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敗犬尋獅

發布日期:
作者: 郭桂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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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再回到金門定居,我是被逼迫的,所以有一種抗拒融入這裡的叛逆心情吧。
十八歲前我一直住在金門,像很多到台灣讀大學的年輕人一樣,一去就不想回來了。我們被台灣大島的方便和豐富給豢養出想要蝸居一生的渴望,回鄉只成了每年三節的例行公事。尤其我所居住的台北邊緣三重,什麼都有都方便,租金也沒台北這麼高昂,生活起來挺愜意的。
在台灣大島有百貨公司,二十四小時的書店、大賣場、半夜也有得吃的清粥小菜、到處都有提款機的便利商店。金門什麼也沒,想逛個書店吸收一下當今的新知也難。捷運、公車、計程車……四通八達愛去哪就去哪,回到金門我就無聊的發慌,只能找親友聊天,或以前的兒時玩伴敘舊,但在他們多半成為人妻、人父或人母之後,我就發現我們的話題漸行漸遠,也越來越找不到共鳴點,久了也就不喜與之聯絡了。
就這因由我也就更少回金門了。
金門像心海地圖上一塊被遺忘的小島;一處不被重視的邊疆領地,慢慢在記憶裡塗抹上模糊朦朧的氤氳。只有在別人發現妳口音有點不太一樣,猜測妳是不是金門人的當下,才會再次提醒是不是該回去故鄉探看一下了。 金門已成不被妳重視的座標,除了回鄉偶而帶回一點土產、貢糖,被人們稱讚好吃輕淺會心一笑時覺得當金門人很榮耀外,妳越來越發現不了故鄉的重要性。
但是,妳在大島上也沒發展的多好。妳以為便利豐富的資源、可以是多元發展的跳板,但可惜的完全沒有發揮功效。便利豐富帶來的物質吸引力,讓妳成為人們口中的月光族,每個月的月底都在土司與泡麵的苦撐中度過。想找個男人依靠,可以把物質的依託放在別人身上的願景,也完全沒有實現,還替幾位前男友背了債,以卡養卡陷進黑暗的循環裡。不但沒有嫁出去還落得「敗犬」的綽號。才在父親聖旨式的法條:「四十歲還沒嫁出去就得搬回來金門定居」的最後通牒中,打包回鄉。這不是敗犬,是什麼呢!
每每想到這裡,我就像一隻垂頭喪氣的敗犬,不,應該說得更嚴重點應是「敗獅」,完全沒有了下一場狩獵生存的戰鬥力。
尤其還在愛犬賓果走失後的寂寥時光,我在金門的日子陷入了憂鬱的極致,這三個月來我都像行屍走肉般。如何能在這生活的憂鬱海洋裡再抓到一點夢想的浮木,我是一點把握都沒有的。
終日埋怨成了我的強項。
「素凌啊,妳到底什麼時候才要去找工作啊?」母親總是這樣問我。「難不成妳想當啃老族啊,找個工作有這麼難嗎?現在金門的觀光這麼發達,很多販售商品的地方都在徵人,妳怎麼不去應徵看看。」
其實,我都以去尋找走失的賓狗為藉口,也到處找工作。但許多工作商家都選用了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像我這樣已「高齡」四十的人對他們來說是一點職場魅力都沒有的。一次次應徵失利等後通知的無下文結果,只是造成我越來越不敢去應徵的恐懼。如果沒有要出去找賓狗的這藉口,我看我可以當個足不出戶的宅女,終日過著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了吧。
父母親從頻繁的叨唸到越來越不想管我的事,我好像逐漸隱形了般,人在金門,心卻在新北,想念的都是台灣的美好啊。
想念的賓果,你到底在哪裡啊?你是躲藏在金門的某個角落,還是早就遭逢不測,離開上天堂去了呢?金門不大,為什麼這麼難尋呢?
