砲戰時我的指揮所竟是被遺忘的古蹟
拜讀「金門日報」二月十九日,蔡君鳳雛大作︽被遺忘的古蹟與奇景︾,像是一顆石子投進我平靜的心湖,激起了一波波的漣漪。
回憶民國四十七年七月初,時值外島「山雨欲來風滿樓」之際,筆者隨軍二度來到金門,起初本連住地是太武橋,所守備的陣地遠在頂堡東端,而當前的任務,則是和廿七師工兵第三連,協力開鑿東坑道,廿七師工三連自南口(斗門郊區)施工,本連自北口(玉章路起點)施工,實施對打。八月十二日奉命將頂堡陣地移交友軍。自即日起,本島五個工兵營執行「太武計劃」,擔任太武山守備任務,並依命令支援山下四個步兵營作戰,所謂「太武計劃」,是以我五十八師工兵營為核心居中,左翼友軍為四十一師及六十九師工兵營:右翼友軍是廿七師及第十師工兵營。此計劃是以排為單位,構成堅強的陣地,既可獨立遂行固守的作戰任務,又能與左右友軍,相互支援的聯防作戰體系,當時筆者任五十八師工兵營第一連第一排排長,適逢其會的,列為「太武計劃」第一名指揮官,本排戰鬥地境線,左起二一四高地右至成功洞(即明延平郡王鄭成功觀兵奕棋處),︽被︾文所述之丁一中題太武山七言律詩二首,及風動石巨鑠外側,刻有「鶴鳴」二字,均在本排防守區內。
八月二十三日,震撼全球的「八二三砲戰」爆發,筆者奉命停止坑道作業,連夜摸黑(不准用手電筒)上山,執行「太武計劃」,起初本排以二一四高地一座塊石砌牆,頂蓋厚十五公分的碉堡(原為友軍觀測所),作為排指揮所,位置既嫌偏左,且抗力太過薄弱,不久當我從荊棘草莽裡,發現這位於太武巖稜線上,座西北向東南,略成「厂」形的整塊巖石,便偕同排附姜振讓(現住花蓮),傳令士邱志成(反共義士)三人,胼手胝足費了兩天的時間,在「厂」形巖石的腹部及四周,剷除榛蕪,清理泥石,整平凸凹,打掃塵垢,修闢道路後,非但使得她那堅實、厚重,拙樸的外形,益發突出,而她腹部深度約六公尺、寬達九公尺,高約二至三、五公尺,更重要的她的厚度,估計總在五公尺,足可抗敵方砲(炸)彈的轟擊,更何況她背向敵方,這實在是我理想的指揮所,我因這巖石外側上端,鐫刻有「鶴鳴」(橫書)兩個大字,而命名「鶴鳴堡」
我和姜排附、丘士官三人在堡內各架一床,床下放置臉盆、盥洗用具,三床之間,以兩個防護面具箱(木質),和四根小方木,製成一克難桌,桌上擺電話機、計時鐘錶、馬燈,更利用防護面箱的空間,放置作戰、構工有關規定、圖表、書籍等物。石壁上則用水泥嵌上十多個鐵鉤,用來懸掛我們三人的武器、子彈袋、鋼盔、防護面具及衣帽等,堡的角落置有煤油爐、燒水壺、水桶,以及一小木櫃,放置碗筷用具。真的是麻雀雖小,肝膽俱全哩!
