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果園梅子成熟時
果園的梅子成熟了,陽光以最熱烈的掌聲歡迎,三月,是幽谷裡的精靈,風、雨、陽光和果園裡的作物開花、結果,編織成三月的裙襬,蒲公英漫天飛舞,雪白的花絮,宛如繁星般的亮片,綴飾在季節的律動中。
年初,葉片落盡的梅樹,三月以花俏的筆觸彩繪樹身,在綠葉和嫩葉間加掛翠亮色的梅果,梅果興奮的沿著三月的裙襬隨風溜滑梯,陽光也樂得和樹底下的影子玩起了捉迷藏,去年才在梅樹間嫁接的水蜜桃,不甘寂寞的伸長了脖子,亮出粉紅色的花之底牌,說什麼都要在這場遊戲中尬上一腳。
在海拔600公尺高的山坡地上種梅樹,因為日夜溫差的交替,梅果大約要比平地稍微晚個一個多月才會成熟,而此時,市面上的梅果,早已泛黃熟透,隔著塑膠套,散發著發酵後烘熱的水珠和酸味,飄盪在市區的巷弄胡同。清明已過,徒留下無盡的思念。
俗話說:十年河東、十年河西,民國七、八零年代,是海岸山脈泰源幽谷裡梅子最風光的歲月,那個年代,穿越泰源幽谷開闢的台23號公路,還是全台灣最狹窄的「省道」,然而,每年到了梅子成熟時,狹窄的公路擠滿了來自全台灣各縣市的水果商開來的大卡車,一麻袋、一麻袋的把幽谷裡的梅子往西部運,幽谷梅子的故事傳唱了數十年,只是,大陸和日本也加入了市場競逐後,幽谷梅子被迫走入歷史,故事扉頁一章章被燒成灰燼,這場火,也燒到了我的果園,過去引以為豪的梅園,現在一株株都成了菅芒草的俘虜,在暗無天日的草叢中低吟:何時才能重見天日?
去年底,因為厭惡小花蔓澤蘭肆無忌憚的入侵果園,視線所及,盡是蔓澤蘭目中無人的醜陋面孔,於是和妻子掄起了柴刀,見了小花就砍,無意間,竟然救回了五株老梅樹,好不容易才從盤根錯節的小花蔓澤藍和藤蔓的糾纏中,找回了昔日似曾相識的面容,妻子和我不禁感動,差點落淚,相信老梅樹亦會是如此吧!老梅樹在藤蔓間伸出幾株老枝芽,向著太陽燃燒最後的熱情,綻放雪白的花蕊,似是抗議又好似興奮,葉片落盡的老梅樹,儘管風華已不再,青春流逝,但是對於梅樹來說,千年還是值得期待的。
妻子和我沿著柴刀砍出來的草徑,一步一步尋找往日走過的跫音,記憶中種植梅樹的位置,早已讓再生木和菅芒草填滿,歲月殘酷的抹去腦海中的影像,即使夜晚殘夢不墬,卻已難追回二十多年前所失去的故事內涵。
連洛神都瘋了,今年農曆年剛過不久,妻子和我趁著雨後的日,專程種下了一些洛神,原本預料在年底的十一月,可以豐收,熟料,才不過兩個月光景,四月中旬,洛神竟然就開了花,植株只有15公分高,天啊!是奇蹟嗎?還是季節真的亂了套?這些年來,果園還真的發生了不少新鮮事,觀念中,李花總是在笠年春天的三月之後才會開,然而,我果園的李花,卻是當年的九月就開花,次年春天又再度開花,一年開兩次花,不可謂不奇怪。果園裡的野百合,原本也是應該在春天的四、五月開花,殊不知,一直拖到十月才開花,還讓朋友誤認為是新的品種,很難以正常的眼光去判斷是否大自然瘋了,但是果園的梅樹開花,讓我聯想到了人生當中那麼多極難邂逅的光影和記錄,不也是一種難得的幸福?
和妻子一起以雙手穿梭在梅樹的枝芽間,摘下一顆顆翠綠透亮的小梅果,獼猴和松鼠家族錯過了打牙祭的時機,春天的鐘敲醒了幽谷甦醒的劇碼,萬物都有夢,老梅樹也是,我們帶著夢持續在幽谷的歷史中撰寫耕作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