,只是想把人,把藏書,文物打包回家,與鄉親、讀者交流分享;出生於宜蘭員山鄉惠好村的鐘永和說他的老家也不見了,父母、五個哥哥都已亡故,跟我一樣,他也有個未了的返鄉夢,要以父親鐘石水、母親吳胡椒之名,回家蓋座「水椒人文空間」展示其攝影作品及文物典藏。 豪大雨過後,來去宜蘭,回程再路過阮義忠台灣故事館,黃春明進駐過的百果樹紅磚屋。悟了!「達摩」鐘永和與我的影像館、文學館之夢,在遠方,也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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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新頭伍德宮蘇王爺信仰的傳播
蘇王爺在民間俗稱四王爺。清道光的《金門志》記載:「神係同牧馬王陳淵同來金門者,屢著靈異。咸豐三年(1853年)廈門會匪傾眾來犯,神先期乩示,令各戒備,賊果大敗。被獲者供稱,在海上見沿岸兵馬甚多,賊各氣奪,以是致敗。其祖廟在新頭,俗稱四王爺,兩營官兵奉之甚謹。」 清初平定台灣後,在台的防務部分由金門鎮總兵署調撥發任。康熙27年(1688年),清廷裁撥金門中、左、右三營水師,轉戍台灣、澎湖,改為左、右二營。乾隆53年(1788年),台協水師左營由台南安平遷往鹿港,設游擊一員統屬,這是水師正式駐防鹿港的開始。 乾隆54年(1789年),金門裁撤左右兩營各50名戰守兵,撥戍台灣。直到嘉慶19年(1814年),每營又各裁撥戰守兵24名,戍守於台灣的艋舺。因為金門水師的調防援台,使得駐防的艋舺、鹿港、安平等三地皆有金門館的形成。歷次的修護也都仰賴金門籍的旅台鄉親及赴台的金門水師官兵集資達成,這種會館與廟宇功能的形式,可從鹿港金門館的興建歷史作個案例分析。 乾隆51年(1786年),清廷從各省調動兵源,赴台灣剿捕林爽文的叛亂。鹿港以形勢來講,布署重兵正足以扼制林爽文黨羽的擴散,奉調鹿港的金門水師官兵,將觀德堂的蘇王爺請上赴台的船隻,一路平安抵達。隨軍渡台的蘇王爺並未馬上在當地建祠奉祀,最先供於金門人許樂三的宅第,直到嘉慶10年(1805年),許樂三獻宅改建浯江館,後來才名金門館,專祀蘇王爺。道光12年(1832年),水師左營游擊劉光彩見金門館頹敗多時,就發動金門籍的水師官兵捐款重建。在這次的修復,開台進士鄭用錫號召祖籍金門的鄉親,大家都盡了財力和物力的貢獻,鄭用錫的先人是從金門遷居苗栗的后龍,到了發跡之後,才再移住新竹,現在新竹市北門街仍保留有鄭氏的故居「進士第」及「開台黃甲」的執事牌。 清代金門館附近一帶,也聚集大量從金門到台灣謀生的鄉親,道光9年(1829年),金門人李海泉從新頭伍德宮奉祀蘇王爺神像渡台,定居鹿港的牛墟頭,鄰人皆前往膜拜,祈求的事情相傳都能應驗。咸豐3年(1853年)李氏如眾人之願,獻蘇王爺神像安於原祀土地公的景福宮,最後以蘇王爺威力顯赫,改稱景靈宮以主祀之,並擴大廟制,重修宮殿。 民國81年,景靈宮曾組團回到新頭伍德宮謁祖進香,並以降乩題詩一首誌其事:「離開故鄉幾百年,弟子有誼結善緣,弟子隨吾有三年,未知何時再結緣。」 有清一代,新頭伍德宮蘇王爺信仰隨著金門水師官兵的調防,分爐至台灣、澎湖、惠安、莆田等地。共同的神明信仰,甚至成為海外金門人聚集的會館,金門有句俗諺說:「凡事也著人,也著神」宗教文化的交流結果,往往是不可預料的精彩,充滿著先人無限的神祕與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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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祖與食頭
祭祖是中國人的傳統習俗,其意義是慎終追遠,緬懷祖先,激勵後人,表現源遠流長與後裔的繁昌。所以祭拜時,必須以一顆誠摯之心,嚴肅以待,並以固有的傳統倫理思想和子孫的孝心為出發點。不背祖忘宗的子孫們,祖德的追思與緬懷,除平日家中的祭拜,家廟中的春秋祭祀更是不能馬虎。 當已婚者報新婚後,開始輪值頭家,以瓊林目前的情勢而言,一生大約輪三次。食頭,在島鄉各村里可說相當普遍,但各有各的族規和訂定的日期,通常以冬至及清明較多。但有些村莊,全族男丁不分年齡,即享有到祖厝食頭的權利。但一生中卻也必須做三次「頭」,分「新婚」和「老頭」。所謂「做頭」,簡單說就是「做東」,以新婚者為優先,其他則排序。 以瓊林而言,當男丁出生後,必須於春秋兩季祭祖時,先「報丁」,由主事者把男丁姓名及出生年月日,登錄在一本特製的「丁簿」裡,如此便能從丁簿得知全族男丁的人數與輩序。當春秋祭祖前,安排新婚者做頭,依序再由年紀大的族人來做老頭,然後給予一對俗稱的「交頭龜」,除了提醒,亦有薪火相傳的意味。 瓊林蔡氏家族每年春秋二祭祭典依時舉行,凝聚宗親正能量,年復一年,農曆二月初七及十月初六,於家廟祭祀,縱然老的逐漸凋零,但年輕一輩的必須作傳承,以古禮和牲禮祭拜祖先,充分表達慎終追遠的情懷。 今年,來自兩岸三地的蔡氏宗親數百人,齊聚家廟內外參拜與觀禮,現場並有志工親切奉茶與解說。許多旅居在外的子孫,飲水思源、撥空返鄉,參與祭祖與食頭,有祖才有孫的思維,一刻都沒忘。 瓊林的麵線盤令人垂涎三尺,許多做頭的頭家,在祭祀前夕,先至市場採購食材,再請左鄰右舍或親朋好友一起來幫忙。有的剝蔥切菜,有的洗蚵切肉,當食材準備完畢,再以麵線、海蚵、芋頭、蒜苗、雞肉、五花肉、筍、芹菜……等等拌炒而成,然後裝袋分送親友,以饗味蕾。隨著時代的變遷,大家都很忙,這道山珍海味的分享已不復昔日,但透過餐館大廚之手,烹飪的菜餚中,在「吃頭桌」一定有這道佳餚,亦是重要的主菜。 一代傳一代,皆是希望的所在,祭祖當日,除報新婚,亦報男丁,子孫綿延,兩百多戶的人家,每年的婚喪喜慶非常可觀。尤以成家的喜訊,喜餅接二連三,許多家戶吃不完。至於女兒出閣的歸寧宴,習俗不收村人禮,至今諸多男性也如此,歡喜就好。然而,社會變遷的此時,現今的食頭,不僅僅只是為了「食」而已,虔誠地祭拜歷代祖先,緬懷先人蓽路藍縷開疆闢土的苦心,以及追念前賢、聯絡族親感情,才是祭祀食頭的真正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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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時舊路
我最喜歡的地方是我的來處-湖下村。 那裡是個非常寧謐的村莊。地圖上找不著,它在村民內心的深處。 小小村莊大半面海。村裡踏印一群天真無邪孩子的足跡。雖然貧困,卻教會我許多大自然的事物以及如何求生存的法則。 農村重男輕女,我有三個姊姊三個哥哥一個弟弟,三個哥哥都受當年不同等級的教育,弟弟則超越整個島的個人學術成就(有大數據公司訪問他為何那麼低調?他好幾樣指標都世界排名第一),三位姊姊一輩子怨懟,因為沒有受教育機會,我則在夾縫裡僥倖識了些字,還側身靠近了文學。 當年實在環境太差,否則我下南洋的三叔父也是私塾老師,他是強力主張受教育的重要,管我小叔父及大哥挺嚴格,書唸不好得畫個圓圈罰站,他認為受教育是很必須的事,但是環境因素,土壤貧瘠,丘陵火成岩夾雜砂石地貌,水土保持極差,土地不肥沃農作物生成不易,只能種些地瓜、高粱、小麥,沒有生產機能,也沒有工作機會,許多青壯年都冒著「十去,六死,三在,一回頭」下南洋,離開島鄉去馬來西亞、汶萊、菲律賓……闖天下。 下南洋並非每個人都能飛黃騰達,光是那一趟出遠門的海路是多麼兇險,我三叔公也在未抵目的地即歸西。多少家庭因為要改善生活客死他鄉,發達的有之失落的有之。每回聽長輩提起,不勝唏噓。 祖父在世時家裡環境似乎沒那麼糟,可惜老人家英年早逝,祖父是獨子,薄產被堂兄弟霸佔,所以未留下什麼家業。父親是長子,有姊二人早早出嫁,弟妹七人由父親照顧著,成年的弟弟都下南洋,他必須留守島上,這是阿嬤的堅持。 父親是務實農人,沒有奢華想法,可以把家人的肚子餵飽便是他最大願望。 基本上兒時到高中以前我的世界是沒有遠方的,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終日嬉戲田野,可粗細活都學不會,母親覺得這女兒沒啥路用,不如送到學校上學。那小學此刻回想起來真神奇,很像穿越劇般任妳想像,沒有學校應有的樣貌,配置幾位到台北讀完特師科回來的老師,有的甚至高中沒畢業,從師資到設備,一切因陋就簡。除了國語課和數學課,幸好有書法課,歪歪斜斜寫的滿頭滿臉墨汁。其他音樂美術體育僅供參考。唯一像學校的是有課桌椅,有一個上下課手搖清脆的鈴。全班同學擠在窄仄的祠堂或大戶人家年久失修沒有在用的大厝內,這樣的環境也讓我們經歷了五年。我從來沒有覺得在上學,只感覺成群孩童擠在一起玩耍很有趣。 直到新校舍落成,已然六年級了,有一排洋灰水泥蓋成的新教室,並有簡單的廁所,走廊旁有一棵盛開紅艷艷的鳳凰樹,真是開心呀,這就是我們的學校,同學們興奮猶如做了五年的美夢成真,至此才真的感覺有一個學校存在,讓我們像小鳥般快樂的上學,回想起來那一年為何只是一瞬?小小村莊畢業時竟有近三十名同學。 這群同學都生活在貧窮線下,雷同的日常不用比較,沒有其他想望。就像村裡每個人的招呼用語:「吃飽未,來坐。」純樸自然,童騃成長期間,時常在山間海邊嬉耍,向晚在紅大埕流著鼻涕赤著腳追逐,因為是女生大半站在場邊觀戰,男孩子口中吶喊著吼著,玩著自製的陀螺踢著毽子射著彈弓,大夥養成一切順其自然的習慣,很像家裡豬牢旁邊那苦楝樹,苦楝樹開出香氣四溢漂亮的紫色小花,且橫的直的長的極其自在且具生命。總之糊裡糊塗讀完小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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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鋒書局與天龍八部
