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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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繫北勢溪
台北官場上的人事,像變魔術一樣,讓人撲朔迷離,暈頭轉向。許浩參加補選立法委員,雖然落榜,但是朝裡有人好做官。轉眼之間,許浩做了農業復興委員會副主委,他的助理,也作了機要祕書,看起來我得小心謹慎,恐怕大禍臨頭了! 林老曾安慰我,不必懼怕,做生意,怕他作啥?許浩上台不到兩月,便計劃發展北勢溪的包種茶,在北勢村前修築一座辦公大廈,名為「包種茶改良中心」。樓高五層,預定修建三年完成。 別說是三年,恐怕五年也難落成。北勢村的民眾這下慘了,「北勢大賣場」也慘了。將來開工後,天天得忍受煙塵飛揚,油漆味撲鼻,機械鏗鏗鏘鏘聲聲刺耳。消息傳出,服裝部、百貨部、文具部首先解約,遷往他處。其他部門蠢蠢欲動。這座大廈就蓋在隔壁,居高臨下,我們如何生存下去呢! 搬吧。 兩個女人哭了。 若是搬家,談何容易!許浩這個新官僚,為了出風頭、撈鈔票,蓋這座辦公大廈,實在害慘了我。 林老來勸我,稍安勿躁。這個工程應先在立法院通過,才會動工。他曾在報紙「民意論壇」寫了短評,表達了對這個計劃的不滿,但卻毫無反應,誰會關心這件芝麻小事? 李發首先提出了辭職,移民美國,到他堂叔餐館工作。他的走,讓我像是失去了一隻有力胳臂,今後的炸醬麵生意,找誰主持呢?我泛起了愁腸。就當李發到達美國一週,立法院在會議中竟然否決了這項議案。而且不准成立這個浪費公帑的機構。我終於鬆下了一口氣。 大賣場的內部,經過清理,顯得空曠而清爽,裡面只有「北勢麵館」、「北勢理髮館」,由於添置了座位,顧客顯得有增無減,形成繁榮景象。 詩人來找,想在週末在麵館舉辦朗誦會。 對不起。別把客人嚇跑了,影響生意。 不會的。許副主委來,講話。還有不少常在電視上露面的歌星,一定造成轟動。 不行。 阿量覺得我有些頑固,不應該拒絕人家。我的堅持有一定的理由,如果允許第一次,便會來第二次,將來新書發表會,魔術表演、辣妹歌唱賽,搞得烏煙瘴氣,這個麵館還有什麼顧客? 年輕人多,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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閩南文化重心﹕民間信仰
壹、認識民間信仰 在中華民族悠久的歷史長河中,其廣博的文化內涵可謂千縷萬緒,很難按西方的科學分類法整理出一套體系,浩如繁星的中華文化,大致可概略分為兩大系統,一為雅文化,一為俗文化。雅文化一般是指系統完整、邏輯嚴密、以理性型態、社會意識形式和書面著作的方式,出現在社會上層的一種分門別類、比較細緻的文化成果,主要包括哲學思想、文學藝術、史學觀念、科學技術、法學及政治體系等,是植根於中、上階層的主流文化。而俗文化一般比較粗糙、素樸,富於情境和感性色彩,具有相當程度的非理性、自發性和承傳性的文化成果,是存在於中、下階層的民間文化,也就是所謂的常民文化。 古老的中國社會中,這種俗文化比較不受重視,它甚至不被當作是文化的一部分來看待,但它卻是存在於民間百姓的日常生活當中,而且可以說是無處不在、無所不有,與民眾日常生話息息相關的,許多雅文化常隨著朝代變革、歲月更迭而流逝,而這種俗民文化卻是日久彌新,流傳百世而長存於民間。 在現今科學知識發達、科學技術日新月異的時代,這種以往不被重視的俗民文化,反而受到世界各不同地區、各類文化學者所重視與推崇,其程度幾乎有點要反客為主,成為現代主流文化的趨勢。 在中國的歷史文化中,信仰一直佔有非常重要的地位,也一直都在每一段歷史過程中,深深地影響中國的基層社會,或者可以這麼說,在所有的人類原始社會裡面,信仰一直都具有非常大的影響力量。以漢族為主的中國上古社會,信仰中心一直都是以多神崇拜為主流,包括漢族的儒學也融入其信仰當中,到漢代佛教傳入中土之後,融入中國傳統信仰,形成一種既有儒、道又有佛,既非儒、非道亦非佛的信仰,這種信仰有人稱之為中國式的民俗宗教,或稱為「漢族的民俗宗教」,而現在一般則稱之為「民間信仰」。 就以上古時代就已存在的信仰來說吧,它和正式宗教同樣是一種由來已久的信仰活動,但它和宗教又有所不同,大概可以歸納出以下幾點相異之處: 一、民間信仰不像宗教有那麼嚴密的組織和層層相扣的等級。 二、民間信仰不具有至高無上之崇拜對象,其所信仰的神是多重的,而且都各司其職,除了自己也容許其他神的存在,彼此之間只要互不侵犯,即使立場不同、善惡互異的神也不例外。 三、民間信仰不具支配信仰的權威,它不像有些宗教一再強調「○○才是宇宙間唯一的真神」之理論。 四、民間信仰不具有完整的、倫理的、哲學的體系,所以沒有宗教教義,各神有各自的一套規矩,同一項信仰,在不同地方各有一套自訂的法則。 五、民間信仰沒有教規、教義,甚至可以說民間信仰是非常鬆散非常隨性的。 六、民間信仰不具有專職的神職人員,像是通靈的乩童或神譯人員,以及寺廟裡的管理人員,都是臨時兼差性質,平時各有自己的工作,即使許多廟宇平時並無人管理,都是有事時才臨時召集的。 七、民間信仰不具有自覺的信仰意識,也無所謂「信徒」之身分,人們信之則來、不信則去。 所以在民間信仰中見不到什麼經典,不像基督和天主教有聖經、佛教有佛經、伊斯蘭教有可蘭經。也不像這幾大宗教都有創始者、教主、教宗等宗教領袖,而民間信仰則沒有教義、經典和宗教領袖。一般宗教的入教有嚴格的規範、儀式和手續,如基督教的洗禮、佛教的受戒、剃度和皈依,而民間信仰卻是一時的興來或隨興的求去,都是來去自如,不需要任何手續和儀式,完全是一種即興而來、隨性而去的信仰活動。 這種或稱為「漢族民俗宗教」的民間信仰,既是儒、佛、道的混合,又非儒、非佛、非道。在上古時期的中國社會,它是漢民族信仰的基礎及核心,在漢代外來宗教尚未進入中土之前,這種民間信仰是漢民族信仰的主流,也是漢文化的核心。 