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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現代小說作家選】陳長慶論

發布日期:
作者: 黃克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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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陳長慶的個性是較為內斂、壓抑的。李歐梵在《中國現代文學與現代性》一書裡,論述、比對了兩種個人主義,其一表現在一種自我與社會、作者內心與他對外在現實看法之間的困惑與衝突,另一表現在一種強調創造性或者是適應性的融合的英雄式觀點。陳長慶這兩種個人主義兼而有之,他大多站在前面那一種,但試圖往後面這一種挪移。
前面說陳長慶小說橫跨著寫實主義與浪漫主義兩種色彩,一般說來,寫實派作家收束感情,而浪漫派作家放縱感情。寫實派為人生、為社會而藝術,浪漫派則為個人而藝術。寫實派以實為虛,浪漫派以虛為實。前蘇聯B‧蘇契科夫曾對寫實主義和浪漫主義兩種作家作過區分,他的分法帶著馬克思主義思維,但仍有參考價值。他說寫實主義作家的主人翁是以高度的生命力為特徵,因為在他們的個性化的形象上抓住、反映和概括了當代主要關鍵性的矛盾。而浪漫主義作家在創造自己主人翁的性格時,實際上是在把當代的社會情緒再這些人物身上人格化了。(陳長慶小說中的諸多角色人物,都染織著所謂「社會情緒」色彩的性格,且旗幟鮮明 ) 事實上,十九世紀這兩種主要文學流派之間並沒有表面看的那麼隔閡。因為,當我們把「真、時代感、客觀性」賦予寫實主義,把「想像力,緬懷往昔榮光、歷史主義」賦予浪漫主義時,倘若把這兩種特質互調,幾乎也都可以符合。試看福樓拜爾的《包法利夫人》,德萊塞的《嘉莉妹妹》是哪一種流派呢?你說它們是寫實主義或浪漫主義都無不可,不妨說它們橫跨了二者。
其實寫實派大將,基本上都是浪漫派主義者。作家的任務不在於體現認識了的現實生活,而在於借助於藝術作品發現了人在現實生活中的存在。意思是說,在寫實主義與浪漫主義文本上,他都可以達成這種任務,不管他偏重哪種表現,譬如說,寫實主義小說同樣也可以使用某種類似浪漫主義小說的想像力,反過來,浪漫主義小說也可以表現得像寫實主義那樣客觀等等……。陳長慶的小說,或偏於客觀寫實,或偏於浪漫主義及個人性色彩,都是游移的,並沒有歷史性、有規律而穩定的演變。這裡要留意的是,所謂浪漫主義,它未必是消極的逃避,反而可能是一種積極的理想主義。是經由想像來凸顯自我的獨立自主,超越俗世擾攘及紛爭。也是對自主創造性價值的讚美謳歌。我們從他那篇長篇小說《小辣椒》就可看出。另一部寫於一九九六年的《失去的春天》更是最好的例子。這部長篇小說寫男主角金門本地青年「陳大哥」,在相近時間周旋在兩位外地美麗女子(藝工隊的「顏琪」和軍醫院的護理官「黃華娟」) 的愛情故事。時不時詩化的對白,不顧一切現實的熾熱情感,對夢想的追求,充滿了浪漫派風格。
鄉土文學有一最大特徵,即題材具在地生活性,表現一般市井小民普通人的生活,頌揚他們心靈中的美好資質。文本強調其故事人物。所以陳長慶其筆端人物較多色彩鮮明但性格少有轉折的扁型人物(或稱之典型人物),如《小辣椒》裡的女主角「小辣椒」,《了尾仔囝》裡的男主角「貓仔馬俊」和其父親「跛跤膨豬」(貓仔馬俊性格在故事結尾突然來個大逆轉,轉而成為一個圓型人物),《花螺》裡的「戇牛」、「花螺」和「老王」,《槌哥》裡的「烏番嬸」、「華章」、「春桃」和「槌哥」等等。
