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苗集》幸福的定義
對我來說,幸福,就是自由地奔跑。在熟悉與陌生間遊走,在自己繪製下的地圖旅行。嚮往自由,於是不希望腳步被束縛。有捨有得,一路上走走停停,放下的並不是不喜歡,而是為了向前走必須放手。會不捨也會難過,在萬分無奈還是得捨棄的時候,總是看著自己的手,低聲地詢問自己,一次次地確認自己的心意。
該是繼續冒險,還是安於現況?
在父母心中,我是一個獨立的孩子。
在國三時,常會聽到身旁的朋友說著父母希望他唸什麼科系、就讀什麼學校,抱怨著不能選擇自己所愛的路,臉上滿是痛苦。我只是默默的聽,偶爾點點頭說著「我懂」,交換立場後我能夠懂那樣的心情。
他們說,「想唸什麼就填什麼吧!」
對於未來的選擇,父母將選擇權留給我自己。他們希望我選出自己想走的路,想過的生活。擇其所愛,愛其所擇。只要自己不後悔,他們會在後方支持我。於是我思索、衡量,分析了情況、決定了自己的方向。還記得那時顫抖的筆尖,墨水匯集在紙上暈開,塗抹過的志願卡最後寫上了醜醜的志願學校。
我想我那時還是非常害怕,但是想著必須勇敢。既然做出了決定就要相信並且貫徹。那是一股為了自己而做決定的勇氣,以及現在想來過於自由的拘束。
於是後來,我一直以為我是獨立的。
高三那年,有次因為高燒,請假早退看醫生。那家診所是從幼時看到大,所以裡頭的醫生護士都認識。那時我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注射點滴,摘下眼鏡後的世界顯得朦朧,所有物件失去了邊框,揉成一團。直直地盯著眼前的灰白色天花板,空白的腦袋單調的閃過幾句無關緊要的話、幾張投影片,或是一段喜歡的流行樂曲,無聲哼唱著開心或難過的歌詞。
時間靜靜的流動,母親在一旁翻閱著報章雜誌,說著好好休息,我隨口應了聲後,沒有人再開口。上方老舊吊扇轉動,發出喀喀聲響。伴隨著紙張,沙沙、沙沙……像是海浪撞擊礁岩拍打著浪花,讓人彷彿被催眠般陷入靜謐的草原,不用思考不用煩惱、隨著思緒自由奔走,能聽見草隨著風擺動,仔細聞的話、似乎能嗅到泥草的芬芳。一種舒適的環境讓人放鬆了身心。自升上高三以來,沉重的課業壓得我快無法行走。這一休息,很快地將我拉進了夢鄉。
悠悠轉醒,是聽到有談話聲的時候。靜靜的我沒有發出聲響,維持著相同的呼吸頻率。我看著亮晃晃的燈管,眨了眨眼。一瞬間的疲憊湧上,眼前日光燈忽然讓人刺眼的受不了。
護士小姐和母親說了些關於我的事情。
「太太,我覺得妳有點重男輕女。」
突如其來的一句,讓母親有些愣住,隨即笑著否認。「但是看的出來妳比較關心哥哥。」
「沒有啦,是她從小就比較獨立……」
「但妳不能因為她獨立就不關心她啊!」
護士小姐忍不住加大了音量,卻又在我發出的呻吟下降低了音量。
我舉起了手臂,阻擋著逼人的亮光。強烈的不適幾乎讓人嘔吐,滑出眼眶的淚水在手臂的掩護下墜落。
正視自己的不足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爸,你們會介意我填金門嗎?」
在選填志願的那幾天,在餐桌上我這麼開口。用筷子戳著碗裡的飯,用著漫不經心掩飾我的緊張,眼睛死死的盯著前方的菠菜。畢竟若真的填上了,不可能像在本島一樣經常回家。和家人相處的時間會減少許多。
但若真的填上了,便是離家遠行。我並不是想逃離家庭,而是想將自己放生。我從來就不是獨立的孩子,明白不可能依賴著別人給我幫忙,乞求別人的關心。於是我將自己帶走,讓現實的陌生和害怕教會我成長。
而出奇意料的,父親低低的笑出聲,扒了一口飯。
「妳喜歡就好!」
於是我捨棄了後路,選擇背水一戰。給自己一個盛大成年禮,就是逼著自己一步步向前,朝著目標行走。在還有勇氣下決定時割捨,於是至今還不後悔。裹足不前無法成長,儘管過程會坑坑碰碰。而他本身就是一場大冒險,如同我所嚮往的自由。照著自己的意識行走,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碰到些什麼,是好是壞不到最後一刻無從得知。
偶爾也會想像,如果我當初選擇的並不是離島,而是在本島闖蕩呢?身旁很多友人也曾問過,為什麼要念那麼遠的學校呢?我只是笑了笑。我不認為我的選擇是錯誤的,在有限的選擇下我做了對我而言最好的決定。來自各地的人以及新的環境,教會我許多事情。特別是在離島,沒辦法想家便回家。讓自己漸漸習慣一個人,習慣勇敢面對困境。我想久了也會習慣,這樣的生活。
就當作是一場旅行,張手迎著風、頂著陽光漫步在一街一景,熟悉或陌生。地點從來就不重要,只要信念還在,每踩下的一步都是新的記憶新的旅程。陌生的石磚道街景,路旁開滿了鳳仙花,那也許只是幾個禮拜間的事。有意無意,轉角那繁花錦簇佔據了視線。輕輕撥弄,連同記憶中的花香,那美麗的柔軟。
自我心中,幸福的定義。
為了自己而勇敢,勇敢為了自己的成長。將要破繭而出羽化的美麗蝴蝶正等著振翅而飛。
(作者為金大護理系一年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