中國的民俗宗教,源於自古以來各種自然崇拜、庶物崇拜和靈魂崇拜的原始宗教,後來與中國儒家思想相結合,儒家思想中尊親、敬長的孝道,衍化為祖先崇拜,成為民間信仰的主要部分。 到佛教傳入中國以後,融合中國道家、儒家思想為一體的道教才在中國境內創立,於是民間信仰又揉合了道教和通俗佛教的多神信仰在內,舉凡儒家的尊親敬祖,佛教的悲天憫人,道家的清淨無為,統統被概括了進來,構成民間信仰的幾項要素。 在這種民間信仰中,道教所佔的比重最大,通俗佛教次之,儒家的成分表面看來較少,但儒家思想卻已融入平民百姓的生活當中,有時又表現於各種信仰活動的儀式當中。這些民間信仰早就把許許多多儒家文化內涵融入生活,許多信仰與日常生活成為不可分的部分。 民間信仰雖然沒有固定的法則,但它卻在無形中孕育出一項社會人群間的道德約束力量,這種力量往往比有形的固定法則更具有強大的約束力,譬如有些人可能對於所謂的「公德心和責任感」不屑一顧,但對於他所信仰的神明則是百依百順、言聽計從,其發揮的力量不遜於任何一種宗教信仰。 提到民間信仰,以往許多人都會聯想到「迷信」,更直接的說,有很多人都誤認為民間信仰是一種迷信,只有某種宗教才不是迷信。如果這麼想,那就是對於「信仰」和「迷信」認識不清,殊不知,既是信奉宗教就是一種信仰,適當的信仰都有助於心靈的澄靜與安適,漢族的民俗宗教也不例外。但是如果過度沉迷於某一種信仰,甚至進入痴迷的程度,那就成「迷信」了,任何一種信仰都不例外。 譬如某一信徒對其所信奉的宗教神,抱著「有求必應」、「信奉某一神就可以得到某種酬償,不信就會有報應」,這就到了痴迷的境界,這就是「迷信」。反之,對任何一種宗教,僅止於信仰而不入迷,這就是有益於人心的「信仰」。民間信仰中那些為了神靈遶境時的某種儀式而爭、奪得頭破血流的現象,就已進入迷信的程度,是不值得提倡或宣傳的。而對於那些標榜著只要信奉某一特定對象就可以達到某種目的,甚至說信奉某種宗教就可「民富國強」,這樣的宣傳同樣是一種迷信,是不值得採信的。 貳、閩南民間信仰形成背景 閩南民間信仰是一項源遠流長的中華文化內涵,在上古時代的中國即已形成,且成為廣大的中國民間主要的信仰活動,近代以來,這些信仰不但在閩南地區流傳廣泛,且隨著移民流傳到海外僑居地和台灣,這種特色來自其衍生背景的多樣化所形成,在認識閩南民間信仰的特色之前,我們必先探索閩南民間信仰的特性及其形成的背景。 閩南地區是我國東南海隅邊陲,地理位置特殊,此地早期是越族的聚居地,在春秋時代之前早就有其璀燦的文明,秦漢之後,每當中原戰亂,都會造成居民遷徙,閩南地區成了亂世遺民避亂之桃花源,或是忠臣義士意圖匡復中原整軍經武的基地。 今日的閩南民間信仰,是融合了中原地區古文化的精髓,加上閩南當地古越族的族性和原有的習俗,經過不斷的演變,形成了今日閩南民間信仰的主要成分。其形成的背景大致有以下幾個因素: 一、古閩越族的原始信仰: 秦漢之前,我國大陸東南為百越族的聚居地,大概從浙江到兩廣甚至到越南北部沿海千里之地,各族雜處,統稱百越。在今福建省境內的原住民,則稱閩越,閩越族在其身體上也有一項斷髮紋身的習俗,身上所紋的主要是蛇的圖案,包括這個「閩」字都來自蛇的象形。在相當長的一段歷史時期中,閩越族的后裔一直保留著斷髮紋身的習俗,這種情形和台灣原住民大致相同。 閩越族的文化中還有一項重要特徵,就是「好巫、尚鬼」,秦漢以前閩越族的巫術名揚天下,連漢武帝也非常推崇。漢武帝元封元年(前110年)派大軍入閩滅了閩越國,並將閩越族的官吏、貴族、軍隊和部分百姓強制遷徙到江淮一帶,以杜絕後患,這時有部分閩越族人躲進山區,逃避了漢軍追捕,有些後來再與漢族融合。但越人好巫尚鬼的傳統始終存在,與陸續從中原傳入的漢族巫術相結合,相沿成習,成為民間信仰中一股很盛行的活動。 《後漢書》載:「會稽俗多淫祀,好筮卜」,《隋書》說:「江南之俗……信鬼神,好淫祀」民國版《龍岩縣志》說:「南人好鬼,振古如茲。石或稱公,樹或能靈。泥塑皁隸,更呼爺爺。疾病掉臂醫門,乞靈木偶。……」。信巫不信醫之風在閩南地區表現得最為明顯,這種現象到民國時期有部分還存在。 古閩越族還流傳著許多民間故事和多神崇拜信仰,從這些民間傳說中可以看出,早在史前時代,閩南一帶的閩越族就有其獨特的神話故事、民間傳說和原始信仰存在,到了中原漢族入居後,這些原始信仰,逐漸與移民帶來的中原信仰文化融合為一,成了閩南民間信仰的主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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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身影
那是個星月交輝的的夜晚,十點不到,鄉下已岑寂一片,我噗噗的機車聲,顯得格外的響亮。 遠遠地,我就瞧見母親站在路燈下熟悉的影子,母親總是那麼耐心等待著我下班回來,欣喜地相偕走進屋裡,讓我心中盈滿了溫暖與甜蜜。 雖然出外工作,辛苦了一天,加上旅途勞頓,但是只要望見路燈下的人影,所有的疲憊都一掃而光。 孩子們相繼長大後,母親的白髮冒出了,皺紋出現了,從路燈下看起來的影像,似乎有了彎度,變了形,讓我體會到母親不再年輕了。 雖然我已長大成人,但是在母親的心目中,仍然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一般,除了平日噓寒問暖,有一次公事繁冗而稍晚回家,母親擔心得忘了吃晚餐,靜默地站在路燈下,直到我回家才放心。 「曇花開了!曇花開了!」 機車未停妥,母親就告訴我這個好消息,母親重複「曇花開了」,給予我的歡欣,不只是為了花開,更高興的是母親展開了笑顏。 自從外公外婆過世後,母親告訴我,她的眼淚都已經流乾,再也擠不出一滴眼淚出來了,並非她無情,而是傷心過度,傷害了眼睛。再加上經濟拮据,生活的清苦,母親雖然默默的承擔,但我洞悉她的內心存在的沉鬱、苦悶、焦慮與不安,也因此,難得見到母親的笑容,今晚,見到母親開懷的笑了,我也感到非常欣慰。 