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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布日期:
作者: 商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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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縣府支援,中午1點,你搭了專機,由兒子護送著你安返家鄉。金門機場內六哥和侄子們早已守候等待接機。是晚,小女兒去買晚餐,熟識的老闆娘問著:「爸爸有回來嗎?」小女兒點點頭說:「嗯,回來了!」女兒沒多說,沒想到爸爸是這麼樣悲傷回來的。這晚,你住在冰冷的櫃子內,我萬般不捨,心如刀割。
隔天中午,禮儀師告知在殯葬所的靈堂已佈置好。罐頭塔、罐頭花圈、花籃亦陸續送到。看著這周遭場景,看著靈堂上你微微笑的放大照,女兒和我都感覺好不真實,不願去相信爸爸已離開人世。我倒覺得這明明是電影裡的場景畫面,可為何我當了女主角?這是一場戲吧?我希望趕緊從戲中醒來。可是香爐上那嬝嬝上升的煙,那四處飄散的花香,真真實實都在告訴我,這非戲,非夢啊!而內心裡我也一直抗拒著12月1日報紙上訃聞的刊登,那昭告天下你已離世的訊息,就如小女兒守口如瓶未讓她的一票姐妹知曉她痛失至最愛的父親。我和女兒一樣,都還無法接受事實啊。
  12月4日是你入殮的日子,也是我和孩子們在世間見你真正最後一面的日子。你安詳地睡在大厝內。當禮儀師把當年我們結婚時你穿的西裝、領帶置放在你身上時,婚禮種種過程似走馬燈那麼清晰地一一浮現眼前……,霎時,只覺人生如夢似幻。38年的婚姻,你狠心拋下我,自顧自地獨行遠走去了!
佇立棺前,我沒哭。你即將蓋棺了,我想再多看你一會兒。我輕輕撫摸著你寬闊的額頭、兩道霸氣的濃眉、高挺的鼻(那是你五官中最漂亮迷人,引以為傲的)、瘦削的臉頰、角度分明的薄唇及略為扈斗的下巴……。親愛的,雖然你再也感受不到我手心的溫度,但這是我對你最後的愛戀。
  回想每一次的住院,我總說,願把我剩餘的壽命分一半給你。你總叫我千萬別許這願,說人各有命,無法強求。一直以來,你就是家裡的支柱,這城堡裡的王。我寧可離開的是一向優柔寡斷的我而不是處事一向果斷明確的你,再而,我不願承受著悲傷。這次的住院是個意外,好大好大的意外。自你住院數天後,我早就洗好枕套、床單、被子,等你數天後就安然出院來。卻萬萬完全料想不到這次你竟過不了關,不想這次竟是最後的訣別,再也等不到你回家來休養了。
12月5日告別式上,除了自家家族外,古寧頭鄉親、各機關首長、你的昔日同事、你情深意重的結拜兄弟,所有在台的李氏家族及我娘家兄弟姐妹和親家一家人全皆搭機來金參加,家族五代人,人多勢眾,場面備及哀榮。生前,你交遊廣闊,上至歷任大家長,下至販夫走卒,無一不識。我常笑稱你橫跨黑白兩道,兩岸三地,五湖四海皆兄弟。此刻,讓大家為爽朗豪邁的你送別吧!送你這人生路上最後的一程。親愛的,你已安歇,在這塊你最愛的土地上。
告別式後第四天,到戶政事務所辦理「除戶」。你在陽間除名,人生落幕劃下句點,對我而言是個不可承受之重,是個非常巨大的打擊。
  按習俗,每月初一、十五早、午都要祭拜,拜滿一年後方才拜忌日。因為兒子單親,因此所有一切事宜都我親力親為。佛家說:在49天內往生者尚可收到陽間訊息。在此段時間內我每日不斷的唸阿彌陀佛迴向給你;每天泡一杯茶供你。看著佛廳長案桌上你的神主牌,我心淒然。
在49天內,我把在台的醫療器材都帶回金門,以你的名義將剛補滿藥劑而你來不及用的製氧機捐贈予金門輔具中心,將雙相陽壓正氧呼吸器捐予金門署立醫院,做為你的功德。