「鶴鳴堡」前,亂石雜陳,有的像龜背、有的像駝峰,或如振翅凌霄的飛禽,或如張牙舞爪的走獸,形形色色,難以盡述,參差交錯,矗立堡前,從亂石縫隙眺望,自料羅碼頭、新頭、成功、尚義、昔果山、后湖,以至古崗這這一帶的港灣、海域、道路、村舍、田園,盡收眼底。來此參訪的朋友,蒞臨巡視的長官,對我這座「上天賜的禮物│鶴鳴堡」,莫不異口同聲的稱讚。
題太武山七言律詩兩首,其落款為:「溫陵郡丞前司徒郎丹陽少鶴丁一中」,出自丁君之手,當可確定,而風動石外側上端鐫刻「鶴鳴」二字,依據題太武山七律詩中兩個「鶴」字,與「鶴鳴」二字中的「鶴」字,同樣的省略「鳥」而書寫為「 」,亦可認定為丁一中所書。
在執行「太武計畫」期間,筆者除一次率兵一排,擔任機場搶修,一次率兵兩班,至金防部維修通信線溝,且均為時僅半天外,其餘時間,白天督率全排經營陣地,加強工事及副防禦設施,夜晚則巡察各班崗哨,因此,筆者本排作戰地境線內的一草一木、一岩一石、每條徑道、每道溝渠、那裡地形隱蔽、那裡是射擊死角:::::我都瞭如指掌,牢記於心,這裡的一切,非但和我日久生情,且在對岸砲火對太武山猛烈襲擊下,庇護我和全排弟兄毫髮不傷,而存感激之心。直到十一月六日,上級命令「太武計畫」宣告結束,本連奉命移防官裡,擔任山前坑道作業。筆者乃於移防前夕,在本排防區繞行一週,像是與多年知交話別般的,離情依依地告別了,安危相仗達七十五天之久的陣地。
民國八十年筆者自金門公職退休,舉家遷住台北,不久得入中華民國八二三戰役戰友總會服務,曾多次隨隊返回金門,參加公祭當年並肩作戰陣亡戰友,亟想重遊舊地│「鶴鳴堡」,祗以行程緊湊,個人不便脫隊單獨行動而作罷。民國八十五年隨隊來金時,事先我向領隊請假,並向榮民服務處王延卿處長,商借車輛,準備登山以遂宿願,唯時間無法配合,不克實施。民國八十六年八月廿二日,再度隨隊來金門,承金防部政戰部陳家興中校盛情,調派吉普車一輛,並由一位女性軍官莊中尉(小金門人),偕同我登山,當時我已作好一切準備,攜帶有照相機、礦泉水,及手杖等物。車至太武圓環劉玉章銅像停了下來,我迫不及待的一馬當先,直奔極為熟悉的登山坡道前進,當地駐軍告訴我說,此地沒有上山的道路,希望我放棄此行,我那裡肯聽他的勸阻,竟和莊中尉來來回回,尋尋覓覓,找了很久,但見灌木成林、雜草叢生、荊棘遍佈,且都高與人齊,確是舉步維艱,行不通也,但我仍不甘心,肘思坡道既行不通,何不從延平郡王觀兵奕棋洞,繞道來「鶴鳴堡」哩!我記得這段路是平地,總能走過來吧!於是立即驅車前往,到達觀兵奕棋洞下車轉向西行,走不出五步,非但雜草、叢樹、荊棘更深,且有凹溝、斷崖,困難度與危險性更高,舊地重遊之夢,仍無法達成。
此後八二三總會改選,我亦未再隨隊參訪金門,乃商請金門國家公園管理處李處長養盛兄,就業務之便,找到「鶴鳴」石刻,拍照給筆者作為紀念,承李處長欣然應允,但不久傳出養盛兄,榮升墾丁國家公園管理處長,拍照之事亦寢。
為使此有價值的古蹟,不致被荒草所湮沒,後人所遺忘,筆者建議金門有關當局,宜考慮自小徑胡璉將軍銅像、魯王墓、無愧亭、邱良功墓、國父銅像、太武公園、劉玉章將軍銅像、丁一中題太武山詩石碑、鶴鳴刻石、延平郡王鄭成功觀兵奕棋洞、毋忘在莒、成功坑道、中興亭,以迄海印寺等,此一系列勝蹟,作整體規劃,逐一予以維護強化,並分別設站。由專人介紹解說,拓建道路,以利交通,擴大宣傳,廣招遊客,造成一條熱門的觀光路線,如此一來,非但此諸多勝蹟,得以展顯其光華,且可發展地區旅遊事業,而促進地方之繁榮,一舉數得何樂而不為?