母親認為曇花是吉祥的象徵,是福份的來到,所以有好長一段時間,母親常念著花訊,如今曇花開了,對她而言,這是一個轉機,就如同她告訴我的:好運將要來到,出頭的日子不遠了!我凝視著眼前這些盛開的曇花,覺得它們就是母親的化身,在那寂寥冷清的歲月中,不必掌聲的讚頌,只默默地,全心全意地奉獻她生命裡最絢麗的光彩,給予子女不知如何回報,也回報不完的恩情。 路燈下的人影,一直是我為人處世的依恃與準繩,每當我行為有了踰矩,我首先體念到路燈下以愛心教誨我的影子,而端正自己。每當遇到挫折而苦惱時,我會想到路燈下那位終年辛勞卻不以為苦的影子,而堅強起來,重生光明的希望。 母親啊!您就像那盞路燈,點燃自己,照亮兒女,引領我們走向光明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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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捨的情愫─寫在母親走後的300天
「有些事只能一個人做、有的路只能一個人走、有的關卡更是只能一個人過。」這個道理直到媽媽往生才有深刻領悟。 加護病房30日體會出人生過程中的最大挑戰!猶記媽媽剛進加護病房時有如沙場戰士,十分抗拒治療,老爸不斷向護士表示歉意:「請多點耐性、擔待她的大小姐脾氣!」由於一天只有二次個把鐘頭的會晤,爸爸每天一早直到晚上都在守候,就怕錯過寶貝時刻。連護士們都疼惜而勸阻,老爸反而自解嘲比她們上班者還更盡職。 自小就常聽到親友對他們倆鶼鰈情深的情誼稱羨;在加護室這一段時期裡更經由老爸投入的照顧心情,感受出夫妻情義之理。真如詩句「執子之手、共度白首。」 有人說「夫妻間先行者是福氣的人」真的,老媽是幸福者!倘若不是爸的貼心與無微不至,老媽的身體健康真是堪慮。尤其爸退休時原本計劃夫妻倆同遊四方,無奈可能爸不能放輕鬆,自退休後媽的身體便逐漸亮起紅燈,十多年來得守護媽媽於病榻前,可謂情深義重的寫照! 記得老媽常叮嚀我們姊弟一句為人之道「比爸看起來年長稱謂伯、反之稱叔;若比媽看起來較長謂之嬸、反之謂之姨!」這麼簡易的言行舉止卻讓我帶來日後職場受益匪淺的助益。猶記日本企業經營之神松下幸之助,創辦私塾時強調「素質之心」,其實正是淵源於儒家思維,~倫常之道!我何其幸福能身處於耳濡目染之家教薰陶中。 古云嚴父慈母,我們家似乎是嚴母慈父!生活點滴老媽總是要求得很嚴謹,地要往內掃、擦地要用抹的~有好一段時期都是跪地抹擦、洗衣服要男女生分開洗……因此親友們常向媽媽開玩笑「娶你們家女兒做媳婦是幸福、但要嫁到你們家當媳婦可不容易呀!」回味自律管理甚嚴的我,原由是其來有自! 「男主外、女主內」是印象中「家」的組合方式,一向老爸是主張「君子遠庖廚」,我們還常取笑爸~可能他最拿手的就是蛋炒飯吧!但是自從媽媽生病後,每天爸都得進出菜市場,張羅三餐菜色、似乎角色扮演的落差與轉換根本不需要靠任何教育訓練,只要從生活的歷練即可淬勵而達成效果。 家族中就屬爸媽之間的相處令親友仿效,當然受到的敬重更是難以言諭,常常是讓親友團聚的重心。因此與其說是父母的身教,不如說是子女倍受庇護。 我們一直期望媽媽的病情日有轉機,但似乎老天爺都忌妒這種福份,爸說老媽只是睡著了,親友說老媽升格做菩薩、做仙了,無論如何老媽真是解脫病痛……也讓老爸可以放鬆!這更是另一層次的福氣。 自媽往生後,我們姊弟便在殯儀館守靈陪老媽,以前我是最忌怕此等相關事宜,但這段時間裡卻絲毫沒有半點畏懼與惶恐,有的只是多一份與自己心靈沈靜的對白。這應也是媽媽的守護與疼惜吧! 處理媽媽後事的點滴更看出爸爸的貼心、細膩,在任何枝節都要關照,唯恐無法呈現完整的心意!爸說這是能為媽媽做的最後一件事情,是機會、是意義、更是多一點的幸福。我想「始終如一」並非指工作、愛情,而是一種面對的態度吧;我深感從長輩身上習得悟性的幸福是如此彌足珍貴。 一路走來哭似乎離我而遠去,長輩們教我要哭出聲才好,可是不是出聲哭泣才是不捨!這段日子學習到藉著捷運細訴心情,反而找到紓解的出口(原來方法是走到盡頭的活路!)。只是被觸及心靈深處仍不免會有熱淚盈眶的感傷,尤其有人表示關注時更顯心靈哭泣。所以在夜深人靜時往往還是不由自主產生心疼的心境,自問真的走出傷處嗎?不!還沒完全!只是理性的智慧在導引、克制。 每天在工作中的自己似乎早就忘記了思念這回事,但只要回到家中獨處時刻,仍舊會滿懷惆悵,省思職涯中自己的得與失!好勝與追求持續成長應是得失間的最佳平衡點。曾經為證實任何事皆是全力以赴,亦曾放下自我、配合對方,不過卻換得印證的真實性!也更讓自我更添一份獨立與堅毅感! 每天、每站、每回在停靠間總有些許的回顧,想都要記錄下來慢慢咀嚼回味,但這是貪心!愈趨抓住卻似離得愈遠,滿是思路卻似片片模糊……常常覺得自己是幸運,當茫然退卻逐漸形成時,總似有另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周遭鞭策叮嚀,有如愛的負擔、甜蜜的承受!這時心中不由然追憶起365天的幸福與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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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繫北勢溪