九月下旬與友人在雲南大理旅遊,二十二日來到沙溪古鎮,沙溪東邊華叢山曾有銅礦。公元前400多年,沙溪黑惠江成為青銅冶煉基地,也是雲南青銅文化的發源地之一,唐宋時朝是沙溪鼎盛的開端,沙溪處於南詔、大理國、唐帝國、吐蕃之間要衝,也是滇、川、藏茶馬古道上的重要地點,馬幫在這裡來往千年。黑惠江水如今仍在玉津橋下川流不息,黑惠江是瀾滄江支流,也是滇、藏茶馬古道重要的水道之一。 告別沙溪古鎮前,看到一間非常特別的書局,書局外觀似高大農舍倉庫,外牆面是夯土,可是進入內部,室內設計及書籍擺設別緻氣派,書架從牆腳到屋頂擺設整齊,四壁幾乎都是分類妥當的中外書籍,也有少部份文創商品,牆上有「大地的異鄉者」大字。書局全名是「先鋒沙溪白族書局」,簡介說道:先鋒沙溪白族書局是南京先鋒書店的第五家鄉村書店,第十六家分店。南京先鋒由錢小華先生創于1996年,被CNN、BBC等多家國際媒體評為「中國最美書店」、「全球十大最美書店」等。錢小華先生一直關注鄉村文化與鄉村教育,他說,中國文化的根在鄉村,關注鄉土就是關注中國。2014年,先鋒書店在錢小華先生的帶領下,開始踏上鄉村之旅。2016今年,經多方考察,先鋒與沙溪古鎮相遇,並最終于2020今年5月1日拉開序幕。我在彼處一逛再逛,依依不捨,見店中售有《先鋒書店》精裝本人民幣五十八元,連忙買下,先鋒書店的故事很長,待我細察。 大理素有「妙香佛國」之稱,二十三日上午去祟聖寺參觀,此寺始建於唐代開元年間,史籍記載:「崇聖寺基方七里,周三百餘畝,為屋八百九十間,佛一千四百尊,有三閣、七樓、九殿、百廈」的規模,經歷代擴建,到宋代大理國時期達到顛峰。大理國二十二代國王中,曾有九位在崇聖寺出家為僧。據說當時的崇聖寺是整個大理國,乃至整個東南亞佛教文化的中心,惜清末毀於兵燹。 如今的崇聖寺是2005年重建,其規劃布局集歷代之精華,按主、次、三軸線,八台、九進、十一層次進行建設,因當天參觀時間有限,約略只看了天王殿、彌勒殿、觀音殿、羅漢堂、大雄寶殿,但崇聖寺範圍實在太大了,有的地方雖有指標,指示前往是佛教研究院、阿嵯耶觀音閣,我無暇前往。但在彌勤殿,稍微細看,看到壁上說明,才知金庸武俠小說《天龍八部》的書名出處。「天龍八部」原是佛教術語,善道八部眾生是佛教的護法神,「天龍八部」在佛教都是「非人」,是八種神道怪物,因為「天眾」及「龍眾」最為重要,所以稱為「天龍八部」。金庸借此名來創作武俠小說,寫出八種類型主角的故事,在書中各自成章,最後交織為一。金庸的小說不只寫純情、癡情,也寫畸情、無情。溫瑞安曾著有《天龍八部欣賞舉隅》,在後記中寫稱《天龍八部》是金庸小說中最「偉大」的一部,說要談的論題,再十本書也說不完。我個人以為金庸是武俠小說泰斗,才氣縱橫,知識廣博,善解人性,加上妙筆生花,撰述的武俠名著甚多。《天龍八部》敘說的歷史場景,發生在宋朝、大理國、契丹、吐番、西夏五國,書中藉佛家的哲學思想來說人性的貪、嗔、癡,創作出精彩故事,引人著迷,而金庸本人其實也是才子多情兼無情,由網路刊載其三次婚姻故事可知。 午餐後去聖托里尼,地名應是仿希臘聖托里尼島,山坡的西式建築宛如藝術品,先坐電瓶車上下繞行一周,再由綿延台階拾級而上,有些景點免費欣賞,有些必須消費-用餐或飲咖啡始可進入。在彎曲詩意的山坡街道俯瞰迷人的洱海,碧海蒼山,大地如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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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脈上的高炮陣地
在賢聚村南俗稱「金山頂」的制高點,是賢聚龍脈的龍頭所在,顏姓與盧姓舉行家廟奠安的「追龍」儀式,皆以此地為始;龍脈向北蜿蜒而下,經顏氏家廟,折向東北再綿延至村東由泰安宮前而出。「金山」地名由來,據傳往昔該地曾有沙金,是否曾被規模化挖掘已不可考;但從目前村南顏氏家廟往金山頂方向、距離頂埕水塘約四十米處的路旁左側,曾有清咸豐七年(1857)所立的「示禁碑」一座(該碑已於民國七十五年移往社教館存置,今立於文化局碑林)。此碑係賢聚生員顏潤時委由鄉中貢生陳科章及鄉老陳克脩代呈訴泉州府馬巷撫民分府後所立。碑中言及某某等(名字已被鑿掉),「在伊祖祠後掘土、戕毀龍脈,向阻不理等情。……」;碑文未說明某某等何以屢勸不止地在那兒挖掘,但或許他們正是為沙金而挖的呢! 金山頂相較於村子,只是一處稍高的緩坡高點,往東可以平眺古區太文巖的燕南書院、往南則是金門城西門一帶的龍貢山、西南則是如梯田狀層遞而下的緩降農地,一路延伸至水頭與金廈水域。或許因為視野不錯,金山頂在民國五十年左右,就有國軍進駐,設置高炮陣地,陣地下方有壕溝及碉堡;壕溝沿著北面入村小徑的兩側,還有一些壕溝與碉堡群。唯自有記憶起,除頂部炮陣地有空軍駐守外,北面的壕溝與碉堡群已廢棄而被村民用作牛馬舍了。 以前俺家正門及護龍大門前都有六十公分左右高的雙扇木柵,平時大門敞開,出入只需推關木柵。有一時期,高炮陣地養著一隻聰明又厲害的狗,經常陪著兵哥到村裏雜貨店購物,有時俺家黑狗、黃狗會半路狙擊,卻經常被追得落荒而逃、一路狂奔而回,直接躍過木柵逃回屋內。 還記得上小學前,家裏沒有通電,夜裏不是點蠟燭就是油燈。油燈燒的是俗稱「火油」的煤油,燈芯浸在火油裏,光照晦暗、黑煙裊裊,燈前久坐往往被刺鼻的味道嗆得頭暈咳嗽,有時鼻孔還被燻黑。有一回,阿嬤拿了一個比現在一公升高粱酒瓶還大的空瓶子,要我去高炮陣地「打油」。我拎著空瓶到了陣地,沿著壕溝走到據點裏面,不待開口,便有一兵哥提了一桶油出來,用一根細管子插入桶內,再用嘴朝另一端一吸,然後快速把細管接入空瓶內,不久,空瓶就裝滿了,看他一頓操作,覺得神奇極了。而更令我神奇的是,把油提回家後,阿嬤拿了兩條橡皮筋泡到火油瓶內,兩三天後小皮筋竟然變成數倍大又粗的皮筋,簡直不可思議。 有一時期,金門軍方到處栽樹;村裏往水頭馬路兩旁,也種了很多木麻黃樹苗;也許樹苗護持不易,又常被民間放養羊隻嚙食,竟引得軍方對羊隻下達撲殺令。記得一日下午,村裏指導員哨聲嗶嗶作響,各家戶都亂成一團;只見俺媽拉著家裏羊群,急匆匆往金山頂高炮陣地跑,我跟在她身後跑著,仿如大難降臨;直到俺媽把羊群趕進了炮陣地壕溝內還餘悸猶存。長大後回想,高炮陣地弟兄也真夠意思,明明是軍方禁令撲殺,他們還願意讓俺家羊群躲藏,庇護之情永生難忘。 小學期間對岸還是單打雙不打,夜裏躺床上,偶爾還能聽到炮陣地的機槍噠噠噠作響,有時隔日就會和頂埕同祧的玩伴木本、輝煌到炮陣地去玩飛躍壕溝遊戲,順便從陣地前獨木橋跨過壕溝,來到對空機槍哨所,央求兵哥讓我們坐在機槍操作椅上模擬迎著敵機射擊,感覺威風無比。 後來不知何時何故,高炮陣地就撤守了,日久經年,陣地早被荒草雜林包裹;再後來,契作大戶的推土機將陣地四周地貌給破壞了,當年機槍哨所圓形水泥基座還在,但是壕溝、地堡都已被夷毀坍塌,近年甚至淪為垃圾場。賢聚龍脈、風水寶地,不可輕忽。昔日沙金掘土,有人為保龍脈上訴泉州府、立示禁碑;今日龍首遭凌夷之災,希望鎮長、里長能同村中大佬及地方大能,呼群保義,整飭陣地四圍、護守賢聚龍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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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聖歎會如何評點周夢蝶
金聖歎評點《西廂記》細膩精到,善於從旁人不經意之幽微處,以同一心境的評述觀點,掘出作者匠心與作品深邃奧秘之所在,妙筆剔透剖析、玲瓏表述;教人讀之愛不釋手,讚嘆再三。犀利的評論家慧眼獨具,對人性有凌厲的穿透性,或可視為作者文本之再創造者,而「接受美學」理論中地位日趨重要的讀者,似乎也擁有參與文本再創造的神聖職分。 上述觀點,於筆者近日撰寫近萬言〈「上了鎖的一夜」解讀周夢蝶〉期間,有了更深切的體悟,以同一心境的評述觀點解讀詩人與他的詩作。腦海裡迴旋著,如果是金聖歎會怎麼批點周夢蝶呢?於此同時,筆者也重新思考王國維《人間詞話》第六十則:「詩人對宇宙人生須入乎其內,又須出乎其外。入乎其內,故能寫之;出乎其外,故能觀之。入乎其內,故有生氣,出乎其外,故有高致。」以及羅蘭‧巴特的說法:「批評並非科學,科學是探索意義的,批評則是產生意義的。批評不能試圖『翻譯』作品……。批評所能做的,是在通過形式--即作品,演繹意義時『孕育』出某種意義。」他強調:「批評話語的標準就是它的適當性。」羅蘭‧巴特,《批評與真實》(臺北:桂冠圖書,2004),頁59。 是的,評述者要批點真實,務須適當,根據真確的心靈感受,用自己的語言重建作品的象徵意義;這其實就是金聖歎「入乎其內」與書中人物共憂樂的評點。藉此把我們帶向統一,也就是「書寫的真實」。讓讀者與作品之間會心交流,這也是「同一心境」的完全展現。 以下是〈「上了鎖的一夜」解讀周夢蝶〉論述片段:……周夢蝶顯於外的形象是「退縮的」,這「退縮」恰恰成為他一生的保護色(或可解釋為:非蓄意或蓄意偽裝),以至於他行走詩壇超過半世紀,瞞過大多數讀者眼目,一般公認周公是害羞、口拙、膽小、不逾矩、不妄想情愛的清心寡慾者……;甚至,連為他作序、撰評的學者、詩評家或文友、詩友,都難免對詩人下了某面相的局部性誤判……。 周夢蝶尚未在臺北武昌街「明星咖啡館」廊下設立定點書攤前,曾因擺設流動書攤被警察以妨礙交通為由取締,在臺北第五分局「關禁閉」一夜,被囚入上了鐵鎖的牢房。「那一夜,周夢蝶思潮如湧,心緒如濤,原來『坐牢』畢竟不是想像中的容易。他想藉著思考來忘記外在不如意的環境,他開始打著一首新詩的腹稿(這首詩正是〈上了鎖的一夜〉)」劉永毅,《周夢蝶 詩壇苦行僧》(臺北:時報出版社,1998),頁56-58。 〈上了鎖的一夜〉 我微睨了一眼那鐵鎖/神色慍鬱厭悶,暝垂著眼睛 我再仔細揣摩一回我的脊椎/瘦稜稜的,硬直直的……擎持著我 跟昨夜一樣──昨夜!夢幻的昨夜啊/我依稀猶能聞得纏留在我耳畔你茉莉的髮香(略) 噫,是什麼?在一分一寸地臠割著我? (略) 不,用不著挂牽有沒有人挂牽你/你沒有親人,雖然寂寞偶爾也一來訪問你 不,明天太陽仍將出來,你的記憶將給烘乾/你不妨對別人說『昨夜?哦,我打獵去啦……』 我再睨一眼那鐵鎖/鼾聲如縷:悶厭已沉澱,解脫正飄浮 而我的影子卻兀自滿眼惶惑地審視著我「你是誰?你叫甚麼名字?」 這首詩「上了鎖的一夜」是否弔詭地成了詩人的自我預言?成為他一生的宿命?往後56年漫長歲月裡有多少抒情唯美的夜,都給無奈地上了鎖?且讓我們從詩文裡探索,以評論者的觀察心得解密,撬開那一個又一個被周夢蝶上了鎖的夜。筆者感受到詩人有如剝洋蔥般,眼中難抑激越,洋蔥味兒刺激感官,這一夜,茉莉的髮香纏留耳畔?那一夜,清麗絕塵的白蓮偕遊雲夢?……殘香餘韻似有若無地縈迴繚繞,時而賁湧、時而漫流……,詩人一任悠悠春江把虛空的自己一寸寸,淹沒……。天邊萬縷金絲織起錦繡,詩人迷濛之間又一次將囚了一夜的軟弱,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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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來福