在記錄金門這塊島鄉的風土人情方面,陳長慶的這一批鄉土文學文本的貢獻應該永遠銘記在金門文學史上,試舉兩個例子,其一是《了尾仔囝》,《了尾仔囝》這篇小說保留了金門人某些淳美古風,表現出人情世故中某些人性的光輝。故事裡講敗家子貓仔馬俊偷了家裡房契作抵押,欠下高利貸二十五萬。並非其親生的父親「跛跤膨豬」一生務農,省吃儉用,且沒讀過書,不識字,但他決定代子償債。主動登門賠罪,向債主表達還錢心意。接下來這幾段情節描述叫人動容。即債主和欠債者兩人都一直替對方講話,債主要欠債者少還些,只還母錢,三萬利息就免了。欠債者則說「該怎樣算著怎樣算」,這是李汝珍《鏡花緣》裡「君子國」才有的理想國度呀!隔天跛跤膨豬提錢來還。他先把帶來的兩袋地瓜、芋頭擺在門口,等還完錢在回頭帶進屋內,送給債主。還錢時,跛跤膨豬請債主點數錢,債主說了聲錯不了,直接把錢放入抽屜,要泡茶留客。這些隱而不顯的小細節,既表現了金門人的古意的美質,又豐富了鄉土文學的內涵。
在《槌哥》這篇小說裡,則有一段情節也描述出金門人敬天拜祖、惜田園如惜性命的特質,也把鄉土文學那人與土地牢牢生根的精義拋顯出來。即槌哥先後兩回用手推車推著母親上山,一塊又一塊地巡看自家耕作的田園:
「於是,全家大小又一次地環繞先人遺留下來的田園。槌哥邊推著手推車,邊把田地座落的小地名與種植的作物一一向母親述說,試圖喚起她老人家爾時的記憶和甜蜜的回憶,讓她怡悅的心情達到最高的境界。
──「俺娘,妳會記的袂?這坵叫做刺仔跤,咱捌疊番薯,抑捌種塗豆。」
──「俺娘,妳會記的袂?這坵叫做大墓口,咱捌種露穗,抑捌種麥仔。」
──「俺娘,妳會記的袂?這坵叫做戰壕溝,咱捌種大麥,抑捌種玉米。」
──「俺娘,妳會記的袂?這坵叫做面前山,咱捌種符豆,抑種番仔豆。」
──「俺娘,妳應該會記得,這坵叫做菜園,園頭有一個古井,泉水誠飽,規年通天攏毋捌焦過。咱種過白菜頭、紅菜頭、菜球、高麗菜、網甲蔥、山東白、包頭蓮、菜豆、符乳豆、烏鬼仔豆;嘛捌種過刺瓜、苦瓜、金瓜、角瓜佮臭柿仔;擱有芹菜、韭菜、蒜仔佮蔥……。除了咱該己食外,有時妳嘛會提去分厝邊頭尾煮。俺娘,妳會記的袂?」
鄉土文學的精髓即在於人與他據以成長的田園之間的關係。槌哥扶老攜幼,一家人倘徉田野間,槌哥對母親烏番嬸說的一席話語更是令人動容:
「俺娘,咱今仔日有這園通種作,是祖公祖嬤的庇蔭;有通收成,是天公祖咧保庇,我佮春桃拄拄盡著作穡人的本份爾爾。既然咱這世人註定是作穡命,著佮這塊土地有分割袂斷的關係。俺娘,妳是生我的老母,但是若無祖公留落來的這田園,一定無法度通種作。無種作,著無收成;無收成,著無五穀通飼阮兄弟仔大漢。認真講起來,這田園佮俺娘仝款偉大,攏是阮的老母,阮會永永遠遠記囥心肝內。」
顏炳洳對這段「巡田園」段落拋露出來的人對土地感恩的意象讚譽有加,且有專文論述,雖說兩人所見略同,但他既已表述在前,我特謹誌於此,以示不敢掠美。槌哥對人與土地田園彼此關係的對待,或許可以比附於作家和文學之間的關係,我們且作一小小修正,那就是我們不必把文學神聖化,但要敬謹以待,因為文學不也是一種生養我們身心靈的土地與家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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