我的數學、英文、各門功課都考九十分以上。 九十分以上,沒有滿分,還有進步空間。加油。我把報紙留一份,準備寄到美國舊金山,讓他外公看,分享這份榮耀和喜悅。 一週後,張老給女兒打來電話,喜不自禁,誇讚北勢的作品,真棒。他戴著老花鏡看了七八遍,過癮。 阿量直笑。 張老告訴女兒,讓北勢少游泳,多吃點有營養的東西,每天要喝牛奶。囉哩囉嗦,還是那幾句話。 有時,我故意逗阿量,讚美她的兒子前途看好。她噘起嘴,發牢騷:老爸是賣麵的,老媽是理髮的,生了兒子長大了當廚子。光榮之家,我怎麼不驕傲呢? 如果北勢長大,作了廚師,那還真是光榮職業。最理想的是「包飯廚司」,咱台灣俗稱「辦桌」。操此業者,不必開店,凡民間有喜慶、壽誕、婚喪,需辦酒席宴會,都可以前往辦桌。帶著鍋、碗、瓢、勺,雇了刀場、撐鍋、擺場、洗剝等伙計。席面以6菜、16碟、4點心熱吃,最為普遍。酒席名稱很多,喜酒、回郎酒、滿月酒、戲文酒、壽酒等等。在過去北方辦喪事,稱為「辦豆腐飯」,每桌都得另加一碗豆腐…… 別再說了,我不愛聽。阿量急忙雙手捂住耳朵。 時代變了,人們的觀念也應發生變化。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只要是為社會人群作出貢獻,便是正當職業。並不是做官、當醫師或律師才叫「光明前途」。若是做出貪污、狗屁倒灶的事情,依舊被人背地罵娘。近兩年來,咱台灣的大學畢業生,從事喪葬業,當禮儀師,雖不需表彰,但卻應理解青年人已走出「學而優則仕」的窄門。 對於北勢的前途,咱們也別寄予過大的希望。若是他對烹飪有興趣,將來這座麵館還不是由他繼承經營下去?年輕人的想法和志願,猶如天上的浮雲,它是變幻萬端的。今年他的志願作廚師,也許明年志願做教師,說不定後年的志願要做穿房越脊、飛簷走壁的民族英雄廖添丁……妳的心情總不能隨著他的志願沉浮起舞吧。 阿量終於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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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城物語(七)
菜圃阿伯夫婦 二○○四年尾,我在居住地高雄因腦出血意外路倒,經路人相救送醫,術後返鄉養病,與故鄉睽違三十餘載,不料,竟然是在這種情狀下再度與故鄉續前緣。 鄉居的日子,每天清晨散步,必經過阿伯夫婦的菜圃,不論我多早,總是早不過他們,每當我的腳步踏臨阿伯菜圃旁側的產業道路,他們已經在菜壟間摘取準備載到市場販賣的青菜。 每次和老伯照面,我們都會互相招呼,開始時雙方只是靦腆小聲的用客家話道聲:「早!」,然後我邁步向前繼續散步;阿伯則埋頭忙著手中活兒。 日子一久,和阿伯相熟了,我們之間的招呼聲也越來越宏亮,甚至雙方都會舉起手來搖晃招呼著。有時我散步遲來,錯失了和阿伯見面的機會,翌日再見面阿伯準要問:「昨天怎麼沒散步?」。 我和阿伯的友誼就在晨間野地建立了起來,有一次,竟然連續數日不見阿伯夫婦蹤影,害我擔心了好幾天,後來才曉得原來他們連袂到北港進香去了。 偶而,我也會停步和阿伯聊天: 「阿伯,每朝唇(早晨)都說早、按煞猛(努力)作shie(工作)喔!」 「冇(沒)法度喔!冇早,做冇食喔!」 有時我也會問些現實問題: 「阿伯,一年的收成夠生活吧?」 「要富足冇啦!要餓死也不會,看天公伯食飯囉!冇煞猛!」阿伯樂天知命的回答。 阿伯夫婦一搭一檔在菜圃裡勤奮工作著,阿伯姆負責踩著三輪車將菜送到市場,通常沿路叫賣尚未到達市場菜已售罄。而阿伯除了摘取蔬菜,還負責綁好一把一把青菜,拿到旁邊的圳溝洗滌,尤其冬天圳水冰冷,他總是搶著做這份工作,阿伯雖然嘴裡不說,但他對阿伯姆的呵護,看在我眼哩,深深觸動我心;令我感動,從阿伯姆滿足的臉容,不難看出她已然感受到了老伴的體貼、溫馨之情。 阿伯夫婦認真生活、勤奮作息、堅持不歇的精神給了我莫大啟示,他們自然流露的生命哲學,讓我不禁對阿伯夫婦肅然起敬。 去年冬天再度返鄉居住,聽母親說菜圃的阿伯姆已經往生,而現在阿伯也由於年歲大了,從此在家頤養天年,每回散步行過阿伯菜圃,再也不見阿伯夫婦彎腰耕種的身影。想起從前遠遠便和阿伯夫婦互相招喚的情景,陡然間,讓我不勝唏噓!不禁喃喃自語:「難道我和阿伯夫婦的情緣就此劃下句點?」 庭前小菜圃 弟弟購置的新居位於小鎮山前,環境優雅、寧謐,由於位處邊間,多了一塊畸零地,剛好可以多放一輛汽車,因此也就比鄰居貴了十餘萬。庭前十公尺處有一片果樹林,樹上住著兩隻松鼠,牠們不時會跑出來散步,偶而也會順著電線爬行到對面山林去覓食,其動作之伶俐令人嘆為觀止!現代都市裡要想發現松鼠足跡已不可得,而小學一年級的小侄子,則比其他都市小孩更幸運,那兩隻小松鼠經常在他眼前嬉戲、玩耍。 靠近路邊的草地有一方土質肥沃的小小泥地,一向有種菜習慣的母親,在入住新居後猶如發現新天地般,興奮地打電話給當時在高雄的我,說她今後又可以在那兒種菜了! 如今,回到故鄉小住,竟然發現屋前小泥地上,果真被母親開闢成一方小園圃,上面菜種不多,皆為易生易長的如:番薯葉、七層塔(亦即「九層塔」)還有青蔥與龍鬚菜。另外,角落邊緣則長了一株小小木瓜樹,母親說那是她用木瓜籽栽種的,回來後,我眼見它一天天長高、變壯,一種參與木瓜樹成長的喜悅油然而生!從而驗證天地宇宙間時間確實的流逝。 雖然,只是小小一撮泥地,但母親卻用心栽培,一如當年生下我們四兄弟,在困苦的環境中將我們拉拔長大、成人,那樣的艱辛、執著! 看著自己親手栽植的菜一天天長大,母親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三弟個性耿直;或者是不捨母親的勞累吧?見到母親不管颳風、日曬,都要蹲在她那小小菜圃間拔草、施肥、灌溉,弟弟大聲說母親:「要吃青菜不會到市場去買啊!幹嘛種得那麼辛苦?」 當母親向我訴說她所受到的委曲時,我勸解說: 「他是不捨您這樣辛苦的種菜,怕您累壞了身體吧!」 母親仍然忿忿不平的說: 「我種菜就等於在運動健身,他懂甚麼啊!」 眼看著母親的小小一方菜圃,每一株菜都綠意盎然,也因此讓我深層感受生命的奧妙,這是過往都市生活無法感受的心得。 尤其,母親那一點一滴辛勤的耕耘,更讓我深刻體會她從年輕迄今一路走來的心路歷程,目睹母親那在歲月遞嬗下逐漸老去的容顏,我不禁泫然! 鄉愁的滋味 街上有家每個離鄉遊子回鄉探親時都必須光顧的美食店,店名很鄉土,就叫「阿蘭姐的店」,店裡有炒米粉、炒麵、水晶餃以及各式湯頭。 「阿蘭姐的店」坐落在一排已有一甲子歲月的老式建築中間,看似不甚起眼的店面,卻是每天高朋滿座,甚至還得排隊等候。相同的料理,隔不遠的一家攤位則門可羅雀,倆相對照形成強烈對比! 