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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力寶盒

發布日期:
作者: 敖古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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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每位幼童都有一個魔力寶盒,陪伴他們,排遣那些日子裡不時出沒的,百無聊賴的時光。
魔力寶盒,或圓或方,可能是個精美的禮盒,也或許只是一個紙或鐵製的粗盒;原來的用途可能是用來裝月餅或是其他禮品,也或者就是單純的集物。這些瑣碎的細節無論,反正盒子終究是流落到兒童的小手裡,最後便是用來私藏他們四下搜購,或是偷拐搶騙來的寶貝。
所謂的寶貝,可能是貼在月餅外包膜上的標籤、小彈珠、太妃糖的包裝紙、菸盒、來不及換回的外幣、集點貼紙、禮盒上的緞帶絲繩、山海邊拾回已經磨光的玻璃碎片、或是任何他們捨不得扔,在大人的眼中卻可能只是一些垃圾的小東西。這些什物造就了容身的盒子的魔力,而魔盒也提供這些小寶貝一個遮灰擋塵的處所,彼此互賴相依,在陰陰雨雨的日子裡散發微光。
曾經,我也有一個魔力寶盒。
那是布袋戲正是風光的時候,我將糖果玩具小攤「抽」來的全身戲偶、偶首、或是刀劍兵器全部收攏到一個紙盒。關於那個紙盒的記憶,就像此時對童年的回憶,都只記得事件本身的意義或是對日後的自己的影響,但是關乎事件的細節卻是所記有限,所以有關那個個紙盒我也只能記得他的大小,大概就是一般禮盒的尺寸,現在看來沒什麼,但是經由時間之眼的月暈效果,卻是放大了,出奇地大,令我不得不正視他曾經存在的事實。但是追憶的結果也就是如此了,其餘的一切已經遺忘。
印象中的童年常下雨,所以遇著天落水不能出門和鄰居或是同學玩耍的時候,陪玩的友伴通常就是那個紙盒,盒裡的戲偶,還有我為偶頭另外梳紮的尼龍頭髮,披風,衣服的滾邊,刀劍兵器的配件,還有以當時銀行兌換大筆硬幣時用的棉布袋來縫製偶衣的底服。那時,偏暗的室內自然光下,左手的史艷文腳踩布條亂舞的五彩祥雲,右劍連續畫出劍光,左掌接續擊出掌風,和左手的藏鏡人或是什麼惡賊纏鬥,同時還有各個主角出場時專屬的主題曲來伴唱,譜出一個朦朦朧朧,單色調偏黃的童年。
那時,家人在我的生活裡是缺席的角色。父母忙於張羅一家的生計和學雜費,在兄姊的眼中我只是一個煩人的討厭鬼而已。我想,就是那個紙盒和盒裡的寶物讓我學會獨處。
電視上的布袋戲劇禁播以後,連淡水河邊的野台金光戲彷彿也少了,所以我的魔力寶盒換成一個尺寸小一點,比較方整,方便攜帶出門的紙盒,盒裡住的是二三十個,多數是實心的塑膠動物。
那時,班上有一位好友,經常是在週六的午後,我帶著寶盒一起來到他的房間,隔桌,對坐。我們各自從盒裡選出一隻動物或人偶,擺到桌上,彈指,讓自己的選手往前,直到兩軍交接,搏擊,碰撞像是相撲選手,看看是誰的動物率先倒下,或是被壓制,以此論輸贏。常常,我們這麼一戰就是一個下午,抑或分享新收集的動物,彷彿窗外的藍天白雲和輕輕吹過的和風,輕鬆適意,沒有壓力。
上學以後,寂寞已經不是我生活裡的重要問題,不過下課以後還能一起的玩伴卻不多,他是其中唯二三之其一。所以,我仍然相信那個紙盒和動物是有魔力的。那是我的第二個,也是最後一個魔力寶盒,雖然,後來我陸續擁有不少的集物盒,不同的盒子發出不同波長的光,但是已經和最早先的寶盒不一樣了。
升上國中的那個暑假,我搬家了,分別時,我將那個寶盒連同所有的寶貝一併送給了那位好友。
長大後,常常自問:「當初,最早先的那個魔力寶盒,那裡去了?」
這是一個至今無解的問題。苦思,追憶的結果,漸漸明白,生活裡最重要的魔力寶盒就是現在居住的屋子,或者有時也稱是一個「家」吧。我們在寶盒裡收藏所有活過的記憶,無論晴雨,溫馨或是傷害,家,就是一切,成就我,我們的地方,我和寶盒之間的聯繫就是像風一樣自由的想像力。抑或者,人的肉身也是一個寶盒,周流其間正是所有生活的經驗,夢想和遺憾,其中法力最強的魔力應該就是源自先祖,承襲而來的創造力。
證諸長輩的經驗,彷彿走過物資不豐的年代的人,越捨不下一些有用無用的身外之物,我想,我也是有類似心境的人吧。現在,我還是會收購一些無用,但是看來美麗或是有趣,價錢不高的物品,收進不同的集物盒,擺著,等待陰雨天,讓自己開心一些,只是盒子的魔力已經,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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