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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遺忘的生日

發布日期:
作者: 輕風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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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日有點尷尬,是中秋節。
說尷尬是因為這日子很容易記住,也很容易被忽略。
算來我有三個生日,國曆、農曆各一個,另一個是身分證上的官方紀錄。農業社會,鄉下地方的孩子大都由助產士接生,當然沒什麼出生證明,報戶籍時都是口頭說了算,由於我出生時正值農忙期,等老爸忙完農事才想起這個女兒無名無份,匆匆趕到戶政事務所,因逾期太久怕被罰,只好胡謅個日期,因此我的第三個生日距離真正出生日期差了好幾個月。
這種情形不是我獨有,同學中好幾人都擁有三個生日,比較特殊的是其中一位,她身分證上的出生日期竟然在她的真正生日之前,這就奇怪了,沒出生就先報戶口?同學解釋說當時生活艱難,為了能多領一份眷糧,在她出生前幾個月她爸爸就預先報了戶籍,對於這種事我們都嘖嘖稱奇,那時可沒什麼超音波掃描可預知性別,只能說她老爸幸運賭贏了,不然我們真不知他如何解決女兒的性別問題。
小時候過生日,媽媽會幫我們準備一粒水煮蛋,這也是生日唯一的禮物,至於那代表什麼?一直到長大後,才知雞蛋代表雞,吃一顆蛋等於吃一隻雞了。對於這樣的邏輯我一直存疑,不知那是物資缺乏時期人們的阿Q式幽默,還是台灣民俗的另一種想像之美。
後來我們不吃雞蛋了,改吃童年時想都沒想過的蛋糕,每年在蛋糕口味中遊走,是芋頭或布丁,是鮮奶油或巧克力,這樣的抉擇年年上演,實在沒什麼新意,於是幾年前我就宣告:「以後不過生日了。」
不過這樣的宣示並沒有立即生效,每年中秋節家人仍會獻上蛋糕和幾句祝福的歌聲,直到今年。
由於碰上四天連假,大夥商議著出國走走,一想到那走馬看花式的旅遊我就覺得意興闌珊,於是在家人興高采烈的準備出遊時,留守的我想的是:「今年不用切蛋糕了,但幾句生日快樂大概還是免不了的。」
意外的是,一直到大家都出門了,我沒收到一句生日快樂。
「難道大家都忘了?也許在往機場途中會有人想起,打個電話過來補句祝福的話吧。」我暗暗想著。
於是我眼睛看著電視,注意力卻一直放在電話上,怎麼一直沒響呢?會不會故障?拿起話筒聽聽,嘟嘟聲宣示著它仍正常運作,那是不是表示大家都忘了?雖說早已宣示不過生日,但真的被遺忘時,心頭還是難免有一股失落感,似有還無,這時才明白,原來有人記得自己的生日也是一種幸福。
唉!忘了就算,沒人記得就自己打發吧。
從抽屜底層找出一本早已不用的筆記簿來,裡面記載著年輕歲月的點滴,和一些已經不聯絡,當年卻覺得可以一輩子到老的朋友。
一個一個點著名,那些人有些已晉升到手機通訊錄裡,留在原地的表示已失聯,看著他們的名字,想著與他們的往事,只覺陌生又遙遠,不免懷疑,這些人真的曾在生命裡相陪走過一段嗎?
最後我的眼光停留在一個名字上,那是初入職場時的一位同事,我們相處的時間不多,卻極為投契,後來他出了家,從此像風箏斷線般,我們在彼此的生命中缺席了。
要找他嗎?找一個不問紅塵的人談從前適當嗎?理智越是相攔,情感越是澎湃,兩相激戰,最後決定順著心意一次,算是送自己的生日禮物吧。按著發黃的筆記簿上的數字撥了電話,隨著電話聲響,心裡的忐忑又加深幾分,這已是二十幾年前的電話,如今還會有人在嗎?