其實,這家故鄉有名的美食店,初創迄今已歷經三代,自其祖上開始即以客家庄著名的米粉為其主要商品,也因此,鄉人皆以「三代的」稱呼。據阿蘭姊說,當初其祖先們只是為了養家餬口,在身無一技之長且家無恆產的困境下,選擇了這個不需巨資的行業營生。就是靠著家族的堅持與打拚,延續至今終於讓原本只是鄉人三餐之外的點心,成為地方特殊美食,甚至揚名各地。更難能可貴的,「阿蘭姐的店」裡的每一項美食,早已成為故鄉每一位異鄉遊子共同的懷念與記憶! 「阿蘭姐」是店裡的大家長,早在五十幾年前,我還是孩童的時代,她就挑著擔子賣炒米粉、炒麵以及豬血湯。那時候,我們這群小蘿波頭只要聽到阿蘭姐的叫賣聲,大多會拋下正在進行中的遊戲爭相回家向父母要錢買點心。而,當時屬於一級貧戶的我們兄弟幾個,多半只能圍在童伴身邊看著他們吃得津津有味,偶爾,出外營生的阿嬤剛好回家,我們才得以大快朵頤一番。因此,阿蘭姐擔子裡的美食自然成為我們長大以後的美好記憶! 那份美好記憶,甚至延伸到我們長大成人,離鄉背井出外求學或謀生之時。幾乎每個返鄉探親的鄉里子弟,在故鄉逗留的日子,絕大多數都會前往已經坐落現址的「阿蘭姐的店」一解鄉愁;並解嘴饞。 即使我那在外地出生的女兒,小時候她阿公第一次帶她來吃米粉炒之後,便鍾情「阿蘭姐的店」迄今,以致在居住地工作時,總要趁機向朋輩宣傳那一份屬於她的童年美好記憶!女兒自此傳承了我的鄉愁滋味。 腳印 山徑上,明顯的腳印,往樹林深處延伸而去,在腳印開始處往裡探看,「林深不知處?」不知那些腳印的終點在何處? 這荒郊野外的腳印,讓我想起:也是在這個山城發生的久遠傳說…。 當年,原住民和平地住民互爭領地,大小戰役因而經常不斷。有一位擅謀略的隘勇(台灣墾荒時期民間組織的自衛隊員)頭子,在一次對付山地原住民的戰役中,使出一記「痾屎嚇番」的奇招! 那位頭子,利用山中盛產的香蕉,拌合著蒸熟的糯米,然後用中空的竹筒,推擠出一堆堆狀如「屎」的香蕉糯米糰,旁邊還有只進不出的巨大腳印,在原住民出入處所佈置妥當。 翌日,山中原住民出草前,發現那一坨坨的巨大「屎堆」。於是,據此研判敵軍有巨人助陣,遂取消了該次出草的行動,雙方因此免去一場爭戰。這是老一輩山城人耳熟能詳「痾屎嚇番」的故事。 眼前小徑凌亂的腳印,當然不是巨人的腳印,看得出來:男男女女的腳印俱全。而,這些腳印在小徑烙下痕跡之時,似乎無意中,也洩漏出引人遐思的浪漫情懷! 菜市 山城小鎮眷村最多的那個年代,是菜市的全盛時期,這一條狹窄的街巷,竟要容納不下二十個攤位!這處市集,成為鎮民口中的「小菜市」,雖說沒有大市場的繁榮;卻也有熱鬧的人潮,擠在此買菜、購物。 只要住宅群聚之處,必定會有「菜市」的存在,這是台灣各地共同的生活文化。 小鎮人口流失之後,小菜市的生意逐漸式微,只剩三、四攤位還在苦守「寒窯」繼續營生。附近居民平常餐飲菜色簡單,大都就近到「小菜市」採買;母親也是常客。今年八十二歲的母親,經常揹著她的環保袋到「小菜市」買菜。 「小菜市」的菜色不是非常齊全,但,只要熟客前一天向他們「注文」(預定),總是有求必應。 也就難怪:母親即使家中臨時有客,也總是老神在在!她和「小菜市」攤商們,早已建立良好的關係。 然而,日漸沒落的「小菜市」,到底還能撐持多久?現代年輕一輩的消費習慣全然改變,大賣場及便利商店林立,小小攤商已經失去商機,或許再不久,「小菜市」即將如眷村那樣消聲匿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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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範妻子
他有外遇了。親朋好友,初則驚訝,繼之不解,最終卻是憤怒。 他不該有外遇,壓根兒就不該有。家裡的妻子五官秀麗,身材勻稱,又擁有博士學位。他下班回來,妻總是輕聲細語,噓寒問暖,包括拿拖鞋、遞報紙、沖咖啡、放洗澡水……。 妻對他好,日復一日,好得「一成不變」,好得有些「距離」,一種夫妻間不該有的距離。他好像是長官,妻是下屬;他是主人,妻是奴婢。妻什麼都好,就是少了點「脾氣」。他多麼渴望妻耍耍脾氣、撒撒嬌,製造一些小衝突──那種三五分鐘就能結束的衝突。朋友說,他犯賤。 他是犯賤。這麼值得「尊敬」的妻子,他憑什麼去愛別的女人?就憑他賤,他自己也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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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紅甎道
步履接觸紅甎道的心情是輕快愉悅的。喜歡走在紅甎道上的感覺。 天涼好個秋,清風跟隨在左右或前後,與一樣跳躍的步伐走在紅道上。向前瞧,柔藹藹的一片夕陽餘暉迎接著我,使我喜悅。往後望,我已走過一長段迤迤邐邐也淡紅的柔藹,這樣的景象使人心曠神怡。走了一段路,不累,於是我這愛走路的人一步一步的再繼續下去。 蹲下來細看每塊紅甎的模樣,紅撲撲的,玲瓏有致,討喜極了。走在這樣的道上,猶如在清吟一首詩,有時紆緩轉折,有時明朗俐落。匠工將紅甎砌疊起來,幾排橫陳,幾排直放,橫直間換地長延而去,又恰如詩中平仄起伏的節奏,十分富有韻律。 當鞋跟格登格登敲擊在面上,那甎道的迴聲倒像苦行僧輕叩深鎖的門扉,而想像的門扉終究開來,滿園的花香和一階的落葉灑落滿地,「落葉人何在?寒雲路幾層」,佇立在這樣的景色,那臥藏已久的思懷難免會使人感懷,不是嗎? 每一塊紅甎道都有景色。足踏著的方塊有著菱形或金錢圖案,粗糙的甎面予人一種結實而安全的感覺,能讓步行的人臉向右側,恣意的觀看欣賞道旁的兩邊店鋪。店鋪全有著創意、美感、吸引目光的擺設。瞧,那家西點店的蛋糕,鮮奶油的、純乳酪微鹹微甜的、巧克力的等等,有方有圓敦敦實實的坐在西點店的櫥窗裡。椰子樹旁的那家傢俱店,可以看到巨大厚重的沙發、闊床、紅木櫥櫃則大方地立在店中。還有燈飾店的貝殼燈、水晶燈、陶坯燈、織錦緞罩的燈,也在璀璨光明著。