來福走了,原本還是健康、活潑、亂竄的牠,掙脫鍊子不到半分鐘,就在大馬路上被路殺,送到動物醫院急救,還是無力回天。 10月21日,女兒和兒子相偕回金門探視祖父母,晚餐後說去散步,平時我都帶來福從村莊外緣,走東觀路接瓊安路到東一點紅那塊石頭折返,那天我們想走大圈一點,就從東觀路接瓊安路往西堡方向走,當走到西堡新蓋的兩棟大樓中間,突然我拉來福的狗鍊扣子鬆開,來福一下子得到自由,興奮又跑又跳,竟跳到馬路上,正好一輛疾馳而來的轎車碰一聲,來福應聲而倒,轎車上的人下來看一眼說「是你們家狗沒有上狗鍊自己來撞車子」,看了一眼就開車揚長而去。 我和女兒趕緊抱住滿嘴是血的來福並安慰牠,兒子回家開車過來,當時是晚上八點,打了幾家金城寵物醫院都已打烊,只有下莊一家還開著,我們拜託對方等一下,一路飆車趕過去,到醫院來福已經由大喘變成小喘,醫師用聽診器聽了一下,搖頭說傷勢太重,在看診台上不到五分鐘就停止心跳走了。女兒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載來福回家安息,第二天一早聯絡防疫所,就送去除籍和火化,來福走完牠在人間約十載歲月,走得有點不明不白,我們去廟裡拜拜,希望牠早日擺脫畜牲道,再世投胎能有個好歸宿。 來福是一隻混血的狼犬,比一般大狼犬小一號,九年前我離開前一個工作崗位時,陪同友人去烈嶼玩,回程已晚上八點多,友人去開車,我坐在碼頭階梯前等候,就在這時一隻約半歲大的小黑狗跑過來我身旁,對著我搖尾巴,我見牠可愛就伸手摸牠頭,當時看牠雙耳一支下垂,另一支則豎立,又有鐮刀尾,初以為是隻土狗,又看牠在空無人的碼頭,研判是流浪犬,起念決定收養牠。 我把牠送去動植物防疫所掃不到晶片,證實是無主的,就正式登記成為牠的主人,在防疫所新植入晶片及打狂犬病疫苗,我把牠取名「來福」,當然語寓「狗來富」,幫牠洗澡時才發現原來下垂的耳內有一隻跳蚤,拿掉蟲子牠兩耳都豎立起來,長得很帥氣,舌頭則不像是一般狗是粉紅色而是鐵灰色的,頗為奇特。 我從小喜歡狗,第一次養狗是在唸高一時,養的是鄰居送的小黃狗,才剛斷奶就來家裡,我們沒有給牠上狗鍊,放牠任意跑,每天放學只要喊一聲,牠就從不知名的地方鑽出來,是我課餘的良伴,可惜還不到一年,那年冬天就不見了,鄰居說是被阿兵哥抓去冬令進補,反正怎麼喊都不再出現,著實讓我傷心好久。 來台升學就業,後來搬家住在深坑,因為是透天厝,有一天陪同老婆去木柵巿場買菜,在停車場等候時,有一名男子手上抱著一隻小奶狗,我看著有趣就跟他聊天,他說剛去山上朋友家生了一窩小狗,朋友問他要不要,一時衝動就抱了一隻回來,正後悔怕回去被老婆罵,問我要不要養可以送我,心想住家偏遠,院子養一隻狗看家也不錯,所以沒有徵求老婆大人同意就接手過來,老婆買菜回來看到也是抱怨不已。 這隻小黑狗我取名「黑皮」,黑皮活潑好動,我們也不加拘束,放任牠在巷子裡佔地為王,牠也成了巷子裡的「狗老大」,整條巷子牠最大,別的狗想要來,都被牠驅趕走,有一天鄰家搬走,新買主正在裝潢新居,工人不注意下班就關門走了,卻不想黑皮好奇跑上樓,等牠發現不對已被鎖在屋內,結果牠發瘋似的把人家剛安裝的鋁門框咬爛,我們找不到新主人來開門放牠出來,一直到第二天等工人上工才重獲自由,但也因此害我賠了一筆費用。 102年我離開中國時報返鄉服務,黑皮無人看顧不得已只好送去新竹,請我記者老同事陳權欣收留,老同事是生態報導專家,經常跑山上寫一些生態報導,黑皮正好可以陪他上山作伴,剛開始他還會用臉書告訢我黑皮的最新動態,不過迄今已十幾年了,應該早已老去了,我也不忍再追問其下落。 這中間我們家還養了一隻白色的瑪爾濟斯寵物犬,也是原主人出國同事抱來給我接手,跟黑皮一隻主內,一隻在外,倒也相安無事,女兒幫牠取名「雪兒」,養了近十年,給家人帶來很多愉快回憶,牠每天都會跑到床前叫醒我起床,最後因年齡太大全身是病,在一百年元旦當天早上嚥下最後一口氣走了,太太給牠摺元寶又放佛經,雪兒的走讓全家都很傷心,好長一段時間不敢再養狗。 後來女兒有一天回來用柚子箱抱了一條長毛臘腸犬,幫牠取名「小柚」,把牠當兒子一樣疼愛,跟我兒子倆給牠吃好穿好,狗玩具一堆,還有專屬床,寵得上天了,牠自己都不把自己當狗,從不跟其他狗玩,在我們家是橫著走,全家都是狗奴才,如今也已十三歲了,已到寵物狗的老年時段,失去嗅覺,也看不到,每天睡覺時間很長,兒子還在客廳安裝電眼,好掌握牠的行蹤,我常說牠是好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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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人道 ──再讀張亨<說道家-作為一種文化體系的宗教>
張亨教授〈說道家-作為一種文化體系的宗教〉一文,發表於《清華學報》42卷第4期, 民國101年12月出版。 原始宗教可能是人類文化中最強烈、最有力的生命肯定,「信」,是一切宗教的基礎,「信仰」不純然是理性的思維,單由理性,我們不能夠通透信仰的奧秘。 原始宗教的「巫史傳統」,巫、史本是同一人,巫者,「澹然獨與神明居」,神明降臨於這個人身上,使他成為一個有道術者。巫者具有特異的秉賦和德性,可與神、鬼相通,但不能登天,只能用龜甲獸骨來占卜未知。 巫史傳統中,「太一真神」為最高的神祇,相當於「天公」、「上帝」,萬物所出,造於太一,化為陰陽,其中有「道」,所謂道,忠於民而信於神也。道,兼具宗教和理性的涵蘊。 老莊的道家文化體系,溯源於巫史傳統的原始宗教,但轉化為「古之道術」,由外在的巫術信仰轉化為內在的實踐工夫,「神而明之,存乎其人」,人依靠自己去弘道,不需祈求上天的恩寵。 1.天道 《老子》39章:「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為天下貞。」「一」就是「道」。 《老子》51章:「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勢成之,是以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道、德、形、勢,井然有次。 《老子》60章:「治大國,若烹小鮮。以道蒞天下,其鬼不神。」道行,則鬼神無所作用。 老子以抽象的玄理來說道,莊子則進一步,直接編造出一個個的「神人」來呈現道體。 如1:《莊子》有名的〈渾沌之死〉源於《山海經》:「有神焉,其狀如黃囊,赤如丹火,六足四翼。渾敦無面目,是識歌舞,實為帝江。」渾沌,天地之始,帝江,最高神祇也。 如2:「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不食五穀,吸風飲露,乘雲氣,御飛龍,而遊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癘而年穀熟。」 2.人道 人身難得,人道難修。 老子常以「水」、「谷」來譬喻人道。「上善若水」,「為天下谷」。水形不拘,谷虛容物。 落實在生活上,老子說:「我有三寶,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 慈就是慈愛、寬容,超越善與不善的對立,包容一切;儉,儉約樸素,率真守拙;不為天下先,則不必爭。 死生大事。貪生怕死,人性之常也。 《山海經》以「化」來解釋生命的樣態可以變形,無所謂死亡。 《莊子》:「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莊子以生死為自然之化,故能呈現「上與造物者遊,而下與外死生無始終者為友」的生命境界。 「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天、性(人)、道可謂一體,「知天盡性」,即是追求天道、人道的合一。 原始宗教依賴感應、直覺,老子的「致虛極,守靜篤」近之,莊子的「心齋」、「坐忘」也近之。換言之,老莊賦予「道」最高的位置,而幾乎完全轉化了「太一」的神格。 老莊在無限的精神世界中,創立了一個最自由的宗教,它信仰的「神明」就是「無」,無形、無象、無限、無為、無待、無罣、無礙。人,依靠自己、提昇自己,在精神世界中與天地、萬物來往同遊。 老莊不重視膜拜、祈禱的外在形式,卻不忽略內心根本的「信仰」。因此,說它們也是「一種宗教」,何嘗不可。 老子曾言:「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為道。」朋友,你知道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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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母校 我光榮 ─金城國中六十週年校慶禮讚
母校六十載春秋,見證了無數學子的成長與蛻變,從教室裡的朗朗書聲,到運動場上的歡聲笑語,校園的每一個角落都洋溢著青春的氣息。金城國中是全國首創九年國民義務教育的實驗殿堂,培育了一代又一代的優秀人才,為我們的社會做出極大貢獻。 回想起我在金城國中的日子,心中總是充滿了溫暖與感動。記得剛入學時,我帶著懵懂與好奇,踏入這片充滿知識和夢想的園地。教師們以無私的奉獻和耐心的教誨,啟發了我們對學習的熱情,讓我們在求知的道路上勇往直前。 我在金城國中最寶貴的回憶是在無數次的挑戰和磨練中,不斷成長、蛻變。這些經歷不僅豐富了我的學校生活,更為我日後的發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如今,我已畢業數十載,但在金城國中學習的歲月對我的影響仍然非常深遠,母校教會我的不僅是知識的追求,更是做人做事的道理。每當回想起這段時光,我都感到無比的榮光與驕傲。 金城國中是全國最早推行九年國民義務教育的國中,我是第二屆畢業生,若母校沒實施九年義務教育,我早就去種田打魚維持家計,因此這不僅是我人生最大的轉捩類,也是我教育生涯的啟蒙學校。由於我每年都能獲得嘉新水泥獎學金及金門縣政府清寒助學金,靠著這些獎助我才能順利讀完國中。這段學習經歷對我來說是非常珍貴的回憶,不僅豐富了我的知識,也開闊了我的視野。 母校提供的各種資源和機會,讓我在學習和生活上都得到了無限慰藉與保障。每當我遇到困難和挑戰時,總會想起學校老師的教誨和支持,這些都成為我前進的動力。母校的老師們不僅教導我們課本上的知識,更教會我們做人做事的道理,他們無私的奉獻,深深影響了我的一生。母校不僅是我成長的搖籃,更使我找到了人生的方向,確立了奮鬥的目標。 上學期間,每天如同戰鬥般地艱苦穿越桃園路(以前叫暗車路),由於一下雨整個紅土路便泥濘難行,雨天時紅土黏在車輪上就得下車清理後才能走,有時雨後水尚未退完,還得要涉水越過五十公分左右深的石英砂土(東洲溝),因此對我來說求學的道路如同鐵人三項競賽般的辛苦,甚具挑戰性。紅土加身的腳踏車也成為我是來自紅土層昔果山的標記,也讓我的人生求學路記憶深刻,從小體驗到人生路途坎坷曲折的滋味,這種體驗對我往後人生觀有很大的改變與歷練。 正因如此,我更加珍惜在金城國中的每一天,我學會了責任和擔當的真正含義,每一次的挑戰和挫折,都是我成長路上的寶貴經驗,培養了我堅韌不拔的精神。使我在學習過程獲得全校畢業成績第一名,並且在全縣國中會考及金門高中考試能榮獲全縣第四名的榮耀,最重要的是指引我走向百年樹人教育的終身志業。母校的栽培不僅在學術上對我有所助益,更在我的人生道路上深植了一顆堅毅奮鬥的種子,每當我在不同學校服務時,總會回想起那段充滿挑戰和成長的歲月,當時的經歷讓我學會如何面對挫折,如何在困難中找到前行的力量。母校的教誨和鼓勵,使我在面對人生道路的顛簸時,充滿信心、勇氣、責任與榮耀。 一直以來,金城國中的歷任校長與全體教職員工皆努力地為學子們提供豐富的學習資源和廣闊的發展平台。期盼未來有更多來自母校的優秀人才,在各自的領域中大放異彩,為國家、社會與家鄉付出更多的貢獻。身為校友的我,也將繼續宣揚母校的精神和文化,激勵學弟妹們不斷追求卓越、勇往直前,並共享母校的榮耀。 教育是承先啟後的薪火相傳大業,適值母校六十週年校慶,誠摯祝福母校全體師生同仁、學生家長、校友及熱心教育之地方人士手牽手、心連心,共同開創城中美好的未來。相信在現任校長謝志偉帶領以及全體教職人員的努力下,母校會更昌隆卓越,成為學子們夢想啟航的搖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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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兵