電話響了好久才終於有人接聽,聽到我問起的人先是一愣,一會兒才幽幽的說:「他在山上。」然後給了我一個電話號碼。
看著這幾個數字,剛才強烈的衝動已淡去許多,我有一絲猶豫,如果他連家人都放下,那我這個生命中短暫的過客算什麼,恐早已在他記憶之外了吧,今日相尋有意義嗎?會不會只是兩個塵滿面、鬢如霜的陌生人相逢一笑而已。
尋思了一會,我對自己說,隨緣吧。
於是簡單揹個背包,踏上已好幾年不曾搭乘的客運車,一路顛簸著上山,途中除了上來二位老人家外,車廂裡空蕩蕩,我恣意的趴在車窗上看山嵐、聽鳥叫蟲鳴,怡然自得,不用像學生時代般,背著沉甸甸的書包,擠沙丁魚似的在公車內搏鬥,只為了掙一點喘息空間。
搖搖晃晃到了目的地,這裡已是客運終點站,再往裡走,恐怕就是荒山野地了。我在站牌前徘徊了幾趟,想等人問路,結果除了幾隻麻雀飛過再無其他。
無法可想之下我只好撥了電話,心裡一邊打著腹稿,想著怎麼對一個多年不曾聯絡的方外人士自我介紹,會不會只換來一聲佛號,或是「施主請回吧。」
電話撥通後對方問我找哪位?我一時語塞,不知友人的法號,我只能報出他的俗家姓名試試,在幾番查詢轉接後有了解答:「他不在寺裡。」
這樣的結果我並沒有太大的失望,畢竟只是臨時起意,未曾有太多期待,只是陷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林木蓊鬱,連陽光都得掩身而走的山間小徑該怎麼辦?左右看看,除了枯等回程車,似乎沒有其他的選擇了。
或許這裡真是太小太小的站了,除了老樹濃蔭,連張候車的椅子都沒有,只有樹下幾顆大石頭隨遇而安似的散置著。我在大石上坐下,看著這陌生的山景,有點不解怎會將自己置身於此,說人生際遇難料,再真實不過。
不知在大石上發呆了多久,隱隱聽到有汽車聲遠遠而來,難道是客運車?待近了才知是自用轎車。車子很快呼嘯而過,一會兒又慢慢退了回來,車裡人搖下車窗說:「下一班車還得好久,我順道帶你下山吧。」
在曠無人跡的地方,對於這樣的好意我實在不敢輕易接受,真心的道聲謝後我還是搖搖頭拒絕了,其實內心裡對自己用城市的心揣度鄉間的醇厚人情是有幾分歉意的。
我繼續坐在大石上發呆到幾近冥想的地步,或許是山林清幽的緣故,此刻我的心情無限寧靜,有種異於尋常的安詳,難怪每每有人要避居深山,或是遁世,或是修行,為的或許就是這一線清明。
是一陣吱喳聲吵醒這片寧靜,只見前方草地上兩隻白頭翁怒髮衝冠,一進一退,時而拍翅振羽,時而引吭開罵,那互相叫陣的模樣煞是有趣,而不遠處幾隻麻雀卻一派悠然自得,絲毫無視一旁的戰火,看來鳥兒世界也和人一樣,都有紛爭,都有旁觀者。
看著這有趣的一幕,大約過了十幾分鐘吧,一輛三輪板車晃悠而來,車上是一位年約八旬的老伯伯,看到我呆坐石上,同樣好意的想載我一程,他進一步說:「客運車常脫班,等不到車就得走下山了。」
不容拒絕似的,老伯伯指指後行李座,那裡有一些地瓜,我順著他的指示跨上後座,小心的盤坐在地瓜旁。
老伯伯相當健談,一路上說著他的種田經,他說,地瓜是很好的食物,早年生活艱困,地瓜可是窮苦人家的主食,不知餵飽了多少人,可惜現在的人不知珍惜這個寶貝,他感慨的說:「番薯救人無義。」
「我媽媽也很愛吃番薯,從小到大吃不怕。」我告訴老伯伯:「她說可以沒飯吃,不能沒番薯。」
老伯伯像找到知音似的,說得更起勁了:「小時候在田間工作時,遇上空襲警報根本不躲防空洞,照常工作,非得飛機真的在頭上盤旋不去,才隨便拿一些番薯葉蓋在身上。」
「這樣躲空襲?」我很訝異,小學時每遇防空演習大家都得躲到桌子下,雙手摀住耳朵,連說話都不行,現在看老伯伯說得如此輕鬆,難道是學校小題大作?
「唉,工作都沒時間了哪有時間躲,而且那些飛行員的目的是附近的糖廠,不會找小老百姓麻煩啦。」老伯伯一邊奮力踩著踏板,一邊喘著氣還不忘比手劃腳一番。
「那你們根本連躲都不用躲。」我有點羨慕。
「有時候也要意思意思躲一下,表示有在怕啦,給他們點面子。」老伯伯呵呵笑著。
這樣的說法我還是第一次聽到,原來在無情戰火背後也有這樣的溫馨小故事。
一路上老伯伯滔滔談著早年農村社會的風土民情,一直到了客運總站才把我放下,還不忘挑了二個碩大的地瓜給我:「自己種的,卡好呷。」後來又補上一條:「給妳媽媽吃。」
目送老伯伯費力的踩著三輪車漸行漸遠,想著這萍水相逢,此生也許只這一次的奇妙緣份,再看看手上的大地瓜,我轉身到售票口買了一張往媽媽家的車票,決定去和媽媽吃一餐最奢華的地瓜稀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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