而比人還高的像框中的明星式笑容的新娘新郎,日日夜夜的向著走過的張三李四等普羅大眾招手致意。 住在都市裡也有幽靜的片刻-走入紅甎道。許多曲折的小巷道就分佈在紅甎道之中。小巷風光,有光明也有黑暗,有清雅也有殘敗,有歡笑也有眼淚…,是另一番不同的體悟。繞過紅道的側邊,有一條小巷,我看到旅館後面的台階上,坐著眼泡浮腫衣著隨便的女人,撩高了裙襬,貪那一陣涼風。我看到餐廳的後巷,堆高的碗盤,油亮膩滑,汗水混流。我看到後院嬌美的蘭花,也看到傍著溝沿的低矮違建。我聽到像水波一般盪漾的笑聲,也聽到幽幽的低泣…。這也是紅道的另一邊的人們的生活寫照。 雨後的紅甎道展現著淒清的美。雨水已將甎染得更紅更深沉,而垂落了的黃花落葉鋪滿一地,真不忍心蹂踏過去,那份微微涼涼的淒涼,猶如多情少年的愛情,一臉紅靨青春,卻空盛滿地萎枯的小小夢想。 入夜之後,濡濕的道映著街燈,閃著幽微的光。若紅鋪設的不夠平整,低窪積了水,車子行過,橙黃的車燈水中倏忽亮起,又倏忽闇暗,那明明明滅滅的情景像是草叢間穿飛的螢火蟲。仔細望去,一段短短的紅甎道,可以盡情數算經過的燈起燈滅,一隻螢火蟲,兩隻螢火蟲,四隻螢火蟲…。 還有。將頭左轉,是一長列美好的路樹,或欖仁樹,或黃槐樹,或松樹,或株株不知名的,全碧亮著眼,染黃著臉,昂首挺胸立著,阻絕了僅咫尺之間的煩瑣紅塵,以及紅塵道上的眾多喧囂聲擾與車轔奔騰。 或者,應該說,有人的地方,大概就有這許多無奈的人世悲歡,就有看不完的人間風景。站在紅甎道上觀望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們的神情就透露著快樂或者鬱悶,徬徨或者堅定。走在紅甎道真的是一種舒活的享受。人在紅甎道上,有許多認真而美好的擺設可以觀賞,有許多悠閒而輕鬆的表情可以回顧。您走過紅甎道嗎?若沒有,真的要在您居住的城鎮裡,詢問人,有哪一條愜意的紅甎道可以快活地行走在其中。在人生的路途中,行走在紅甎道的時刻也許很短,腳步踏在甎面上的聲響,可曾提醒您生活不要太匆促,偶爾要放慢腳步,觀望經過的風景與人們。而走在路上,您能夠掌握自己的方向嗎?東漂或西蕩,南行或北走?找不到可以泊靠的灘頭?先找條紅道走走靜定自己的心情吧!步履接觸紅甎道的心情也是凝思懷想的。喜歡走在紅甎道上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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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的故事之四
七月鳳仙花 阿嬤青春時代愛水的指甲油 是天上仙女的血淚 滿腹的委屈化作 指尖的豔紅 誓願 青天 再白 求你碰觸我 讓冤屈得以結果 瓣瓣的辯白 雖是我的痛 「金蘋果」的激動 故事已染紅了 人間 誰問 八月 紫薇花 聽說 秋天是一朵朵微開的紫色 朵朵結成一首首的詩句 壓得厝頂東倒西歪 當秋風回來 在滿滿鄉愁的信內 與我對視 「平安」兩字 是阿母一輩子的寄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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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繫北勢溪
林老說,我是台大出來的。你們同鄉傅斯年當校長,錢穆先生連羅斯福路也沒去過,為什麼,錢穆沒有學位,傅斯年瞧不起,不用。這種學閥思想,都是胡適之這些喝洋水留學生留下的不正之風! 台灣不是沒人材,人材不被重用,國家絕無希望。我是一個賣麵的小販,何必憂國憂民,別人還不說我神經病?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這句俗諺是一句普遍的真理,它已在李家露出了端倪。北勢的作文簿,有一篇題為<我的志願>的文章,他的唯一志願,要做廚師,讓咱台灣同胞吃得好,吃得飽,吃得營養。最使阿量不滿的,老師還誇獎北勢的志願「光明正大,充滿希望」,而且還推荐這篇文章送到《國語日報》發表。 於是,兩個女人氣炸了! 阿珍說,我和阿量起午更,忙半夜,拚死拚活,為的是要培植北勢成為人材,出人頭地。想不到這孩子卻立志當廚師,這真讓人失望、痛心! 妳們的理想,要北勢將來做什麼? 至少應該上建國中學、台灣大學,然後到外國讀個碩士、博士回來,才行。 回來以後呢? 有了學歷,從政、經商,都有前途。 我忍下一口氣,捨不得罵阿珍,跟她抬槓。因為我倆是擺小攤賣麵起家的,她不願北勢走我們的路,有它的歷史因素,但是她們的觀念絕對錯誤。 北勢的作文,在報紙上發表,他買了兩份報,保存起來,同時特地拿給我看,藉此炫耀一下他的成績。 不錯,文字流暢,志向可嘉,很好。 為什麼阿母、大媽並不太喜歡呢? 北勢,她們愛你,希望你再接再厲,奮發向上,不要驕傲。因為驕者必敗! 他瞪大了眼,看我。 你中學畢業,想考什麼學校? 烹飪學校。 行。現在別想那麼遠,先把功課學好,及格再說。 北勢笑了。 笑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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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邊細語話鄉愁─也談〈金門﹗金門﹗徐心富鄉情詩集〉
