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遇而安│吉力馬札羅之行
直到拿到登機證,才搞清楚要前往的目的地是一吉力馬札羅。人生如寄,我多數時間寄寓在旅行之中,藉商談轉走各國。
吉力馬札羅山,非洲的最高峰,多次乘坐飛機,轟轟臨空而過;或旅行東非,聽人談論它的美名,仍只是個地理課本上遙遠的名詞。想像著大草原徜徉著黑白分明的斑馬、美麗的紅鶴,……彷彿discovery頻道。
登機前,瞥到機尾,漆上一隻大大、昂首跳躍的羚羊,加上座位前袋旅遊雜誌上誘人的圖片與文字說明,令人錯覺我走進羚羊的肌腹,正要昇空冒險,而不是來工作。
旅程不在既定的計畫,而是臨時應當地業者的邀請,自坦尚尼亞最大的商城-沙蘭港搭機前來Arusha,二十四小時內來回兩大城。
東非,探險家的最愛,野生動物的原鄉,以肯亞、坦尚尼亞為精華地。適逢夏季動物大遷徙模式,動物群逐豐美水草,享受食物充足的快樂,甚至不惜冒險渡河尋覓下一站的水源和食物。每年六七八月背包客與觀光客,都在吉力馬札羅剛好是進入野生動物公園的門戶。
所有美麗的想像卻在下飛機的剎那,一下就幻滅。原來吉力馬札羅與吉力馬札羅山有一字之差,迎接我的是個寂廖、孤獨的小村落,驅車前往要停泊的城市─Arusha,三、四十公里的路程全是狹長林間路,黑暗中車輪急急的輾過,仍輾不碎夜幕垂下偏處一隅的靜穆。
個把鐘頭後,投宿旅店以溫暖的氛圍,回味了我先前的想像。千姿百態藝術品般的各式木雕,把室內上下,點綴得生動有趣。尤其是床頭上面的白牆,宛如是一塊大畫布,以黑色突出的細線條,勾勒出動物造型的圖像,栩栩如生。周遭環境,無不蹦出誘人的念頭,這地方,遊樂勝於工作啊。
當晚,主人以中國菜配日本清酒加南非紅酒招待,與會的人士有印度人、歐洲人、美國人與我們兩位遠道而來的台灣女子。
回到旅店已近深夜,撐著眼皮為明早會議做準備,隱然有股莫名的安定感,直惋惜幾個小時後便要揮別這可愛的小旅店。黑夜中,窗外樹影拂拂,微涼月色羞滿地,曲廊迴欄,萬籟吟唱,尋味動人。
早上的會議,一人力敵眾壯漢,為首的是領導八千人集團的CEO總裁。眾漢來自四面八方:中國、義大利、德國、美國、印度,人種多樣,學有專精,儼然聯合國小縮影。各個輪番上陣對談,講得我口乾舌燥,但是千年難逢行家買主,道道問題如考卷要一一作答,窮畢生經驗學識,以口語說明,輔以筆紙、實物樣品,滔滔不絕,簡直到了渾然忘我、行銷人員的最高境界來。停頓處,忽然憶起,開口請人端來白水一杯,沒想到卻端來的是又甜又「有味道」的MASALA TEA(印度有名的加料茶,即是加了薑與肉桂味的茶)。一口飲下,脾胃間一陣陣熱氣鬧烘烘的盪出,心底也忍不住為主人的熱情莞爾。
過午后,顧不得飢腸轆轆,告別了主人直奔機場趕回沙蘭港,以搭乘明日早班機自沙蘭港移動它國。在非洲行走,最好照表操課,如行程有所變化,則陷入進退兩難,甚至泥沼中;有時則需付出巨大的代價。
昨夜抵達,黑暗中的機場,寂靜與空盪。白天乍逢,人聲喧嘩,原來它也是國際機場,又近野生動物公園,適逢夏日旅遊旺季,背包客特多,又以歐美人數為最。
隨著排隊的人龍朝向櫃台,遞上電子機票與護照,地勤人員瞄了一眼,毫不加思索的說:「這班飛機機械故障,五點以後再來。」
三點五十分起飛的航班,現在三點都不到,要等到五點以後再來辦理登機?要在這機場枯等好幾個小時。不死心又問了一遍,還是同樣的答案。
帶著不解與狐疑的心退出隊伍,想找個地方歇腳,不遠處,餐廳的招牌一閃一閃發亮著,同伴提議不如喝個飲料等著。鬧哄哄的機場內,都是搭機的人群,幸運的國際航線,皆能準時,國內線班機不是取消就是延遲起飛。
在非洲的第一堂課,必須學習耐心。譬如,有一班飛往著名的觀光小島-Zamziba,聽到的廣播是這樣:「很抱歉,目前這航班不確定會不會起飛,或許七點以後才能知道。」這叫人等或是不等呢?
我與同伴忐忑不安,吸吮著冰涼的飲料,餓意生起,與同伴點客餐兩人分著吃。邊吃邊聊當兒,同伴忽起疑心:「難道櫃台地勤矇騙我們?」
理應不至於如此,卻惴惴不安。食物入口都無味囫圇吞嚥,趕緊回到櫃台,排隊人潮散空。又遞上機票,那人瞄了瞄,頭也不抬的回說:「飛走了。」聲音一落地,如千斤重錘敲地,敲得人慌。
急著找說飛機故障的那人理論,儘管他百般的解說,他同事說飛機飛走是一場誤會。對照瞬間空盪的櫃台,同伴緊問不捨:「那怎未見到其他旅客呢?」
「他們在裡面的候機室。」他回答。
他的解答,更加深同伴的懷疑,連我的信心也漸動搖起來。
如公雞鬥敗,再度撤回候機室的座椅上,椅上如植針千萬支,令人難以彎膝坐下,不安的熱氣如千軍萬馬奔騰,必須四處隨意走動,才能散發這揮之不去、令人沮喪的情緒。我懊惱不該貪口吃了午餐,誤了班機;如果今天回不去,趕不上明早的班機,那下個行程不就延誤而損失慘重?頓時,一顆心掉到谷底,大廳裡煩躁的踱步,迎面而來的是剛排隊在前面的一對歐洲夫婦,彼此投以無奈、知音似的苦笑,好意的詢問他們要到觀光小島-Zamziba的航班狀況,太太苦著一張臉、兩手一攤搖搖頭,沒想到先生揚起俏皮的聲調:「不知道什麼時候起飛?可能晚上,不,可能下個月哩!」他加重?可能?二字的語調令人發噱。
難熬的時間,如坐針氈。終於,櫃台來喊人要辦理登機,排隊當兒,巧遇來當志工的美國大學教授,表示已從早上一直在機場等到現在。
她無意中的答案,我才恍然大悟,原來所有的不安、難過,都來自自己本身脆弱的信仰,那就是對他人的不信任與懷疑。如果重新倒帶回到剛抵機場的畫面,第一時間就相信地勤人員的話,乖乖的找個地方,做我行動辦公室的工作、寫我有趣的商旅,如平日的作風,隨遇而安,因此,我將會有個愉悅的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