小犬要當兵了!故而這段時間自己當兵那會兒的情景,總是會不自主的浮現腦海。 以前總聽人說:「當兵的事,可以吹一輩子」。真當完兵了,真覺得不過、可能、或許是有些虛度光陰罷了,真沒什麼可吹的。但隨著年歲增長,或者看著自己的孩子也要踏上這條路,才會警覺,當兵短短兩載,確實有些記憶和經歷是一輩子都不可能復刻的,不是有多珍貴,而是深刻,但那種深刻又和矢志不移不同,畢竟許多同袍的樣子、名字都忘了。那件那時候看來頗酷的「神箭之光」退伍紀念品,如今都不知道在那個角落旯旮裡蒙塵呢! 當兵時,被分發到了飛彈部隊;源於中文的博大精深,不知那位聰明大大將其美譽為「神箭部隊」。畢竟飛彈的正確用途是打戰鬥機的,先進的戰機動輒超音速,再淺白一點,就是時速可以超過兩千公里,要想從陸地上幹掉空中連影子都看不見的戰鬥機,沒點「高尖大上」的技術活是不可能的。那時我所在的營區裝配的是購自老美的「鷹式飛彈」,那會兒營區每年還要擔綱「神箭演習」的演訓基地,就鷹式而言,可說是全台獨一份,真是既幸運又倒楣,箇中滋味,當過兵的朋友可以細味。臨退伍那年,營區甚至還接訓了新加坡的「星光部隊」,隨軍來了許多嶄新又先進的機動設備,老兵們成日圍著東摸摸西瞧瞧,都快饞哭了。 根據空軍司令部(我們那時是陸軍)揭露鷹式飛彈戰備及參與實彈射擊操演成效的數據顯示,鷹式飛彈系統自1965年至2017年期間,總共參演神箭操演41次,實彈射擊總共達324枚,成功攔截達293枚,攔截命中率高達90.4%(呃,當年飛指部六X二營的弟兄們,是我們扯後腿了)。聽聞正因為戰績輝煌,美國近期還將鷹式「延壽」,提供給烏克蘭供短程防空使用,至於是否湊巧就是台灣退役的這一批,人家沒明說,我們當然也不會自己承認。 當兵那會兒,是有「學長學弟制」的,聽到這個詞不免會與如今的「霸凌」聯意。的確,有時很糟,但多數時候也沒那麼糟;例如晚點名之後,就會有資深學長站出來,要求比他菜的學弟留下來加時操練,練到他爽為止。大半夜,時不時的被學長叫起來頂衛哨,或個別叫到僻靜處加練的,也所在多有。幹部們對此也是樂當「睜眼瞎子」,只要不太出格,階級服從始終是軍隊不破的真理。但,畢竟「胳膊肘是向內彎」的,你是學長,我也有自己的師父和同組室的學長啊,大家資歷相當,為了保證自己的權威與地位,護短還是要的;相比初始的「雷厲風行」,「井水不犯河水」才是日常。是以,到了我當學長的時候,大夥早早各自認領菜鳥,各自教導,也各自安好,莫名的「加時操練」、無理漫罵,要比初入營那時好上許多。 要說還有什麼好事,那就是莫名學會許多技能,雖然如今用不到的,也都還回去了。那時辦公室就在車輛保養廠裡,跟著同儕居然也搞會了開卡車、電焊、打黃油、換(補)輪胎、換燈、換皮帶、檢修電路等保修技能。有位精於口琴的同儕每在夕陽西下的油庫圍牆上吹奏情歌,被奉為「吹聖」;沒多久,周遭人手一琴,最後還一起上了表演晚會。 退伍後,口琴也沒勁吹了,也不知道小犬的四個月兵夠他吹多久。對非志願兵而言,還是那句老話最實在,「安心當兵,平安退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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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賞〈胡伯玉將軍的詩情初探〉講座後感
財團法人金門酒廠胡璉文化藝術基金會,開設在塔后村22號的胡璉學堂,由台金兩地專家學者擔任講座的活動,已悄悄開展三個月了,113年10月19日下午兩點到四點,基金會的陳龍安董事長,特邀在台灣吟詩社頗具盛名的專家陳文識老師,開講〈胡伯玉將軍的詩情初探〉,只見這一天中午一過,偌大空間的胡璉學堂,基金會的三位美女專員,即開始忙碌起來,為的是要招呼絡繹不絕的學員,更讓人引頸企盼的是,想要爭睹慕名已久的講師--陳文識老師的廬山真面目。 當天的主講人陳文識老師,是國立金門高級中學(前身是福建省立金門高級中學)第五屆特別師範科畢業的高材生,他早歲赴台發展後,利用教學公務餘暇,進修考取東吳大學夜間部,由於青年時期蒙受金門私塾老師的薰陶與啟蒙,耳濡目染之下,一輩子醉心於古典詩詞歌賦的吟誦與創作,是一位備受鄉親敬重的學者與長者。 講座一開始,陳文識老師即從胡伯玉(即胡璉)的出生、求學、家教、抱負出發,他有條不紊、娓娓述說將軍幼年求學與家學淵源,此乃胡璉將軍一生戎馬倥傯,猶能創作不輟的泉源與底氣,難怪將軍常說:〈我這一輩子只做兩件事,那就是帶兵打仗和讀書求知。〉 陳文識老師深入淺出的分析將軍的創作背景,讓眼尖耳尖的聽眾發現,將軍創作時,喜歡〈化用〉古典詩詞,化用為自己的作品視角,陳文識老師說:〈化用〉古典詩詞,其實並不容易,因創作者如對原作者的文字風格與為人處事,沒有深入研究與充分了解,是很難把原作者的詩詞巧妙〈化用〉於無形,而使閱讀者覺得天衣無縫、恰如其分的。 胡璉學堂10月19日這場壓軸的藝文講座,由對古典詩詞歌賦亦有鑽研與興趣,同時也是基金會董事的小弟我擔綱主持人,在講座現場,除了底蘊深厚的主講人,以其豐厚踏實的內容,征服現場聽眾外,小弟我的主持、引言、評論的功力,因課前充分準備,同樣備受鼓勵與讚賞。 在講座結語時,個人特別引述基金會陳龍安董事長對金門縣議會及縣政府各局處的支持與指導,表示感謝之意。 陳董事長要我轉述:未來會將大家的期許與支持,化為前行與精進的動力,並將學堂的功能充分發展,使其成為文化藝術及零歲教育向下扎根的基地與成果展場,以及文化藝術界經驗傳承的殿堂,目前,基金會也正在規劃明年舉辦「胡璉將軍與金門的回顧展」,期能藉此表達金門鄉親對現代恩主公-胡璉的感恩與懷念。 這一番感人肺腑的未來願景與自我期許,經個人的轉述後,立即擄獲觀眾熱烈掌聲。 在結束這場講座前,援例邀請與會者發表心得與感想,他們咸認為這是一場別開生面,有開創性的互動講座,套用一句基金會陳龍安董事長常說的話:〈有溫度的服務,會感動人。〉而就這場講座的內容設計,無論是主講者、引言人、聽講者,都親身經歷了一場〈有溫度、有互動的講座,不但會感動人,更會吸引人〉,讓人終生難忘! 在結語時,個人更代表龍安董事長預告:胡璉基金會設置於塔后22號的胡璉學堂,明年度會賡續今年試營運的腳步,自我檢討,持續精進,陸續邀請學者、專家擔任文化藝術講座與活動,屆時,籲請大家踴躍報名、共襄盛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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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野花開戰場
近來準備重新披覽,北京出版的鄭板橋叢書系列,早年對板橋詩、書、畫略有涉獵,他的六分半書,集真、草、篆、隸於一體,也曾摹過不少時日,我今想再提筆交心!還不時想起板橋詩句:「烏江水冷秋風急,寂寞野花開戰場」。我總喜歡把「烏江」竄改成「浯江」,苟活了半輩子在「戰地金門」,借點情景,感染一下秋寒的急急風,只不過野花依然寂寞,獨缺虞美人的一段倩影芳魂。 古寧頭戰役今年是75週年,寂寞野花見證了75年前的戰場,共軍由嚨口、安岐、古寧頭沿岸登陸,展開三天慘烈的戰鬥,共軍九千多沒一個回去。村廓寥落烽煙後,島民遭了池魚之殃,再來是同島一命,危急存亡之秋! 十月25日當天李光前中校團長,就在西浦頭陣亡,國軍戰死的最高軍階,殉國原地立石紀念,石前蓋將軍廟,軍民膜拜,香火鼎盛,民為其請命升少將,再升中將,金門獨有,華夏歷史少見。自古金門每村都有宮廟,崇拜很多神將稱王爺,大都是唐宋以身殉國、陣亡的忠臣良將,如唐張巡、許遠等神尊;宋三忠王-文天祥、陸秀夫、張世傑等神尊。所以金門有創世之舉,晉升王爺,建宮殿崇祀,所以晉升了李光前將軍,神像著軍裝配將星,安身大宮廟。李團長陣亡後還有棺木裝殮,是借古寧頭我表哥楊忠海家祖母備用的棺木,葬在何處卻成迷,遍尋不到李將軍的墳墓。聽說西浦頭將軍廟奠安,要到安岐的「萬軍營」去請李光前本尊回去安座,難不成是被合葬在安岐萬人塚裏! 我老家安岐的大風獅爺,附近的將軍廟後便是塚堆,堆上正中有一小墓龜,墓碑立「萬軍營」國共兩軍遺體、殘肢合葬在一起。鄉傳安岐大道公曾升壇,國共戰魂分立列隊,一一報姓名番號、報身世,甚至報身上何處刀傷、彈傷致死,詳細列冊,可惜此冊不知所終。我建議請大道公再次升壇,再調來兩軍戰魂,重新報到,姓名籍貫刻碑紀念。順便請示大道公,唯一有棺木的李將軍,是不是埋在「萬軍營」的那個墓龜裏,或請李將軍自己顯示葬身何地,以便開挖考古,另尋風水寶地,永寄英靈,多增「將軍墓」一勝景;或遷葬於陣亡原地碑下,以供萬世憑弔忠骨。安岐村史也能記上一筆,李將軍曾葬身安岐,與萬軍共亨香火,共祐和平。 我的國畫老師鄭善禧教授,漳州石碼人,他舅舅是船伕,隨船來打古寧頭就不知所終!鄭老師他哥讀軍校,參加徐蚌會戰,腳傷返石碼原籍,39年被抓,關在漳州公安局,逃出後兄弟兩人共一輛腳踏車,一路由漳州出逃,往香港再到台灣。鄭老師考上台南師專,其兄入情報局,多次往來閩南工作。前幾年李福井邀請鄭教授來浯江書院演講,時因其兄逝於台北,演講就延後。鄭老師很清楚記得,38年船伕舅舅命喪古寧頭,也看到漳州海邊,集訓一部分準備進攻的大小船隻,木頭製作一堆三角架,當泳圈游上岸,還可架穩槍枝,我在老照片中有看到散落古寧頭沙灘的三角木架,證實鄭老師所說的,他當時在漳州。他還看到戰後沒多久,在漳州海邊又集結連成一排小船,上置供品,香煙紙馬,請道士為古寧頭陣亡的共軍招魂,不知招歸鄉有幾多?回不去的,只有在金門莒光樓旁的「白雲故鄉」,停雲望故鄉!依小三通之便,徵詢意願送祂們回去! 和平的曙光照在古寧頭陣地,地雷清除了,也還地予民。一鄉民起新樓,夜宿不安穩,請神指示,圍牆壓住一古井,挖出17具共軍遺骨,奉安後才居之安、睡之穩。金門海島孤獨歷經數百年苦難,野花才開始迎接安和樂居的年代,不要輕言挑釁,現代大戰已不分前線後方,一啟動就是毀滅性的,不用刺槍術,甚至連步槍都用不到,就打回石器時代!野花的寂寞,也就灰飛煙滅!只剩一陣愁雲吹來,再聽聽:「浯江水冷秋風急,寂寞野花開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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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國治穿越罅隙之光