從來沒有投稿過,這回可真是「老」姑娘上花轎頭一遭。倘若寫得不好,還請諸位看倌包涵。 今日提筆上陣,就是想為一本詩集說些心裡話,講出感覺來!這本書不是別人的,正是我的先生徐心富最近(2011年7月)才出爐的<金門!金門!徐心富鄉情詩集>。 打從新書出版,我碰到鄉親朋友,迫不及待向他們推介:「希望有時間能看看閱讀!」因為口才不好,想學說書者娓娓道來,像夜市攤販叫賣大勢朗嚷吹噓,但實在無能為力,勉為其難照著詩集書衣上詞句背著:「百年盛事,閃亮999『純金』詩集………」,「這是鄉人必讀,遊子必看,留金者必備,和旅客一定要購買的紀念書………」,「最有氣質的伴手禮,最具代表金門的紀念品,比高粱酒芬芳,比貢糖還甜美,比金門菜刀還銳利………」光是這樣就已經被我的朋友嘲笑半天,說我不計形象,撩落去!說我口才一日千里進步神速,說反諷的話。 「嘿!妳這下真是名副其實的『老王賣瓜』啊!可妳這賣的是啥瓜?哈,詩瓜!就是詩瓜!」一群人嬉嬉哈哈玩笑起哄著。 連「老王賣瓜」的話都出來了,弄得我尷尬不已,不敢再隨便鼓吹行銷。倒是老公厲害,就6月25日於台中市金門同鄉會(第十屆第六次理監事聯誼)他做了一次新書發表,當場一口氣就銷了將近200本詩集。他說這要謝謝本會理事長周壽海及全體理監事、顧問、會員們……的支持,而追本溯源還是要感謝當年鄉會創辦會刊,給了他重新提筆寫詩的機會,而這本詩集幾乎所有作品就從那時起,經過七年時間累積創作來。 不過,最後老公慢條斯理鄭重其事的說:「最關鍵,當然這本書是精采的,內容是豐富的,文字是曼妙的,編輯是優美的......。」 我是出自內心感受到這本詩集的好,曾為戰地兒女也是金門媳婦,懂金門的好,所以「好東西要與好朋友分享」。推介這本書不純然是為老公「站台」,而是誠摯真心想把它介紹給大家,它不只是一本詩集而已,在我看來它是一本代表金門的另一種文學、美學、哲學、土產,可比美金門名產高粱、貢糖、菜刀,它比高粱更辛辣,比貢糖更美味,比菜刀更銳利。除此它歌頌了金門的精神,金門的善、美。批判些對立面的假偽與醜陋,他的詼諧趣味,罵人不帶髒字,反之,在平淡有趣、玩笑的舖陳文詞下,總是到最後結尾才把他深深的鄉愁、隱憂,點露出來,令人揪心掬淚。 我原以為只有自己的故鄉人才有一些共鳴感受,誰知我的朋友李淑慧有一天在爬山,在山上,一家人竟然興高采烈朗誦詩集中的一些詩篇,讓我想起刀郎代序中所寫「他的詩像音樂般流暢!是『簡譜』不是五線譜,旋律優美輕快,易懂好聽,通俗流行。」啊!原來他的詩是如此平易可人,如歌又如泣。 所有的詩都經過我手中整理打字,我能深深感受到徐心富在寫每一首詩,當時的心境和想法,有些起心動念還是因為和我互動下所產生。像<說一說蕃薯>,當初我是一面打字一面掉著眼淚,這首詩讓我想念起父親,想起童年往事。<春回金門>讓我想起歲月青春的事,年少時恨不得早早離開貧苦的家鄉,發誓將來不要再回來,如今令人感嘆! 還能吹幾回春風 還能淋幾次春雨 當農夫不再春耕 春牛不再犁作 假如我再不回來迎接春的到來 不曉得我還能感受幾次春光 還能做幾回春夢 ……… 不指望能再春暖花開 不指望能再春風得意 不指望能青春永駐 只盼著年年能 春回金門 有一首<井泉>是寫給女兒冠萱、少萱及其他遠離金門故鄉的下一代,詩寫出來後給女兒看,兩位孩子好似一點感覺也沒有,他覺得很難過。而我想著從前井邊歲月,一個小女孩望著井底的月亮,總是充滿無限的夢想、遐思。從前井底的圓月亮和今天望著天空月亮圓,想起從前井中月,我淚眼中的月亮像被烏雲遮住。 圓月亮,月亮圓,不一樣 日久異鄉是故鄉 故鄉漸漸成異鄉 莫忘那父母曾經生長的地方 莫讓生命源泉水流斷 他還不時叮嚀著女兒,不時想把這種鄉情交接給下一代,可是看來他要失望了。 其實這種<鄉思>就如同他所描寫 那種距離的感覺 四十年不停的飛呀飛 就如他唱給故鄉<咱的故鄉咱的歌> 住慣金沙地聽慣浯潮吼 世世代代沿著浯江走 祂悠悠的流過我心頭 一條剪不斷的臍帶 一種散不盡的情愁 這種情愁,無時不在。同時可透過這篇<影子>觀,看一隻鸕鶿而寫出 一隻翩躚孤獨的黑色鸕鶿 面對夕陽的輕嘆,投影在我的內心 我是鄉人眼中的候鳥 依著水面聽著潮聲與家鄉對話 和<鸕鶿>中最後一句:一群孤寂的鸕鶿在故鄉與異鄉間進退兩難 在<走在月光下故鄉村子裏>最末詩句他寫著: 在他的史書上記載著家鄉滿滿的情愛, 在他的血液中 始終流著一股莫名的哀傷 他帶著故鄉一起行走大半輩子 在最後的時刻隨著落葉 回到自己的土地 整本書集除了以上鄉思篇,尚有戰爭、風情、賞鳥、心事,其中於戰爭文稿裡,他描寫的最多。我的先生因為曾經是職業軍人,二十年軍人生涯比那同年代小時候生長在戰地故鄉的對戰爭感受來的深刻。 在<戰爭的孩子>中他描述 戰爭是我們不可不玩的遊戲 和不能分開的玩伴 他寫<古寧頭戰場北山洋樓的那面外牆>,這面牆如今是觀光勝地,他不曉得那些參觀的人怎個看法,但他寫道: 你說她記載著什麼? 勝利?光榮? 瞧他一臉茫然、錯愕、無辜的樣子 這不是那面牆在說話,是那些受難的金門百姓在吶喊。 他同樣在<地雷挖、挖、挖>篇裡高聲呼喚: 他們企圖挖掉戰爭的過去和現在 但終究未能挖除金門人心中深埋的那顆 永遠的地雷 他也曾經為他書中那首<無名英雄塑像>給予註解: 有名無名誰在乎! 英雄狗熊今何處? 仔細瞧,它一腔堅持 一輩子,無反顧。 古寧英靈早入土 太武公墓塚白骨 少年夫妻老來伴,夫妻老來枕邊經常談的話題,不再是情話綿綿,而是故鄉情故鄉事;訴不盡的鄉愁,都是對家鄉的摯愛。雖他是我的外子,我乃敬謹地致上由衷的敬意。……也是<金門!金門!徐心富鄉情詩集>讀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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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志勝《翻轉中的金門》序
