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在本專欄中提到了大陸的一些用語很軍事化，例如：「統戰」啦、「戰略」啦、「聯合攻關」啦：：：：等等，都讓臺灣同胞聽起來感到不太適應。但是因為題材的限制，當時沒能多舉一些其他的例證。本周因此想再多談談兩岸中文口語上的一些有趣差別。

筆者四年前剛到廈門大學法學院教書時，雖然當時已經有多年從臺灣到大陸旅遊、交流的經驗了，但仍然常常對於周邊的人口中說出來的中文，感到有些奇突，頗不適應。例如：在臺灣「人們常說：：：」這個片語是很平常的，但在大陸基本上是以「都說：：：」來取代。臺灣人說「水準」很高，大陸則說「水平」很高。台灣說「一定」如何如何，大陸則說「肯定」如何如何。台灣說「流行」，大陸則說是「時尚」。臺灣所說的「想法」，在大陸就稱之為「思路」。這些都算是比較通俗易懂的，還有些就不是那麼容易懂得。

例如，大陸上的用語簡化是有了名的。去年全大陸都在推展「保持共產黨執政先進性」的運動，一般都通稱為「保先」運動。依此簡化原則，「湖北山區野人考察隊」就成了「野考隊」。每一個大陸小學生都想要獲准參加的「少年先鋒隊」就成了「少先隊」。黃色電影的光碟成了「黃碟」。而「嚴厲打擊」犯罪份子與色情行業，自然就可以稱之為「嚴打黑黃」或「嚴打」其他什麼、什麼啦。不過你得留心，「盲流」兩個字指的是「盲目流動的民工人口」。但是「人流」指的可是「人工流產」而不是「人口流動」喔。有一次內子突然問我說：「什麼是『先心兒童』啊」？仔細追問之後，我才恍然大悟，那是「先天性心臟病兒童」的簡稱。

大陸人講話還特別喜歡用「特」字來取代「特別」兩個字。譬如全大陸都有一家連鎖麵包店叫做「特香包」，意思就是他們的麵包「特別香」啊！至於廈門大學以前的豐庭餐廳門口老挂著三個大字：「口水包」。您一定瞭解它的意思，不過我總是感到難以接受這樣的「包子」。

又有一次，我給學生寫介紹信，其中提到這個學生很有「企圖心」。學生看了，面有難色的說：「老師，您能不能把『企圖心』改成『進取心』」？原來，企圖心只能用在犯罪或者其他惡劣的事情上，譬如有人想強姦婦女、搶劫銀行，才能說這個人有「企圖心」。

如果有大陸人士說，要向你「彙報」一件事情，那可是一種很高的敬語。這表示他把你當作他的上級領導看待。對一般人就只能「說明」，不能稱為「報告」，更絕對不能叫做「彙報」。至於所謂的「報告會」，其實就是「演講會」的意思，完全沒有向上級「報告」的意思。

還有，在大陸不能隨便用「檢討」這個詞。因為這代表的完全是一種負面、否定的意義；只有在「自我批判」或「自我承認過錯」的場合才能用「檢討」兩個字。如果叫你「寫檢討」，那就表示你完蛋了。

此外，大陸上還有很多口頭的用語，很有特色，但是臺灣同胞一看就很能瞭解。畢竟兩岸都是中國人嘛。

例如：電腦「死機」了。每天早上起來「鍛煉、鍛煉」。做事要照顧到「方方面面」。把新聞或服務「送進千家萬戶」。火車上因為來了一群可愛的小朋友，因此整個車廂立刻「陷入了一片歡樂的海洋」。大學聯考(大陸稱為高考)前請專家來「點撥」一下。兒子吃果凍給噎著了，就要廠家「給個說法」。股市中的「大腕」成天嘴裏談的都是股票行情的「利少」或「利多」。

在大陸，公務員或者下級幹部辦事情，都希望「上面」先「給個政策」，以免辦不通或者辦錯了方向。工廠生產的數量、教授發表論文的數量，在在都有「指標」。每個學校招生也都有一定的「指標」，招生人數受到「指標」的限制。「全民滅鼠，一律達標」這個老標語的意思就是：「每個人都得撲滅一定數目的老鼠」。用法律來「調整」某一種關係，就是依法「規範」或「限制」該權利義務關係的意思。在一部法律正式「出臺」以前，大陸的人大(人民代表大會──也就是立法機構)常常會先推出一部「試用版」，以便先檢討其中的利弊得失，並且有助於人民做好未來真正施行這部法律的「思想準備」。

所有這些，林林總總，我都還算能夠接受，只有一個大陸用語實在讓我覺得難以承受。

前年廈門大學法學院突然發了一分公文給所有的教師，標題上寫著：「住房摸底報表」幾個大字，「立馬」(立刻)嚇了我一大跳。細看之下，原來是要求全院教師填報個人在校外購買或租用房屋的情況。「摸底」這兩個字估計是文革時代的用語。可是在英文和中文的字面上來看，實在很想是「摸屁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