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龜毛集】 關於老照片的一些舊事
今年正月初旬,岳父忌日那天,陪內人回娘家祭拜,小舅子抱出好幾本年代久遠的老相簿,出現許多她和大姨子、小姨子珍貴的老照片,三人如獲至寶,紛紛「請領」有自己畫面的部份回家珍藏。
老照片總能勾起人們對過往的甜蜜回憶,而且前後對照,很快會尋回以往的那段青澀和純真,甚至我覺得有助於年華老去的人回復年輕時期的美麗。老同學對照老照片,也很容易讓自己「相信」對方以前和現在並沒有什麼改變,越看越像還是小時候那付調皮搗蛋的模樣。
前(2015)年和一群「老同學」們組成「543同學會」,去(2016)年4月初,大夥回金門家鄉歡渡國小畢業50週年同學會,一批又一批五、六十年前的老照片也紛紛在Line群組上「重現江湖」,眾人一邊興味盎然的瀏覽這些團體合照,一邊探索猜想影中人誰是誰,也有些同學捶胸頓足以前在拍攝時自己跑哪裡去了,竟然漏掉難得的合影機會。內人就很遺憾自己手邊幾乎沒有一張小時候的照片,一直告訴我們都看不到她小時候長的樣子,如今圓了這個缺憾,滿了心中夙願,心中自是十分愉快。
童年住在金門的後浦,戰亂時期,大家更為珍惜這種值得回憶的精神食糧,所以拍照留影風氣十分興盛。阿兵哥退役返台、年輕人獨照寫真、三五好友相揪或過年過節或落番回鄉闔家團聚,總會到照相館拍照留念,還會在照片上「後加工」註明「金門留念」或「某某學校某某屆畢業紀念」和年月日等註記,以備日後有所考。當時光是後浦至少就有五叔和堂哥經營的白光照相館、城隍廟旁的蝴蝶照相館、總兵署後面的國際照相館、中興路北鎮廟附近台視駐金記者顏伯仁開的環球攝影社,及總兵署前面的金門攝影社等,生意十分興隆熱絡。
我有一二則至今想來仍覺記憶猶新有關「老照片」的糗事:
記得唸國中時,學校有位外省籍的英文老師似乎對我老姊頗有好感,時常用毛筆寫情書給她,有一天竟邀我這「心目中的小舅子」出遊,帶我到太湖泛舟,到山外的江山樓吃飯,沿路留下許多合影,現在想來,他可能是想讓我老姊「間接」看到他吧?
也不知風聲是怎麼外洩的,照片洗出來之後,訓導主任「大頭國仔」叫我到辦公室,要我把那些照片拿給他看,他一邊看一邊用「不屑一顧」的表情說:「也不怎麼樣嘛?」
我不知道他所謂的「不怎麼樣」所指為何,他也沒特別「訓示」我什麼,就叫我回教室,現在回想,「大頭國仔」可能只是想求證那位老師是否真的帶我去玩,好對那位老師有所「規勸」吧?而那些照片至今也不知流落何方,可能我交給那位老師之後早被他丟到垃圾桶裡去了。
高中時,我參加軍樂隊吹「黑管」,現在是叫「豎笛」或「單簧管」,那時的于姓訓導主任對我似乎另有期許,私下教我拉小提琴。我常躲在防空洞裡練習,後來證明是他「看走眼」了。我並沒在這方面有絲毫的發展和成果,倒是留下一張我拉小提琴的特寫「英姿」(不好意思,借用這個詞來「美化」自己)的黑白照片,記得是被我的小孩不知從哪個相簿找到的,我如獲至寶,因為終於可以佐證家裡二個學古典音樂的小孩是有得到我的遺傳。也因為「太珍貴」了,我「記得」有把它藏在「很隱密」的地方,但事隔一段日子要去找它,發現竟然隱密到連我都找不到了,而且翻遍任何「可以藏」的地方,找不到就是找不到,不禁讓我想起一段至今對于主任仍感歉然的往事。
以前的照片都是底片在暗房裡沖洗出來的,記得有一天,于主任拿出一個底片卷,就是那種藏在小小鐵圓柱筒裡的底片,要我幫他拿到照相館沖洗,我帶回家後,好奇心的趨使下,想先瞧瞧他是拍了啥東西,剛好有一小截短短的膠卷露在外面,就拉出來,在大太陽下瞄,卻是黑黑的什麼都看不到,只好再捲推回去,拿到照相館沖洗。等到去取件時,相館老闆說裡面什麼東西都沒有啊,可能照的時候曝光過度了。第二天我如是告訴于主任,于主任百思不得其解,頻頻說:「怎麼會這樣呢?怎麼會這樣呢?」
事隔近五十年,那張「應該是」愛拍照的于主任幫我拍的拉小提琴照片竟也神秘的失蹤了。于主任目前不知人在何方,但可能是他冥冥之中對我所施的戲謔和報復吧。
遺失老照片,至少還有可尋回來的一絲機會,但如果是眼睜睜看著它燒毀,卻是錐心之痛吧?
老照片放久了容易泛黃或褪色,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它護貝起來,會永久保持顏色不褪,也不容易損壞,但我對「護貝老照片」這事兒卻留下一段永難忘懷的回憶。
二十幾年前在大成報上班,那時的社址還在大華晚報舊址的承德路,攝影記者和其他部門的同仁都會在報社附近孔廟旁邊的一家照相館沖洗照片,那家照相館附設一台護貝機,可幫客人護貝照片。我有一張某次帶全家到到土城承天寺健行,在登山步道樹下時,一位攝影愛好者即興幫大女兒在樹蔭下拍的穿藍色牛仔連身衣褲的全身獨照,無論光圈色彩角度和神態都抓得極好。那人拍好後寄給我一張,事隔幾年對方的連絡地址都不見了,我也擔心照片會折損褪色,一天晚上上班前拿去那家照相館,要老闆娘幫我護貝。五乘七吋的,護貝一張三十元。誰知照片加了護貝紙送進護貝機,過了一半時竟然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卡住,最後整張照片燒了起來報銷。我簡直心急如焚,悔恨不已。最離譜的是那位白髮皤皤的老闆娘竟然還傻乎乎的對我說:「那這三十元呢?」言下之意,我還要賠她三十元護貝的錢。我沒好氣的說,沒叫你們賠我這張寶貴照片的損失就不錯了,還好意思跟我要錢。
自此之後,我對護貝老照片,心裡總是很緊張也很小心,護貝時也總會浮現這一幕好端端的老照片被燒毀的難忘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