自2002年獲《金門日報》贈閱至今,已經有十個年頭了。閱讀這份《金門日報》,無形中成了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項內容。我受聘東吳大學期間,贈閱的報紙寄往大陸,我只好三天兩頭跑到圖書館翻檢,感受感受來自故鄉的氣息。 上個世紀三十四年代的日報,大多辦有副刊。有的每天出刊,有的一週數刊。因為出刊頻繁,週期短,很多作家文化人都喜歡在副刊上發表文章。副刊也有缺點,每期的字數有限,很難發表長篇文章,為了彌補這一缺陷,副刊也用連載的形式來吸引作者投稿,吸引更多的讀者。進入新世紀以來,有副刊的報紙日見其少,研究報刊史的專家可能已經關注到這一現象。我不研究報刊史,也不便去談論副刊有無之得失。 《金門日報》是一直堅持辦副刊的報紙之一。常常在副刊上發表文章的作者,年長日久,我也慢慢記住他們的名字。如經常在日報上連載長篇的陳長慶先生,我是先知大名,然後才拜識其人的。又如寫新詩又兼寫評論的蔡振念教授,我則只知其名,而未識其人。副刊闢有《浯江夜話》一個欄目,位置在副刊的最上邊,每天一篇,每文短則數百、千字,長不過兩千左右,文章內容廣泛,有時評、政論,有隨感、雜感,或者評文談藝,不居一格,然而作者似乎是固定的,早先只有數位,後來擴充到十多位。每位作者一週一篇,或十天半個月一篇,作者出現的頻率很高,也就更容易被讀者記住。施志勝,便是這十多位作者中的一位。 記不清最初見到志勝是在何時何地了。和志勝來往比較經常是在2007年下半年,當時我正受聘于東吳大學。在同鄉會的飯局上,常常可會到志勝。有一次,志勝說,他想到我的名下讀博士。兩岸的學生,甚至國外的留學生,只要向我表達這個願望的,我都持歡迎的態度。和外籍學生不一樣,港澳臺的同學入學都必須參加大陸組織的考試。我招收台籍博士生,應當追溯到2001年,而志勝有意讀博之時,恰好沒有其他台籍學生掛在我的名下。我讓志勝向其他同學諮詢,志勝很快就辦理了各種手續,2008春夏間到廣州考試,秋,正式被錄取為福建師範大學文學院的博士生。當然,我也沒有忘提醒志勝:目前臺灣並不承認大陸學歷,再說敝校既不是「985」,也不是「211」。志勝說,我是認准老師來求學的,是不是「985」、「211」並不重要;目前承認不承認學歷,並不重要,將來總有一天會承認的。值得一提的是,當志勝成為博士生之時,他的女兒正在廈門大學外文系讀二年級。春秋兩季,志勝到福州就讀,恰好可以送閨女到廈門上學。我對說他:你真是一舉兩得啊! 志勝出生在金門,軍校卒業後長期供職軍中。最初的職位是輔導長(相當大陸的指導員),一直幹到資深上校(正師級)退伍。志勝背上行囊,行萬里路,跑了大半個中國。志勝一米八的個頭,挺拔,健碩,來師大聽課的日子,仍然不忘每天在大操場上跑個十圈八圈。志勝不僅頗具軍人氣質,幹練、果決、豪爽,而一旦卡拉OK起來,專注投入,歌喉、動作、神態具佳,有時還讓人忍俊不禁。他做起事,卻一絲不苟,非常細心。2009年,2010年,我招收的博士生中,都有台籍的學生,志勝以老大哥兼班長的身份,對他們關心有加,生活方面不說,學業上,如聽課交作業、組織博士生科討會、作開題報告,他都一一過問。志勝和大陸同學相處也非常融洽,上下屆的同學,無論男生女生,他幾乎都能叫出他們的名字,大家也知道有一位來自臺灣叫施志勝的同學。如果大陸的同學需要臺灣的文獻資料,志勝也樂意幫助。今年是志勝讀博的第三年,前兩年他都受到海外教育學院的表彰。 去年裡的一天,我問志勝,「浯江夜話」你寫了多少篇了,他說加上為《金門日報》寫的社論,大概有二百多篇。我說,為何不挑選一些你比較滿意的文章結集出版?他說也是。今年3月,我到台授業。志勝說,書已經編好。不久,該書又獲得金門縣文化局的補助,出版前夕,志勝發來文稿並問序。我說,責無旁貸,樂意為之。 這本書的中心話題是金門。金門,民國4年建縣;建縣前,屬於同安縣。明清易代之際,東南抗清勢力以魯王朱以海為旗幟相號召,魯王駐地正是金門;鄭成功的抗清隊伍也以金門、廈門為踞地,金門作為戰地,名聞一時。1949年10月,兩岸對峙,金門縣在行政上屬臺灣地區管轄。金門離大陸最近點,退潮時只有1800M,因此金門也就成了兩岸最敏感的地區,在炮火紛飛的年代,金門首當其衝,既然是「反共前哨」,是「反攻大陸的跳板」,成千上萬的炮彈也就無情地飛到這個小島。金門這個小地方,成了舉世矚目的焦點。幾十年過去了,每次我回到金門,看到殘陽中的故壘,還不免泛起一種歷史蒼涼之感,對於長期生活在金門的民眾來說,他們的感受更是難以言喻的。我相信,志勝對金門的過去,也會有這種感受,但是志勝並不沉湎於過去,而是從過去「轉身」而面向未來。這是作為時評和政論作家的敏感所在。志勝對金門的現在,對金門的未來,有許多的思考。他的文章,幾乎涉及到金門社會的方方面面,大者如金門地位與兩岸的關係,「小三通」與大三通,金門廈門大橋的修建、局部的如金門的經濟、金門的旅遊觀光、金門的醫療、金門的航空港和碼頭的改善、金門的基礎建設,金門大學的招收陸生和大陸學籍的采認、甚至金門博彩業問題等等,處處都表現出作者對故鄉金門的熱愛和關心。這本書有些文章,有些論題也並不完全限於金門,也不限於時評和政論,而是指向文化的層面,例如談論中華文化、民間信仰,闡述漢民族的文字、閩南的方言等等,表現了作者比較深厚的學養和素養。志勝的這些文章,有的是寫在一兩年前,有的更早,志勝的設想,有的已經成了現實,有的雖然還沒有成為現實,但是正在規劃之中。志勝的真知灼見,很不簡單。還有某些部分,志勝的思考也許不錯,願望也很好,但是可能超越客觀現狀,一時難以實現,不妨聊備一說。 志勝是金門人,祖籍福建安溪,數十次往返於海峽東西岸。現在東西岸直航了,志勝還習慣於走他的「小三通」,習慣在金門自己的家多作點逗留。志勝深愛他出生與成長的金門,深愛他供職的東岸,也深愛祖上生息的西岸。志勝在這本書上,傾注了他很深的情感。志勝的書將在東岸出版了,我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志勝的書為何不也拿到西岸出版。但是仔細一想,還真的有點困難,作為時評和政論,語境不同,考量問題的出發點也可能存在差異。這不是志勝個人的問題,也不是志勝個人努力就可以做得到的事。我們只能期待未來,現在一時做不到的事,將來未必做不到;正如過去認為做不到的事,現在已經做到的那樣。我們不必去計較那一時半會兒的功夫。 前幾天志勝來電說,他去廈門大學參加女兒的畢業典禮。今天是六月二十日,正好是畢業典禮的日子。志勝的女兒可知道,他老爸的書已經脫稿排制完畢,等我這篇序到了就可以見書? 我們都為志勝出書高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