十月下旬,參加張國治《穿越罅隙之光》油畫作品個展,我認真地品味懸掛藝廊的各式畫作,跟同行友人討論,這烏漆抹黑的畫作怎麼解? 牆上懸掛許多條狀的、渾似水泥森林,後頭埋伏許多惘惘威脅,又像柵欄,關著甚麼、悶著什麼,而今透過畫家張國治的筆觸,流瀉心底暗影。 畫展主持人是知名藝術家與策展人陶文岳,我多次在王婷展覽場次見過,初時,陶文岳的學者風範帶著點距離,唯恐一個不小心得罪,幸好,我跟陶文岳見面次數多,王婷的場子外,還有詩人郭至卿的午宴,有一次目睹他指陳王婷與道銘畫作,才知道隔行豈止隔山,簡直隔一座海洋,陶老師當下侃侃敘述,猶如一場藝術課程。 張國治《穿越罅隙之光》,除了看畫,也好奇陶文岳如何與張國治互動,讓藝術與心靈接軌,這樣更容易知曉顏色、線條、構圖與畫家心靈,怎麼地透過抽象表達真實。陶文岳提到,藝術家常在內心中自我流放,張國治創作中的世界都被裂痕覆蓋,每一個裂片都像孤獨的巢穴,棲息藝術家的精神碎片,畫作成為和整個世界默默對視,抽象迷離又具體而深刻。 張國治自己也說了,罅隙的緣由來自心底,但也是具體處境的投射,比如浯島的坑道、碉堡,地底的、潮濕的、模糊的,但也是生存的、實際的、殘酷的,透過藝術眼光,超越它們再回歸,多次往返,才能以抽象比擬真實、超越真實,成為超越時空的藝術。 陶文岳有一句話讓人動容,「藝術家用他的方式在替眾生承重」,事實上張國治不單用用畫作,也用新詩為他個人以及浯島心靈承重。張國治《帶你回花崗岩島上》是第一本以金門為主題展現的詩集,帶著文化地標的指向,並將個人的藝術熱情延伸到對整座島嶼文學、藝術脈動的觀察。 〈帶你回花崗岩島上〉全文近百行,早年浯島交通困難、戰爭記憶、溫潤鄉土、文化傳承、人情日常以及吾鄉作為信仰都有適切鋪陳。〈帶〉除了抒情,敘事是其中主軸,甚至可以當作金門近期的社會開發史詩來看待,第一節「遠航波音737」、「艦艇」,儼然已是考古題,遠航早因財務問題解散,但在當年則拔得頭籌率先領飛金門、台灣;艦艇已被郵輪取代,除了重大節日,否則甚少啟用。「不必穿過紅綠燈」這事已在金門絕跡,只要進入人口稍多的城鎮,滿是紅綠燈。 〈帶你回花崗岩島上〉具備社會發展意義,情意深切便寫得真誠,然而張國治還有一股傲氣,「關於薪傳/你必須認識這些/我們將坐在蒼老隱巷台階/扶起鄉野風韻的杯耳啜飲醇茶」,誰說傳統都是老掉牙的事物,不須除舊,只要心眼打開,處處皆新。 縣籍詩人多數精通詩藝且兼及藝術,比如繪畫、攝影等,張國治即為代表人物。他的文字創作包括論述、詩和散文,早期題材均與金門有關,充分表達對鄉土深切的熱愛。後來則將此情懷轉向臺灣,筆調細膩溫婉,從抒情出發,落實於生活之中。 張國治新詩我常常閱讀,畫展則零星參觀,對我來說,能夠善用文字已經是很大挑戰,他還能兼擅攝影、畫畫,每一個畫展都是人世關照的主題,這跟架構一部書的難度是一樣的,欣喜看到張國治書寫以外,以畫作呈現一次又一次的心靈顯影,不得不感嘆,這是我做不到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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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甲子甲天下
今年是城中創校60週年,這所建校一甲子的學校,和我與我家淵源深遠,因為我在這所學校任教超過了半甲子-33年,家裡從老婆,三個孩子都是城中畢業,太太還得過城中傑出校友,我們家和城中有不解之緣。 敢用「城中甲子甲天下」這題目來讚揚這所學校不是敝帚自珍,而是其來有自,因為這是我國第一所試辦九年國民義務教育的國中,它走在國家教育改革的前端,而且它招收了金門這塊島嶼過半的國中生,是金門國中第一大的龍頭大校,許多舉措都是動見觀瞻,讓其他國中馬首是瞻,是故城中人從校長、老師、學生到家長,也背負著沉重的社會期待和壓力,就像過去城中一位老主任的名言:「城中參加金門任何的比賽,如果沒拿到第一,就是輸了!」就是這種社會大眾的期待壓力,曾經我在城中前10年任教輔系國文,負責國語文競賽朗讀組學生的訓練和比賽,有一次自己病得不輕,也不敢在指導工作上請假,因為怕甲金門的城中成績殿後。當然當年的國語文競賽也是很少拿到第二。 以前讀中國地理,有所謂「桂林山水甲天下,陽朔山水甲桂林。」,來形容陽朔山水的超絕美麗。個人就讀國中時國文老師常講一個比喻「天下文章桐城最好,桐城文章我家最好,我家文章我哥哥最好,我哥哥文章是我寫的。」來解釋層疊的修辭法,確實金門的金城國中不僅開我國教育改革之先,也常居金門國中教育各樣舉措之首。理由如下: 一是學校歷史悠久,校友人才輩出:金城國中不僅是金門更是全國歷史最悠久的國民中學,也有豐富的輝煌歷史,例如:首創九年國民義務教育,二是金門第一所推展國樂和管樂的國中,國樂團不僅斐聲金門,更揚名海內外,每年的全國音樂比賽無論是大團或小團的絲竹團,均榮獲特優,而且躋身於國家音樂廳演出,甚至大陸和海外都有他們餘音繞梁的演出身影;並且已有多位優秀的國樂學生現在已在國小任教,管樂也不遑多讓,除了成立的歷史悠久外,近年來也在全國音樂比賽中屢獲佳績,而且像國樂一樣形成三級發展一條龍,向上延伸至高中職,向下延伸至各國小,城中國樂和管樂兩大社團的發展和茁壯,已觸發帶動金門各校的國樂管樂推展,遍地開花,蔚為風潮,功不可沒。 三是城中的體育從楊媽輝時代開始培養一群籃球和田徑選手,成為推動體育的種子,繼往開來,發揚光大,在地區的體育各樣賽事中:無論籃球、桌球、羽球、田徑、拔河、游泳等,很少不所向披靡,獨占鰲頭的。四是文的方面每年的國語文競賽和科展,也都是團體個人成績大滿貫。當然每年在全縣會考卓越的成績和超高的升學率,更是毋庸贅言。五則是城中歷來擁有金門國中最優質的師資,平均學歷高,教學認真投入,學校又有縣屬的國教輔導團帶動教學輔導與研究,目前師資年輕全校教師平均年齡僅41歲,更是充滿活力衝勁與熱情創意。 城中這一甲子辦學和師生的表現,不僅真正符合過去九年義務教育「德智體群美」,五育並重均衡發展的精神,更達成了十二年國教「自發、互動、共好」的目標,城中甲子甲天下誠非虛言,身為城中人,無論師生校友,均須發揮「捨我其誰,勇往直前」的精神,讓城中在下一個甲子繼續閃亮飛揚──「甲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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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家鄉村落及倫敦近郊的小鎮美景
家鄉金門雖然是彈丸之地的海上小島,對我來說,仍有一些在別處無法取得的精神慰藉與事物。故鄉四面環海,靠海邊的村莊景色極為驚艷,風景秀麗的村子不計其數。我生活於西半島,對於西邊的村落較為熟稔,曾不只一次為文點讚水頭、古崗、珠山、歐厝等沿線的村落,形容這些村子像一串光芒閃耀的珍珠。村落大抵近海邊或是離海不遠,有些村裡甚至還有人工開挖的池塘,使得村子多了一份柔和嫵媚。除此之外,村裡大部分屋舍是閩南式大厝,建置井然有序,部分還參雜具有南洋風格的洋樓,由落番的鄉親在南洋發跡,事業有成匯款回鄉興建的,因此,村莊的建築呈現多種樣貌。這些村莊優美迷人可以舒緩心情,因此,成了我早年經常探訪的地區。 久聞英國鄉村的美麗,在造訪倫敦附近的村莊,心中充滿雀躍。英國最知名的鄉村區,就是科茲窩(Cotswolds),其中包括四個出色的小鎮,分別為:拜伯里(Bibury)、斯托昂澤沃爾德(Stow-on-the-Wold)、水上伯頓(Bourton-on-the-Water)、伯福德(Burford)等。當車子繞行這地區,經過不少街區,所有屋舍清一色,牆面由土黃色的長方形石塊堆疊而成,上頭間雜些許黑色的斑駁。屋頂為黑色的,由兩個斜面組成的人字型。這種斜面屋頂,便利冬季積雪的流動排放。其中,尤以拜伯里的「排屋」最為響亮,所謂的「排屋」,溫哥華對這種房屋的造型,稱作Townhouse(城市屋),也就是一整排的房屋,兩邊的牆壁與鄰居共有的,只有兩端開頭的房子,僅有一面牆與鄰居分享。我曾駐足、遊覽拜伯里。整個小鎮為一條十來公尺寬的溪流貫穿圍繞,兩旁有垂柳及各種綠色樹木掩映,溪流上橫跨造型不一的小橋增添浪漫的景致。由於水氣充沛,河邊的水草、四處的草坪、屋舍的周遭、牆面的爬藤,各種植物都長得綠意盎然茂密好看;或許,也由於人口稀少,屋舍建築沒有家鄉村落的密集,草地林木,隨處可見。小鎮有一處鱒魚養殖場,除了提供遊客垂釣,魚貨也可現場購買。除此,還設有咖啡店、旅館等。 另一處要介紹的是離這四個小鎮稍為北邊的史特拉福,這裡也是大文豪莎士比亞的出生地,同時,也是他的長眠之所。由於雅芳河(River Avon)流經其中,故有雅芳河畔史特拉福(Stratford-upon-Avon)之稱。先前曾閱覽一些資料,得知有雅芳河流過且可航行小型渡輪,因此,對於這個水鄉頗感興趣。等來到現場,卻被眼前熙來攘往的人群驚呆了,數條街道都是遊客,本以為也僅是個小鎮而已,想不到幅員比拜伯里廣闊得多。廣場、公園、通衢要道,到處矗立著莎翁及其著作中的人物雕塑。 莎士比亞的出生地房舍,位於寬闊街道旁的一棟都鐸式建築,是都鐸王朝的一種建築風格,牆面以堅固不易腐朽的木頭與混凝土結合而成,木頭完全露出牆面,通常漆著黑色,屋頂有磚造煙囪。一旁是參觀莎士比亞故居的購票中心,另外,還有一家專門販售莎翁書籍的書店。故居有臥房、書房、起居室,並展出昔日的用具,如:床鋪、桌椅、器皿等。屋外則有表演者,演出莎翁著作裡的劇情片段。轉往雅芳河遊覽,河旁停著不少有遮棚的船隻,河上有不少雪白大天鵝,成群的鴿子追逐遊客散在地上的食物。遠方河流經過一座磚造三孔橋樑,橋身樸實古典,頗為耐看。 總的來說,不論家鄉古厝村莊,或是西式村落,各有特色。這些建築,曾經數十年甚至數百年歲月的淘洗,以及文化的檢驗,而能留存下來實屬不易,是值得保存的文化遺產。此外,科茲窩小鎮屬於英國的「優美的自然風景區」(Area of Outstanding Natural Beauty,縮寫AONB),享有和英國國家公園同樣保護的等級。對於這般規模小且具有優秀美景的地區,雖不在國家公園範圍內,也可獲得保護,頗值得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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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城中第一屆同學
