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荷花池
整理一些之前寫好的散文,我開始挑選圖片,感謝朋友耀徵的協助,提供不少他鏡頭下的浩瀚,於是我打開他的網路相簿,我的散文主題是荷花,所幸,他拍了不少荷花,構圖得生動了,不愧是高手。我靠近可以感覺自己置身在圖中的荷花池,一伸手,便能觸碰到那些壯麗的花與葉。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方荷花池在月色靜謐的南方,我散文內的荷花池,則在空氣喧囂的北方。
我年輕的多數日子,與姐姐從生離到死別,夜晚偶爾幾則夢,畫面裡都有一方水池,漂浮著想念,像一個儲存著歲月的銀行,只要儲存著,想念便因此誕生了很多利息。那些利息多半帶點疼痛,以及眼淚。矛盾的是它很溫馨,有陽光的力量,活在我反應不算靈敏的腦袋瓜。
我加入的攝影社團,還有另一個朋友曾杰上傳植物園荷花池的照片:「可惜是黑白照……」我在社團網站上留言給他。他當時還在線上,馬上以私訊方式傳來了三張彩色照。夕落的荷花池,水面好擁擠好熱鬧……就像一幅活潑的天然水彩畫,這是我保留記憶的原因,我不想失去大自然與我相處時,那張純真的輪廓。
自少女時代我便很愛賞荷,觀看大大小小的花朵高雅地在水面上爭一株娉婷,也許是薄霧裡,也許是露珠中,也許是每一天的晴雨晨昏;我站在池畔,有時開心,有時感傷,而我根本不以為意,這方荷花池是讓心情開朗的良藥,而我的姐姐扮演了重要的角色,總是她陪著我,走過那方小小的荷花池。後來我在臉書社團看見有人上傳植物園荷花池照片,夕陽下的荷花池給了一種撼動,就好像是多年前儲存的某種祕密,本來已經擲入深深海底,卻忽然浮懸而上,攤展在我的面前。記憶以荷花的柔軟異常高雅芬芳。我的姐姐與十六歲的我,早已從這個世界消失了,荷花池依舊經歷幾回春夏秋冬,現在,生機蓬勃綻開在曾杰照片裡的黃昏中。
他說今年的荷花開得不算好,我忽然想起一個月前也拜訪過植物園,稀稀落落,相當凋零,我還開玩笑說:「不是夏荷嗎,怎麼枯萎了?」曾杰的照片裡,至少比我當時看到的,熱鬧多了。 我嚮往花開,害怕花謝,縱使那是一個必經的過程。至少我覺得,現在不應該是凋零的季節。
我和曾杰並不熟悉,生活情調也南轅北轍,想到她專程傳來三張彩色照裡繽紛著我曾經走過的荷花池,卻覺得格外溫暖。
喜歡的季節尚未出席,但我相信只要透過一幅畫,都能嗅到不同季節裡代表的風味與花香;心情受到打擊而低落,畫中景物的壯闊與感動,也可以讓人在沮喪中恢復信心。
也許是一個人,或是三五個好朋友,在無所事事的空白光陰裡,我覺得寫生是個不錯的消遣方式。彷彿藉由沾上色彩的筆尖,將自己人生的歲月著墨而不留白。不只給了色彩,也給了生命力,於是繪畫高手用心繪出來的圖騰都那麼立體真實,會呼吸得好像在眼前活過來了。
我最不擅長做的事就是「寫生」。年輕時看過某所明星高職學生坐在荷花池畔畫荷,男男女女安安靜靜的坐著,一朵朵的荷畫得栩栩如生,我不動聲色的經過他們身邊,假裝自己是一個過客,也駐足停留欣賞了好久,回到家卻怎樣也記不得他們筆下,荷花的姿態。後來,為了讓自己培養些藝術氣息,我決心學習寫生。第一次練習,特地買了一套水彩用具,花費一個假日下午。窗外陽光很耀眼,亮燦燦的光芒大片地映照在客廳的地板上。燥熱的空氣使我流汗,也使我做到了對這件事的「三分鐘熱度」,因為我很快便投降,放棄了。
姐姐曾說:「如果對一件事物夠執著,妳會重視它,因而放在心中,日以繼夜用鮮血去烘熱……」於是我明白,那個下午我放棄彩繪的,是冷卻前的動機,因為不夠執著;因為沒有找到保溫方法,它便很快失溫了。
想著遠去歲月裡的往昔,總不免感傷,那曾經陪我迎接情雨晨昏每一天的人已經離開,甚至連想念的人也無法再見,只有那方荷花池,在日升月落下,依然重複著,花開與花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