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二三榮民系列》命運坎坷話當年—楊誠秋
白晝兩眼亮晶晶,東西南北看分明;黑暗世界在夜晚,因他罹患雞眼症。
際遇已坎坷,奈何霉運又當頭,在兩岸軍事對峙的年代,不幸在一次意外中,左前臂成了外傷性截肢患者……。
楊誠秋,民國十五年出生,十一歲喪母、十二歲失恃,兄弟二人、由兄長拉拔長大,而後抽壯丁,哥哥必須去當兵,於是下南洋、客死在異鄉。而後他自己亦被抽中,因眼疾而花錢僱請廈門人代他去從軍。
自幼即夜盲,雙眼不愛月亮、愛太陽,只要天色不見光,他完全看不見,求神問卜沒有用,又無醫療能幫忙,他只得白天勤工作,晚上雙腳不出門。
楊誠秋二十二歲完婚,翌年妻子患水痘,苦無醫療不長壽,孩子尚未出世,母子即一命嗚呼,他哀慟欲絕,怨嘆上蒼如此殘忍,奪去一屍兩命。
妻兒赴黃泉,低首啜泣心悲傷,尚未步出陰霾,戰役隨即到來;同年的浴血古寧頭,身為民防隊員的他們、一批九人奉命挑子彈到一三二高地、亦即西浦頭的山下,因彈匣不上膛,青年軍要他們一發一發裝上去,告訴他們天公在催牌、不用驚怕照步來;於是他們九人按軍方交付之步驟,步步為營要小心。當他們每人將五十發子彈順利裝入槍桿,才放心讓他們離開,同時命令他們到湖下溝待命三天兩夜,待戰事平歇才讓他們回家;算算當年在子彈裡來往穿梭的九人,如今只剩他與舅舅二人尚存活人間,而舅舅年事已高,目前入住大同之家。
民國三十九年,為延續楊家香火的傳承,託人做媒,並將前妻的前因後果說清楚、講明白;前厝的莊能賢小姐,知書達禮,非但沒有嫌棄,反而決定與他共結連理。婚後胼手胝足,夫唱婦隨地勤耕農事,並育有三子四女。
然而不幸,在一次意外中,遭受不明爆裂物炸傷左手,令他一生痛苦難堪;楊誠秋下田,砲彈不長眼,空中咻、泥土鑽,砲片紛飛如雨下,來不及躲藏手臂斷!當天外飛來橫禍,左手前臂斷一節,哀叫與痛麻,他不能暈死在山上,而四下無人、楊誠秋無法求救,按住傷口,急奔回家,而斷肢已彈飛,下落不明沒得追,完整的手臂再也接不回。
他灰頭土臉趕下山、連滾帶爬跑回家,妻子見他血流如注,面無血色,還來不及意會,他已體力透支、暈了過去。而湖下駐軍多,衛生連的醫官聞訊前來,以急救包先幫他止血,村民守望相助、到村公所取擔架,合力將受傷的他送往醫院救治。因骨頭已碎裂,不得已、只得在關節處將它截下,住院十四日始返家休養。思及出門上山人平安、回程抵家已遭殃,這又是他人生的另一個磨難。
殘肢已是事實,但眼睛一張開,柴、米、油、鹽、醬、醋、茶,樣樣跟著來,一家生計豈能斷,他已無法上山,妻子的肩膀有更重的負擔,身為男人,怎能坐視不管。已傷左手臂的他,右手不能閒,經營小本雜貨店,挑著擔子到後浦補貨,為家庭覓一線生機,每日進帳三百元,利潤約為五十塊,雖然是蠅頭小利,但對困窘的家境不無小補。
同村有兩戶人家做麻油,他批發作零售,每日挑擔在大小金門之間;商家買得多、秤斤計兩當場算,一般家戶則是固定購買一斤裝。烈嶼要坐船,交通船沒有碼頭可靠岸,既要走一段很遠的路,上下船只有一條跳板讓人跨過,軍人常在碼頭幫忙左右攙扶,時隔多年,仍然讓他感念。
八二三戰役,砲來即躲洞,砲離再出門,他家種了一畝地瓜田,砲停要撿蕃薯根,滿目瘡痍嚇破膽,擊落子彈在田間,屈指一算約有一百多個彈坑,雖然撿拾不到地瓜,慶幸砲擊時刻沒上山,保住老命留青山。而湖下駐軍多,軍人看他日子不好過,吃剩的飯菜會與他共分享,讓楊誠秋十分感念。
傷殘之後,按理不用再當民防隊員,但民國五十八年,為了軍事防禦,亦防海水倒灌,將潮溝徹底封閉,而有了慈堤的施工,他與聾啞人士依然被叫去配合軍隊抬沙包,起帶頭之典範。此工程以軍隊為主軸,他們用麻袋裝沙、以填土的方式將外緣圍海築堤,但施工期間,潮汐落差大,退潮疊太高、漲潮捲浪沙袋破,即刻被沖垮;部隊旋即以軍用大卡車到水頭載石塊,每日二十餘輛大卡車進出海堤,人頭攢動數千餘。國軍不分晝夜地構工,主要擔怕對岸來砲轟,由此處海灣來登陸,但他們在廈門大聲廣播,要我軍放心築堤,不會在此刻襲擊。
隨著清平日子的到來,楊誠秋被擊斷的手臂、於民國八十八年申請自衛隊傷殘人員補償,到花崗石醫院醫勤組鑑定,同年二月五號完成診斷為「左前臂外傷性截肢」,依國軍衛生勤務規則附件「國軍殘等檢定區分標準表」編號8,判定為壹等殘,通過補償。
結婚已逾一甲子的楊誠秋,數年前心臟裝支架,他告訴自己,要堅強地過活,更感謝妻子楊莊能賢的協助和包容,一路陪伴在身邊,加油打氣到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