今年11月12日是母校城中甲子校慶,歲月悠悠,少年子弟江湖老,回想當年同學多才俊。1964年金城初中第一屆第一年採常態編班,我與黃國慶、張延熙、黃世團等人一起編在義班。初一月考,我有一次拚到全校第五名,這是我最好的一次成績。 初二採能力分班,把全校二百多名學生成績優異的編在忠班,班導是黃武仁老師,望之儼然,即之也溫。以我現在有限的記憶與了解,要來說說我們這一班與這一屆的一些同學,那是我的感知與臆想,是耶?非耶?如有疏誤之處還請同學包涵。 我們忠班高手如雲,表現優異的絕大多數是鄉下孩子。男生黃國慶、張峰德、張延熙、陳嘉德、吳家箴、楊福山都是金沙鎮人;翁宗賢、呂天成、李金振是金寧鄉人。女生陳麗珠、董查某是鄉下人;陳麗英、林淑貞是城裡人。 住校生每天晨讀,拿著一本書繞著校園裡朗誦。黃國慶是學霸,張峰德、張延熙、陳嘉德緊追在後。人生沒有勝利方程式,不同的選擇就有不同的際遇與發展,只能說各安天命。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黃國慶後來考上東吳大學數學系,有一天我到外雙溪去看他。他說數學系一位教授出缺,國內外有160多人寫信來應徵。儘管教授對他很器重,他還是決定畢業後立即束裝返鄉教書,放棄繼續深造的機會。 張貞賢與張峰德以才望先後擔任班長。畢業50年後,我到洋山田調訪問張峰德母親,才知道他上了高中之後還要校長安排半工半讀。他立志要當老師,以中正國小校長退休,求仁得仁。 陳嘉德當年一直懷著海官夢,幾十年不見,聽說以高階警官退休。陳嘉德與李意鸞是書法男女生雙璧,同儕無人能出其右。翁宗賢與呂天成是班上兩位騎單車通學的人,翁宗賢台大教授退休,呂天成後來去讀政校,從此失聯天各一方。 張延熙大學聯考考上淡江,沒唸,後來另有發展。李金振考上文化新聞學系,隔年重考考上師大,搭上了命運的轉盤,以53歲再讀博士創立金門大學成為他此生最大的功業。 女生董查某、陳麗英與陳麗珠大專聯招也得雋。這些忠班群英在起跑線上各自努力,回頭發現發展大異其趣。命運有常數也有異數,常數有軌跡,異數有奇峰,那就談談其他班級同學的異數。 張進成,仁班,個頭很小,稚氣,講話仍帶童音,乳名「阿豬」常成為同學戲謔的對象。開學報到之日,這位張家的寶貝獨子,老爸遠從青嶼帶了一票女兒護駕到校。張進成,讀書初不知名,到了高中我還跟他同過班,稍以數學見長,而與英文有仇,成績仍不突出。讀了師大數學系之後變了一個人,長得又高又壯,人也開竅了。數學堪稱是金門的華羅庚。他智力超群,博覽群籍,以金門中學教師退休,成為一位飽學之士。他不諱言當初偶而還尿床,在同學中最為特殊,真正屬於大隻雞慢啼。 黃世團,義班,洪榮壁1號,他是2號,初中時讀書藉藉無名,但是他人矮志氣高,以跑馬拉松式的精神不斷的努力,發揮他的繪畫長才,現是版畫大師,金門文化獎得主。 王士朝,仁班,師大美術系畢業,以平面設計專才見知於業界,一度到復興美工執教,後創業,再深造。在職場深受倚重,以三進三出人間副刊最為人樂道。金大教授退休,金門文化獎得主。 李錫敏,信班,小學時喜歡畫畫,初中時不以畫藝見知,高中時與王士朝同為蔡繼堯老師四大入門弟子之一。大學考上師大美術系,後來成為出版業巨匠,同時與黃世團一樣勤學,晚年得到了博士學位。 黃重慶,仁班,金沙後浦頭人,出生不到兩歲父親落番,母親過世,輾轉由祖母、外祖母與姑媽收養。他童年身如不繫之舟,在人海之中漂泊,當年能遠到後浦讀書誠屬不易。他是城中第一屆唯一經商有成的人,現為碧利咖啡大王與實業巨子,商業版圖橫跨兩岸。這些人是異數,成就令人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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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平凡見偉大的金門人
我們從小在瓊林一塊長大,兩家只是幾步之遙。高中畢業後,我們都不得不離開故鄉金門,赴台為自己的人生和前途,各自奮鬥打拚。 離開母島後,我們難得見面,直到十幾年前某天,我們才在網球場上相見。他鄉遇故知的重逢,既驚喜又振奮。他打得一手好網球,球技如火純青。球如其人,穩健踏實。 那次的相遇,我們追憶二、三十年彼此失聯的過往。他不像當年我唸金門高中幾位同學那麼幸運,一畢業就順利保送中央警察大學深造。他走的人生旅程要曲折坎坷多了,歷經警察學校,再考上警官。他和當年許多金門鄉親一樣,家境清寒,面對無任何身家背景可依靠,軍警生涯無疑是報效國家服務社會,最踏實的一條人生光明正路了。 金門人的驕傲和尊嚴,是建築在「人窮志不窮」之上的,在不向惡劣的環境和命運低首之上的。他用一生證明了這個金門人再熟悉不過、辛酸難忍的真理。 他,不菸不酒,一生從沒做過一件違法或違背良心的事。他,一生清廉,憑一己的能力和實力,不屈不撓、忍辱負重、一步一腳印從基層幹起。職場上,他發揮金門人那股永不懈怠的奮戰精神。 每個活在冷戰時期的金門年輕人,心裡都明白,面臨的是,一無所有、無路可退的人生,永遠只能將委屈、辛酸的淚水往肚裡吞,只能化悲憤為力量,奮力向前衝了。他哪能例外。 他,生長在患難艱困環境的金門故鄉,卻擁有樂觀幽默的性情,真是正向、智慧。有他在座,絕不冷場。他的口才和機智,令人激賞叫絕。他賦有金門人典型的信仰,總能化痛苦和逆境為快樂和希望。 從童年遊戲,我早就察覺他領導統御的稟賦。他見義勇為和急公好義的個性,加上金門人效忠和英勇的優良特質,獻身警界,是他個人之福,也是全民之福。 他一生盡忠職守,一生奉獻給國家。他和我認識許多軍警界的好友一樣,是社會的中流砥柱,每想起他們為家國無怨無悔默默付出,都讓人不得不由衷感動與感激。 他無任何不良嗜好,唯一的興趣是,清晨即起,和好友們打打網球,強健體魄。退休後,他將生活重心擺在家庭上,身體力行「家和萬事興」的萬古真諦。含飴弄孫,幫助栽培後代子孫,成了他和大嫂近年人生最重大的「任務」,生命喜悅與知足的泉源。 上面所敘說的他,正是曾返鄉任職金門縣警局副局長要職的蔡廷生警官,一位令人驕傲、尊敬、與有榮焉的金門人。他,看似平凡,實則平凡中流溢著金門人偉大的精神和氣質。 他對社會治安做過紮實的貢獻,為人處世的圓融,品德操守的優良,家庭價值與功能的守護等等。這些看似平常、平凡,但要一生固守不移,始終如一,所付出的恆心和毅力,就足以讓人佩服、效尤了。 蔡警官絕對稱得上是「金門之光」,身為他童、少年的鄰居,一生的好友,我深以他為榮為傲。他擦亮了金門人平凡中散發偉大的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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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話背後的真相
幼時的中秋節,總是伴隨關於嫦娥后羿及玉兔的夢幻傳說。那時戰地政務尚未解除,鄉村的夜一片漆黑,僅有一輪又圓又大的月亮高掛天空,明亮的氛圍,感覺與往日不盡相同,心情也特別興奮。母親祭拜嫦娥(月亮嬤)後,我們幾個孩童會拉開草蓆鋪在門口埕上,一邊吃著月餅柚子一邊追逐。每個人小心翼翼遵守警戒,不敢對著月亮指,以免被割傷耳朵。 神話終究是神話,今年中國大陸的嫦娥六號返回器準確著陸於內蒙古四子王旗預期區域,順利帶回月球總重量1935.3克的土壤和岩石的珍貴畫面,這是人類從月球背面採樣且成功返回的首創,令人不免讚嘆。2004年中國大陸決定在「空間站」(即台灣所稱的「太空站」)計畫之外,另外開啟探月工程(又稱嫦娥工程),預定在20年內完成,主要分為三個階段:1、無人探月:主要是去月球拍照、調研及挖土。2、載人登月:太空人(大陸稱航天員)到月球表面活動。3、長久駐月:建立月球基地,開發資源。 其中探月部分便是目前實施的「中國探月工程」,分為「繞」、「落」、「回」三個期段,統稱「小三步」。「繞」是指進入月球影響範圍,「落」是指落到月球表面,「回」是指在月球表著陸並採樣返回。2020年12月17日,嫦娥五號月球探測器開啟了中國首次地球外天體採樣返回,而這次嫦娥六號則接過新的一輪探月之旅,到達月球背面採樣。 人類探月至今,成功只有半數多一點,而中國大陸六戰皆捷,完成率百分之百,可說是相當難得的成就。工程接下來預計在2026年前後發射嫦娥7號,在月球南極著陸並探測。2027年載人火箭具備首飛月球條件。2028年發射嫦娥八號,與嫦娥七號構建月球科研站基本型。2030年載人登月,實現中國人首次登陸月球的目標。 隨著中國大陸探月工程的興起,美國前任總統特朗普在2017年12月曾經簽署太空政策指令,宣佈美國太空人將重返月球並最終前往火星。而美國太空總署(NASA)的阿提米絲探月工程(Artemis lunar exploration program),將爭取在2024年之前讓美國太空人重返月球,其中將包括一名女太空人。美國還計劃與商業機構和國際伙伴合作,在2028年之前建立起可持續的探月工程,並利用對月球的知識,爭取將太空人送上火星。然而阿波羅計畫距今過去50多年,美國的民用航天人才早已斷層,而且執行效率極低,基本上純粹是對承包商的利益輸送,因此多次試射失敗。反觀中國大陸一直按部就班地成功執行計畫,而且整個工程團隊平均年齡只有35歲,猜想應該能順利在2030年之前完成載人登月任務。 對一個國家而言,有探索月球的能力標誌著雄厚的技術實力,而且要成為探月精英俱樂部的成員,除了技術「超凡脫俗」,還必須有相當的財力和人力。美國在1960年代開始的「阿波羅」登月計劃,當時耗資250億美元,共有40萬人參加;而中國大陸探月工程至今亦已花費約1000億人民幣(不包含嫦娥六號),隨著工程的繼續,相關的資金投入將會更多。大家一定會問,究竟耗費如此多的金錢與人力在探月上是否值得? 事實上,載人航天的實體經濟效益(包括科技衍生)是負值;它之所以值得投資,在於心理方面的對內提升士氣和對外產生光環。對內,它能夠提升民族凝聚力,取得人民對國家及民族的認同與信任;對外,它能彰顯大國氣勢,帶來巨大的國際聲望,獲得國際認同及取得國際話語權。換句話說,它在經濟學上的作用和價值,屬於廣告一類。載人登月,則相當於世界杯足球賽,是人氣最高的廣告,而且如同球賽本身,贏家(亦即捷足先登者)將獲得絕大多數的光環。當此世界霸權交替的關鍵階段,對於中國而言,這個廣告的價值更加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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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戰而不引戰 營造和平前景