「其實我跟妳一樣,都曾經很不喜歡自己的家鄉,但是現在年紀大了,到外地繞了一圈後才更珍視家鄉的美好。」這是思圖在臉書私訊給我的文句。
還好這是個有網路的時代,雖然身處在不太繁華的金門,我還是可藉由網路了知外頭的資訊,最少透過臉書我也交到了思圖這位好朋友,藉由他畫作的美圖,讓生活有了一點嚮往和期待。
他說自己小時候最討厭自己身為台南人了,每次聽別人講起台南就說你們的小吃好好吃,到處都是古蹟最棒了。但小時候的自己一點也感受不到台南古都的好,覺得小吃都差不多、都很甜膩,古蹟陳舊的樣子一點也吸引不了他,只要聽到長輩說要帶外地的朋友去逛古蹟或老廟,他就嚇得躲得老遠,他希望早點離開這個古老的城市,後來考上台北的大學來到繁華的台北城,畢業後又到美國洛杉磯留學後,他發現越來越懷念台南,想念故鄉台南的美食。
「都要經過比較的,在外頭晃了一圈後才徹底知道台南的食物真的好吃,是別的城市所不能比的。悠閒的生活空間也很宜居,反而是回來的這幾年,藉由畫畫寫生更認識了自己的故鄉。我覺得台南和金門有點像,老房子、古蹟都很多,文化的底蘊很深,妳現在回鄉定居了,沒有發現它美好的那一面嗎。」思圖跟我寫著,我們的對談多半在臉書的私訊。
「有啦,有啦。有受你一點影響,慢慢去發掘金門的好風光,也會深入去了解建築的背景文化。我有看到你登在金門日報的那篇陳景蘭洋樓的文章,你好厲害會畫還會寫。」
「是喔,登出來了,我來去網路連結看一下。對了,妳有金門日報的實體報嗎?我們這邊買不到。」
「我有,我再寄給你。」
「大感謝啊。雖然網路也可以看到文章連結,但想看看圖文印在一起的感覺是如何,真得很感謝妳願意幫我寄。」
「寄報紙很簡單啦,上次託你買水彩畫具畫本的才要大感謝。這種寶虹的水彩紙很會吸水,畫起來很不錯哩。」我寫完順便傳了很多可愛的貼圖過去。
「還不賴吧,我用得也很習慣。對了,妳的尋獅畫獅功課做得怎麼樣了。」
「有有有,都有持續在進行。我前天騎車到泗湖村特別去看這隻與眾不同的風獅爺。我傳給你看。」
「哇,真可愛,造型很奇趣,妳搭配文字記錄在旁邊的手札方式,感覺很棒耶。」
「嗯嗯,我之前看人家用圖文紀錄成手繪明信片的方式蠻好看的,就想說來學學,我的字有點醜,我是寫泗湖村位居海拔10-20公尺,冬季的東北季風狂寒,為解風煞為患之苦,特於村郊供奉風獅爺鎮境護民。供奉在泗湖村36號民宅屋後斜坡的泥塑風獅爺,坐東南向西北,獅身高184公分,寬70公分,深90公分。哈,其實這些資料是畫完後上網查的啦。稍微有點冗長,但已經用簽字筆寫上去了沒法改了。」
「這個紀錄方式其實不錯,只是可以更精簡點,用妳的觀點做當下的記錄會更好喔。」
「啊,如果我也像你這麼會寫就好了。」
「我也沒多會寫啦,還在學就是了,妳用妳的手繪加簡短文的紀錄也超棒,我覺得妳越畫越進步了哩。妳看,光這個獅身的黃色調妳就疊了好幾層,用色很雅。」
「啊!被畫家稱讚真的好開心啊,跟你講喔我今天在那邊畫的時候還有幾位經過的村民圍觀哩。有點緊張,但也有小小虛榮,好幾位都說我畫得很好。突然有點了解當時有一群人圍著看你畫瓊林風獅爺的那種心境了。」
「噢!有粉絲了耶,要不要也來成立個臉書粉絲頁。」
「粉絲頁,要放什麼啊?」
「放妳畫的金門風獅爺啊,我名稱幫妳想好了,就叫『敗犬尋獅』怎麼樣,很別緻吧。」
我傳過去接續不斷的笑臉符號和飆淚符號。
「我才剛畫水彩不到兩個月,你真的太看得起我了,我這種幼稚園級的功力有誰會要看啊。不過真得要謝謝你給我得這個尋找風獅爺的功課,讓我又有機會到許多聚落去,看到許多以前沒注意過的所在。」
「那妳的賓果還是沒有下落?」
「對啊,完全沒有音訊,我猜是被人家撿去養了吧。」
「那妳還要繼續找嗎?」
「會吧。就跟尋找風獅爺的紀錄和畫寫一起持續吧。這樣我也才有事做,不然在金門真的會悶得發慌啊。啊,我老媽在叫我了,我先離開了,再聊。」
「Bye.記得持續精進畫藝,期待妳的敗犬尋獅粉絲頁啊。」
「再說唄。」
思圖給的敗犬尋獅建議,我雖然沒有真的去開設粉絲頁,但努力朝速寫繪畫之路邁進的學習喜悅,豐饒了我平淡的生活。想要好好畫在地的風景;重新認識生活的土地,成了近期的小夢想。
不只在博客來訂了一些水彩相關的書,也從思圖的臉書上加了更多愛畫畫的朋友,也持續追蹤一些水彩藝術的粉絲專業,遇到瓶頸就跟思圖或一些繪畫朋友討教。應該不是自我感覺良好的錯覺,我的水彩小品也慢慢畫出自己的樸拙特色。(四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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