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熹最早的學生─許升
許升(一一四一–一一八四年),字順之,號存齋,漢代許??熒(前一七○–前八八年,于公元前一三五年奉旨率兵入閩平定閩越叛亂,駐師營城,永鎮斯土)第三十五世孫,創建同安西安橋許宜(號西安)之曾孫。朱熹到同安供職時,許升才十三歲,尚在志學之時。許升見到這位滿腹經綸的青年老師,便「勵志聖賢之學,盡棄所學以從」。朱熹見他聰穎好學,用心聖學,又「推尊其祖(許權)得其孫而加敬愛焉」,故為之取字順之。朱之秩滿去任,代者未至(莆田人方士端直到紹興二十七年來接任,朱子為其卜居「萬家春」),索性把行李和家眷搬回崇安老家,許升也跟著老師到建陽完成學業,還隨師到處講學。紹興二十八年(一一五八年)十二月,朱熹差監潭州(今長沙)南岳廟(營理祠廟,有綠無事)許升隨往。南歸時師生臨別宿雲際寺,朱熹贈詩曰:
薄暮投花縣,聯車入翠微。
長林生缺月,永夜照寒扉。
清話欣無斁,離懷悵有違。
勉哉強毅力,千里要同歸。
許升回到同安,朱熹還兩次寫信「微示養氣修齋之意」,深厚的師生感情可見一斑。乾道四年(一一六八年),許升受朱熹委托,與徐元聘、柯國材校正《程氏語錄》,朱子馳書贊譽。朱熹在《答許順之》第十一書中談到「半畝方塘」這首詩,「幸秋來老人粗健,心間無事,得一意體驗。比之舊日,漸覺明快,方有下工夫處。日前真是一目引眾盲耳。其說在石文書中更不縷縷,試取觀之為如何卻一語也。更有一絕雲:「半畝方塘一鑒開,天光雲影共徘徊,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試舉似(示)石丈如何?」(《朱文公文集》卷三九)。 該詩據陳來考證,是作于乾道二年(一一六六年),反映朱熹于紹興三十年(一一六○)冬正式拜李侗為師後「逃禪歸儒」(清‧顏元)思想轉變的心境,這與《小盈道上偶成》一詩有異曲同工之妙,並非單純的「朱子讀書法」。二○○九年十一月,同安蓮花鎮軍營漆仙尾山發現了這首詩的石刻。字刻祇有全詩的前兩句,佔幅高二‧六四米,寬○‧九米,沒有署款。筆者實地考察,距石刻前約五十米處,有一面徑約三十米的「湖溜潭」,長年不涸,四面青山映照,水面浮光掠影,由上陵往軍營古道經此,有可能是文人路過借詩寫景的墨跡。
許升講學不仕,無意宦海,在縣城自家創辦書院(同安最早的私辦學校),「廣招學士,培養表琢逐成器之才」。朱熹「償以謂生之學,蓋有意于孟氏所謂存其心者,于是以名存其齋」,還為他撰寫《存齋記》並題「存齋」字匾(存齋書院于明嘉靖二十五年即一五四六年重建,易名福星社學)。許升還應聘到縣學向生員講學論道,希望諸生「勿以幹祿蹈利為事,而應語聖賢之餘旨,究學問之本源,無牽于章句,無滯學舊聞」;還努力探研儒學理論,撰寫《孟子說》、《禮記文解》、《易解》、《朱氏傳授支派圖》等著作,成為「理學品望,師表群倫」的著名理學家,連韓國著名學者李退溪對他都有很高的評價。
淳熙十一年(一一八四年)十二月十二日,許升謝世家中,年僅四十四歲,真是才高壽短,令人扼腕。翌年夏天,朱熹在華州聽到噩耗,愴然涕下,專門派人送去香茶賻幣祭禮,並寫一篇祭文,其中說到「我官同安,諸生相從游者多矣。其恬淡靜退,無物欲之累,未有如順之者也」(民國版《同安縣志》卷二九),從中可以看出朱熹對這位英年早逝學生的沉痛悲情。
紹熙元年(一一九○年),六十一歲的朱熹被派往漳州任太守。當他路過同安時,這位勘輿先生專程為他的學生另擇風水寶地。當他漫步過西安橋時,發現三秀山倒影映在西橋溪中,溪畔西南有一塊「狀元地」,穴名「牛眠」。朱熹建議把許升移此安葬,並為之擇定安葬吉時,說是「雞啼成雞市,鳥叫成茂林」。相傳許升下葬的時間正是鳥鳴時辰,因此墓地成了百鳥棲息的「茂林」(即地名「茂林下」)。當時同安縣城規模小,人口少,許升墓是在「一水縈圩,群峰聳峙」、「南依天馬,北向三秀」的縣郊,所以地名「茂林下」與現在密集繁華的松柏林街一樣,都是歷史上縣郊荒涼、林木扶疏的記憶。
隨著縣城的發展,人口的增多,許升的墓地受到占用和污穢。特別是明代,國家崇尚理學,把朱熹學宋代集成的理學尊為儒學正統。作為「紫陽始教之高弟,而吾同(安)理學之開先」的許升,被塑像配享朱文公祠,其在家鄉的墓地自然會引起地方官員的重視。明弘治七年(一四九四年),同安縣儒學教諭方 王己(錢塘舉人)稱贊許升盛德高節,重新為之樹立《宋理學先賢順之許先生墓道》。碑為花崗岩質,圭首高一‧六一米,寬○‧七○米,上有方王己近體詩一首:
神游八極渺難追,口仰聲光千里垂。
道得正傳探蘊奧,心無物累絕瑕疵。
撫碣重題遺澤遠,雲礽百世奉烝祠。
在墓道碑上刻詩宣傳理學、褒揚墓主的形式還很少見(該碑于一九八七年被筆者徵集到孔廟,嵌砌墻上)。嘉靖三十六年(一五五七年)同安縣令徐宗奭承檄追回被侵墓地並劃定保護範圍(四至各十餘丈),邑人劉汝楠(嘉靖十一年即一五三二年進士,湖廣提學道)為撰《重修宋儒許存齋先生墓道碑》,碑高一‧八○米,寬○‧七二米,文中記述,宋儒許存齋先生,晦翁之高弟也。「墓在縣西安橋之西,相傳為翁(朱熹)守漳時,道同安所卜地。」還讚頌許升「為鄉先正」(何丙仲《廈門碑志匯編》)。到了清代,西橋尾一帶人口遽增,民眾「築室成居,貿易喧嘩」,輪蹄蹂躪,扎維驢騾,嚴重影響墓地的整治,有損官員崇敬先賢的清譽。為此金門青嶼人張對墀(康熙六十年即一七二一年進士,河南太康知縣)為縣令朱奇珍代擬一紙墓禁,嚴禁一切污穢許升墓地的行為,明令「務必克期改革」,「如有故犯,重究不饒」。直到解放前,金門許氏宗親每年清明節都自「同安渡」乘船到許升墓「挂紙」,可惜「文化大革命」中,許升墓被徹底廢除,遺址已成高樓林立的居民區。
朱熹對學生許升「眷愛特甚,名之、字之,著其說,記其齋;祭之,挽之,妥其宇,卜其兆。」(民國版《同安縣志》卷八)這種關懷備至,志同道合的師生關係,在朱子門人中也不多見。這也說明,同安成為「朱子學」開宗之地,跟他的首位學生許升的竭力宣傳和幫助密不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