今年是古寧頭戰役75周年,國防部在金門地區辦理系列紀念活動。10月25日,20位參戰官兵與17位眷屬重返金門,90多歲的老英雄們回憶往昔,咸認和平得來不易,值得珍惜。賴總統親自到金門主持追思祭典,並向參戰官兵及眷屬致意,呼籲共同維護區域和世界的民主、和平與繁榮。 戰爭是殘忍而冷酷的,古寧頭戰役怵目驚心的景況如今已日漸被世人所遺忘;這場戰役,傷者除外,雙方合計有五千餘個家庭遭逢喪親之痛。人類戰爭的悲慘景象,前台視記者蔣任憶述他當年深入伊拉克戰地採訪的文章,道盡戰場的慘況。他說「電影上常看到戰爭屍體一具具的躺在地上,但事實上不是這樣的,戰場大部分的屍體不是完整的,都只是一部分,有手、有腳、有軀幹,或是不知名的部位,更慘的是內臟流得到處都是……然後蒼蠅、各種蟲子就飛得到處都是。回台灣多年後我都還會被戰地的景象嚇醒,也常會夢到那噁心的屍臭味……。」也就是說,戰爭悲慘的真正情況是令人無法想像的,但是想要引戰的政客不會告訴你這些。 危邦不居。印尼華人首次遭到大規模鎮壓是在1965年至1966年的反共大屠殺,蘇哈托主導的反共清洗得到美國支持。鎮壓導致數十萬人被屠殺,大批印尼華人被殺,財產被掠奪。吾友羅君,他的父親在印尼排華運動時,忍痛拋棄龐大的家業,帶著家人由雅加達幾經波折與風險輾轉來到台灣,安家落戶再造家園,他們對戰亂所造成生命財產瞬間蒸發慘況體驗最深。現在兩岸關係緊張,戰爭風險日高,他認為應該把部分資金移轉到比較安全的地方,預先做好應變準備。 李先生,祖籍金門,他的祖父年輕時到越南打拚,靠著刻苦耐勞、勤奮努力,終於開創了一番事業,擁有土地以公頃計,種植橡膠樹,並開設工廠加工製造各類產品,到了他父親接手家族事業時,開拓海外市場有成,堪稱富甲一方,擁有傭人十餘位,出入都是進口名車,並有保鏢保護。1955年越戰爆發,至1975年戰勢逆轉,美軍撤走,南越軍隊節節敗退,4月30日,南越首都西貢淪入敵手。他的家人在越南被赤化前,放棄了所有產業,用手邊有限的錢財,花了高於平常五倍的機票錢舉家出逃到法國,避開越共統治,以免遭受清算鬥爭,所以越南淪陷後,他們家的大片產業一夕之間化為烏有;當時隻身在台灣、以華僑身分就讀大學的他,越南歸不得,在法國避難的家人勉強支助下完成學業,並選擇在台灣服兵役及工作,成家立業。 戰爭造成多少人生命財產的損失,也造成多少家庭的妻離子散,看在他們眼裡,也成了他一輩子揮之不去的陰影和心理創傷。所以,他有能力可以買房,但是堅持只用租的,把現金換成美金或黃金,儲存作為逃難應變之需。這兩個例子,可知戰爭留下的陰影讓他們長久以來都有著居安思危的觀念,對於那些想挑起戰爭的政客,以及不曾經歷過戰亂的人們,料想台灣有難外人會來救援的幻想可以休矣! 近年來,兩岸關係惡化,中共軍演頻頻,台海上空戰雲密布,戰爭陰影籠罩。要化解危機,必須主事者以生民為念,調整兩岸政策思維,秉持避戰而不引戰的戰略思考,營造兩岸和平發展的前景;否則,古寧頭戰役中國人自相殘殺的悲劇重演,將是中華民族的大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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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以應新科技
教育旨在開發人類潛能,以應生活所需,以臻生命意義。際此「AI新科技」的來臨,教育更須要有革命性的變革,方足因應時代所需。因為,AI新科技仍應由人來推動;但如何化育學子以應變? 儘管世事幻化,筆者仍一昔日所論:此重任首在師者!他必須是一位Leader 而非Director,因此在教法上,要能靈活運用資訊,從網路教學到多媒體等,以啟學子。所以教科書及講義等,只是引子,整個網路無窮的資源,正待你「轉化」,因此教材必須是跨科系及經典的。 跨科系及經典?這可用博蘭霓(Michael Polanyi)的知識論來解釋。博氏認為人的意識可分為「集中意識」(focal awareness)和「支援意識」(subsidiary awareness),人的創意是由這兩種意識相互激盪的,但支援意識的作用更大,他曾說:「在支援意識中只可意會,不能言傳的能力是頭腦的基本力量」「Michael Polanyi,Knowing and Being ed.,Marjory Grene」,而深入「跨科系」、「有思想性」的經典,正是培育學生「支援意識」的泉源;而「支援意識」何嘗不正是AI所欠缺? 但徒有嚴謹、創新的科技腦,只能富國、強國,卻不能立國、興國。因此必須要有一種以人為本,不但具有光風霽月的節操,且對人性尊嚴與公平,和對歷史文化,及藝術等普世價值,具有人文的人生觀。有了這種人生觀的「科技人」,方能以他們的科技腦擇善固執,發揮人性光輝,不計毀譽,為天下蒼生挺身而出,由這種人來推動AI世紀風,不但能強國,更能立國。 但受限今日專業教育環境,顯已無法應變,唯有博雅的君子儒教育,引導學生接觸「跨科系」、「有思想性」的人文化育,方可竟功。 因為面對這種以知識、資訊、速度、創新的AI新世代,現有的教育是難以招架的。尤其以目前專業及輕人文的風氣,不但見樹不見林,更易犯下形式主義的謬誤,依博蘭霓之理論,亦難培育出有原創能力的人,即無法培育出新世紀所需的人才;因為重科技輕人文的風氣,徒能強國卻不能立國,在AI當令下,更易失去人的尊嚴與價值。 傳統文化一向是重經典及人文的,因為,經典可以增進我們思想創造的能力,隨時反省自己所提的問題,使我們更靈敏地自覺到我們的看法,是否具有原創性;而人文可以使我們始終不忘「人」才是教育的目的。所以即使如考據大師戴東原,猶仍認為「義理」是本而「考證」為末。但自五四以後,因深受激烈反傳統運動影響,先是對中國思想典籍喪失信心,進而連西方的經典也了無興趣,竟而產生了形式主義與科學主義,淺碟文化及輕人文風氣於焉產生,以此環境,欲培育善用AI世紀,所需之「原創力的知識」之人,則無異緣木求魚。 但以今日環境,要以上述之標準來進行有失之冬烘處,故而藉由君子儒之教育,安排學子接觸具有人文性、論辯性、跨科系的思想範文,薰陶出具有生命關懷,並能根據內在的資源,以批評的態度、精密的眼光、開闊的胸懷,提出特殊的原創問題,並有解答能力的學子,由此這批人來面對新世紀,不但可強國,更可立國,更重要的是,方能找回AI世紀中,人性的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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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客
由於是家族長孫,小時候,祖父常帶我去其他村莊作客,瓊林、后沙、斗門、英坑、料羅,都是我常去的村莊。每個村莊,都有各自的風景和有趣的事物;每次作客,總有新的故事。 祖父最常帶我去的村莊,是后沙。因為后沙是他的母親娘家,每次后沙有婚喪廟會,祖父總是會帶我前往。從陽翟到后沙很遠,有時后沙親戚會有車來接,如果沒車,走路得花上一個半小時。 有一天早上,祖父叫我跟他去后沙。當時我正穿著一雙鞋底裂口的皮鞋,走路時一開一闔,十分滑稽。祖父帶我來到陽翟街上的補鞋店,店老闆是祖父每天一起喝茶打牌的老朋友,他對祖父說:「這鞋該換了。」他轉身挑了幾雙鞋讓我試穿,祖父坐在一旁和他閒聊,說他要去后沙參加廟會。我最後挑了一雙最輕最舒適的鞋,這是我這趟后沙作客的一個意外好處。 我們從陽翟出發,沿著后水頭和蔡厝中間的土石路走,經過斗門村,祖父說先去找人,於是來到一個斗門親戚家喝茶聊天,我則在一旁吃點心,吃完後繞著曲折的村莊小路,越過斗門溪,又走一段田埂路,才回到木麻黃路樹遮蔭的土石路。途中經過高坑時,祖父順便把家裡帶來的東西茶葉送給高坑的親戚。 來到后沙村,遠遠就聽到鑼鼓喧鬧聲。醮慶廟會在村子鎮南宮前的廣場。鎮南宮前的廣場擠滿了人,最前面一群人在舞獅,兩隻色彩鮮艷的獅子沖天鑽地的飛舞,好威風!後面是抬著將軍爺神轎的人們,有人拿旗子,有人打鼓,有人吹笛子,還有扮天女的少女撒花瓣。 祖父帶我繞行村子巷道。很多家門口都擺了香案,上面擺著豐盛的糕點和三牲,祖父說這是要迎神,讓將軍爺保佑大家平安。空氣裡飄著各種香味,遊行的人群有的拿香拜拜,有的一路威風的吆喝,熱鬧得不得了。 廣場中央,一群小孩圍著一台機嘎嘎作響的棉花糖機器,我也擠到前排。看著竹籤上的糖絲如同雲霧般纏繞,形成一團粉紅色的棉花糖。祖父走到我身邊,遞來一根棉花糖。一種無以倫比的甜蜜感在口中融化,這是我第一次吃到棉花糖。 用完餐,小孩玩伴也各自回家,大人們在巷門口繼續他們無止境的聊天,我獨自坐在廳前門檻,房子裡的聲音彷彿與我無關。我突然發現大廳地上有一顆皮球,閃著輝白的光澤,我撿起來,擲向磚牆,球輕巧地彈回手裡,我開始玩起皮球,試著不同的玩法,皮球似乎有靈性一般,不斷為我創造出新的樂趣,世界彷彿只剩下我和它。 當祖父叫我回家時,那顆皮球正靜靜躺在地上,似乎等待我為它做什麼。我心裡一動,這顆球應該沒人要吧?我把它悄悄塞進我的外套口袋,用手按住凸起的形狀,我感覺臉灼熱,心跳加速。祖父收到很多禮物,有一大袋剛從機器切割出來的貢糖、一包剛剝好的牡蠣,祖父叫我幫忙拿一些。我迅速取過貢糖袋子擺在我的腹前,遮掩隆起的外套口袋。 鄰村人開車順道載我們回陽翟,坐在車上,外面的風景快速掠過,車裡卻安靜得異常。我能感覺到那顆皮球的存在,我的手壓著口袋,像是某種見不得光的秘密。到了陽翟街口,車子停下讓我們走路回家,經過補鞋店門口,老闆熱情的打招呼,嚷著:「還帶這麼多禮物回來!」我覺得他似乎知道什麼,緊張得不敢抬起頭來。 回到家,我終於把它取出來,看著這顆原本帶來歡愉的皮球,現在卻像一塊沉重的石頭。一直到夜晚,我眼前仍然浮現著后沙親戚家裡,或許有個孩子正找不到他的皮球,眼裡滿是失望。 最終,我來到後院的柴房,把球塞進最深最暗的角落縫中,再也沒有回去取。我沒有再見過那顆皮球。祖父和每天在柴房出入的祖母從未問過我皮球的事,彷彿這件事從未發生過。 多年後,當我再回憶起這次后沙作客,是我跟兒子講的睡前故事時。我記得一雙很好走路的新鞋,記得祖父溫暖而堅實的身影,記得棉花糖的滋味無比美好。而那顆皮球,依然靜靜地躺在記憶的地板上,以及它帶給我的一次啟蒙般的成長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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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南學者論金門陳長慶