  當房子、土地……等等一切和你有關的事宜皆一一辦妥處理完畢後,我回歸生活日常。但無法忘懷的你,讓我鬱鬱寡歡。腦中、心中無時無刻都在想著:你不在了!你不在了!身在戶外時,看看藍天、白雲,陽光如此燦爛,但是你不在了!看看綠樹、花朵、鳥兒飛翔,大地如此繽紛,但是你不在了!看看街道來來往往的行人,奔馳的車輛,嬉鬧的孩童,世界仍是如此多采,但是你不在了!在家裡,客廳、廚房、臥室、電腦桌……,處處都有你的身影。打開衣櫥,那一件件的衣服上都還留著你的氣味;書房裡你收藏的茶壺、瓷器、硯台…,這些竟然都成了遺物。
  又過年了,2018的新年少了你,你永遠的缺席了。今年換我來包紅包,發紅包,我百般不願接下這一家之主的重責大任。看著家裡整抽屜的紅包袋,你言猶在耳的話語再次響起……。那是去年9月時我因事回金五天,你囑咐我除了帶你最愛吃的麵線外,還要多帶一些紅包袋來,你要給內外孫子們發紅包哩。
猶記得,有次早上祭拜你,午睡時你來相會。你推開客廳紗門走進來,笑容開朗,神情愉悅。夢境中的我竟十分清醒,知道你已往生,但看到你回來,十分高興。我頻頻喚著你的小名……偶都、偶都(閩語),你回來了!再緊緊握著你的手,居然感受到暖暖的溫度,再摸摸你的臉,一樣是暖暖的。我很歡喜,真的非常歡喜。你坐在沙發上像往常一樣看運動節目。恰巧此時閨蜜來訪,我趕緊把她拉到一旁說:「我先生回來了,妳不要嚇到。」然後我們三人談笑自若……。夢醒,依然記憶如此清晰。
  親戚好友們都問:妳還好嗎?我總說:還好。其實,一點都不好。喪偶之痛,痛徹心扉啊。想著自你退休後,原想我倆或含飴弄孫,或遊山玩水或吃遍美食,快快樂樂過日子,一起白頭偕老。如今,這「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平凡願望卻成泡影。
  白天,做做家事及照顧孫兒,暫時忘卻傷痛。暗夜,卻是思念的開始。想著前塵往事,歷歷在目;看著你一張張相片,悲不自抑,淚水滾滾而下。我們常說「節哀順變」,如何節哀?如何順變?我是凡人,一時之間是無法釋懷的,無法超脫這紅塵情愛。心,還在痛著、痛著、痛著……。讓我哭吧!讓我哭吧!讓我盡情的哭吧!每一次次的哭泣,也是在一次次傾倒宣洩我心靈的哀傷。
悲傷清明節,你住在納骨塔樓下一層層一格格的公寓裡。你做了新魂,我燒著一張張金紙,泣血的心亦在燃燒著。
  八月八日,第一個沒有爸爸的父親節。對子女而言,父愛如山亦如江河大海濤濤奔湧不斷。而今這節日徒留靜默嘆息與追思懷念。親愛的,你人生的功課已然做完了!在人生旅途中你到站下車了,而我的人生功課尚未完成,還需繼續努力行進著。親愛的,你已遠離病痛,相信在西方淨土,另一國度的你想必一切安好自在。
  你的大學好友留言說:常想起大學生活中的點點滴滴,爽朗豪放的聲音久久未能忘記,一生知己沒幾人,永遠懷念不捨者少之又少,願老友在另一國度裡一樣喜樂,保佑全家平安。我哥說:擦乾眼淚,勇往直前。我們也都很懷念他豪邁的笑聲和泡茶的閒情逸緻,把記憶和懷念留在心間,他永遠在我們心裡。是的,草莽性格的你,有著獅子座的諸多特質,確實是個令人值得懷念的人。
大家都說:世事多變、生老病死、悲歡離合,這就是人生。佛家又云:緣聚緣散,一切都是無常。時日匆匆,歲月無情,親愛的你,我生命中的英雄,十足的勇者。你在另一個世界已十個月了,我告訴自己,我不能長此以往再一直耽溺於悲情之中,幾乎日日以淚洗面。面對這心靈創傷,也許時間真是最好的良藥。我該學著慢慢放下,慢慢釋懷,我該勇敢堅強地走出這傷痛陰影,一如你面對生命中每次危急時的建議插管,始終永遠堅持著說「不」。我該讓摯愛的你,心無罣礙,放心安心的離去。
  親愛的,在這金門島上,從小在砲火中長大的你,除了大學四年在台生活外,終其一生你都在這塊金門土地上精彩的發光發熱,你永遠是我心中的王。親愛的,你回家了,回到這你一手建立的家,即使你形體已消失,灰飛煙滅神遊去了,但無論經過多少時光,你的音容笑貌,永恆常在,永遠永遠永遠活在我和孩子們及孫兒輩心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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