最近,金門小說家陳長慶(1946-)的作品頗受學術界的關注。2023年6月有劉國棋在閩南師範大學以《金門陳長慶文學創作與文學活動之研究》取得博士學位,2024年6月又有張傑在屏東大學通過他的碩士學位論文《陳長慶長篇小說研究》, 8月還有越南學者也在胡志明市討論他。 陳長慶沒有去過越南,他大量的創作中也沒有寫過越南,不過自從《陳長慶短篇小說集》2019年10月在胡志明市翻譯出版之後,他的六篇短篇小說引發許多越南學者的共鳴,果真實現了這位金門資深小說家「在不同的文學國度尋找知音」的願望。這些越南知音們,包括越南著名文學評論家黃如芳教授,以及阮秋賢、陳黎花箏、阮廷明奎等優秀學者,詳見拙編〈《陳長慶短篇小說集》在越南的迴響〉,載於2019年12月17日《金門日報》。 四、五年後,陳長慶魅力不減,2024年8月26日在胡志明市國家大學下屬人文與社會科學大學文化學系主辦,以「越南華人文化:福建族群文化的新發現」為主題的研討會上,又有三位越南學者不約而同地主動選定金門陳長慶為研究對象,發表了二篇學術論文,一篇是潘秋雲、黃氏秋水合撰的〈故鄉情懷與現實的接受:從《陳長慶短篇小說集》和白先勇《臺北人》中的探索〉,另一篇是阮黃燕的〈戰爭時代中的女性身分與記憶:細論陳長慶《金門特約茶室》〉。 分別任教於胡志明市師範大學、胡志明市人文與社會科學大學的潘秋雲、黃氏秋水博士,將白先勇(1937-)去年剛問世的越南文版《臺北人》與陳長慶的《陳長慶短篇小說集》進行比較,仔細探討兩部臺灣文學作品中的「故鄉情懷」與「現實接受」。作者發現,白先勇《臺北人》的故鄉情懷有點陰晴不定,《陳長慶短篇小說集》則是光明直接,筆下人物對現實生活的接受程度有別,寫作風格也不盡相同,但兩部作品都流露出一代人深刻的情感、難忘的回憶,縱然傷痕無法完全褪去,卻都傳達了對未來的希望。她們認為,不管是「臺北」還是「金門」的故事,都體現了臺灣人的精神。 我特別欣賞這篇文章能夠將白先勇與陳長慶相提並論,因為透過連結與比較,更能看清作家各自的特色。上述黃如芳教授的書評〈來自南方的回音〉曾經提到陳長慶短篇小說〈人民公共客車〉的諷刺、批判筆法,讓他聯想到捷克小說家弗朗芝.卡夫卡(Franz Kafka,1883-1924)等人的作品;服務於胡志明市人文社會科學大學東方學系的阮黃燕博士曾寫過〈金門陳長慶與越南楊向的隔空對話〉,她看出陳長慶、楊向(1949-)都擅長書寫戰後的日常,尤其是女人和故鄉,陳長慶的純樸細書,有別於楊向的淒涼直白,而他們對人性的思索以及對土地的熱愛則是極為相似的。這種信而有徵的文學評論,說服力強,深得我心。 阮黃燕似乎對陳長慶作品中的女性書寫情有獨鍾,她的新作細論陳長慶《金門特約茶室》中「特約茶室」的存在,以及侍應生的招募情況和工作分配,並且深入分析性別權力在特約茶室制度中的表現。她正與學校同事文學系黎光長主任等人再度合作,要把《金門特約茶室》譯成越南文,希望讓越南讀者也能透過陳長慶的這部作品,聽見戰爭之下遭受不平等對待的女性被忽略的聲音。 儘管越南學者論金門陳長慶的這二篇學術論文,目前都還在修訂中,她們的見解必須以其最後正式出版的定稿為準,然請恕我迫不及待地想讓陳長慶老師知道他越南的知音仍在,但願潘秋雲、黃氏秋水和阮黃燕不會怪我多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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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別康橋
江南行觀潮遊罷,牧羊女外甥崇錡臨時起意,建議不如去海寧市拜訪徐志摩故居,大家深表贊同。 午后,陽光灑下石牆老屋,瓦片檐影,一片寧靜,天地悠悠,詩心湧出。姿慧一時興起,要我和牧羊女朗誦牆上的詩句,她以手機鄭重其事的錄影。我們亦莊亦諧地表演、或朗誦牆上詩句,笑鬧成一團。 激情一過,我靜靜地閱讀牆上徐志摩的生平,不由讚嘆,他雖英年早逝,卻留下大量卓越的文學作品,流傳至今。尤以(再別康橋)一詩最膾炙人口,詩句所散發的魅力,無人能出其右。 於是,我撥開了溽暑高溫,走入文字中的潺潺流水聲,跌進舊日時光裡。 英國的劍橋大學因康河(River Cam,又譯劍河)流經,徐志摩曠世詩句─再別康橋,傳誦後世。我雖無緣親臨詩中地景,但在英格蘭北部的約克大學,有著相似的美景,曾經在那裡度過晨昏幾許,留下一段美好的回憶。 劍橋大學有康河,約克大學有歐斯河,兩河同樣流經城市、流經校園,同樣有座橋橫跨河流兩端,綠蔭垂岸。唯一不同的是,歐斯河到了約克大學這一段,淺灘水緩,幾乎呈靜止狀態,據說當地居民因它這麼一段「要死不活」的水流,直接稱它為「lazy river」(懶惰河)。 那年,先生去約克大學進修三個月,住進了教職員宿舍。宿舍一房一廳,客廳的大片窗戶面對牧場,碧草如茵,羊兒三五群散落各處,或低頭啃食,或緩緩緩走過。鄉間夏日,晝長夜短,夜晚十點後太陽才下山。長長的白晝,隨著陽光奔馳,四處活動,老天獨厚這塊土地,即便盛夏冷氣仍用不上。 那時,兩個孩子尚小,白天先生為工作參訪去,留下母子、女三人。真那一段純為家庭主婦的快樂時光。 美景不遠求,一下樓梯,觸目所及,青草地迤邐而去,連接著柵欄,遠方的是蓊鬱樹林一大片。河流緩緩,流過彎曲的橋洞,石橋直挺挺地畫起兩個大弧度,傲然立於水中。 暑期校園空曠,水岸邊鴨子噗噗的打水聲,孩子興致高,拿著洋芋片包,說要餵魚兒。天真浪漫的兄妹二人,三步當兩步到水邊,洋芋片一片一片往下扔,魚兒水中優游,似解童言稚語,不時水中探出頭。橋,靜靜浮在水面上,恰似「是天上虹 揉碎在浮藻間, 沉澱著彩虹似的夢。 」徐志摩的字句,深情款款穿越時空而來。 兩個禮拜後,我的假期告滿返台,先生送我們到倫敦的希斯洛機場話別。女兒突然抱住先生的腳跟,一串稚語疊字連嚎:「我要回Yokkk!我要回Yokkk!」約克大學的校園與河岸,頓時變成她的家似。 那一刻,我無夢無雜念,只想把孩子撫養長大。 但是,河流與橋的畫面,卻像似有若無的夢想,飄浮於記憶深處。 邂逅「康橋」,是生命裡一枚註記。河,橋下緩緩流去,水流似柔亦剛,奔向無盡的歲月。人生雪泥鴻爪,莫如「康橋」。人生旅程,與無數的「康橋」遇見了,再告別,有些可能永不再見。長長的歲月過去,我恍然明白,一切回到原始,唯有初次,最為純淨、美好與堅定。 相較於徐志摩的曠世奇才,他留下千古不朽的詩句,而我這庸俗之輩,只有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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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地兒女響叮噹 ──金門民眾自衛隊國慶閱兵側記
金門民眾自衛隊參加國慶閱兵,曾經是每年國慶閱兵典禮上,最吸睛的項目之一,總統府前,中外貴賓雲集,還有海外歸國的華僑,都引領企盼閱兵台前來自金馬民眾自衛隊的閱兵隊伍。 我雖沒有機會成為行伍中的一員,但卻有幸成為女生隊員的輔導官,見證了這群來自金門前線的尖兵,是如何在千錘百鍊中,陶鑄成鋼鐵一般的體魄,不畏盛夏的烈日,在汗水濕透中,依然一再練習正步、小碎步,部隊教官鐵一般的磨練,成就了這一群標兵獲得閱兵台前如雷掌聲。 訓練是從八月二十三日就發了召集令,從金門各角落臨時徵集,有的來自公職、有的來自民間,只要是符合民眾自衛隊身分都在獲選之列,要挑身高、體格,而帶隊訓練的教官則由部隊挑選,當時我正從金門高中調派到金門農工服務,尚未報到即奉命到位於太湖邊的幹訓班報到,擔任女生隊的輔導教官,當時金門民眾自衛總隊的總隊長是張修壽,是出了名的嚴格,許多公教人員在每年的民防年訓都被操練得怨聲載道,自然對這個任務編組的隊伍,要求也不馬虎,總隊長事必躬親,從早到晚,每一個環節都精準要求,因此,成果自然是與日俱進,女生隊隊員的集訓並不簡單,要踢小碎步,是要團隊的整齊、有力、精神、熱情,教官們則卯足全力,塑造學員在磨練中精進,經過風雨打般的訓練,日日看得見進步,每個人在夏日炎炎的操練下,汗流浹背,皮膚曬成古銅色,雖然辛苦,但個個練就強壯體魄,展現健康美,堅毅、勇敢的不斷挑戰自己,讓人感動! 九月底集訓完成,帶著學員搭乘中字號的登陸艦,金門人習稱「開口笑」,三百多人的隊伍,在料羅灣登船,有如一支強壯的軍隊,乘風破浪遠征北台灣,經過約一畫夜,到了高雄十三號碼頭,有些年輕的學員沒有到過台灣,自然也要體驗一次乘船的嘔吐,有人連黃膽汁都要吐出來,幸好我沒有什麼暈船,還可協助女生隊隊員。 接著,再轉乘平快車到台北,長途的平快車沿途有綠野平疇,飛快從車窗外飛奔,大家對窗外的風景,處處都覺新奇,很快到了台北,女生安排借住女師專,男生則進住弘道國中,第二天隊伍帶到附近的中正紀念堂再移地培訓,離國慶閱兵還有約半個月的時程,要精進再精進,好要更好。 終於,到了十月十日,總統府前的廣場,有來自海外的華僑,也有國際前來祝賀的各國貴賓,還有台灣在地的民眾熱情的湧進會場,可以說萬頭攢動,盛況空前,閱兵總指揮官是我在復興崗入伍訓練,政戰學校的校長許歷農將軍,當現場司儀唱名金馬民眾自衛隊進場,我和隊上輔導幹部一下子激動起來,我們揮舞著手上的國旗,為金馬自衛隊加油。 終於通過閱兵台,貴賓和台灣的民眾,不吝惜的掌聲響起,大家站了起來,用熱烈的掌聲喝采,我看見學員們的表現,這一刻是最棒的,整齊零缺點,最重要的是把前線金門兒女的熱情,毫無保留的展現在大家的面前,為金門爭光,掌聲不斷,久久仍迴盪著,我則滿足的沉浸在那甜蜜的會場,微笑一直掛在臉上。 表演過後,為了給予學員們肯定與鼓勵,張總隊長一聲令下,放學員一週的假期,但叮嚀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我也得空去看看自家大姐,圓一個甜蜜的約會,假期結束大家依時回來報到,再次乘坐平快車到高雄十三號碼頭,但上了船,忽聞發佈颱風,於是只能留在船上等候,金門民眾自衛總隊為了歡迎隊伍回來,設了慶功宴,但學員們卻仍被困在高雄;延期兩天之後,終於順風順水平安歸來,宴席上張總隊長展現大家長關愛學員的一面,頻頻到每一桌去敬酒,他對這一支子弟兵的疼愛,盡在酒水之間發酵。 記得我在金門國家公園服務時,「瓊林民防館」的開館業務是我負責,我們在館內陳展了一部分國慶閱兵的訓練照片,而那些恰巧就是我們那一年在幹訓班的辛苦磨練,張修壽總隊長關懷倍至的鏡頭被紀錄了下來,歡迎大家可以到「瓊林民防館」一睹當年訓練的過程,隊員們可以找到青春的歲月,更歡迎大家看看金門兒女的英姿。 後來,國慶閱兵隊伍改搭飛機到台灣,我們雖然辛苦,但卻有了更多的體驗,2022/11,陳永富先生受金門縣文化局委託編撰《國慶閱兵:金門民眾自衛隊》一書,書中訪問了參與閱兵的學員,為金門留下這一段珍貴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